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說｜大課

文/秦鳳芹（黑龍江）

九十年代初期，我抓住商機開辦了民營學校，成為了第一批敢吃螃蟹的人。

開始所經曆的磨難已不值一提。從我創業到成功隻用了不到十年的時間，這不得不感謝我的一位國小老師，是她教我學會了做人的道理，讓我從大學開始就聚集了很多人脈，大家都願意跟我幹，後來連競争對手也成了我的朋友。

這些年來，我無時無刻不再想念着我的老師，可我總覺得自己做得還不夠好，是以不好意思去看她。

……

在一個依山傍水，非常甯靜的養老院裡，我見到了久違的關老師。她正獨自坐在一片散發着淡淡油菜花香的搖椅上，落日的餘晖灑在她的身上，就像一幅精緻的油畫。關老師在安靜地閉目養神，我靜靜地站着，不忍心過去打擾她。關老師突然睜開眼，我沖過去，緊緊握住她的雙手，不争氣的眼淚洶湧而出。

“你是......張宇？孩子呀，你都這麼大了！”關老師蓄滿笑意的目光中充滿着和藹與驚喜。

我沒想到二十多年過去了，她還能一下子認出我來！在關老師的記憶中我沒變，還是孩子，還是她的學生。關老師變了，她瘦子，臉上也多了一些皺紋，我甚至在她的每一條紋路中都能找到出處，當年的青絲也都變成了白發，齊耳的短發梳得一絲不亂，身體還是那樣的硬朗，那雙眼睛，還像當年那樣淩厲。

關老師一生未婚，我回來看她，她一點不感到奇怪。我說請她出山，她笑着說，我老得沒個人樣了，滿臉褶子，去給你丢臉啊？我說，老師，那怎麼會呢？我需要你的經驗與智慧。經過我再三勸說，她才答應跟我去城市住一段時間。

歲月稠得像米粥還沒有來得及消化就匆匆而過。

國小三年級的時候，她接手我們班，那時她已經四十多歲了，一直未婚，用現在的話說就是“齊天大聖”。她的臉總是陰着，好像我們每一個同學都欠她五百吊似的。 她從來不跟我們溝通，不像之前的小老師，下課跟我們又瘋又鬧的，上課也很輕松。而她總是擺出很威嚴的架勢，以為我們都是吓大的。我不喜歡她，也不願意上她的課。

每一天放學後，她都會給一些差生補課，我就是其中的一個。她的不抛棄、不放棄讓我在學校裡天天罰站。她罰我們不是站在座位上，不是站在教室的後面，不是站在班級的門外，而是站到講台上，面對全班同學。站了幾次，我竟覺得無顔以對。

四年級下學期，李童買了一隻英雄牌鋼筆，可哪顯擺，我可羨慕了。這對農村的孩子來說是奢侈品，家裡拿不出多餘的錢給我買。這支鋼筆對我的誘惑力實在太大了。我幾經猶豫，還是趁同學們都去操場時把它揣進了兜裡。從廁所回來的路上，我就開始後悔了。想起父母說小時候偷根針，長大就能偷頭牛，我害怕了。我想給他放回去，可上課的哨聲已經響起，同學們鬧哄哄地回到教室，我已經沒有了機會。

關老師扭着肥胖的身體進了教室，班級裡安靜下來，隻見李童趴在桌上哭鼻子呢，身體一上一下劇烈地抽動着。關老師黑包公一樣的臉，就像天空中的雲很低，壓得人喘不上氣來。她說誰拿了李童的鋼筆趕緊還回去，她的眼睛在每個人的臉上掃了一遍。我不敢直視她的眼睛，趕緊低下頭。内心有兩個小人在打架，一個說拿出來，一個說現在不是時候，它倆還沒分出個勝負，老師讓同學們都站到講台上，用紅領巾蒙上眼睛，又讓李童把身體轉到後面去。

她挨個檢查我們的衣兜，我能感覺到她氣瘋了，破講台被她撞得咯吱咯吱地響。到了我這裡，因為恐懼有點站立不穩，我覺得她比我還緊張，能清晰地聽到她粗重的喘息聲。她半天才把手插進我的兜裡，我的心狂跳不已，像錘子狠狠敲打着心房。心想，他們馬上要回到座位上，剩我一個人在這兒現眼了，我都能體會同學們齊刷刷射來的目光。這短短的幾分鐘，我仿佛從春天一下子過渡到冰天雪地的冬天，我身體的熱量瞬間被冰塊吸走。

讓我不明白的是，她從我的衣兜裡拿出了鋼筆，她并沒有停下腳步，繼續檢查後面的同學，那個高低不平的地面還險些讓她跌倒。我的大腦飛速轉着，也不明白關老師的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終于都檢查完了。她咳嗽了一聲，清了清嗓子，說，你們把紅領巾解下來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又讓李童轉過身來。她低頭拿起講台上的眼鏡，撩起衣角擦了擦，輕輕地戴上。她稍微沉吟了一下，低頭看了看垃圾桶，彎腰撿起鋼筆，說，李童，是不是你扔廢紙把鋼筆也捎帶着扔了？她這一說，李童反而叫不準了。我知道，除了我跟老師，其他的同學都相信了這隻鋼筆是在垃圾桶裡發現的。

此刻，我緊緊地握着老師的雙手，有些激動地說，謝謝您當年沒有讓我出醜。她訝異地說，你在說什麼呢？我隻好說出有關那支鋼筆的秘密，她看了看我，又沉吟了一下，這個眼神竟跟當年一模一樣。她說，那隻鋼筆不是在垃圾桶裡找到的嗎？我低着頭，急迫地說，是您從我衣兜裡掏出來的。她微微地笑了，很認真地說，當時我的眼睛也是蒙着的。

作者簡介：秦鳳芹，筆名勤聆，懂你，黑龍江省煤礦作家協會會員，雞西市詩人協會會員，華夏精短文學學會會員，《作家文苑》報的簽約作家。有數百篇作品登上國内外的紙媒，有作品在全國征文大賽中獲獎。有詩歌收入 《一泓清水自東來》一書，有組詩發表在《時代作家》《速讀》《中國新聞廣電報》《新成華報》等報刊， 有散文刊發《中學時代》卷首《華夏散文》《作家文苑》《河南經濟報》《春城晚報》《映山紅》《家庭主婦報》等報刊。有小小說發表在《雪花》《當代小小說》《河南科技報》《春城晚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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