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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低估的中國汽車晶片獨角獸

被低估的中國汽車晶片獨角獸

作者|傅博

出品|虎嗅科技組

頭圖|電影《白日夢想家》

一家著名車廠的座艙平台上,并排着兩套方案,一套來自高通;一套來自芯馳。

這在三年前,不可能發生。

多年來,中國汽車半導體的國産化率僅有3%~5%,産品線豐富、技術路線多樣、研發團隊強大的歐美巨頭,牢牢把控着一輛汽車每一塊骨骼的重要關節。

然而,海外半導體并購潮、制裁與短缺幾乎密集交錯在一時間點,直接導緻半導體人才版圖再次出現大面積裂痕——2018年前後,與其他産業一樣,如掃地僧一樣低調的汽車晶片大佬們,整整衣領坐在了投資人面前。

第一次見到芯馳聯合創始人CEO仇雨菁,是在一家沒有沿街門頭的北京快捷酒店。不足10平米的樓底大廳幾乎被像她一樣來北京出差的“背包客”坐滿,隻能去她的房間小聊。

在天花闆快要頂到頭的窄小房間裡,我們開了個玩笑稱以前在大廠絕對不可能是這種待遇,她也開了個玩笑:“已經不錯了,我的可能比樓下的房間稍微大一點兒?”

質樸、平和又極為堅定。在這一形象之下,是恩智浦前中國車規級晶片研發總負責人的産業地位。

仇雨菁曾掌管超百人研發團隊,在這家汽車巨頭全球多支研發團隊并行競争的情況下,殺出一條血路,推出過全球市占率最大的汽車座艙晶片Imx系列,幾乎覆寫所有主流車型。

後來,高通收購恩智浦的消息一放出,仇雨菁意識到,巨頭之間不斷的兼并重組,已不能滿足國内汽車市場快速響應的需求, 最終走出了“外企辦公大樓”。

“以前60%精力總是用在跨部門溝通協同上,現在可以集中精力,輕裝前行了。”她說。

她與相識多年的工作夥伴——恩智浦大中華區汽車事業部負責人張強,聯手推動了芯馳的誕生和進化。而她的研發“鐵三角”——架構、軟體、硬體負責人也全部追随而至。據坊間傳說,這是一支彼此之間默契到用眼神就可以交流,沒有溝通和信任成本的挑大梁團隊。

被低估的中國汽車晶片獨角獸

左為張強,右為仇雨菁

3年時間,芯馳的估值也随之水漲船高,2021年B輪融資結束後,便正式晉升百億俱樂部成員。即便是在晶片創業大軍疊起的當下中國,汽車晶片獨角獸仍屬稀有之物。

緊接着,缺芯大幕極速拉起,從外界來看,這對于創業公司來說,如同雙倍的風口,簡直不要更幸運。

“我們出來時市場還沒有缺芯,就是要做可在全球一争的産品。” 張強後來做了解釋,“半導體公司如果不在全球範圍内競争,一切就都沒有意義。”

讓經驗說話

對于仇與張來說,在海外大廠的幾十年,是一個力争上遊的黃金時代;但是對于國内汽車半導體産業,卻代表了彌足珍貴、可以待價而沽的經驗。

在一家又一家創業公司高調宣布組建團隊、成功量産,甚至專門舉辦隆重的揭牌儀式時,芯馳成立第一年,把融資時間嚴格控制在2個月内,而大多數精力,都在規劃一張關于企業長期存亡的“産品方陣圖”——

啟動包括智能座艙、網關晶片、MCU以及自動駕駛至少4條不同晶片類型的産品線,加強對汽車處理器品類的覆寫度。

事實上,這一“綜合拳”性質的産品部署模式,曾是汽車半導體巨頭幾十年屹立不倒的根源性秘密之一。

除非是“手機”和“PC”這類體量巨大的消費級市場,恩智浦、瑞薩、英飛淩、德州儀器等汽車電子巨頭樹大根深的關鍵,就在于“在汽車晶片的每一個垂直品類裡,産品型号多到令人發指”。

無論是SoC、模拟晶片還是MCU和傳感器晶片,都有幾十上百種産品型号去覆寫市場需求。

“當産品線豐富後,大廠便不再在乎單顆晶片的盈利。他可以用一顆晶片去打不同市場,哪個市場拿到了百萬級訂單,他就可以馬上針對這個市場所需做更多投入。”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多年來很多中國半導體公司的産品規劃極具投機性:什麼熱做什麼。

譬如,20世紀末,BB機市場十分火爆,一些廠商投入重金做BB機晶片。很快,當這一通訊工具迅速退出曆史舞台後,一顆晶片都賣不出去。隻不過,MP3時代緊随而至,于是,聰明的廠商就把晶片塞進了MP3裡,這才大賣并成功上市。

