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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辰生逝世,百歲人生隻在“文物救亡”

謝辰生逝世,百歲人生隻在“文物救亡”

2010年,《謝辰生先生往來書劄》出版。書中既有對文物保護宏觀政策的建言,也有對文化名城、曆史街區、文物古迹保護的獻策;有對時弊逆行的針砭批評,也有對科學決策的褒揚鼓勵。圖為謝辰生(左)與單霁翔(右)。周高亮/攝

1921年,仰韶村遺址的一鏟,發掘出了圖案絢麗的彩陶片;1922年,祖籍江蘇武進的謝辰生,出生于北京。這是兩件基本沒有什麼關聯的小事,畢竟那兩年發生的大事實在是太多了。

2022年5月2日,新中國第一代文博人、著名文物學家謝辰生去世,享年百歲。中國現代考古學由仰韶文化的發現發轫,謝辰生是迄今最完整的見證者。甚至連“文物”的定義,也是上世紀80年代,謝辰生擔任《中國大百科全書》“文物卷”編委會主任時,第一次系統、明确闡述的。

當他的前輩們已經載入史冊,他的故事也寫到了結語處。

1922年,謝辰生出生于一個繁茂的書香門第:父親畢業于京師大學堂,也就是最早的北大畢業生;曆史學家謝國桢是他的堂哥,家族中還有金石學家、新聞學教授、著名記者……小時候,謝辰生住過一陣北京白塔寺錦什坊街的小水車胡同1号,那是謝國桢家的房子。

謝國桢比他大20多歲,家中往來無白丁,唐蘭、容庚、梁啟超的弟子劉盼遂、甲骨文專家孫海波……漸漸地,耳濡目染,謝辰生也喜歡上了文史和文物。順帶提一句,這個房子原來的主人是“樣式雷”家——清代200多年間主持皇家建築的雷姓世家。

“院裡有丁香、藤蘿架,住着真舒服……”在謝辰生的回憶中,那是一個盛滿了童年記憶的美好的院子,“但是,我還是向往革命”。

謝辰生的兩個親哥哥,1932年就參加了地下黨組織,在北平大學附中參加了青年團。從中學起,謝辰生就看艾思奇的《大衆哲學》等書籍,慢慢地,他想去延安、去參加革命。瞞着家人,謝辰生和幾個同學偷偷上路,但一路奔赴,幾經周折,此行還是停滞在了西安。

1945年抗戰勝利後,一個偶然的機會,謝辰生跟着謝國桢到了上海。當時的國民政府正在清理戰時文物損失,負責人是鄭振铎,謝辰生就開始幫助鄭振铎編《中國甲午以後流入日本之文物目錄》。目錄編了9個月才編成,隻是最終文物也沒索讨成。

1949年,新中國要成立文物局,鄭振铎北上赴任,謝辰生跟随一同。從此,一直到去世,除了抗美援朝期間的從軍經曆,謝辰生一輩子沒有換過機關,沒有離開過文物工作。他家的牆上挂着一面錦旗,寫着“平生隻做一件事,熱血丹心護古城”。這是他88歲時全國文保志願者贈他的,他對這個評價很認可。

年過八旬後,謝辰生寫過一首七絕:“革命何妨與世争,平生從未競峥嵘。慣迎風暴難偕俗,垂老猶能做壯兵。”如今,也許文物很火,博物館很熱,文博成為年輕人聚焦的潮流文化。但謝辰生和文物之間發生的故事,幾十年來總有着“救亡”的色彩。

1968年,北京修地鐵一号線,正好要穿過位于建國門的觀象台底下,施工機關打算拆除古觀象台,把台上的古代天文儀器移到他處儲存。這樣一個大工程,也考慮到了文物安置問題,但謝辰生還是急,和幾位同道一起給周恩來寫報告,說這不僅是天文儀器的儲存問題,更重要的是同一個點上有連續數百年的天文記錄,全世界僅有此一處。周總理收到後,馬上做了批示,不僅讓地鐵繞道,還批了繞道所需的200萬元經費,這在當時是一筆巨款。

1992年,在全國政協七屆五次會議上,謝辰生發起并聯合76位委員,送出了《應當高度重視三峽工程淹沒區的文物保護工作》的提案,建議三峽庫區的文物保護工作應超前進行。在1993年的三峽考察中,謝辰生還提出,白鶴梁絕對不能離開原址,不能搬遷,建議搞一個水下博物館。10年後,重慶涪陵的長江邊,白鶴梁水下博物館終于開工,并在2009年的5·18國際博物館日,正式對外開放。

“保護為主、搶救第一、合理利用、加強管理”,文博界耳熟能詳的十六字工作方針,是2002年修訂文物保護法時,謝辰生積極推動寫入總則的。當時,謝辰生參與起草的大陸第一部文化領域法律文物保護法已經頒布了20年,社會環境已經出現了新情況、新問題。

謝辰生曾直言不諱地說道:“前30年的破壞,可以說主要是由于認識問題,但是在今天,主要是利益問題。”他認為,文物價值經濟化、文物工作産業化、文物管理市場化、文物産權國際化是當時文物工作的四種錯誤傾向。

保護文化遺産,增強人民的保護意識也很重要。2005年7月,謝辰生等11位專家學者聯名緻信國家上司人,呼籲設立“文化遺産日”。從2006年開始,每年6月的第二個星期六成為大陸的“文化遺産日”。

2002年3月,謝辰生曾到營造學社的舊址李莊,說了這樣一番話:“我們國家的‘文化遺産日’是從紀念梁思成開始的,而現在危機最大的就是曆史文化名城的保護,梁先生的任務我們還沒有完成。我和梁先生沒有什麼交往,但他的思想影響了我半個世紀。當年的‘梁陳方案’沒有實作,但是在50年後,國務院批複北京城市總體規劃時,明确提出‘舊城整體保護’的原則,這算是告慰梁思成和陳占祥先生了。”

其實,謝辰生1994年就離休了,很多事情都是在他離休後幹的。2010年,他還給時任國家文物局局長的單霁翔寫信,針對社會上文物收藏的亂象,建議編纂出版《新中國捐獻文物精品集》,以正本清源。這一倡議當即得到準許并組織實施,5年後,他看到了首批書籍出版。

當年跟着鄭振铎整理文物的“小謝”,就這樣慢慢成了“謝老”,直呼他名字的人越來越少。謝辰生的故事,不僅是他一個人的文物保護史,還有許許多多的名字在他之前——鄭振铎、梁思成、夏鼐、謝稚柳、鄭孝燮、宿白、羅哲文、張忠培……

謝辰生說過一句話,“我一直堅信保護文物就是守護國家”。将來,還會有更多的人在文物保護的這條路上,循着前人的嘗試與堅持,前行。

參考資料:

《謝辰生口述:新中國文物事業重大決策紀事》, 謝辰生、姚遠,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18年

《目前文物工作的四種錯誤傾向——在全國人大常委會紀念頒布30周年座談會上的發言》,謝辰生,《中國文物科學研究》,2013-03

《文物》詞條,載《中國大百科全書:文物·博物館》,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1993年

來源:中國青年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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