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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分析:阿爾都塞殺妻始末

首先簡單介紹下阿爾都塞: 一個法國哲學家,1918~1990。著有《保衛馬克思》《閱讀資本論》等。備受新左派推崇,其意識形态理論影響頗深,尤其馬克思主義哲學理論對大陸也産生了極大影響,但這些評價之後,常常伴随着一個“污點”:殺妻。

1980年11月16日,這是一個星期天。地點:巴黎進階師範學院的較高價的電梯大廈,一個他們夫妻都不經常呆的房間裡,阿爾都塞穿着睡衣站在床前,而他的妻子愛萊娜也穿着睡衣仰面躺着。他緊挨着妻子跪坐着,開始給她按摩脖頸,這是他曾經在戰俘營學來的一門技術,他也經常會給妻子推拿,按摩脖頸,隻不過這次按摩的是脖子的正面,這一次阿爾都塞按的非常疲勞,他看見愛蘭娜的臉一動不動,神色安詳,雙眼凝視着天花闆,異常的平靜。

阿爾都塞蓦然間感到驚吓,他在自傳中這樣寫道:“她的雙眼沒完沒了地凝視着,尤其是有一小截舌尖停留在牙齒和嘴唇之間,顯得異常而又平靜。 當然,我曾經見過一些死人,但我還從來沒有見過被勒死的人的臉。然而我知道這是一個被勒死的女人。這怎麼可能呢?我站直身子,大喊起來:我勒死了愛萊娜!

愛萊娜就這麼被阿爾都塞給掐死了,沒有絲毫反抗,像是無意識的引誘,而阿爾都塞也接受到了這個大他者的欲望。生前她深受精神痛苦的折磨,這一點和阿爾都塞一樣,而且他們都有一個凄慘的童年以及刻骨銘心的成長經曆。

愛萊娜從生下來就是不受待見的,母親想要一個男孩,而她眼前的是這個黑不溜秋且野蠻的女孩,母親恨她,從來不給她喂母乳,而且愛萊娜所有關于的請求也都被拒絕,在這種情況下能活下來全靠她粗暴野蠻的防禦機制,但他還算有一個溫和親切的父親,一個普通的蔬菜店老闆,但傳說她被父親性侵過,這點尚不可知,但确定的是她親手“殺死”了自己的父親。

在她十歲那年,父親得了癌症,哥哥姐姐已獨立生活,不會來關心這裡的事,母親也不管不顧,隻有她一個人照顧着父親。不知是幸運還是厄運,這個時候出現了一個“好大夫”:德爾克魯瓦,愛萊娜很敬愛他,因為在她最無助的時候,巨大的壓力快要把她壓垮的時候,他伸出了援手,對愛萊娜來說,這就是她當時唯一依靠,而這位“好大夫”,這個她最信任的人卻企圖去玩弄她的内褲和性器官,這種感覺就像世界上僅有一個朋友抛棄了她,而她隻能接受着。後來愛萊娜仍然繼續照顧着父親,在一次父親最痛苦的時候,“好大夫”強迫讓她給父親注射了一個大劑量的嗎啡,于是父親就這麼被她這個“惡女兒”給殺死了。

然而事情還沒有結束,一年之後,母親也得了癌症,那個“好大夫”以同樣的方法讓愛萊娜給母親注射了緻命的針劑,就這樣父親母親都死在了她這個“惡女兒”的手中,這一年,她十三歲。

她開始獨自一人漂泊闖蕩,找了工作勉強生活,後來想辦法去讀書,去索邦城聽了幾門課,在那裡她結識了第一個真正的朋友:艾米莉,她是一個哲學家,熱衷于斯賓諾莎和黑格爾。而且是個共産黨員,後來動身去蘇聯,但卻在西伯利亞被逮捕投進監獄,一個子彈擊中她的脖頸,就這樣被處決。艾米莉是第一個看出她桀骜不馴的外表下擁有聰慧和慷慨大度的人,她的思想深深影響了愛萊娜,從她那裡愛萊娜知道了哲學對政治來說是命運攸關和比不可少的,而且在她的影響下她也成為了一個共産黨員,并取得了極大的聲譽。

