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是故鄉。我是山裡的孩子。有幸得到了,來自至親的愛和溫暖。
還有一些人,一些事;我不能寫,不敢去想。滾燙的淚水傾瀉而下。淚水未幹,我以為危中有機。結果,生活又給我來了一場暴擊。
我的至親,所剩無幾。人生的旅程,一邊走着,一邊告别。更多的是,來不及告别。
死神之吻,猝不及防。
*記憶中的那一條街*
記憶中的那一條街,鋪頭坳。湖北省、黃岡市、麻城市、龜山鎮。
這條街,有電力局,農業銀行,工商局,大禮堂,供銷社,郵政局,在街道的兩端,一頭是一所國小,另一頭是一所國中;街道的正中間,是一所高中。
在我的心目中,我的家鄉是世界上最好的地方。這裡,是我心中的聖地。
我從天而降,選擇在這一條街着陸。當我立在雲頭考慮,投胎到哪裡呢?
看着這一片春光,
淡淡花香彌漫山間
觸手可及的雲霧
如夢似幻,似在仙境
就這兒了!容不得我多想。
火眼金睛的我,看到有一個懷孕待生的女子,我收掉神通,變小。我一閃就鑽進了她的肚子裡。從此,我就成了她的寶寶。——大概是這樣的吧。
我在我媽媽的肚子裡
媽媽在龜山鄉供銷社上班。她換過不同的門市部,但一直在這條街上。
姨媽在糧管所上班。從街上走到糧管所,是上坡路。一進糧管所的大鐵門,有棵很老的樹。
糧管所三面環山,有很大的一塊空地。糧管所有四個大倉庫,裡面都是裝糧食用的。還有籃球場,食堂,辦公樓。
糧管所所在的地理位置本身就高,辦公的大樓有5層,在當時的龜山是最高建築。我和表妹喜歡去5樓的頂樓,俯瞰下面的街;看看對面的龜峰山。
*外婆家*
記憶中的村莊,外婆家。外婆家所在的村子名叫細天河。從那裡也可以看到龜峰山。
外婆家的村莊
我們所在的偏僻山村,還沒有吹來政策的春風。那是集體主義最後的狂歡。
但凡是在供銷社、糧食局、供電局、醫院這樣的國營機關工作的人,都有一種自豪和優越感。機關提供住宿,而且還是樓房。福利相對好。
龜山街上有個大禮堂。有次,供銷社不知道從哪裡請來了戲班。
我人生中第一次聽戲。
雖然我什麼都聽不懂,但是看到裡面的女子,穿着粉綠的長袖戲服,咿咿呀呀。印象中很深的是,一個搭建起來的拱橋,女子奮然跳下橋;好美啊。
還有一次,供銷社請來了馬戲團 。
一個高大彪悍的男人,呼地吐一口氣,噴出長長的火啦!我們小孩子一邊拍手一邊笑。
那晚,放了一夜的煙花爆竹。
有一次,供銷社組織去龜峰山春遊。
運貨的大卡車載着歡快的人們,也有人騎自己的機車上山;滿山的映山紅,有甜甜的花香。還可以采到蘭花。
龜峰山
實景
雲霧缭繞
在龜山,我們隻要去任意一座山,都可以采到蘭草花。一個小時,就可以采一大把。然後,再把花養在清水中,芬芳盈室。
在小溪邊
在大樹下
蘭草花,清香淡雅
舒展自在
平易近人
春天,在家鄉最常見的蘭草花。
春天,在家鄉最常見的蘭草花。
大禮堂,是整條街的文化中心。偶爾可以看到一些演出。
晚會的精彩環節,是搶椅子的遊戲。
晚會的女主持人穿着長長的禮服,她很美。她自我介紹,說她是幼稚園的音樂老師。她現場給我們演唱了一首歌曲。《南泥灣》。她的歌聲悠揚動聽。我拼命地給她鼓掌。
有時,禮堂還會放映電影。全街出動去看電影。
一條街不長,家家戶戶都認識。
一上街,都是熟人。彼此熱情地打招呼,聊聊天。
小時候,我看到很多日用品都是上海制造,上海肯定是個很厲害的地方,可以造這麼多東西。牙膏、牙刷、毛巾、大被單、毯子、電視機、洗衣機、手表、自行車,......
