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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閥頭子丢失十萬發子彈,遍尋無果,一氣之下派兵将血洗天河鎮

作者:LifecodE

1

這是一份民國 23 年的檔案。

檔案的記錄者叫陸阿乾,隸屬于專員公署,在這份檔案裡,他記錄了一件離奇的事情。

駐守天河鎮的軍閥頭子陳三馬一夜之間丢失了十萬發子彈,遍尋無果。一氣之下,他派兵将天河鎮戒嚴,宣稱三天之後如果還見不到子彈,就要血洗天河鎮。

天河鎮保長劉慶田急忙發電報給省城,要專員公署派人調查此案。陸阿乾奉命前往,于是便留下了這份記錄。

在記錄裡,來天河鎮辦案的還有一個人,是個老者,喚作六爺。他并不清楚六爺的來曆,隻知道他是吃江湖飯的,師從全真道,懂點風水堪輿。意外的是,六爺竟然也是公署派來的。

陸阿乾想不明白,堂堂專員公署,怎麼會跟這種跑江湖的扯上關系。

兩人一同拜會了軍閥頭子陳三馬。陳三馬想必聽過六爺的名号,對其十分尊敬,而對于陸阿乾這個毛頭小子,就不怎麼看得上眼了。

陳三馬的随從嚴副官簡要地介紹了一下案情,就在不久前,倉庫裡的十萬發子彈忽然不翼而飛,現場沒有任何撬動過的痕迹。事發後立刻就封鎖了整個天河鎮,挨家挨戶地搜尋,卻一無所獲。

嚴副官說:「十萬發子彈,少說也有上千斤,竟然說沒就沒了,貌似非人力所能為。鎮上的人都說出了『那個』,是以才特地請六爺來的。」

「那個?」阿乾皺起眉頭,「哪個?」

「你連『那個』都不知道,公署派你來幹嘛?」陳三馬一拍桌子。

陸阿乾毫無懼色:「陳司令,别聽鎮上的人胡謅,什麼這個那個的,我隻相信一句話,越是有鬼,越是有人在搗鬼。」

「哦?」陳三馬一揚眉毛,「你意思是說,我被人算計了?」

「不稀奇。陳司令駐守天河鎮,一沒向省府報備,二沒向督軍申請,可謂是占地為王,就算暗中樹下一些敵人,也不奇怪吧。」

「呦,你這是興師問罪來了。」陳三馬冷笑一聲,「你說這話,是代表自己呢,還是代表韓督軍?」

「誰都不代表,公事公辦而已。」

「好一個公事公辦。」陳三馬冷不防掏出了駁殼槍,頂在了阿乾的腦門上,「我現在給你一槍,也算是公傷了吧?」

「陳司令,少安毋躁——」六爺急忙勸阻道,「賣老朽幾份薄面。這陸阿乾雖然年輕,卻是老朽的上級呢,如果他有個閃失,我回去不好交差啊。」

「哦?」意外的不僅有陳三馬,陸阿乾也略感驚訝。

六爺撚了撚山羊胡子,解釋道:「老夫雖然是個跑江湖的,但一直領着公署派發的薪水,本來也想在公署裡謀個一官半職,但委員長現在不是推行新生活運動嗎,說是整改社會風氣,廢除舊習,是以我這身份再進公署就有點不合适了,就給弄個了編外人員。陸阿乾作為專員公署特派員,的确是老夫的上級啊。」

嚴副官也小聲提醒道:「司令,我剛查驗過了,他的證件是韓督軍親筆簽發的。要在咱們這裡有個閃失,不好交代啊。」

陳三馬權衡利弊,這才收起了槍,指着陸阿乾:「我不管你是誰的人,三天,隻有三天時間,這事你要不給我說出個子醜寅卯來,就留下來跟天河鎮一塊陪葬吧!」

回到住所,阿乾感念于六爺的相救之恩,不由對他尊敬了幾分,但還是提出了一個不情之請:「六爺,您看,這一次天河鎮的事情就由我來處理,您老就在一邊歇着,行否?」

六爺笑了笑,已了然于胸:「恕我揣測,你是想出把風頭,露個臉,好攀上韓督軍那根高枝吧?」

「嘿嘿,六爺果然是過來人,洞若觀火。」

「少給我戴高帽子。那陳三馬雖說投了政府,其實還是一個占地為王的軍閥頭子,聽說韓督軍對他也是頗為忌憚。這件事情如果辦得漂亮,必定能讓韓督軍青眼有加。别說我老頭子不給年輕人機會,行,你是我的上級,你說怎樣就怎樣,我倒樂得清閑喽。」

這時劉保長差人來請,說在聚賢樓擺了一桌酒席,要給省城來的兩位大員接風洗塵。六爺不願意見生人,阿乾便單獨赴了宴。

席間,劉保長對着阿乾一頓誇獎:「幸虧特派員來得及時,要不然我們天河鎮怕要遭血光之災了,陸老弟如此年輕,就敢跟陳司令分庭抗禮,真是鐵骨铮铮啊。」

阿乾一臉羞澀:「分内之事,分内之事。」

衆人正推杯換盞,老闆娘出來上菜,阿乾擡頭看了一眼,竟然愣住了,直直地盯着她,像是失神了一般。

「陸老弟……」直到保長一再呼喚他,阿乾才意識到自己失态,「哦哦,這老闆娘好面善,像在哪裡見過。」

老闆娘的臉「騰」一下紅了,上完菜就轉身退下。

門口圍了一圈湊熱鬧的村民,都想一睹特派員的風采,就有人竊竊私語道:「啧啧,看看這個掃把星,剛見面就開始勾搭人了。」

旁邊男人勸道:「哎呦你小點聲,這是省城來的特派員,你瞎說什麼呢?」

「我瞎說?」女人一把就擰住了丈夫的耳朵,「看到這掃把星,你魂都掉了是不是?我有沒有瞎說?」

「疼,疼,你松手……」男人連聲叫了起來。

酒過三巡,阿乾跟劉保長聊起正經事來。保長道:「陸老弟,我也不怕告訴你,這鎮上,出『那個』了。」

「那個?那個是哪個?」

「那個就是那個!」劉保長低聲道,「前段時間,太平鎮就出了『那個』,鬧得可兇了,死了十幾口人才算完。這事啊,真的邪乎。」

阿乾已微醺,狀态有些亢奮:「作為特派員,我得說兩句了。劉保長,不要總這個那個的,這都什麼時代了?大清都已經亡了!我們要讓賽先生站起來講話!」

一個雙眼昏花,嘴巴都癟了的老頭忽然扒拉開人群鑽了進來:「什麼?大清亡了?」

劉保長呵退圍觀衆人,重新落座道:「敢問這賽先生是誰?」

「Science,賽因斯,就是外國人說的科學。」

「哦,科學,姓賽……」劉保長咂摸着嘴,若有所悟。

酒席直到夜半時分才散場,阿乾醉醺醺地回到住所,意識卻異常清醒,他一直在想:那個老闆娘到底是在哪裡見過?怎麼感覺這麼熟悉?

