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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回童年‖童年的蟋蟀

作者:齊魯壹點
重回童年‖童年的蟋蟀

童年的蟋蟀

文|淩波

蟋蟀有個普世的名字叫蛐蛐兒,但在我們這兒,人們都叫它土蟄兒。土蟄兒的名字雖然土氣,但很好了解,土蟄兒就是在土裡面蟄伏的蟲兒。

在我們小的時候,父親常常說,土蟄兒是種很靈性的蟲,它蟄伏在不為人知的角落裡,單等着立秋的時辰一到,便一齊振翅而鳴。為了驗證是不是真的,父親也帶領我們姐弟倆等待月曆上那個立秋時辰的到來,但往往扛不住瞌睡蟲的侵襲,就睡着了。直到長到少年時,有一年堅持等到了那個大自然的節點,那節點之前,世界阒寂靜谧,時辰一到,果然土蟄兒開始了鳴唱!不知道是大自然的神奇還是蟋蟀這種小蟲兒的詭異。是父親引導我們開啟了認識自然界的大門。

父親帶着弟弟捉土蟄兒的時候,就一點兒也不像父親了,他仿佛倒退回童年,跪着或者趴着、拐着胳膊,各種姿勢,反正隻要逮到威武的土蟄兒,不惜一切的形象被毀,他那永遠整潔幹淨的頭發和衣褲上,也沾滿了泥土或蛛網。而一門心思都在這小蟲兒身上!可以把這了解為童年的延續,但更是因為年歲增長、俗事增多,家庭責任等等壓制下的真性情的返璞。

土蟄兒最多的地方是後園子,他倆拿根粗壯點兒的麥稭稈,往叫的最響的牆縫裡猛烈吹水,土蟄兒受不住水灌,隻好蹦将出來,早有一個卷成喇叭口狀的紙筒等在那兒,油亮亮的土蟄兒被俘虜之後,就放在棄置不用的舊瓷缸内,缸内底部培好土壤,壓實,為土蟄兒營造一個活動的環境,即然名“土蟄兒”,當然是離不開土了。

捉到品相不好的就放掉。隻捉鳴聲好聽、個頭威猛匠實又英勇善戰的放在茶缸子裡養着,弟弟還給蛐蛐兒起了名字,什麼“方頭大王”、“黑頭金剛”、“雙槍将”等等,特别有意思。我記得父親把雞蛋黃碾碎了喂蛐蛐兒,級别夠高的!那年頭,除了過生日,人都撈不着吃個雞蛋。土蟄兒被喂的背上更加油亮,鳴聲更響。父子倆逮蛐蛐兒,可不是為了聽響兒,他們的蛐蛐兒要和别人家的蛐蛐兒進行格鬥。一個秋天,男孩們就是整日的捉蛐蛐兒,鬥蛐蛐兒,忙的不亦樂乎。觀看一場蛐蛐兒的格鬥不亞于現在觀看世界杯足球賽。那專注勁兒、興奮勁兒簡直無與倫比。連女孩兒們也不跳皮筋、拾簸骨了,圍着看鬥土蟄兒,土蟄兒天生善戰,決鬥的時候,翅子張開,呲牙咧嘴,威風凜凜,敗下陣的土蟄兒很可憐,有的被咬掉大腿,有的索性就被鬥死了。勝利的一方不但土蟄兒威風,主人也得意洋洋。如果弟弟的土蟄兒勝了,父親都不表示什麼,他一幹活就抿緊的嘴巴抿得更緊了,隻有我們知道那是他最開心的時候。

弟弟稍大一點兒,便不滿足于在後園子這一塊地盤上捉土蟄兒了,他和老街上的孩子一起,慢慢往外擴充他們的“疆土”,往北找到過了鐵路,往西到過遲希寶的住所附近,那時候遲的屋子沒有院牆,前面是樹林和水溝,石頭坷垃的較多,從那兒捉到好土蟄兒的機會多一些。

孩子漸長,父母好像更忙了,父親已不再像以往那麼關注弟弟的“大将”們,我隻記得他汗水涔涔的忙碌于菜園子、生産隊之間,肩上的大藍披布總是濕的。

當弟弟和他的同伴們逐漸往外擴充捉土蟄兒的疆土的時候,種種曆險也便産生了,土蟄兒蟄伏的地方往往都是人迹罕至的磚塊土石,以及非常古老的舊牆壁,高密是一座人文曆史悠久的古城,老宅子很多,大青磚經歲月鹽霜的侵蝕,落着味道很重的潮濕的粉末兒。這時弟弟們都長大了一些,不再滿足于用麥杆兒吹水,他們選擇很硬相的那種老蔥的蔥葉,往土蟄兒叫的最歡的破舊的老牆裡吹水,結果呢?土蟄兒沒出來,嘴裡吸進了名曰“草鞋底”的多腿兒的長蟲子,這種情況不是一次兩次,而是經常。為了尋到好土蟄兒,他們可謂是十分英勇。但是也有他們不敢去的地方,據說墳窟窿裡的土蟄兒最厲害,他們沒敢去。

最驚險的一次是聽說鐵路上石子裡面的土蟄兒牙硬,就和夥伴們一起去了,隻顧在鐵軌間的石子裡找土蟄兒,突然笛聲響了,火車呼嘯而來,下鐵軌是來不及了,他們隻好用手扒着鐵軌一傍的岩邊,像垂在懸崖邊上一樣等火車過去,這時候感覺火車怎麼那麼慢、那麼長啊,手指頭都快扒不住了!“掉下去可就摔缇動了!”弟弟說。弟弟說的時候時光早已過去四十年了,父母一輩子都不知道孩子為了捉到稱心如意的土蟄兒經曆的種種危險,他們要是知道了,該有多麼擔心!

當弟弟捉到的土蟄增多的時候,茶缸子盛不下,他就去找體積比茶缸更大些的鹽壇子、油罐子,那些壇壇罐罐擺滿了前後的窗台,每個壇罐的外面都貼着寫有名字的紙條。小夥伴們捉土蟄兒的同時,各處去打聽誰養的土蟄兒最厲害,最厲害的往往都是好這個的成人們,記得有個老王頭的土蟄兒很有名。

我記得逗土蟄兒都用根牛筋草,很講究,選上好的牛筋草穗,從中間劈開,劈開以後頂端形成的絨毛,用它逗土蟄兒最适宜。

童年的秋蟲歌吟是一片天籁的合聲,我至今記得秋夜窗外石榴樹枝葉掃着窗戶,月光把影像畫在窗紙上,而那徹夜的蟲鳴此起彼落,猶如一種提示:“記得加衣”“拆洗拆洗”,母親便開始吩咐我幫她拆被褥,把被子的白棉線一條條細心的抽出,纏好。被裡、被面分别泡在兩隻盆子裡,防止交叉,被面的花葉掉色,會把白被裡染了。母親洗被單是個大工程,小時候沒有洗衣機,隻用個木制的搓闆搓洗。母親洗好被單晾曬的時候,總是把兩邊折進去一寸,我問為什麼,母親說是防止晾曬在繩子上的那塊抻出來,折進去就不會出現抻出這種現象了。

選一個好日子在大樹底下縫被子,總有那麼一兩隻耐不住寂寞的土蟄兒一蹦一蹦的出來覌景兒。時不時的,早黃的樹葉落在棉單上,古詩經裡說:“蟋蟀在堂,歲聿其莫。今我不樂,日月其除。無已大康,職思其居。好樂無荒,良士瞿瞿。”這一年的好時光又要走盡了。

重回童年‖童年的蟋蟀

壹點号 馨風衣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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