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節｜戒指（小小說）

文/張福獻 圖檔/來自網絡

我想要一個書包，一個新書包——上面繪着藍色奧特曼的那種，就像鄰家哥哥二偉的新書包一樣。

“二鬼，什麼時候買的新書包？”二偉的綽号叫“二鬼”——村裡的孩孑們取其諧音，給他起了這個外号。二鬼昂首挺胸地走着，身上背着一個藍色奧特曼書包，屁股後面是一群光着腚的小屁孩兒，他們全是他的崇拜者。他們崇拜他什麼？他有新書包呗。

“我不告訴你，是我爸給我買的。”二鬼趾高氣揚地用鼻子哼出來幾個音節，望着我手裡裝書的舊塑膠袋，一副不屑一顧的樣子。

我撲了過去，推了他一下，然後撒丫子就跑。誰讓他看不起我的？我的自尊心受到了嚴重的傷害，隻是他個頭太大，我打不過他，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我告訴你娘去。”二鬼卻沒有追來，他在我身後氣呼呼地說。

那天放學後，我直到很晚時才回家——我呆在教室裡寫作業呢。我的功課一直很好，因為我的腦袋瓜好使，我心裡明白。可是，我沒有新書包，沒有藍色奧特曼伴着我，生活又有什麼意思呢？

太陽就要落山了，陽光懶懶地照在我的身上，在地上投射出我颀長的影子來。我一邊踢着路邊的石子，一邊不開心地往家裡走。

再拐個彎，就要到我家巷子裡了，巷子口傳來了低低的說話聲音。

“大嫂，您别和我家小強一般見識。您大人大量……”是娘可憐巴巴的聲音。另一個女人是二鬼他娘，我把頭探進了胡同口，一眼就看到了她。

二鬼他爹是村支書，他承包了村裡的煤窯，他們家在村子裡有錢有勢，我後悔當初不該推二鬼一下，給娘添下這個亂子。

“沒事兒。小孩子家的，我不和他一般見識。”二鬼他娘咧着嘴，開心地笑着，手裡提着娘送給她的一提兜槐花面拖，扭着屁股，消失在胡同深處。

等娘進了家門，我才悶悶不樂地溜進家裡去，娘卻沒有訓斥我，這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或許，我本該預料到，她是不會訓斥我的，我還是太小了。

我鑽進裡屋，翻看着一本借來的《水浒傳》。父親的肺裡有毛病，為了給他治病，家裡的積蓄早已經花光了。我不敢去向母親鬧，她沒有讓我辍學，我就已經很知足了。對我來說，藍色的奧特曼書包，隻是一個绮麗的夢而已。

娘還是看出了我的心事，半夜裡，我起床小解時，聽到了爹和娘說話的聲音。

“小強的學習成績一直很好，家裡無論怎樣困難，都要堅持着讓他去上學，他的腦殼好使着呢。”是娘說話的聲音。

“嗯，都怨我連累了你們娘兒倆。”爹說話的鼻音很重，他擤了一把鼻涕。

“瞧你！又說這些不中用的話幹什麼？你看，這是什麼？”

我扒着門縫，往娘的卧室裡看，一枚金光閃閃的戒指躺在娘的手心裡，那是外婆留下的“傳家寶”，從很小的時候，我就見過。

“你拿這個幹什麼？”爹有些不解地問娘。

“……”

他們的聲音小了下去，我聽不到了。我爬上床去，鑽進被窩裡，蒙上頭，呼呼地睡去。

兩天後的傍晚，我放學回到家裡，我的床前赫然擺放着一隻新書包——藍色奧特曼書包！和二鬼的一模一樣。我撲上去，緊緊地抱着它，喜極而泣了。

娘把她的戒指賣給了二鬼他娘，可她隻肯付100元錢，村裡再沒有第二個人肯出錢買金戒指了，娘隻好忍痛割愛了。

那一年，我明白了爹娘的艱辛和不易。從此，我拼命地學習，年年都拿着第一名和三好學生的雙份獎狀回家過年，因為老師告訴過我，知識改變命運，勤奮創造奇迹。

“後來呢？”我把汽車停在了巷子口，就要下車了，可兒子還想聽我繼續講下去。

“後來？後來，我就考上了大學，進了城裡；二鬼和他爹成了村霸，被‘打黑除惡’了。”我拎着一個裝着金戒指的包裹，和妻子兒子一起，走進了娘的院子裡。

院子裡的石榴樹又開花了，火紅的榴花在半空中燃燒，爹和娘正坐在院子裡曬太陽。

今天，是母親節。

作者簡介：張福獻，原名張慧峰，山東省成武伯樂一中地理教師，一名微不足道的小作者。喜歡用詩歌記錄人生的喜怒哀樂，用文字叙述世間的善惡美醜。自知文筆拙劣，雖下頂上功夫，卻是毫末之技，誠盼師友斧正。華文原創小說簽約作家，著有中篇小說《吉祥和他的夥伴們》，有詩歌、散文和小說數百萬字，散見于各網絡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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