1930年,這一年她二十歲,就在剛剛加入共産黨之後,在巴黎十五區雪鐵龍廠附近,她頂着法西斯的風暴為勞工們辦了一個《人道報》的銷售點,這讓她在勞工之中深孚衆望,也讓法西斯分子感到害怕,因為她是這麼的堅定和勇敢。後來她也多次參加反法西斯肉搏戰,一直無比堅定的同勞工階級站在一起。直到1939年轉入地下之後,她便與黨失去了一切聯系。而這段與法西斯鬥争的共産主義歲月,也是後來大大吸引阿爾都塞的原因,雖然他們兩人同樣是共産黨員,但不同的是愛萊娜擁有的是無比豐富的實踐經驗,而阿爾都塞隻是某種意義上的“紙上談兵”,是以阿爾都塞在1946年他們第一相遇後就被她深深吸引了,對阿爾都塞來說她就是一個大寫的女人,一個完美的共産主義者 。

他們兩人開始了解彼此,惺惺相惜,漸漸兩人發現他們雙方擁有同樣的孤獨絕望,同樣的焦慮,同樣的苦難。

阿爾都塞的母親本來是他叔叔的未婚妻,但叔叔戰死了,是以按照《聖經》中寡嫂制度,父親直接迎娶了母親。這對她母親無疑是場災難,後來生下阿爾都塞,母親給他取了和叔叔一樣的名字:路易.阿爾都塞,然後就把他當做死去的叔叔對待着。

他的母親是個對任何事情都無動于衷的人,但卻忠于對小阿爾都塞的閹割,在一次洗澡中,母親指着小阿爾都塞的下體說:你看你身上有兩個洞,而你妹妹身上有三個洞。這讓小阿爾都塞感到無比的羞恥,以及後來母親對他的種種“猥亵”行為,這些行為都讓阿爾都塞對“性”産生了一種壓抑厭惡的情感。長大後阿爾都塞想要談戀愛,而母親卻說:你十八歲,人家十九歲,年齡相差太不合适,這又一次對阿爾都塞進行了閹割。(不能說母親是對他沒有愛的,隻不過這種愛對着他背後的那個死人的:他的叔叔)。後來直到27歲阿爾都塞才有了第一次手淫,三十歲才有了第一次做愛,也就是與愛萊娜的第一次性愛。

在阿爾都塞與愛萊娜與第一次相遇後,他們便建立了手足般的情誼。不過此時的愛萊娜是無比窮苦的,因為她幾乎失去了所有的朋友,她被共産組織内部當做間諜,與黨失去聯系,後來,她開始給電影導演讓.雷阿諾當助手,但讓.雷阿諾卻從不願把她的名字放在電影字幕上,于是與他關系破裂。

之後她又繼續投身于一個很重要的抵抗運動:“解放南方”。為了從瑞士向法國輸送情報,金錢,武器,她曾擔任斯基拉在法國的代理,這使她認識到了許多抵抗運動人員和文人,其中和阿拉貢和艾呂雅關系最為密切。而且同樣和拉康也很熟悉,那時他和拉康的情人西爾維亞住在尼斯。然後拉康在與西爾維亞的交往中認識到了愛萊娜,拉康經常會向愛萊娜沒玩完沒了的傾訴,某種意義上愛萊娜就是拉康的分析師,而且拉康也同樣贊同她的傾聽能力并親口對她說:你原本可以成為一個精神分析家

1945之後,戰争結束了,這些朋友也都消失了,總之就是有的死了有的不再“愛”她了。她靠賣阿拉貢和艾呂雅的早期著作手稿維持生活,潦倒地住在一家旅館的頂層,一個破舊不堪的傭人房間。這也激起了阿爾都塞對她的拯救和保護欲望,也許這也是被她吸引的一個原因。但這也隻是吸引,就像被她的共産主義經曆吸引一樣,還沒有讓他愛上愛萊娜,至少阿爾都塞在他的自傳是這樣說的。