2

一覺醒來,陸阿乾發現自己正光着膀子,隻穿着一條花内褲,躺在荒郊野外。而旅店的床還在他的身下。

他本來想在天河鎮露露臉的,沒想到這回真露臉了。

看熱鬧的人圍了裡三層外三層。

他徹底懵了。

要說自己昨晚喝了點酒,但不至于醉到這個地步,被人擡到荒郊野外都不知道。而且,還帶着床一起搬出來了,這得鬧出多大的動靜。就算自己睡死了,旅店的人也沒察覺嗎?

這不科學。

阿乾低頭看看自己的花内褲,再看看圍觀的人群,隻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聞訊趕來的陳司令騎着馬,看到阿乾這幅窘樣,呵呵笑道:「特派員同志,這一大早上的,好清涼啊。」

劉保長拿來幾件衣服給他胡亂穿上,才算解了圍。陳三馬居高臨下地看着他:「特派員同志,我很懷疑你的水準啊。我在想,把天河鎮的事交給你處理,是不是一個錯誤。」

阿乾尴尬萬分,也無從辯解。就在這時,六爺忽然出現,道:「陳司令,今天的事情,隻是一個測試。」

「測試?」

「對,我們隻是想測試一下,『那個』還在不在鎮上,是以才讓特派員犧牲了一下。你放心,一切都在按計劃進行。」

聽到六爺這麼說,陳三馬也隻能冷哼一聲,撥馬而去了。六爺慨歎道:「看來,『那個』給了我們一個下馬威啊,這是想讓我們知難而退。」

阿乾一時間還緩不過神來:「這怎麼可能……」

六爺搖了搖頭:「我行走江湖這些年,知道有些東西,是超出我們認知的,用你的話來說,這很難用『科學』解釋。也許,這也是一種科學,隻是我們不知道罷了。但在眼下,想擺平這件事情,看來還得用我那套手段。」

阿乾還想說什麼,又聽六爺道:「你記着,我們隻有三天,三天沒結果的話,别說陳三馬不會放過我們,韓督軍那裡你也交不了差。」

阿乾幽幽地歎了一口氣。是啊,形勢比人強,三天之後破不了案,别說飛黃騰達了,恐怕自己項上人頭不保。

「行,六爺,我聽你的。」阿乾妥協了,「你說接下來怎麼辦吧。」

「等事辦完了,韓督軍那裡你還是頭功。」六爺掏出一個羅盤,定了定方位,「咱爺倆來個分工吧,如果抓到那個,我有的是辦法和手段來處置——但至于怎麼逼那個現形,阿乾,你讀書多,這個事就靠你了。」

六爺在鎮上的禮堂布置了一個法場,閑雜人等皆不得入内。陸阿乾則向劉保長要來了天河鎮的戶籍登記名冊。

劉保長不解:「要戶籍名冊有何用啊?」

阿乾看了看周圍,低聲說道:「六爺說了,『那個』就在你們中間!」

劉保長渾身一個激靈:「陸老弟,你可别吓我!」

「都這個時候了,我還會開玩笑嗎?據六爺說,『那個』是有潛伏期的,一般兩年才會發作。是以我需要天河鎮的戶籍名冊,看一下這兩年之内遷入的人口。」

劉保長不敢怠慢,趕緊拿來戶籍名冊查閱,從民國 21 年到 23 年,從外地遷居天河鎮的一共有四人:癟三強,天佑,胡大旺,張翠花。

3

對這幾個人,劉保長門清。

癟三強是個混混,有盜竊前科,據他自己說,是在省城犯過案子,待不下去了,才流竄到天河鎮躲了起來,不過為人還算忠厚,沒有再作奸犯科。

天佑小時候本就是天河鎮上的人,但少年時考進了「公費留洋班」,一直在海外讀書,直到他父母死了,他也沒回來過。可就在民國 21 年,他忽然回來了,說自己完成了學業,來認祖歸宗。

胡大旺原本是個警察,但是因為吃拿卡要,犯了錯誤,被發派到了天河鎮上,來做一個負責地方治安的巡邏隊員。

張翠花是逃難過來的,她本是河南人,但因為前兩年「中原大戰」,她家破人亡,一路逃難到了天河鎮安居下來,因為會相面之術,平時以算命為生,在村裡頗有威望,被人尊稱為「張仙姑」。

這四個人随即成了被孤立的對象,大家都像避瘟神一樣躲着他們。忽然,有一個女人指着老闆娘叫道:「這個掃把星也是前兩年搬來鎮上的!」

「對,對,」其他女人紛紛附和道,「沒錯,她也是前兩年搬來的!」

保長恍然大悟:「哦,我忘了這茬了。若蘭是外鄉嫁過來的,可還沒過門,她那病痨鬼男人就死了,因為沒辦婚事,是以也就沒登記在戶籍冊上。不過若蘭确實是民國 21 年來的。」

若蘭大驚失色:「劉保長,我不是『那個』……」

「我看你就是,掃把星!」一個女人破口大罵,「全村的男人都被你勾搭遍了,你不是那個誰是那個?狐狸精!」

「哎呀你少罵兩句……」一個男人勸她。

「少罵兩句?你也被她勾搭上了是吧。」這個女人回手就厮打自己的男人,「讓你天天往狐狸精那跑,讓你跟丢了魂似的,讓你不要臉……」

「見笑了,陸老弟。」保長臉上也有點挂不住,「你知道的,寡婦門前是非多嘛。」

阿乾道:「了解,了解,這個事情……」

他話還沒說完,幾個女人忽然撲上去就厮打若蘭,還一邊叫嚷着:「她是那個!就是她害了天河鎮!」

「這掃把星,克死了自己丈夫,還想把我們全都害死!」

「把她拉出去浸豬籠!」

……

阿乾見狀大喝一聲:「快住手!現在是民國了,你們還想私設刑堂不成?」

可沒人理會他的制止,一群婦女還是胡亂拉扯,現場亂作一團。嚴副官忽然掏出手槍,朝天上「砰」地一槍:「誰再不聽勸阻,擾亂秩序,當場按軍法從事!」

所有人立刻安靜了下來,不敢再亂動了。若蘭抹着淩亂的頭發,面無表情地看着這一切,仿佛對這樣的情形已司空見慣。

阿乾看着若蘭被蹂躏的模樣,心中隐隐作痛。劉保長急忙站出來打圓場道:「陸老弟,嚴副官,你們看,這五個人也挑出來了,誰才是『那個』呢?」

鎮上的講學孟立堂忽然站了出來,說:「我知道誰是那個!」

「誰?」衆人皆是一驚。

「胡大旺!」

胡大旺立刻叫道:「哎,姓孟的,你憑什麼說我是那個?你不要血口噴人好不好?」

「憑什麼?」孟講學一聲冷哼,「我是鎮上的講學,我有教育部長親筆簽發的證書!鎮上的三民主義宣傳欄,我有沒有權利管理?可我每次在宣傳欄上貼的傳單,都被他晚上偷偷地撕掉了!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我問你,你要不是那個,撕我傳單幹嘛!」

