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1年4月16日深夜,在風景秀麗的加勒比國家尼加拉瓜的卡貝薩斯港内,上千名頭戴美式鋼盔,身穿野戰服,全副武裝的“軍人”正在軍官們低聲的指令中陸續登上碼頭旁停靠的幾艘貨輪。
這些人多數神情緊張,但士氣不錯,許多人都躍躍欲試。他們正是由美國中央情報局(CIA)訓練出來古巴流亡者,為了推翻以菲德爾·卡斯特羅和切·格瓦拉為首的革命政府,他們将在古巴實施一次登陸行動,根據CIA的說法,古巴人民早就渴望着他們“解放”了,隻要一上岸,必然是一呼百應。
菲德爾·卡斯特羅(前排右三)和切·格瓦拉(前排右四)
這些人被CIA編為2506旅,下轄5個步兵營和1個傘兵營,他們将分别從瓜地馬拉和尼加拉瓜乘船出發,直撲古巴豬灣的吉隆灘。CIA對這次行動抱着很大的希望,要知道就在五六年前,卡斯特羅和切·格瓦拉等人不過帶領隻裝備輕武器的83人在古巴登陸,結果他們不到3年就橫掃全國,推翻了巴蒂斯塔政權。而這次登陸出動的可是1400多名經過CIA顧問精選并且受過嚴格訓練的所謂“精兵”!更别說他們還有飛機、坦克,甚至美國也在背後提供了各種明裡暗裡的支援。
古巴地圖上面3個地點從左至右分别是首都哈瓦那、豬灣和關塔那摩(美軍基地)
1961年4月17日淩晨2時許,2506旅主力分别在古巴南海岸的豬灣吉隆灘(代号為“藍灘” )和長灘(代号為“紅灘”)實施登陸。為了運送人員、車輛和物資,CIA動用了4艘人員登陸艇、3艘通用登陸艇和1艘坦克登陸艇,總算将1400多人,5輛M41輕型坦克、10輛運載彈藥和補給品的2.5噸卡車和拖車、1 輛推土機、6輛武裝吉普車、一輛水陸兩栖拖車和一輛裝着7000加侖燃料的油罐車全部裝下。
M41輕型坦克
古巴豬灣的吉隆灘
在灘頭陣地,2506旅隻遭到當地民兵的零星抵抗,但民兵将入侵的資訊及時報告了哈瓦那,這使得古巴政府得以在第一時間就迅速派出部隊奔赴豬灣迎擊入侵者。2506旅登陸的時候遇到的最大的麻煩是登陸艇船員把岸邊的珊瑚礁看做水草,結果導緻多艘登陸艇的船底受損,迫使部隊隻能在距離岸邊七八十米的地方下水,背着沉重的武器、彈藥和随身物資徒涉登岸,大大延誤了登陸時間。
被臨時招募來的草台班子船員搞成觸礁擱淺的CIA登陸艇
清晨6時30分,天亮了。2056旅已經建立起數公裡縱深的灘頭陣地。與此同時,為了切斷古巴前沿海防陣地與後方的聯系,CIA的飛行員駕駛C-46運輸機将110名2056旅的傘兵空投在薩帕塔沼澤地以北的布韋那文圖拉斯山一帶,企圖前後夾擊岸防部隊。2506旅的主力部隊則向亞瓜拉馬斯和海灘附近一家糖廠發起攻擊。
在美國進行傘降訓練的古巴流亡者
由于古巴岸防部隊和當地民兵的兵力都不足,在敵軍優勢兵力和火力的攻擊下,隻能交替掩護,節節後退,撤到亞瓜拉馬斯以南地區,利用有利地形組織防禦,防止敵軍突入内陸。
此時第一批古巴地面部隊也抵達豬灣灘頭,雖然數量不多,但極大地鼓舞了守軍的士氣和鬥志,戰鬥開始變得激烈起來,雙方數次展開了混戰,CIA計劃中的偷襲變成了一場苦戰。
頑強抵抗的古巴革命武裝力量民兵,他們的抵抗将流亡者成功地壓制在灘頭陣地無法前進,為主力抵達赢得了時間