在他們交往之前愛萊娜是主動的,常常給他打電話,而阿爾都塞也總是回避的,因為在關系中阿爾都塞是不喜歡被動的,那意味着與母親關系的重制,是讓他焦慮的。

阿爾都塞為了回避主動的示好甚至帶了另一個女伴去挑釁她,暗示她我已經有喜歡的人諸如此類的,可愛萊娜不僅沒有退縮,反而更加誇張了,就在一個醫務室的小房間裡,愛萊娜主動擁吻了阿爾都塞,這是他第一次被女人擁吻,在此之前他從未和一個女人吻過。(不過和男人吻過,就是在曾經在戰俘營的歲月裡他遇見有一個罩着他、愛着他的兩米高的同志情人,後來戰争結束,情人抛棄了他找了一個女人相愛,對此阿爾都塞憤怒的說到:你不要和那個女人結婚。) 這一吻直接讓阿爾都塞浴火中燒,他開始主動與愛萊娜做愛,對于這一次的性愛阿爾都塞這樣評價道:新奇 刺激 銷魂 狂暴啊!

可這一次性愛的初體驗也直接導緻了阿爾都塞的第一次精神病發作,因為性和死亡兩個這實在的東西是大部分精神病主體結構的觸犯器。發作之後他就被送進了聖安娜精神病院,愛萊娜私自去醫院的小視窗偷偷看望他,撫慰他,一段時間後,這才把他從精神病院拯救出來。

之後阿爾都塞就開始了一種瘋狂的性愛模式, 一個三十年從未和女人發生過關系的人,從前他接觸到的都是男人,無論是他的好友保爾還是他的戰俘營情人。女性的緯度是他第一次接觸到的,他通過暴力且躁狂的愛展示了一個大寫的男人陽剛氣概,也實作了對她母親的報複,因為童年母親對她的閹割都是在阻止他成為一個男人,母親某種意義上就是把他的性器官具為己有,并聲稱那個玩意兒母親給予他的,這就是種變向的強暴。

在阿爾都塞實作對母親的報複後與愛萊娜的互動模式也發生轉變,他成為了主動的一方,而愛萊娜成為了被動的一方,雖然後來愛萊娜又發生改變,但至少現在的她對阿爾都塞是慈愛溫暖的,這就直接給阿爾都塞帶來一個理想母親的緯度,同時又因為愛萊娜比他大八歲,有着豐富的生活經驗,每當她說起曾經與納粹做鬥争的故事總是會讓阿爾都塞折服,這就具有把阿爾都塞帶回到現實意義的理想父親緯度。無疑,這是一個完美的女人,一個對阿爾都塞來說大寫的女人,同時也讓她焦慮。

愛萊娜其實也是個具有無數童年創傷的人,她也有焦慮,她也害怕自己會變成一個壞女人 ,害怕變成那個殺了自己父母的“惡女人”。而這種焦慮阿爾都塞卻無法回應,因為他在這個位置是衰弱無力的。愛萊娜的焦慮就好比她母親的焦慮,而母親的焦慮則直接投注到阿爾都塞身上對其進行閹割。是以在阿爾都塞面對愛萊娜的焦慮時無疑于喚醒這種閹割,是以是無法回應的。是以在當他們做愛的時候愛萊娜常常會說:跟我說點兒什麼吧?而這時候阿爾都塞卻什麼也說不了。

後來他們開始吵架,場面親戚朋友歎為觀止,愛萊娜想要阿爾都塞回應填補她的焦慮,而阿爾都塞想要在愛萊娜的身上實作對母親的報複,他開始挑釁愛萊娜,公然在她面前調戲别的女人,語言下流至極,甚至直接到公共衛生間做愛,他還會在各大商店偷東西展示給愛萊娜,甚至有過搶銀行偷潛艇的計劃,總之各種作妖,去找小三,小四。而且還想要愛萊娜承認,後來她也的确默許了阿爾都塞的出軌行為,畢竟阿爾都塞動不動就以自殺為威脅,精神情況越來越糟糕。

盡管阿爾都塞也一直有做精神分析,可他那個最信任的精神分析師雅克.馬丁自殺了。這無疑是對他的一次沉重打擊,因為當他親手掐死愛萊娜之後他腦海中浮現的就是雅克.馬丁的自殺。