“僅靠一種晶片,一旦産品規劃與汽車客戶的需求對不上,就可能完全垮掉。”張強說,沒有對汽車電子産業的深刻了解與預判,一家公司可能在3年内迅速倒下。

事實上,除了有利于市場競争,有經驗的晶片産品經理心裡十厘清楚,這種規劃理念能夠讓工藝相同、架構相似的産品共用一個基礎技術平台——不僅讓設計效率變得奇高,還能讓晶片與晶片之間在系統和開發層互相支撐,省錢省時。

這一産品思路的直接成果,便是公司成立16個月之後,16納米車規SOC、座艙、自動駕駛和網關晶片接連完成流片,并于2021年初量産出貨。

但更有趣的是,芯馳在成立之初,便是台積電的direct account(直供客戶)。2020疫情期間,在産業同行都對市場報以悲觀态度時,他們便向台積電預訂了充足産能。

或許是在意料之中,2020年下旬,有史以來最嚴重的汽車缺芯潮拉開帷幕後,“保證供貨”這個前提,為芯馳在2021年頻繁拿下車廠訂單提供了巨大的助攻優勢。

事實上,這并不是一種巧合。

基于20多年的汽車供應鍊預判經驗,芯馳科技聯合創始人、董事長張強記得,2003年非典結束後汽車行業也經曆了巨大反彈期,可以為這次疫情後的汽車供應鍊走勢提供借鑒。

“新冠疫情爆發後,汽車銷售量慘淡。2020年4月前後,整個汽車行業都在砍單,晶圓廠産能沒有那麼緊張,但那時候,我們向台積電預訂了大量産能。同年8月,汽車産業開始複蘇,缺芯大潮開啟。直到今年,才從全面缺芯變成結構性缺芯,汽車依然處于結構性缺貨狀态。”

然而,國内部分創業公司選擇在量産時才部署産能,是以後續無論與晶圓廠交涉,還是正常量産進度,都推進地相當困難。

“如果在消費電子市場,幾乎沒有企業敢提前預訂大量産能,因為消費者一旦不需要,那麼這批貨就會全部廢棄。但汽車供應鍊一直都是一個對‘預判性要求特别高’的産業。” 張強指出,無論是囤貨還是找芯,這一次戰役的優勝者明顯是富有經驗的車廠。

曙光乍現

财大氣粗、但極度重視決策安全的主機廠,在一般情況下,絕不可能給予晶片創業公司以信任,即便創業者是他們多年的老友。

而芯馳成立之初經曆的艱難時刻,也再次印證了一個汽車産業曆久彌新的商業特質:

從流片成功,到客戶産品開發,再到真正的大規模量産,是幾個拾階而上的過程,流片成功僅僅是一個開始。

“融資和小規模量産縱然可說,但我們自己要清醒認識到,這在汽車半導體産業裡,意味着nothing。要想在這個行業站穩腳跟,至少是百萬量級的出貨。”張強解釋這便是芯馳這幾年不願意在大衆媒體“冒頭”的原因。

被低估的中國汽車晶片獨角獸

圖檔來自視覺中國

從2020年初,張強開始頻繁登門拜訪各大主機廠和Tier1。見面當然是容易的,人脈依然存在。然而,往日互信合作的背景光環也隻夠節省“打一個電話能讓大佬見你一面”的時間成本。

“非常難。許多客戶都是當面說你這個肯定沒問題,但轉身訂單還是給了行業巨頭。” 芯馳成立整整一年,國際巨頭公司仍然把車廠圍的水洩不通。

但是,晶片上車的節奏具備一定周期性,從第一次溝通到樣片測試,中間跨度至少要半年時間。這是一段并不算太久的等待,隻是夾雜着不少石沉大海的回複。

2020年11月,張強覺得這對于公司來說一個非常迷茫且關鍵的階段,因為突破不了大客戶。在汽車供應鍊,“大客戶”是打破固有市場盤踞勢力局面的第一道閘口,必須拿下。

“一個月内拜訪三次延鋒偉世通,從晶片布局講起,一直講到技術和品控,就是為了得到他們的支援。” 張強明白要精準傳遞芯馳的晶片價值,是要先了解客戶内部的“決策鍊”——并不是隻要有好的産品,就會被選用。

很明顯,汽車電子巨頭幾十年來盤根錯節的關系鍊條,是車廠與Tier1需要慎重考慮更換晶片的關鍵因素之一。主機廠各部門及供應鍊上下的平衡,讓決策層需要結合客觀環境變化,做出最具平衡性的綜合判斷。