盡管2506旅暫時占據着數量上的優勢,但古巴軍隊和民兵頑強抵抗,并且不斷發起反突擊,使其推進異常緩慢,而時間在一分一秒地流逝,古巴的軍隊和民兵正從四面八方向豬灣撲來。所幸在下午14時許,登陸的主角——5輛M41輕型坦克終于登場了,他們冒着古巴空軍的火力從登陸艇上蹒跚而下後,随後立即投入了戰鬥。
14時30分,M41坦克掩護步兵對古巴第339步兵營和配合作戰的民兵發起猛攻,由于缺乏反坦克武器,古巴武裝力量遭受了不小的傷亡,并且被壓得步步後退。為了牽制2506旅向内陸方向的攻擊,在“紅灘”側翼的古巴軍隊和民兵發起了多次反擊,雖然2506旅經過激戰擊退了這些襲擊,但已經無力擴張灘頭陣地,被迫在當天黃昏轉入防禦。CIA策劃群組織的這次襲擊無論從突然性還是成功的可能性都已經不複存在了,現在能指望的隻有所謂的“奇迹”了。
CIA之前做過評估,雖然許多人認為這次入侵風險太大,很可能不會成功。但他們又一廂情願地認為白宮很可能會受不了“丢臉”的結局而指令美軍介入,隻要美軍出手,那入侵還不是穩穩的。但CIA高估了剛剛上任才3個月的美國總統肯尼迪的決心,面對着上一任丢給自己的燙手山芋,肯尼迪左思右想,一直沒有定下武裝幹涉的決心。
4月17日晚20時,古巴革命軍隊主力部隊4個步兵營和2個坦克連終于抵達豬灣,對2506旅形成了三面包圍。卡斯特羅親自在一線指揮戰鬥,他先是指令炮兵對2506旅的陣地實施猛烈炮擊,蘇制ZIS-3型76.2毫米加農炮、A-19型122毫米榴彈炮和ML-20型152毫米加榴炮輪番向被困在普拉亞拉加的2506旅開火。
ZIS3型76.2毫米加農炮
古巴軍隊使用蘇制A-19型122毫米加榴炮向2506旅實施炮擊
ML20型152毫米榴彈炮
此時CIA截獲了古巴軍隊的無線電通訊,獲悉約40輛坦克和自行火炮組成的古巴裝甲部隊即将向豬灣發起攻擊。已經感到自己要窮途末路的2506旅一面緊急将M41坦克急需的彈藥和燃料從海灘運往一線,一面将“巴祖卡”火箭筒小隊部署到最靠近道路的前線意圖做困獸之鬥。
23時55分,古巴炮兵在打了2000多發炮彈後停止了射擊,由于雙方陣地犬牙交錯且2506旅的不少陣地都在海灘上,沙子吸收了炮彈爆炸的絕大部分沖擊波和彈片,是以炮擊造成的損失并不是太大。
4月18日淩晨,雙方的坦克大戰終于上演。根據幸存的古巴流亡者的說法:一隊四輛T-34-85 坦克以縱隊向海灘逼來。在駛到一個十字路口時,隐蔽在樹林中的3輛M41坦克對着T-34展開攻擊,在擊毀前2輛T-34後,第3輛T-34企圖繞過2輛癱瘓的前車繼續前進,但1輛M-41的76毫米炮彈準确地擊中了它,迫使其後退。随後M41在近距離上向T-34連續射擊,打斷了它的履帶,迫使乘員不得不丢棄座車撤退,第4輛坦克的乘員見前車接連失利慌了手腳,向2506旅投降,坦克也被完整俘獲。到0時20分,通往海灘狹窄的道路已經被幾輛燃燒的T-34坦克堵死了。見對方隐蔽在樹林中而己方完全暴露在狹窄的道路上,沒法展開戰鬥隊形,發揮不出兵力的優勢,古巴裝甲部隊明智地選擇暫時後撤,等待天亮再發起攻擊。
古巴軍隊的T-34-85坦克
陷入沙坑的古巴T-34坦克
