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見詩神--涅努巴西先生作者：李海玉

詩神，聽起來好神聖，也很遙遠的樣子。

“涅努巴西”這個名字是不是怪怪的？今天我向大家講述的是我遇見詩神，以及詩神指引我走上寫作路上的一些往事。

涅努巴西先生本名李志禮，1941年出生于紅河縣寶華一個山青水秀的彜家山寨。1960年參加工作，從山村教師走向文壇。曆任元陽縣文化局局長、文聯主席、紅河州民間文藝家協會主席、州文聯副主席。現為中國少數民族作家學會會員，中國民間文藝家協會會員，北京燕圖聯文化發展部特約作家、南京中山大學文學院客座教授，榮獲“當代中華詩神”稱号。他多年來在文壇上辛勤耕耘，在北京、四川、雲南出版社發表了21部上千行的叙事長詩，分别收錄在個人自選長詩集《彜族叙事長詩選》《彜族（尼蘇人）長詩選》《南诏國的宮燈》《哀牢雄鷹》《多沙阿波》等五部詩集。《南诏國的宮燈》在美國翻譯出版。文學業績編入《中國民間文藝家詞典》《中國文藝家傳集》《中國專家大詞典》《世界華人文學藝術屆名人錄》，并在美國、日本、新加坡等國家的報刊上作介紹。

這樣一個履歷輝煌、寫作成果豐碩、名聲響溢海内外、知名度很高的作家，竟成了我文學生涯中一位最重要的指導老師，幾乎是不敢想象的事情。

第一次遇見涅努巴西先生，是在元陽一中讀高二的時候。那天，元陽一中的閱覽室座無虛席，室外門窗也糊滿了人。幸好我提前到閱覽室，坐的位置距離作家講座位置不遠，也聽得最為清楚。

涅努巴西先生是在幾個國文老師的簇擁下開辟出一條小道擠進來的。他給我的最初印象是藝術家的形象，頭戴氈帽，身穿休閑衣服，眼睛炯炯有神，一眼看上去氣度不凡。我的國文老師簡單介紹了巴西先生寫作和成名的履歷，之後便是巴西先生滔滔不絕給同學們講如何寫作，如何寫出自己的特色，以及他個人是怎樣寫作的經曆來。巴西先生講的天花亂墜，我們聽的如癡如醉……我看到校長多次指着手表提醒巴西先生，但先生依然我行我素，從明朝講到民國，從民國講到現代。

巴西先生形容元陽街上賣油條的打油詩：“元陽豆漿清如水，油條細如螞蚱腿”。打趣語言“東方紅飯店賣的馊米線，電影院放的老感情”。喝酒的人在酒桌上喝多了，話也就多了起來，有人便打趣，“酒壺開始唱戲了。”會聽話的人自然明白是什麼意思，不會聽的人莫名其妙，怎麼酒壺都會唱戲？還有，“文章是酒攆出來的，麂子是狗攆出來的。”是以會寫文章的人，一定會喝一點酒，不然哪裡來“李白鬥酒詩三百”？“有人在麻将桌上對老者戲言：‘怎麼你這騷老倌還不死？’老倌就說：‘風吹的時候，綠葉、黃葉都會落。’這些就是寫作的材料，寫作材料無處不在，隻要你用心就能發現”。巴西先生講的話引得大家一陣陣哄堂大笑，又意猶未盡。

巴西先生出神入化的講解不知不覺把我帶入文學的殿堂，過去我走過許多路，始終也隻是在文學殿堂門外徘徊，那一次的文學講座把我引入了文學的殿堂，對我的影響特别大。

第二次遇見巴西先生，是在我父親縣城郊外開的罐頭廠飯店裡。我父親告訴巴西先生，我女兒也很喜歡文學。巴西先生對我贊賞地點點頭，問我關于寫作方面的很多問題。巴西先生把那天要送給我父親的一本他自己寫的書《哀牢雄鷹》轉手送給我，我如獲至寶、激動萬分。那天我才知道巴西先生和我父親是多年的至交好友。

第三次遇見巴西先生，是我在上班的路上，巴西先生叫住了我。他問我寫了多少文章，有上過報刊雜志的嗎？我說上過一些了。巴西先生叫我剪輯和整理一下拿給他看。我回去後把三年來自己在各個雜志和報紙上發表過的文章剪輯下來，粘貼在A4紙上，訂成一本書拿給他。

巴西先生看過我寫的文章後很高興。他告訴我，以後每發表一篇文章，都要剪輯彙總起來，寫過的文章也要注意收集。一定要保持寫作這個興趣愛好。他還給我講了很多關于寫作的方式方法，特别是人物傳記的寫作要注意細節，要寫出人物的個性，這樣文章才能生動、感人。他還給我舉了《亮劍》這部電視劇中的人物個性，他說李雲龍是一個特别的人，是以作品才能讓人産生深刻的印象。