那時的人們很純樸。
生活節奏很慢,時間過得慢。除了紅歌嘹亮,我們也聽到了這些“靡靡之音”。
費翔的《故鄉的雲》,齊秦的《大約在冬季》,鄧麗君的《夜來香》,楊钰瑩的《茶山情話》、《風含情水含笑》。
夏天很長,長得像一個世紀。
*幼稚園*
幼稚園的生活我基本上忘記了。
有一個鮑老師,紮着麻花辮;她組織我們去春遊,地點是在糧管所的後山。我們非常開心。我看到一個小竹筍。我一下子就拔了出來。很開心地炫耀。鮑老師看了很生氣,批評我。
山筍
*國小*
現在要說說我的國小了。國小坐落在小河邊,臨河有一片教室。中間是操場,然後要上很多級台階,有3個相連的四合院。不知道是誰設計的。
農村國小,沒有繁重的課業負擔,沒有奧數,沒有家庭作業。
我每天瘋玩。期待放寒假放暑假,也期待開學的日子。
開學的時候會發新書。拿到沉甸甸的,有書香的課本。心裡甜蜜蜜的。
那時的娛樂:
1)跳房子。
2)高年級的大姐姐們還會用樹葉子編成長藤。
3)到小河裡抓小螃蟹,小蝦,蝌蚪。
春天的時候,大部分同學都在自己課桌上擺着一個玻璃瓶,裡面是剛捕到的小蝌蚪。呵呵,小孩子也有虛榮心的,跟現在的大人秀房秀車一樣,我們秀蝌蚪。
老師大概覺得小蝌蚪會被我們玩死,就說,大家趕緊把小蝌蚪放回去;這些很可能會長成癞蛤蟆。
我們就都把小蝌蚪倒回河裡。
4)采茶
春天,學校組織我們去采茶,義務勞動。
我們自備籃子,比春遊還開心。先爬山,然後按老師的要求采茶葉。
5)采摘桑椹
我們提着自己從家裡帶過來的籃子。老師一聲令下,同學們拎着籃子,猛地向前沖。幾乎所有的同學都是先自己吃飽,吃得舌頭紫紅,手上都是紫紅的汁液。我們嘿嘿地笑,一邊笑,還要比比誰的舌頭最紅。
老師說,你們要愛惜桑葚。不能浪費!結束之後,要到操場集合!
6)去部隊演出
班主任鮑老師組織了學校的文工隊,去部隊演出。
我也被挑選進去,可惜我天生沒有跳舞的細胞,手會動了,腳又不會動。王晶都學會了4個舞蹈,我隻會一個 。
我們去附近的矮橋部隊歡慶中秋,我頭上戴的大紅花掉了兩次,我偷偷跑到舞台中間撿回來,他們大笑。真糗。
7)晚自習的創意,玩蠟燭&烤豆子
從國小三年級開始,學校要求我們上晚自習。上晚自習,經常會停電。我們需要自帶蠟燭上學。還有,手電筒。
我們很快迷上了玩蠟燭。我們收集碎蠟燭,放進鐵盒——百雀靈的那種鐵盒子。鐵盒底下用點着的蠟燭來加熱,熔化碎蠟燭。
有的同學發明了烤豆。
鐵盒子裡放黃豆若幹,偷偷用蠟燭來烤,有時會聽到嘣嘣聲,是豆子彈起來啦。烤豆子味道還不錯。但晚自習烤豆子的創意行為,終被老師禁止。
8)有段時間流行玩呼拉圈,我覺得自己還行。
9)下課以後,我們經常去高中校園去玩。
看到鋁制的方盒子,是他們用來蒸米飯的。
讓我感覺好奇的,有個教室裡還有人體骨架,骷髅頭。我們躲在教室外面,看着他們上課。
周末的時候,小夥伴們經常在高中裡面玩雙杠。用膝蓋勾住雙杠,然後身體懸在空中。叫“倒挂金鈎”。
我松開了雙手。卻發現自己沒有勾緊。感覺要栽下來了!幸好,胡東棟同學就在旁邊,他趕緊扶着我。
雙杠
*童年很短,提前結束*
吃商品糧慢慢失去了往日的榮光。街上的人漸漸想辦法調到城裡。街上有些新開的店鋪。
輕松自由的山村國小生活,在國小四年級上學期的期末,宣告結束。
我去了M城,龜山人一般說“去城裡”,就是說去M城。
愚蠢的我,當時還不知道,我的好日子到頭了!
在M城的實驗二小,老師教的東西多而且豐富,還有手工課。
體育老師很嚴厲。因為個子高,他選我當了女生的隊長。我要學會喊密碼,帶着同學做廣播體操。我被體育老師訓了很多次之後,總算是能帶着同學們做操了。晚自習的時候,我要站在教室前面,帶領同學們做眼保健操。一二三四,二二三四,......
我要參加作文競賽,模仿着參考書上的範文,我開始學習作文。
我也買了數學的課外輔導書,嘗試去做奧賽的題目。很難。
在農村國小裡那樣的開心,我再也沒有過了!
班主任梅老師為了讓我進步更快,她推薦我去重點班。
那個重點班,人很少。他們,都是各個班的尖子生。
我沒有料到,我将會忍受嚴苛的某特級老師的當衆訓斥。
因為我使用了橡皮擦,擦掉我寫錯的字。不小心把作文試卷擦破了一個小洞。
她勃然大怒。
她大聲咆哮着,你是哪個班過來的?你這是什麼水準?給我滾回去,從哪個班過來的,就滾回哪個班去!
全體同學安安靜靜,大氣不敢出。
我整理好自己的書本和作業紙,我回到自己的班上。我小小的心裡,想着要用成績一雪前恥,我發誓要考全市前十名。
...... ......
對我而言,一個時代結束了。
童年提前結束。
讀書,是農村孩子的唯一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