陷入沙坑的古巴T-34坦克
不過,古巴方面卻對這場戰鬥隻字不提,根據古巴軍隊的統計,在整場戰鬥中,他們的T-34坦克雖然因為不熟悉地形有不少陷入沙坑動彈不得,但除了一輛永久損失外其餘的坦克全部被順利回收并修複了。是以古巴流亡者的夫子自道中的到底水分幾何、幹貨又幾何,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
平心而論,作為一款二戰時期服役的坦克,T-34-85在觀瞄裝置上和戰後研制的M41輕型坦克存在着代差,M41輕型坦克的76毫米長管坦克炮在威力上也不弱于T-34-85的ZIS53型85毫米坦克炮,再加上古巴革命軍隊的坦克手素質不佳,一對一的坦克對戰T-34不占上風也實屬正常,但T-34畢竟是中型坦克,比M41皮糙肉厚,又占有數量優勢,M41在豬灣的失敗已經決定。
淩晨5時30分,天已近有點亮了,古巴裝甲部隊恢複了攻擊,在炮兵和步兵的掩護下,T-34坦克采取了穩打穩紮的戰術,步步為營,逐漸推進,繞開中彈和陷入沙坑而癱瘓的四輛坦克,從道路的兩邊駛過十字路口。M41坦克則試圖再次誘使進逼的T-34坦克和SU-100自行火炮孤軍深入以創造戰機,但古巴軍隊已經吸取了教訓,在複雜地形上,坦克和步兵緊密配合,不給M41創造各個擊破的戰機。
1961年4月19日,古巴革命武裝力量步兵在T-34-85坦克的支援下向困守在豬灣的2506旅發起攻擊
卡斯特羅向部隊發表演講,指令他們向被困在吉隆灘的2506旅發起最後的總攻
乘坐SU-100自行火炮親臨前線的菲德爾·卡斯特羅
同一張照片的全景
M41見誘敵的招數不靈,隻得先行開火,企圖穩住陣腳,但古巴的坦克和自行火炮以猛烈的火力壓倒了M41,雙方在激烈的對射中都沒能取得進一步的戰果,古巴坦克和自行火炮根本沒有進攻的意思,隻是憑借着火炮口徑和射程的優勢對着海灘一頓猛轟。
相持到9時許,M41坦克彈藥将盡,不得不掩護殘餘的步兵搭乘汽車且戰且退,逐漸縮回到灘頭陣地。由于古巴空軍不斷發起空襲,使得海面上運輸彈藥、油料和各種物資的商船不斷地被擊中起火爆炸,在第一天好不容易才卸在灘頭物資也有不少毀于空襲。
參加豬灣行動被古巴革命空軍擊成重傷擱淺的美國貨輪“休斯頓”号
退到海灘的M41坦克陷入了一無燃料,二無彈藥的窘境,到當天下午,耗盡彈藥的5輛M41坦克被乘員遺棄在海灘上成了廢鐵,坦克乘員則拿起輕武器投入戰鬥。
被遺棄在海灘上的流亡者的M41輕型坦克
但2506旅的命運已經決定了,由于入侵計劃千瘡百孔,CIA妄圖踢開軍方甚至白宮獨自主導此事,以撈取最大的一份功勞,導緻2506旅陷入困境後,到底要采取什麼樣的救援行動才能挽救這次入侵遲遲一直未能達成協定。為了挽救敗局,CIA孤注一擲,找來了8名阿拉巴馬州空中國民警衛隊的人員(4名飛行員和4名副駕駛)以“志願者”的身份投入戰鬥,希望能壓制古巴地面部隊的攻擊。
于是乎在4月19日淩晨,6架A-26“入侵者”(其中4架是由國民警衛隊的飛行員駕駛,另外2架由CIA的“臨時工”駕駛)轟炸機前起飛。他們在天亮後攻擊了古巴的地面部隊,但遭到地面火力的猛烈射擊(古巴軍隊部署了四聯裝12.7毫米高射機槍),2架由CIA駕駛的“入侵者”被擊中,但它們畢竟已經經過幾天的戰鬥,比較熟悉戰場環境和古巴人的打法,在匆匆投下炸彈和火箭彈後就傳回了基地。