再後來，巴西先生帶着我認識了元陽縣的一些作家，以及紅河州、雲南省他的一些作家朋友。這樣，我一步步走入了元陽縣作家圈，也加入了元陽縣作家協會。巴西先生告訴我：“你對寫作很有天分，你的興趣愛好，你的寫作熱情，你的勤奮努力是你進入寫作大門的階梯”。

那時的巴西先生退休了，但他精神矍铄，每天還在看書寫作，也經常和作家朋友們聚會，談天說地。巴西先生不會用電腦打字，他一直沿用在方格子信箋上寫作的習慣，是以他經常将自己手寫的文章拿給我去列印，我也就成了他文章的第一個讀者。巴西先生寫的字幹淨、認真、漂亮、有力，不愧是老一輩作家，做任何事情都那麼認真。看他寫的字一點也不費力，我也能在很短的時間就列印完畢。巴西先生還在寫詩歌，他寫的詩大部分是根據紅河州各縣民間藝人唱出來的山歌翻譯過來的。有時候他寫的詩歌會有空格，也許是寫作時一時想不起來該用哪個詞或字來代替空着的。遇到這種情況，我會根據整篇詩歌的結構、含義、故事情節揣摩，然後補上這個詞或字，最後将整篇文稿拿給巴西先生時告訴他，我填補了哪個字或詞，并聽取他的意見。每當這個時候，巴西先生好像很滿意，對我填補的字或詞沒有表示異議。

為了讓我讀到很多民間詩歌，巴西先生介紹了一本詩集《雲南少數民族叙事長詩全集》給我，足足有三本，每一本都有1100多頁。這套詩歌總集全部是解放以來，雲南省各個地區的作詩人撰寫、翻譯、編輯的民間詩歌，還有改編整理成電影的《阿詩瑪》等，是一本含金量非常高的民間詩歌總集。我看到裡面有很多民間詩歌是小時候老師曾經講過的故事，我有一種久别重逢的感覺。巴西先生還送給我一本他剛獲得雲南省一等獎的詩集《南诏國的宮燈》，正是這本書的出版，巴西先生獲得了“中國詩神”的稱号。後來他又送給我他自己寫的《龍氏土司和他的後裔們》《紅河土司的傳說故事》《紅河土司七百年》《元陽人物春秋》《多沙阿波》等，以及他收藏了好多年的作家朋友送給他的許多書籍如《哈尼咪哩王》《諾瑪阿美》《和平兵》《紅河星光》《閹谷》等。我拿着這些書籍，百感交集、愛不釋手。過去我喜歡寫作，不知道路在何方，我想看本土作家寫的文章，苦于多年來尋找不到，現在，這些書竟然屬于我的了，真是不敢想像。我實在是無法用語言來形容和表達自己内心的激動和感謝。通過讀這些書，我對紅河州，對元陽縣的曆史文化和風土人情有了更深的了解。對于巴西先生寫的詩歌類的書籍，我看了部分内容。我常想，喜歡看詩歌的人畢竟很少，如果将這些詩歌改編成故事性小說或劇本，可能喜歡看的人會更多。我曾有這個打算，但苦于自己工作過于忙碌，靜不下心來閱讀和寫作的緣故，一直耽誤到現在也沒有動手去做。有時候想想，很對不起我的導師巴西先生。

轉瞬間，巴西先生80多歲了，因為患腦梗等疾病，不能像過去那樣到處行走和采風了，隻能躺在家裡的沙發上，一切飲食起居隻能靠師母來照顧。也許是因為行動不便，不能出門見朋友的緣故吧，他的脾氣好像越來越暴躁，經常罵師母，師母也隻能忍氣吞聲，但還是悉心照料他。有時我去巴西先生家看望他，他會回憶過去的往事，每當回憶起過去的輝煌，他開心得像小孩子一樣。

巴西先生寫了很多書，寫了很多人物傳記，但是唯獨沒有寫過自己。有一次我開玩笑地問他，巴西先生，你沒有寫過你自己的經曆傳記之類的書嗎？他遺憾地說沒有寫過。後來有一次我又去看望他，他竟然跟我說，你幫我寫寫我的經曆吧。然後他跟我講起了自己的父親、祖父、大爹的故事，以及他自己過往的經曆。他說話好像有些吃力了，講故事也是隻言片語、斷斷續續。這個任務實在是艱巨，我很擔心自己完不成這個任務，我的寫作能力畢竟有限。

有一段時間，我時常做夢，我夢到巴西先生在村子裡的水井邊，在高高的山坡上，在熱鬧的農貿市場着急地看着我，告誡我，你得抓緊時間寫作啊，你的主要任務是寫作！不要讓自己的興趣愛好和夢想丢失了！我突然從夢中驚醒過來，我很着急，也很内疚。我想開始整理自己這些年來寫的文章，還是因為工作忙碌又耽誤了。

時不我待，2020年初，我制定了一份工作以外看書、寫作的詳細計劃，時間是自己掌控的，機會是自己抓住的，我必須隻争朝夕、不負韶華來做好這件事情，這件事刻不容緩，我想我不能再讓我的導師失望了。

2020年1月 南沙

（作者機關：元陽縣供電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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