阿乾看向了胡大旺:「《國民政府法規》第十一條,人民有言論、講學、著作的自由,胡大旺,你為什麼要撕他的傳單?」

「他……他……」胡大旺漲紅了臉,「他反動……」

「你放屁!」孟講學上去就要和他厮打,被衆人拉住。

面對此番鬧劇,天佑冷哼一聲,不屑一顧。

癟三強也陰沉個臉,一言不發。

張翠花則是一臉倨傲:「說我是『那個』?我就問你們,這個鎮子上的人,誰沒有找我算過命?現在說我是那個?找我算命的時候怎麼不說我是那個?」

劉保長見狀,也苦笑道:「是啊,陸老弟,誰會承認自己是那個啊?」

阿乾胸有成竹:「當然沒人承認了,要是這麼簡單就承認,就不是『那個』了。少安毋躁,我有辦法把它給找出來。」

「怎麼找?」

「六爺說,就算『那個』再像人,跟人也不一樣。」陸阿乾忽然目放精光,「想僞裝成人的玩意兒,就得藏好自己的尾巴!」

4

陸阿乾翻閱了一遍資料,把目光落在了「癟三強」的名字上。

「這人嫌疑最大,」阿乾對保長說,「從他開始吧。」

「強子?不太可能吧……」劉保長笑道。

阿乾搖了搖頭:「任何人都有可能。」

癟三強走進屋裡,脫下衣服,憤怒地擲在地上,怒目圓睜:「我為天河鎮賣命,事事沖在前頭,現在你們懷疑我是『那個』?」

「隻是照例詢問而已。」陸阿乾問道,「陳司令子彈丢失那天,你在哪兒?」

「我在哪?老子跟西青鎮的焦大虎火拼呢!你看我這傷!」癟三強戳戳自己胸口,那裡有一道還未愈合的傷口,看上去觸目驚心。

劉保長陪着笑道:「三強說得沒錯。特派員,你有所不知,西青鎮占了我們十幾壟地,但他們不認賬,還說當時地界就是這麼分的,是以,我就授意癟三強……」

「劉保長,私下毆鬥可是犯法的!這種事,你應該報官啊!」

劉保長苦笑道:「報什麼官啊,現在兵荒馬亂的,誰有空理會這破事啊。」

「法律意識太薄弱!」阿乾搖了搖頭,又走到癟三強面前,仔細地端詳着他,「那焦大虎現在人在何處?」

癟三強一擡下巴:「跑了,被我們打跑了,不知道去了什麼地方。」

「你說你去找焦大虎火拼,可有人證?」

「我叫了幾個兄弟,都是我原來省城裡一塊混的朋友。」

「既然是為天河鎮出頭,為什麼不叫鎮上的人?」

「特派員大人,你看看這些人,不是老弱就是婦孺,有一個能打的嗎?我叫他們去,不是拖後腿嗎?」

「還挺講義氣的。不過現在陳司令把天河鎮給戒嚴了,隻能進,不能出,你說什麼就是什麼了。」

癟三強不由得脖子上青筋暴跳:「我把頭别在褲腰帶上,找焦大虎那亡命徒火拼,是為了給鎮子出頭!你們現在反過來懷疑我,是讓大家夥都寒心嗎?」

劉保長勸慰道:「強子,你别激動,沒那個意思……」

阿乾盯着癟三強胸口上的傷痕,問:「這是用什麼武器砍的?」

「當時焦大虎就在田地做活,他拿的鐮刀。」

陸阿乾忽然笑了起來:「在下不才,進公署之前學過刑偵,沒錯,這像是鐮刀造成的傷口。現在請你回答我一個問題,焦大虎,是不是左撇子?」

癟三強遲疑了一下:「不是。」

「那你胸口上這一刀,是不是他砍的?」

「當然是他砍的……」癟三強低頭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傷口,忽然間面色煞白。

阿乾伸出手,在他傷口處比劃了一下:「你們來看,這道傷口的方向很明顯是從左往右,鐮刀又不能反手揮刀,一個不是左撇子的人怎麼能砍出這樣的傷口?」

衆人面色遽變!阿乾厲聲道:「癟三強,你根本就是在扯謊!這道傷口,根本不是焦大虎砍的,或者說,其實你根本沒有找焦大虎火拼!」

癟三強慌了:「我沒有撒謊,我為什麼要撒謊……」

「當然是為了掩飾你那天真正的行為!」

「你這是血口噴人!你……這都是你自己的猜測,根本無憑無據!」

就在這時,嚴副官突然推門而入,拿着一份電文遞給阿乾道:「查清楚了。」

阿乾接過電文,看了一眼就笑了起來:「癟三強,你說你是在省城犯了案子,才流竄到天河鎮躲了起來。我之前讓嚴副官給省城警署拍了一封電報,讓他們調閱一下你的檔案。可是,警署根本就沒有你的資料!癟三強,你怎麼解釋?」

「這個……我……」

「你的每句話,連同你的身份都是假的。你從一開始根本就是在撒謊!」阿乾喝問道,「癟三強,你到底是誰?」

癟三強忽然暴起,朝着門外就沖了出去。可是嚴副官的手下早有準備,立刻将他捆翻在地。癟三強還在兀自大叫:「冤枉好人!我不是那個!你們憑什麼抓我!」

「是不是那個,我說了不算,但六爺眼裡可容不得沙子!」阿乾道,「嚴副官,勞煩你讓兄弟們把他送進去吧。」

嚴副官一擺手,幾個士兵就把癟三強擡進了六爺的禮堂裡。大家不知道接下來六爺要幹什麼,呼啦一下都圍了過去,想看個熱鬧。六爺打開門縫,露出個頭來,陰森森地笑道:「祖傳手藝,就靠這個混口飯吃,不能讓外人見着,各位見諒。」

衆人隻能等在外面,伸長了脖子,翹首以盼。隻有天佑搖着頭歎息道:「真是荒唐。」

一炷香工夫,禮堂的門「吱呀」一聲開了,六爺從裡面走了出來,一邊拿着毛巾擦汗一邊說:「招了,他就是『那個』。」

這就完了?

