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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評丨黎陽:隐藏在大地深處的聲音

詩評丨黎陽:隐藏在大地深處的聲音
詩評丨黎陽:隐藏在大地深處的聲音

林雪:隐藏在大地深處的聲音

文/黎陽

我清楚自己的文筆,寫點斷行還湊合,讓我連起來寫,我真不知道下一句會寫到哪裡去。

作為朦胧詩的代表人物之一的林雪,一直低調地隐藏在生活的底層中。不張揚,甚至有些謹慎。面對林雪,面對《大地葵花》,我一直在沉默,一直在思考。思考詩人到底承載着什麼樣子的使命,什麼樣子的人才能夠佩戴無冕之王的桂冠。

“披肩的秀發纖細、輕柔而蓬松,半遮着一張詩情盎然的臉。駝色的小棉服對襟,高開領,帶有皺褶寬邊的襯衣潔白如雪,配上一條泛白的牛仔褲,顯得休閑而溫馨。林雪語無高聲,聲調平緩細膩,像一朵,一朵,又一朵悄然落在房檐上的雪,那麼安靜,那麼輕微,又仿佛一隻歸巢的雛燕兒,在驚喜地給燕媽媽說着山外初見的景緻,不像說,也不像鳴啾,而是呢哝。林雪愛笑,是那種恬淡的、釋然的笑,是那種雲朵飄到山峁,在欣賞是否像一頂可愛的帽子似的笑,笑得輕,笑得柔,笑得真,她的笑很少伴随笑聲,眼角和臉頰泛起笑容的時候,往往是在用語言和眼神和你交流。”(《林子裡飄來一片雪——著名詩人林雪印象》秦嶺)

有了秦嶺這樣貼切的語言,我想我也許可以省去筆墨去描寫林雪的氣質。還是回歸到本文的核心。“赫圖阿拉”這個名字在林雪的筆下無疑賦予了更多的生命和意義,鄉音和鄉情成為詩人不盡的源泉。那源泉中有詩人快樂的童年,有詩人美麗的記憶。而我卻在裡面找到了深情的共鳴,那是樹高千尺也不能忘了根的依戀,那是蓦然回首時的一絲黯然。我祖籍遼甯鞍山台安縣,幾乎我所有的親人都在那裡生息。特别是林雪到了天津以後,幾乎成了我唯一的家人,還有後來調進天津的羅振亞大哥。

陌生的世界中,總會有些感覺多的人出現,或者對人,或者對方言。方言在整個世界,在世界的任何角落裡都是孤獨尋找孤獨的依賴。

反複閱讀一本名字為《大地葵花》的詩歌集子。或許了解一些、或者為了認知一些,或許是為了尋找一些心靈深處,一些自己無法開啟的詞語記憶,或者是為了從詩歌中尋找自己根源。盡管與作者有着年齡,性别,經驗各方面的差異,但是我還是在作品其間尋找到了隐藏在大地深處的聲音。那是讓淚水滾滾流動的愛,那愛讓我無言,甚至坐立不安。

“父親:有一天,我正在你奶奶家吃飯,外面有人叫門。我放下飯碗,出去一看,一個女的,像是從很遠地方來的——站在門外,說:大哥,可憐可憐俺吧!俺已經三天沒吃飯了。我一看,那個姑娘太可憐了,就說:快進屋吧!你奶奶家裡也沒有多少糧食了,但我們還是做了許多飯,啊,有豬肉炖粉條,有白面饅頭,有大米飯。我和你奶奶都說:姑娘!快吃吧!多吃一點吧!那個姑娘哭了。吃了一頓飽飯以後,就悄悄對你奶奶說:大娘!我不走了……這個人就是你媽。”(《身世》林雪)

這些故事對于現在的年輕一代人簡直就是奇迹,這些内容對于他們簡直是無法想象的事情。因為他們覺得無法想象為了每天都無法調動起來的胃口,會犧牲自己唾手可得的幸福。他們覺得羅曼蒂克的愛情,才是屬于他們的傳奇。隻有鑽石、玫瑰、豪華的轎車别墅,才是他們的幸福。經曆過苦難的我的祖輩,我的先人們,為了逃避從天而降的災難,他們遷移,漂泊流離,于是骨肉離散,有的枝桠因為距離永遠的沒有了音訊。有的枝桠重新開枝散葉,于是有了我們。而一碗飯,一個粗面的餅子都可能成為一生的轉折點。這些是曆史為我們留下的不可磨滅的痕迹。

“我對我們家人“離散——團聚”說中一個緻命的問題困擾着:我是誰生的?誰是我的生母?是我現在的母親嗎?我有時覺得是,有時又覺得不是。當她愛我的時候,我的懷疑煙消雲散;當她斥責我、批評我時,我的懷疑與日俱增。一次,因為3歲的弟弟老是搶我的鉛筆,6歲的我急了,失手用鉛筆把他頭紮破了。媽媽很生氣,用一隻竹闆打了我5下手心,卻隻打了弟弟一下。打完了,媽媽讓我寫一份檢讨。我寫了。在她看的時候,我說:“媽媽,我想問你一件事。這件事我早就想問了。”

“什麼?”媽媽反問道。

“就是、就是。”

我吞吞吐吐,“你是不是我後媽?”