古巴軍隊部署的四聯裝12.7毫米高射機槍
古巴軍隊用四聯裝12.7高射機槍向支援2506旅的A-26轟炸機開火
另外4架國民警衛隊的A-26可就沒那麼好的運氣了,他們在戰場上空逗留了太長的世界,結果遭遇到了出擊的古巴空軍T-33教練機(你們可以認為這是雙座版的F-80型戰鬥機),帶隊的香農中校通過機動擺脫了T-33的攻擊,但香農的僚機雷利•桑伯格少校的座機遭到T-33的猛烈攻擊,連人帶機墜入海中,桑伯格和副駕駛韋德•格雷當場斃命。托馬斯•雷上尉的座機也被T-33擊落,他和副駕駛利奧•貝克爾僥幸跳傘生還,但很快遭到古巴地面部隊的圍捕,他們持槍拒捕,很快就被古巴人的彈雨打成了篩子。
在邁阿密機場的A-26“入侵者”轟炸機
古巴空軍的T-33教練機
被擊落的托馬斯•雷上尉的座機,為掩人耳目,參戰的A-26全部塗上了古巴空軍的标志(古巴空軍也有A-26)
站在被擊落的A-26殘骸上的古巴士兵
美軍現役人員的傷亡鎮住了蠢蠢欲動的CIA和白宮,最終肯尼迪縮了回去,他嚴令加勒比海地區的美軍不得介入豬灣的戰鬥,這最終敲響了2506旅的喪鐘。
4月20日,在經過72個小時的戰鬥後,2506旅殘部不得不向古巴軍隊投降,他們中有118人被打死,其中包括4名美軍飛行員;另有360人負傷,1202人被俘(一說1189人),5艘貨船中有2艘被擊沉,投入的8架A-26轟炸機被擊落4架(被地面火力擊落1架,被古巴空軍戰鬥機擊落3架)。還有部分死硬分子逃入附近的森林和沼澤地,妄圖潛入内陸和反政府武裝勾結,但在古巴軍民的連續追捕下,他們多數在接下來的幾天裡連續被捕或者被擊斃,逃入沼澤地的部分人員有溺亡的,也有死于鳄魚之口。
古巴展示繳獲的武器
被俘的2506旅人員,他們最終被美國政府以6000萬美元贖回
歡慶勝利的古巴士兵
在戰鬥中,古巴有176名正規軍陣亡,古巴民兵的損失要大一些,傷亡人數約在500多人左右。但CIA和流亡古巴人為了粉飾2506旅的慘敗,竟然将他們的“殲敵”數字擡高到2000-5000人的離譜程度,要知道當時投入到豬灣的古巴軍隊(正規軍+民兵)總數也隻有25000人。
1100多被俘的倒黴蛋最終美國掏了6000萬美元(以藥品和食品的形式支付)将他們贖了回來(這也是美國在二戰後的唯一的一次戰敗賠款),剛上台90天的約翰·肯尼迪政府一時間在國際上顔面掃地,還不得不親自出面為CIA擦屁股:肯尼迪總統不得不在美國大衆面前公開承認豬灣事件是一件絕不能再發生的錯誤,然後聲稱對該事件負全責。這次慘敗使得美國和古巴政府從此勢不兩立。在豬灣事件的一年半之後,這個小小的加勒比島國發生了一起幾乎将全球拖入核大戰的恐怖事件——古巴飛彈危機。
豬灣事件博物館中陳列的勝利武器——四聯裝12.7毫米重機槍
豬灣事件博物館中陳列的勝利武器——SU-100自行火炮
豬灣事件博物館中陳列的勝利武器——T-34-85坦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