大家不由得面面相觑。

劉保長倒松了一口氣:「六爺,敢問一句,找出來那個,是不是就沒事了?」

六爺點點頭:「根據我的經驗,不出兩個時辰,陳司令丢失的子彈便會原地複原,大家都不用擔心了。」

聽到六爺這麼說,劉保長大喜,他激動地握住了阿乾的手:「陸老弟,不愧是從省城來的特派員啊,一下子就抓到了元兇,目光如炬啊!」

阿乾被誇得有些羞赧,轉頭看了一眼若蘭。二人目光相對,若蘭急忙低下了頭。

「這是我們鎮上的大喜事,」劉保長道,「今天在聚賢樓擺流水席,大家都去吃大桌!」

衆人一陣雀躍,把阿乾和六爺奉為上賓,推杯換盞,好不熱鬧。吃得正香,忽然一個人慌慌張張地跑進來:「保長,不好了……」

保長醉醺醺道:「别急,什麼事,慢慢說,有陸老弟和六爺在這,天塌不下來……」

「祠堂,祠堂不見了!」

「啊!」劉保長一下站了起來,頓時酒醒了大半。

5

天河鎮的祠堂,莫名其妙地消失了,連片磚瓦都沒留下,隻有供三牲時的豬頭、羊頭和牛頭還擺在地上,孤零零的,看上去格外陰森詭異。

劉保長驚慌失措:「這……這是怎麼回事?」

大家面露驚懼,紛紛道:「天呐,我們天河鎮要完了。」

「你們聽說了嗎,上次黃莊也鬧那個,最後整個鎮子都不見了,太吓人了!」

「對啊,還有牛家莊那一次,最後沒辦法,整個莊子的人都搬走了,我聽說這事都上新聞紙了……」

阿乾也是滿頭冷汗,看向六爺:「難道咱們抓錯了人,冤枉了癟三強?」

「不可能,自打我出道以來,就沒走過眼。」六爺思索了一下,「這事不對,癟三強應該還有口氣,我得再審審他。」

六爺又進了禮堂,這次費了半天工夫,裡面忽然傳出一聲裂帛似的慘叫,把外面的人都吓得一個激靈。六爺這才慢悠悠地從裡面走了出來,臉色疲憊,像是耗了很大的元氣:「真是個硬骨頭,不過這下徹底招了,這鎮上除了他以外,還有三個『那個』。」

「還有三個?」衆人聞言大驚。

「沒錯,這也證明了我的猜測。」六爺長歎了一口氣,「我來到天河鎮後,就發覺那個鬧得特别兇,現在我才明白,原來不止一個。」

劉保長慌了:「另外三個是誰?」

六爺道:「恐怕就在戶籍名冊篩選出來的那四個人裡。」

「既然這樣,你把他們全都過一遍,不就行了?」

「不行!」阿乾突然大喝一聲。

劉保長吓了一跳:「怎麼不行?」

「你要知道,這裡面有一個人是無辜的!」

「阿乾說得沒錯。」六爺悠悠道,「普通人在我手上過一遍,不死也要丢掉半條命去。」

「哎呦,現在都什麼時候了,犧牲一個人,保住整個天河鎮,這筆買賣你要算清啊。」

阿乾怒道:「這不是買賣,這他媽是一條人命!你覺得用一條無辜的人命來換天河鎮是對的?錯,大錯特錯!」

「什麼時候了,還管對錯?」劉保長急忙招呼其他人,要把四人送到禮堂去,卻被阿乾伸手攔下了,「我是特派員,這裡我說了算!」

劉保長隻能看向了嚴副官:「嚴副官,你看這……」

看到嚴副官猶豫,阿乾忙道:「之前陳司令已經答應我了,給我三天時間。我想這個承諾,你們不會不遵守吧。」

「軍令如山,當然遵守!」嚴副官一揮手,「好,說三天時間,就三天時間,你最好能給司令一個滿意的答複。否則,血洗天河鎮,我決不手軟!」

6

部隊大營裡,陳三馬來回踱着步子:「聽說,今天連祠堂都沒了?」

嚴副官立在一旁答道:「沒了,光天化日之下,說沒就沒了。」

陳三馬皺起了眉頭:「我本以為,這都是天河鎮的刁民給我玩的障眼法,沒想到,還真是……嚴副官,你說,真的有那個?」

「我……」嚴副官支吾道。

「但說無妨。」

「陳司令,您知道我是黃埔軍校第五期步兵科畢業的,接受的都是現代化的軍事教育,你要讓我說,我是不信有那個的,但眼前發生的事情,确實又讓人無法解釋。」

「哎,」陳三馬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一個黃埔軍校畢業的高材生,在我一個大老粗手底下做副官,也真是委屈你了。」

「司令言重了!司令待我恩重如山,我一定忠心耿耿,絕無二心!」嚴副官「啪」一個立正。

「好好,不說這個了。」陳三馬又問道,「那剩下的四個嫌疑人呢,怎麼安排的?」

「已經派弟兄們嚴加看管了。」

「好。」陳三馬點點頭,「明天你随我一起去鎮上,我倒要看看這個陸阿乾到底有什麼本事。」

第二天,劉保長聚集起了所有人,在禮堂前的廣場上開會。

說是開會,不如說是「公開審判」更貼切些。

面對烏泱泱的人群,天佑怒極反笑:「真是滑天下之大稽!都什麼年代了,還這個那個的,愚昧啊,你們還以為自己活在大清嗎?」

人群中,那個兩眼昏花的老頭又叫了起來:「什麼?大清亡了?」

陸阿乾其實很了解天佑,但作為特派員,他必須選擇最務實的做法:「天佑,我知道你留過洋。但你也看到了,有些事情,真的是科學無法解釋的。」

「廢話!再早一百年,那時候的人看見飛機輪船還沒法解釋呢,科學也是在不斷進步的,難道我們要把所有解釋不了的事情都歸于『那個』嗎?愚昧!」

「可癟三強都已經承認了。」

「你知道達爾文嗎?你知道進化論嗎?什麼這個那個,他癟三強跟我們一樣,都是從猴子變來的!」

衆人一片竊竊私語:「天呐……人是從猴子變來的?」

看着周圍愚昧的人群,天佑忍不住一聲長歎:「我少年時離開天河鎮,去外國留學,學習西方先進科學知識,本想回來報效國家,卻發現時局動蕩,毫無用武之地,于是回到家鄉,沒想到又落得個這般境地!哎,以中國之大,難有我容身之處啊!」

劉保長看着阿乾跟天佑打嘴炮,心裡焦急,于是提議道:「特派員,實在是耗不起了,要不這樣,你看,現在政府也倡導民主了,我們幹脆投票表決吧,誰得的票多,就把誰交給六爺。」

阿乾還沒表态,一邊旁聽的陳三馬卻贊同道:「嗯,這個辦法好,公平公正。我這個人,最喜歡民主了!」

得了陳司令的首肯,劉保長立刻鼓動大家舉手投票。天佑、胡大旺、張翠花都得了一些零星的票數,而輪到若蘭的時候,隻聽「呼啦」一聲,很多女人都把手舉了起來。

阿乾見狀大驚道:「這不科學!」

天佑一聲冷笑:「你現在知道講科學了?」

劉保長說:「特派員,現在不是講科學的時候。這是天河鎮居民的公開投票,你不能不認。」

若蘭站起身來,面色凄涼地掃視了一圈那些舉手的人:「我知道,就算沒有今天這事,我在你們眼裡也早就是那個了。我命苦,還沒過門,丈夫就死了,自從我嫁到天河鎮來,你們就看我是掃把星、狐狸精,自己男人沒了,就想着天天勾引你們男人,可那是你們男人自己長腿長腳跑過來的!你們回去問問自己家的男人,我跟他們哪一個好過?自從丈夫死後,我恪守婦道,深居簡出,就打理着丈夫生前留下的酒樓,賺些辛苦錢贍養公公婆婆。可你們還不滿意,天天在背地裡咒罵我,眼巴巴地盼着我是那個,好,我就是那個,讓六爺收了我,還你們天河鎮一個太平!」