後來他又在找新的分析師,但這個分析師卻同時也是愛萊娜的分析師:迪亞特金。這無疑又是一種精神分析意義的亂倫行為,把兩個人的地獄變成了三個人的地獄。

而巧合的是這個分析師是反拉康派的,或許說這不是一種巧合,而是阿爾都塞故意這麼選擇的,因為阿爾都塞和拉康的關系是很特殊的,阿爾都塞作為一個長期病号,也接受過拉康的分析。後來拉康通過阿爾都塞的介紹在巴黎高師開了研讨班,是對拉康的事業有着直接推動作用的人,而拉康的理論也直接影響了他的哲學,尤其是意識形态方面的理論。後來阿爾都塞又說他和拉康的是一種鏡像關系。是以他選擇一個反拉康的分析師某種程度就是對拉康的挑釁,就像對愛萊娜的挑釁。

愛萊娜是1975開始出現精神問題症狀的,我想是與阿爾都塞那個過分挑釁行為引起的。話說是在一個海灘,阿爾都塞公然帶着一個女伴去海裡遊泳,而愛萊娜不會遊泳,就隻能看着他和那個女人嬉戲,甚至做起了愛,可海浪洶湧,這把虛弱的阿爾都塞差點淹死,還是那個女伴把他救了上來,然後愛萊娜對着被救上來的阿爾都塞說:對我來說,你已經死了。

後來,他們對這個海灘事件閉口不提,可能對于愛萊娜來說,阿爾都塞在那個時候真的已經死了,于是她開始關注自己緯度,不再一直忍受阿爾都塞的作妖,于是她也開始各種作妖,開始出現了精神問題,畢竟她也有着很深創傷。愛萊娜開始一直要搬家,然後又要自殺,同阿爾都塞如出一轍。

他們同樣擁有憂郁症的問題,就像他們一開始遇見的那樣:擁有着同樣的苦難,但如果雙方都去痛苦,那誰來當那個撫慰者呢?由此看來,這樣的婚姻簡直就如地獄般的婚姻。

在愛萊娜作妖開始之後,她的自殺傾向也很嚴重。于是這時候另一個精神病發作的觸犯器出現了:死亡。也就是愛萊娜不斷呈現在他面前的自殺願望,而阿爾都塞也無意識接受到了這種欲望,于是,在那個下午,他親手掐死了愛萊娜,由此完成了一次利他性自殺。

至此,一個哲學家、一位優秀的老師,一個馬克思主義者,這些身份通通都被大衆抹除。後來他又被送進了聖安娜醫院,在他看到了新聞記者把他和佐川一治(一個吃人魔)作比較的時候,他決定寫下《來日方長》這本自傳,進而完成一次對自己的分析。

阿爾都塞殺死了愛萊娜,同時也殺死了自己,也就是在他精神中的那個大他者,愛萊娜作為一個大寫的人,無疑占據了那個位置。是以就在他殺死妻子之後,他發現自己一直是個圍繞着自己轉的人,他與愛萊娜的愛情也隻是在與自己做遊戲,是在與自己的那個大他者做遊戲,并沉溺于這種享樂,他将全部力比多灌注到自身,是自我為中心。(至少是在愛的關系中)

阿爾都塞不知什麼是愛,以及如何愛一個人,他對别人的愛隻是交換的砝碼,也就是,我愛你意味你也要來愛我,這始終是為了自己的。而當他覺察到何為愛的時候,卻已經付出慘痛的代價。

最後引用一段阿爾都塞在《來日方長》的話:生活盡管有悲劇,但仍然可以是美好的。我已經67歲了,青春不在,但我終于感覺自己,因為我不是為了自己而被愛。我感覺自己從未這樣年輕過,即便一切都要結束了。是的,畢竟來日方長。

愛不是采取主動以便對自己不斷加碼做出誇張,而是關心别人,是有能力尊重他人的欲望和節奏,不要求什麼,隻學會接受,把饋贈當做生命中的驚喜來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