幾天以後,在東州惟一一家商店門前,一個五六歲模樣的小女孩兒小心翼翼地走到幾位賣冰棍兒的婦女面前,逐一小聲地、卻是清晰地問到:“你是我的親媽嗎?”(《身世》林雪)

對于母親的回答,我們總是心存太多的疑慮。因為我們得到愛的時候,隻知道滿足;當我們被斥責和批評的時候,總是要去想一些稀奇古怪的念頭。對于生命起源的質疑,對于我們的來路,對于我們的一切最初的追問。盡管這些都是徒勞,但是或許就是這些興趣,使我們具備了思辯和感悟的能力。

世界是這樣的廣袤,而我們這樣的渺小。聲音,那些幹淨的童聲;那些在變聲期前的困惑,那些青春的影子時刻在我們的思維中起伏,時刻把過去的籬笆輕輕地展開。《大地葵花》就是這樣的一本集子,她是隐藏在大地深處的聲音。她是詩人留給讀者的一行行足迹。

“我開始熱衷于‘細節’這個詞。有時候,我是幸運的,可以抓到一個細節最細緻又明亮的部分。更多的時候,在一些混亂的、不清晰的寫作狀态下,詞像一隻狡猾的貓爪,你得到它時,要付出癢和痛。”(《與寫詩有關的10個關鍵詞》林雪)

細節是任何一個工匠都不能回避的問題,一絲一毫的差異就會距之千裡。某個朋友無數次地強調細節。這樣又讓我想起另外一句話“态度決定一切,細節決定成敗”。林雪是一個能夠為了一個作品完美無缺,甚至不惜讓一篇簡短的作品占用自己數月的時間的人,在網絡盛行垃圾文字泛濫的時代她是獨特的,她的獨特也是值得我們去推崇和尊重的。

“也是到了今天,我才知道,我的第八個文藝女神,再不是那種崇高、英雄主義、精英,而是日常生活中平凡普通的人,以及那些庸常的事物。他們不是英雄、沒有奇遇險境,沒有特殊魅力,不重要。”或許這是詩人在皈依前的自我審視,一個卓越的詩人不是關心詩歌的技藝怎樣成熟,而是關心詩歌的本質能否永生。或許這個離題萬裡,但是我覺得這是事實。

“……關注真理、正義和時代趣味這些全球性問題”。好詩人的好美德之一,“是有能力追求獨立的和自由的生活”。(《好詩人:關注真理大于自戀》林雪)

林雪的作品中更多看到詩歌在叙事抒情的良好結合,音樂性節奏恰到好處的把握,語言的凝練性彈性,以及悲憫的語言核心。

“在這本集子中,我曾經努力地想寫出一些平凡的、感人的句子,寫出平凡而悲傷的真理,寫出自己悄無聲息的、低聲部的熱愛。在這本詩集中,這種愛有了一個象征,一個載體,由赫圖阿拉山地,到撫順的丘陵,到遼沈平原,到整個祖國。”(《好詩人:關注真理大于自戀》林雪)

詩歌對于任何一個詩歌寫作者,無疑是靈魂的寶葫蘆。閱讀和感悟,深入或者抵達,這些都是呈現的必然結果。寬厚,深沉的低聲部,對于一些氣息不順,或者音域不夠的人來說無疑是難關。誰都可以裝腔作勢地暗啞出幾聲,無力地吟詠。我在其他文字裡也曾經提及這方面的問題。一次的愛,或許是沖動;一生的愛,确實可以永恒。

“對于我來說,詩人不隻是詩歌的祭品,寫詩也從來不僅僅意味着對語言的實踐,不僅為了背叛古典的詩歌布道,還有更重要的,在寫詩的過程中,我是否做到自覺探索由于持續而堅持的反抗中的可能,并随着技藝發展成熟而創造出詩歌新的意義?”

“我會帶着這個追問寫下去。在日常生活中,我希望看到自己的精神在平常事物損耗中,仍然沒有失去詩意和耐心,仍然有一些在磨損中産生了光亮的東西”(《好詩人:關注真理大于自戀》林雪)

因為生存的壓力,那一年,我沒有全程陪同林雪的天津之行。幾次短暫的接觸都是在飯店、酒店,如果有人說自己生活得不好,來看看林雪的詩歌,如果有人說自己不快樂來看看林雪,因為她有一個愛的心,因為她有隐藏在大地深處的聲音。一個帶有光澤的低音。

(原載于《賀州文學》2022年第1期)

詩評丨黎陽:隐藏在大地深處的聲音

林雪,女。1988年參加詩刊社第8屆青春詩會。2006年獲詩刊新世紀全國十佳青年女詩人獎。詩集《大地葵花》獲第四屆魯迅文學獎。出版詩集《淡藍色的星》《藍色鐘情》《在詩歌那邊》《林雪的詩》等數種。随筆集《深水下的火焰》、詩歌鑒賞集《我還是喜歡愛情》等。作品獲《星星》年度詩人獎、中國出版集團獎、中國百年最具影響力詩人、當代詩人十佳獎等。

詩評丨黎陽:隐藏在大地深處的聲音

黎陽,原名王利平,黑龍江讷河人,現居四川成都。曾在國内外200多家報刊發表作品,獲獎若幹,作品入選多種選本。2003年榮獲“中國金号獎”天津賽區銀獎,2005-2006年分别榮獲“中華世紀大采風”金、銀獎。2007年-2008年分别獲得天津“文化杯”小小說一等獎、詩歌二等獎。2016年獲川東文學獎、2017年獲巴蜀文學獎,2021年獲貢嘎山文學獎。出版個人作品集《成都語彙——步行者的素寫》《情人節後的九十九朵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