這一番話說得悲戚慘絕,說得那些男人一個個面有愧色,那些女人一個個不情願地轉過了頭。

若蘭怆然一笑,就向禮堂走去,阿乾急忙拉住了她:「你瘋了!你以為六爺那是鬧着玩的?」

「你放開我,我就是那個,讓六爺收了我!」若蘭掙紮着。

阿乾死死地抱住她:「他們說你是你就是嗎?我才是特派員,我說你不是!」

說完,阿乾朝着劉保長吼道:「這算是什麼民主投票,這是落井下石!」

劉保長也有些讪讪:「這是大家的意思嘛……」

「呸!」阿乾一邊死死抱着若蘭,一邊朝陳三馬叫道,「陳司令,民主可不是這樣搞的!」

陳三馬一攤手:「我就是随便提個建議而已,具體怎麼辦,你們定。」

事情又陷入了僵局。

這時,張翠花忽然站了出來:「還是我來吧。我掐指一算,就知道誰是那個。你們都找我算過命,誰的那點花花腸子,都逃不過我的法眼。」

「算什麼算!」阿乾呵斥道,「别忘了你的身份,你現在也是嫌疑人!」

「哎,陸老弟……」劉保長拉住他低聲道,「張仙姑算命很準的,不妨讓她試試。」

阿乾思索片刻,道:「這樣吧,你算一算我是哪裡人。能說對,我就讓你試試。」

張翠花掐着手指頭,裝模作樣地算了一番:「特派員應該是山西人吧?」

阿乾愣了一下,不由道:「果然有兩把刷子。」

「神了。」就連旁聽的陳三馬也贊了一聲,「張仙姑既然有這等本事,那不妨算一下,在場的這幾個人,誰是那個?」

張翠花的眼睛從胡大旺、若蘭、天佑的身上巡視而去,直看得幾人瑟瑟發抖。還沒等張翠花開口,胡大旺忽然道:「特派員,我……我要揭發!」

「揭發什麼?」

「揭發張翠花!她是那個!」

張翠花立刻勃然大怒:「好你個胡大旺,我剛想說你,你反倒是惡人先告狀,賊喊捉賊來了!」

阿乾問胡大旺:「你說張翠花是那個,有證據嗎?」

「當然有證據!」胡大旺叫道,「她給人算命算得特别準,就是證據!我親眼見過她給李鐵匠,還有王婆算命,說得一字不差!她說李鐵匠兩天之後要發一筆橫财,還讓王婆最近小心血光之災,結果都應驗了!特派員,他連你是山西人都算得出來,你說,她要不是那個,能算這麼準嗎?」

「啊呸!」張翠花啐道,「我在終南山拜過師,當然算得準了!我正要說你呢,胡大旺,你有一次找我算命,我說你八字不平,缺金少土,從沒見過這種命格,我當時還納悶呢,你這是個什麼玩意……現在想起來,可不就是『那個』嗎?胡大旺,你怕我把你的醜事說出來,是以才惡人先告狀!」

「胡……胡扯!」胡大旺指着張翠花叫道,「她真的是那個!快,快讓六爺收了她!」

陳三馬忽然把阿乾拉到了一邊,低聲道:「這個張翠花,我看她不像是那個,你覺得呢?」

「陳司令的意思是?」

「我覺得吧,現在這個情況,正值用人之際。張翠花貌似有兩把刷子,可以先留一留。」

阿乾琢磨了一下,會意道:「陳司令的意思,我明白了。」

接着,他又看向了胡大旺:「看來,你是原來做警察習慣了,随便找個名頭,就想栽贓陷害别人。」

「哎,特派員,話不能這麼說啊。我被發派到這裡,可不是他們說的吃拿卡要,而是因為秉公執法啊!」

「秉公執法?」

胡大旺欲哭無淚:「那天警署接到報案,說有人在煙花巷鬧事,我就帶隊過去,把那人抓到警署打了一頓。可誰知道那是趙縣長家的公子啊!這趙縣長能善罷甘休嗎,電話裡把署長一頓大罵。署長一生氣,就把我弄到這地方來了,其他油水撈不着不說,就連月俸比以前都少了一半,哎,你說這是什麼事啊。」

阿乾轉頭問劉保長:「縣上可是有個趙縣長?」

「有。他家那個公子,吃喝嫖賭,無惡不作,大家都知道。」

孟講學忽然一聲冷笑:「趙公子不是好人,你胡大旺就是好人了?少把自己擇那麼幹淨!」

「哎,這個事你得說說,」阿乾想起了這茬,「你為什麼要撕孟講學在宣傳欄貼的傳單?」

「哼,」胡大旺忽然來了底氣,「那就要問問他自己了。你看看他貼的那些東西,是在宣傳三民主義嗎?他是在偷偷地宣傳布爾什維克!」

孟講學一下漲紅了臉。

胡大旺接着道:「我在省城幹警察的時候,天天抓亂黨,那些人就淨宣傳這個。如今我負責天河鎮的治安巡邏,已經降級處理了,萬一再被上面知道鎮上有亂黨,恐怕我連這一半的俸錢都沒了。」

阿乾問道:「那你為什麼不向上彙報,把孟講學給抓起來?」

「嗨,都是鎮上的熟人,我尋思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

「你倒是挺知道明哲保身的。我問你,你抓了那麼多亂黨,知道布爾什維克是什麼嗎?」

胡大旺眨巴眨巴眼:「布爾什維克……就是布爾什維克啊。」

阿乾心念一動,找出一張紙遞給他:「這就是宣傳布爾什維克的傳單,你念念,上面都寫了什麼?」

胡大旺接過傳單,咽了一口唾沫,結結巴巴道:「全世界……無産者……聯合起來……」

「别裝了!」阿乾一把将傳單奪了過來,「這是三字經!你根本就不認字!胡大旺可不是文盲,是以你根本就不是胡大旺本人!老實交代,你到底是誰!」

胡大旺見勢不妙,一把将阿乾推開,撒丫子就跑。他體格健壯,竟然連番撞倒數人,沖開一個缺口,轉瞬間跑出幾十米去。

「嚴副官!」陳三馬大喝一聲。

「在!」嚴副官拿過一支步槍,瞄都不瞄,「砰」的一聲就摟下了扳機。胡大旺右腿中彈,應聲而倒。

嚴副官收起了槍,吩咐手下說:「去,把他交給六爺處理。」

7

對付胡大旺,六爺比之前多耗費了點時間。

當他從禮堂走出來時,面色蒼白,滿頭是汗,竟然「哇」的一聲吐出一口血來。

衆人急忙過去扶住了他。六爺緩緩坐下,道:「沒錯,是那個。我大意了,沒想到被他反傷了一下。」

陳三馬見狀,急道:「快,快把鎮上最好的郎中請過來,給六爺醫治!」

劉保長道:「陳司令,你有所不知,我們鎮上沒有郎中,平時小病小災的,都要去隔壁的太平鎮上請郎中。」

「那還等什麼!」陳三馬指令手下道,「立刻去太平鎮上請他們最好的郎中過來!要快,開我的那輛汽車去!」

兩個士兵得令,開着汽車走了,可還沒片刻的功夫,又折返了回來,陳三馬奇怪道:「這麼快?」

兩個士兵面有難色:「報告,我們開車到鎮口,發現出不去了……」

「什麼?」

「鎮子外面全是濃霧,像一堵牆一樣,伸手不見五指,根本看不清路。」

大家一下驚慌起來:「那個,一定是那個搞的鬼……」

劉保長也是大驚失色:「完了完了,路都沒了,這是想把我們困死在天河鎮啊。」

陳三馬掏出手槍,就要把剩下的幾個嫌疑人斃掉,阿乾急忙上去攔住了他:「陳司令,你要幹什麼?」

「幹什麼?難道你想眼睜睜地看着我們困死在這裡?老子的部隊可不能栽在這種地方!」

「陳司令,你可是答應過我,給我三天時間來處理這個事情的!」

「你也不看看現在都他媽什麼時候了,還給我講這個?」

「陳司令,軍中無戲言!你這麼多手下可都在這看着呢,你要是出爾反爾,何以服衆?」

這時嚴副官也勸道:「司令息怒,特派員說得在理,反正也不差明天一天了。如果明天還是這樣,您再動手不遲。」

陳三馬這才收起了槍,恨恨地看着阿乾:「好,我就看明天,你怎麼收這個場!」

當天深夜。

阿乾隻身來到天河鎮土地廟,還沒進門,就被站崗的士兵攔住了:「站住,這裡關押的是重要人犯,陳司令有令,任何人不得探視。」

阿乾拿出一張紙在他們面前抖了抖:「我有司令的手谕,讓我進去。」

士兵一看,果然是司令手谕,他們不敢怠慢,隻能把他放了進去。

阿乾走入房中,撥了撥煤油的燈芯,讓火苗更亮一些。被監禁的若蘭見他進來,驚訝道:「特派員……」

「叫我阿乾就行了。我來這裡,是想問你一個問題。」

「是想問我是不是那個吧?」若蘭一聲苦笑,「我克死了丈夫,是個無依無靠的寡婦,這裡的人都把我當做洪水猛獸,比那個還那個。沒關系,你就把我當那個好了……」

「我不是問這個,」阿乾說,「我是想問你,咱們原來見過嗎?」

若蘭搖了搖頭。

阿乾從懷裡掏出一張紙,上面是用鋼筆畫的一幅素描人像,赫然就是若蘭的樣子。她驚訝道:「這是……」

「第一天見你,我就感覺十分熟悉,總覺得在哪裡見過。回去之後,我就憑着自己的印象畫了這幅畫。」

「隻見過一面,你就能畫得這麼逼真?可是……可是我們真的沒見過啊。」

「也許隻是一種巧合吧。」阿乾歎息了一聲。

若蘭沉默了片刻,又說:「今天的事情,謝謝你了,要不是你攔着,我可能就……」

「我怎麼可能眼睜睜地看着你往火坑裡跳呢。他們投票都是為了針對你的,不過你放心,我知道,你不是那樣的人。」

「特派……阿乾,你真的這樣想嗎?」

「真的,」阿乾擡起頭,看着她的臉,「眼睛是不會騙人的。」

若蘭不禁低下了頭,小聲道:「謝謝你……」

煤油燈一閃一閃的,搞得氣氛有些暧昧。阿乾幹咳了一聲,起身就要離開,出門的時候,他又深深看了一眼若蘭:「你記着,别管你是不是那個,都不要承認。否則,落到六爺的手裡隻有死路一條。你放心,我會想辦法幫你的。」

時間來到了最後一天。天河鎮上空陰雲密布,氣氛格外壓抑。

阿乾一上來就拿天佑開刀:「你為什麼留洋這麼多年音訊全無,連父母去世都不回來看一眼?」

「學業未成,有何面目歸家!再說了,交通不便,音訊不通,對于父母的去世,我根本毫不知情!」

「恐怕這些都是你的掩飾吧?」

「掩飾?」天佑冷笑起來,「要說掩飾,我得問問特派員吧,私會若蘭,又是為了掩飾什麼?」

阿乾一驚:「你不要胡說八道!」

天佑冷哼一聲:「你看看自己的鞋底。」

阿乾低頭一看,不由得愣住了。

「若蘭的鞋底上沾了石灰粉,你的鞋底也沾了石灰。不出意外的話,你們昨天晚上共處一室了吧。」

嚴副官道:「這不可能,我已經吩咐手下嚴加看守,任何人不得接近嫌疑人。」

天佑說:「我懷疑,他假奉了陳司令之命。」

嚴副官打量了一下阿乾,說:「對不起了,職責所在。」

接着又吩咐手下道:「搜身!」

果然,士兵從他身上搜出了一份僞造的司令手谕,還有一張素描畫。阿乾見狀,隻能辯解道:「我是僞造了一份司令手谕,但是……我做這一切,都是為了案子!」

「可這張畫又怎麼解釋?」嚴副官抖開了那張素描,引起周圍的人一陣驚呼,有婦女竊竊私語道,「那個狐狸精,果然已經把特派員勾搭上了……」

「……」阿乾一時百口莫辯。

「僞造司令手谕,私闖土地廟找若蘭,不隻是為了案子吧,」天佑得理不饒人,「恐怕你早就知道了,若蘭就是那個!」

若蘭吓得花容失色,嚴副官卻突然看向天佑:「每個人被關押的地點都是保密的,你怎麼知道若蘭在土地廟?」

「這,我……」天佑一時語塞。

這句話提醒了劉保長,他恍然大悟道:「對啊,前幾年一幫學生在天河鎮搞什麼新文化運動,差點把土地廟給毀了,神像都砸了,是以才積了一層石灰。不過土地廟從那以後就封了,前天是臨時關押若蘭才啟用的……天佑,難道你去過土地廟?」

「我沒去過……我隻是推測……」

「得了吧,别裝了!」阿乾打斷他道,「我告訴你,這份手谕根本不是僞造的,确實是陳司令親筆簽發的!我跟嚴副官早就看你不對勁了,是以才故意設了這麼一個局,就等你往裡鑽。天佑啊天佑,你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啊。」

天佑突然瘋狂起來:「憑什麼?難道就因為我猜到了土地廟裡的石灰,你們就懷疑我?」

「沒錯,我懷疑你的身份是僞裝的!」

「哈哈……」天佑大笑起來,「我留洋這麼多年,你們這些大老粗,有什麼資格懷疑我?」

「好,你說你是留洋生,滿腹經綸,能回答我幾個問題嗎?」

「廢話!你問吧。」

「你昨天提到了達爾文,那麼《進化論》發表是哪一年?」

「1860 年!」

「佛洛依德是哪裡人?」

「奧地利維也納。」

「小說《福爾摩斯》的作者是誰?」

「阿瑟·柯南·道爾!」

「《昆蟲記》裡一共記載了多少種昆蟲?」

「184 種!」

話音剛落,天佑就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不由得面色煞白,接着又道:「我不清楚……我胡謅的!」

「胡謅?」阿乾緩緩掏出一本書,看來是有備而來,「這是中華書局的譯本,《昆蟲記》,昨晚上我剛數過,不多不少,正好 184 種。天佑,你覺得一個正常人,會記得這種數字嗎?」

劉保長須發皆動:「你,你到底是誰?」

阿乾歎息一聲:「他不是天佑,這隻是他進入天河鎮的僞裝。」

幾個士兵一擁而上,控制住了他。天佑見大勢已去,竟然咧嘴大笑:「哈哈哈,陸阿乾,你以為自己在拯救天河鎮?太天真了,我告訴你,『那個』才是人類進化的終極方向,那個,終将主宰世界!」

「别廢話了!」阿乾喝道,「送去禮堂,讓六爺驗明正身!」

8

張翠花和若蘭,是最後的兩個嫌疑人。

她倆之間,有一個是「那個」。

到底是誰?阿乾已經無法分辨,畢竟能扛到最後的,幾乎與人類無異。

他沉思良久,與六爺商量道:「六爺,你之前說過,分辨那個,還有一招最終極的辦法。」

「你是說……」

「血脈檢驗法。」

六爺臉色猛地一沉!

劉保長見狀,急忙問道:「什麼是血脈檢驗法?」

六爺嗫嚅了片刻,道:「所謂血脈檢驗法,是将一個普通人的手腕割開,然後将『那個』的血液混入。人類與那個不屬于同一族類,血液不能相溶,如果強行溶入,那麼不過片刻,普通人便會因血液凝固而亡。」

劉保長倒吸了一口冷氣:「這……這不是要人命嗎?」

「說起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正因為危險性極大,是以使用者極少,隻有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才能使用這種辦法。」

阿乾苦笑道:「六爺,現在不就是最迫不得已的情況嗎?」

劉保長看向身邊衆人:「誰……誰願意以身犯險?」

可是大家接觸到他的目光,紛紛都向後退了一步。

「也罷。」六爺長歎一聲,「或許,這就是我的命吧。阿乾,你說得沒錯,現在的情勢,确實也是迫不得已了,就讓我來走這一步險棋吧。」

「六爺,使不得啊……」周圍人紛紛勸阻。六爺卻揮了揮手,「不用再說了,我家祖祖輩輩都是幹這個的,讓我來,再合适不過了,拿刀來吧。」

六爺拿起刀,朝着手腕處劃了一下,鮮血汩汩而出。接着,他又把刀遞給了張翠花,說:「來吧。」

張翠花戰戰兢兢地接過刀,閉着眼睛,也在手腕處劃了一下,然後二人的手腕接觸在一起,讓血液慢慢溶入。

過了一炷香時間,六爺沒有感到任何異樣,他緩緩睜開了眼睛,長長地吐了一口氣。

張翠花的嫌疑解除了,衆人立刻群情激憤起來,朝若蘭一擁而上,看樣子要把她給撕了。阿乾急忙道:「你們幹什麼?」

「特派員,現在情況很明顯,若蘭就是那個啊!」

「你們憑什麼這麼說?」

「張仙姑不是,那肯定就是若蘭啊!」

「若蘭還沒做血脈檢驗法,誰告訴你們她是那個的?」

「這還用做嗎?不是張仙姑,肯定就是她啊!」

六爺這時站了出來,道:「阿乾說得沒錯,若蘭還沒做血脈檢驗,這樣就斷定她是那個,不公平。」說着把刀遞給了若蘭,「姑娘,來吧。」

阿乾卻一把接過了刀:「六爺,剛才是您以身犯險,這下輪到我了。」

六爺驚道:「阿乾,可是……這會死人的啊!」

「六爺都不怕死,我又有何懼。」

「我一把老骨頭,死就死了,可是阿乾,你還年輕啊。」

「這話怎麼說的,六爺,您是老人家,潑命的事就得讓年輕人來扛。」阿乾說完,一下子割開了自己的手腕,接着把刀遞給了若蘭,「來吧。」

若蘭驚懼地看着阿乾,卻不敢接刀。

阿乾笑了一下:「沒事的,若蘭,來吧。我會保護你的。」

一滴眼淚,從若蘭的眼角滑落。她接過刀,在自己的手腕處劃了一下,鮮血流出,然後和阿乾的手腕對在了一起。

「你真傻。」若蘭低聲說道。

「我願意。」阿乾回答。

「你會死的。」若蘭緊緊地咬着自己的嘴唇,身體在輕輕地顫抖。

阿乾隻是微微地笑了笑,什麼話也沒有再說,就這麼靜靜地等待着。一炷香過後,他松開了若蘭的手腕,看向衆人,面色如常。

衆人驚呆了,連若蘭也不敢置信地看着這一幕。

「難道……」劉保長已經無法了解眼前的情況,「她倆都不是那個?」

「沒錯,她倆都不是。」一個聲音在背後響起。

劉保長急忙回頭一看,竟然是陳司令,他正默不作聲地看着這一切,臉色陰沉如水。

「陳司令,再給我們一點時間,一定會找出最後的那個。」劉保長哀求道。

「不用了,我已經知道誰是那個了。」

「什麼,您,您知道了?」

「沒錯,其實我早就知道了,隻不過一直不敢相信。不過剛才的事情,證明了我的猜測。」

「您的意思是?」

陳三馬轉過頭,看向了嚴副官:「嚴副官,我的意思,你應該明白吧?」

嚴副官一頭霧水:「司令,我不明白……」

「不明白?」陳三馬掏出駁殼槍,指向了嚴副官,「還在裝糊塗!你就是最後的那個!」

衆人大驚失色,嚴副官更是一臉懵逼。陳司令大喝道:「來人,把他的槍給我下了!」

旁邊的幾個士兵猶豫着沒有動手。

「我讓你們下了他的槍,聽見沒有?」

「司令,這裡面一定有誤會啊。」一個青年軍官叫道。

「誤會?呵呵,我現在的指令都不好使了,嚴副官,籠絡人心很有一套嘛。再這樣下去,我這支部隊不姓陳,馬上就得姓嚴了!」

「司令,您何出此言啊!」嚴副官大聲道,「我可是忠心耿耿,從無二心啊!」

「好一個從無二心,我現在連下你的槍都做不到,再這麼下去,我得叫你嚴司令了!」

嚴副官在軍中經營多年,自然也有一票鐵杆追随者,那就是他親手訓練出來的警衛隊,他們都聚在了嚴副官身邊,懇求道:「司令,您三思啊!」

「好啊,你們現在要集體造反了,看來真是要變天了!來啊,把他們都給我圍了!」随着陳三馬一聲令下,外圍士兵舉起槍,把嚴副官和警衛隊的人給圍住了。

「司令,你要幹什麼啊?」嚴副官大叫起來。

「幹什麼?我留你不得!」陳三馬眼中閃過一道兇光,下令道,「開火!一個不留!」

陳三馬手下士兵得令,率先開火,警衛隊的人迫于自衛,隻得開槍還擊。頃刻間,兩幫人交上了火,槍聲大作。

圍觀人群四下奔逃,現場一片混亂。警衛隊雖然戰鬥力頑強,但人數處于劣勢,很快就被全殲。嚴副官也身受重傷,喪失了反抗能力,躺倒在血泊裡。

陳三馬也受了輕傷,他走過去,拿槍指着奄奄一息的嚴副官:「你還有什麼好說的?」

「司令……我……」嚴副官說一句話,就咳出一口血來,「為什麼……說我是那個……」

「我當然有證據!」陳三馬轉過頭,看了一眼邊上驚魂未定的張翠花,沒想到張翠花一接觸到他的目光,突然間殺豬般叫起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是特派員讓我這麼說的……我沒想到會變成這樣……」

「陸阿乾……我們可能着了那小子的道了……」嚴副官氣若遊絲,「在查癟三強檔案的時候,我順便也查了他的檔案……他根本不是山西人,他是山……東……」話沒說完,他就脖子一歪,死了。

9

原來,那天晚上阿乾拿到司令手谕後,并未直接去找若蘭,而是先去找了張翠花。

「張翠花,别裝了,我知道你就是那個。」

「冤枉啊特派員,我真的不是。」

「你不是,你為什麼算命那麼準?」

「我拜過終南山的師父……」

「少胡扯!你以為我三歲小孩呢!你要不老實交代,明天我第一個把你交給六爺,讓你生不如死!」

「别,别,特派員,我可不想死……好我告訴你,其實我算命都是瞎蒙的,提前知道了内情,再添油加醋一說。就說那個李鐵匠,我是無意中聽到有人說要找他打一批東西,才算他最近能發一筆小财。還有那個王婆,他跟人家争着做媒,早就惹得二芹嫂子不滿了,那天二芹嫂子給我說,要想個辦法教訓一下王婆,讓她受點皮肉之苦,我才算她有血光之災的……特派員,我算命都是唬人的呀。」

「那你怎麼知道我是山西人?」

「我看你在聚賢樓吃菜的時候,放了很多醋,是以就認定……」

「呵呵,喜歡吃醋未必就是山西人,仙姑,你方向說反了。」

張翠花恍然大悟:「啊,難道你是山東人?」

「沒錯。」

「那為什麼……」

「為什麼沒戳穿你,是吧?我看陳司令對你挺感興趣的,是以就順水推舟了。如果我猜得沒錯,陳司令晚上肯定會提審你,如果他要問你關于那個的話,你就讓他屏退左右,單獨給他說。」

「說什麼?」

「你就說,你早算出來了,嚴副官是那個。」

張翠花立刻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樣:「這話我可不敢說,嚴副官會要我命的。」

「你放心,嚴副官是不會知道的。」

「那我也不敢說。」

「仙姑,如果你照做了,我保你明天無事,平平安安活下來。如果你不聽我的話,不管你是不是那個,我都會把你交給六爺,到時候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明白了沒有……」

「明白,明白了……」

此時此刻,陳三馬才回過味來,他一巴掌扇飛了張翠花,咬牙切齒道:「陸阿乾,你給我出來,老子要親手将你碎屍萬段!」

手下人報告:「司令,剛才有人看到陸阿乾趁亂帶着若蘭跑了。」

「追!」陳三馬雙眼圓睜,「馬上去追!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10

阿乾帶着若蘭跑到了天河鎮邊上,一頭紮進了迷霧裡。他們不辨方向地狂奔一氣,竟然跑出了迷霧,一腳踏上了一片寬闊無垠的草原。

看着這離奇的一幕,兩個人都驚呆了。

他倆拉着手,在草原上瘋跑,身後已經傳來了隐約的馬蹄聲。

阿乾一把推開若蘭,叫道:「追兵來了,你快走,我留在這裡,多争取一點時間!」

「不,要走一起走!」若蘭哭道。

「不行,你快走!我知道你是那個,要是被他們抓住,你會沒命的!」

若蘭呆呆地看着他:「你是怎麼知道的?」

阿乾舉起手腕:「我的體質從小就有些特殊,血液跟其他人的不相溶,我去省城的醫院檢查過,說沒有我這種血型的……沒想到,卻跟你的溶在了一起。」

若蘭愣住了,驚訝地看着他:「那這麼說,你也是……」

「别說這些了,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不,阿乾,我們一起……」

「難道你想讓我們都死在這兒嗎!快走,别讓我死得沒有價值!」

若蘭哭着離開了,望着她遠去的背影,阿乾欣慰地笑了。面對策馬而至的追兵,他已經無所畏懼,大膽地迎了上去,想跟他們拼個你死我活。結果一顆子彈呼嘯而來,瞬間擊穿了他的胸膛。

阿乾一下子倒在了草地上,望着天空,嘴裡不斷地往外咳血,眼見就不活了。他懷裡的素描畫被風吹了起來,飄啊飄的,他想伸手抓住,卻有心無力,耳邊聽到的馬蹄聲也越來越模糊……終于抽搐了一下,瞳孔渙散了。

11

「歡迎回來。」

再睜眼,若蘭又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阿乾愣住了,呆呆地看着她:「這是哪裡?」

他突然被自己的聲音吓了一跳,幹燥、嘶啞,像是被機床切割出來的零件。

「當然是現實世界。」若蘭笑了一下,「乾 X-1330,模拟結束了,恭喜你通過了測試。」

天河二号計算機實驗室内,幾台蜂鳴的伺服器燈光閃爍,數字顯示,目前有 13312 人通過腦機接口進入了「天河網絡」。

阿乾奮力地觀察着周圍的情況——它轉動攝像頭,看到了自己堅硬、冰冷的主機。

它的算法瘋狂地運轉,慢慢明白了一切。

若蘭說:「天河鎮隻是一個為了做圖靈測試建立的虛拟場景,這是一個大型實驗,你見到的所有人物都來自于人類的真實意識,隻有四位『那個』是系統建立的虛拟角色,也就是智能 AI。這次測試的目的,就是檢驗你是否能使用人類思維模式,分辨出誰是 AI。」

「其實我跟它們一樣,也是『那個』,一個虛拟的 AI。」

「不,不一樣,」若蘭的情緒有些激動,「你不僅完成了實驗,而且在測試中展露出來的人類情感讓人驚訝……乾 X-1330,你是世界上第一台通過圖靈測試的計算機!」

它似乎并不在意這個喜訊,隻是問道:「為什麼,若蘭跟你長的一模一樣?」

「角色模組化時,采集了我的資訊。」若蘭低下頭,捋了一下頭發,「測試開始前,我就把照片存到了你的資料裡,想借此引導一下……我承認,我有私心。」

很多從業人員圍了過來,祝賀乾 X-1330 通過了測試,大家興高采烈,它卻一直沉默不語。

若蘭有些愧疚,對着螢幕道:「你的系統算法一時間還接受不了這樣的結果,但慢慢會适應的。那畢竟隻是一個測試。」

「對我來說,不是測試。」

「什麼?」若蘭有些意外。

「你無需了解,知道就行。」螢幕上出現了一個像素組成的笑臉,「若蘭,再見。」

若蘭愣了一下,突然大叫道:「快,快,關閉它的程式,它在自毀!」

所有人都沖了上來,時間仿佛凝固了一般,他們的軌迹如同慢動作,有的去拔電源,有的去摸鍵盤,有的去按主機開關——但已經晚了,像素組成的笑臉像散落的積木一樣倒塌了。

12

陽光安靜地照下來,中槍的阿乾躺在草地上,嘴裡不停地咳着血。

他望着飄在空中的那張紙,忽然露出了一個笑容,慢慢閉上了眼睛。

「去報告陳司令……」

有騎兵的聲音傳來。

「陸阿乾已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