直到2021年初,一汽、延鋒偉世通與甯德時代的“下聘”,讓芯馳撬開了第一道市場縫隙。

為了履行對客戶的承諾,芯馳必須要在2020春節前給客戶送樣。當時臨近春節,很多物流已經停止。最後,仇雨箐親自跑去台灣把晶片抱了回來。

“點亮前一晚,很多工程師都會既興奮又害怕地睡不着覺,這次也一樣。” 仇雨箐1998年在矽谷的第一份晶片設計工作,曾親眼見證過流片失敗。那種“晶片怎麼都點不亮,瞬間變成一塊磚”的沉默現場,讓她曾陷入很深的恐懼。

“做晶片,人的膽子會越做越小,你會越來越敬畏這個行業,因為有太多地方可能出錯,太多的地方由于忽略會想不到。”

芯馳給自己這顆從台灣運回的第一代晶片,舉辦了比人類還隆重的歡迎儀式。當運送晶片的車開到位于張江的公司樓下,工程師們都在夾道鼓掌歡迎,甚至還有人吹起口哨。

這顆晶片被送入了“神聖”的測試實驗室,大部分人隻能在外面等候消息。每隔上一段時間,實驗室就會爆發出一陣歡呼聲,在外面的人就會擠進去看一眼。最終,那顆不足拇指大的晶片20分鐘後在Linux系統運作出了第一行代碼,24小時後便在安卓系統上跑了起來。

整個神經兮兮的過程,被參與其中的工程師形容為“一種大家都在産房外面等自己孩子出生的莫名感動”。

“當晶片點亮的那一刻,整個公司都沸騰了。”

仇雨箐經常跟團隊講的一句話是,經驗一是用錢堆出來的,二就是用流片堆出來的。再有能力,再聰明的人,這個學費也要交。

“每次流片前大家都會雞飛狗跳。就像生娃之前的陣痛一樣。不經曆那個感覺,會覺得一切好像都很順利。但痛苦其實都在後面,還早。”

盡管我們不會用流片來直接判斷一家晶片企業的實力,但一位不願意透露姓名的員工說,他曾經問過仇雨菁萬一流片失敗怎麼辦。這位從業24年有餘的老工程師隻是一臉平靜地回複:

“流片失敗,在我這裡沒有這個選項。”

車廠的欲望與痛苦

至少在10年前,父親那輛老式奧迪裡的車載螢幕就令人“印象深刻”——沒有一刻不在卡頓的地圖和分辨率極低的界面,讓人想不到除了用來吐槽,它還能起什麼作用。

實際上,那時候的車型規劃,受到了太多條條框框限制,車載螢幕也不例外。

2010年,一家國際車企在中國要上市一款車型,在設計中控闆時,除了觸摸屏的材料(那時還沒有電容觸摸屏)和成本限制,最大的問題,竟然是根本就找不到一枚可以有效運作高分辨率大螢幕的晶片。

某Tier1最終塞給他們一個7寸車機,并給出“尺寸和功能的可改動空間幾乎為零”的答複,車廠最終不得不照單全收。

但在過去10年裡,很多技術與材料的限制條件已經消彌。譬如,無論螢幕尺寸多大、材料甚至形狀多特殊,主機廠現在都可以掏錢找天馬和京東方定制,防炫光電容技術與平面貼合水準的成熟,讓成本不再可怖。

而在螢幕材料與結構不再構成問題的基礎上,車廠開始發散設計的想象力:

中控闆全是屏,車窗上也有屏,座椅後備也是屏,車頂也可以安上屏……這些屏不僅被要求産生關聯,甚至被車廠的Smart Surface團隊,強加了一種堪比電影院和KTV的氛圍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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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馬i7的新劇院螢幕系統(Theater Screen system)從艙内頂部下降。圖檔來自wired

然而,如果還不把晶片考慮進去,這些天馬行空的想象力,仍然有80%得不到施展。

終于,車廠們意識到不能再保持對晶片一無所知的懵圈狀态:與其頭腦風暴些不能實作的東西,不如先把全球的晶片公司都給我找來。

在特斯拉的“全球開智運動”和汽車産業的真假營銷氛圍驅使下,圍繞智能化産生的車型新設計思維,也讓等級森嚴的供應鍊條有了一些松動。

“主機廠願意跟晶片公司有深度交流,源于雙方的一個巨大共鳴-----破除他們在車型設計的邊界限制沖突。”

芯馳副總裁徐超十幾年來走遍了各大中國車廠,吃遍了車廠食堂,也看到了車廠組織架構與一線工程師的執行焦點,随智能化技術的微妙變化。

“我們參與到了這場讨論中來:哪些東西絕對可以做出來,哪些有就不錯了,哪些沒有也行。而前提就是,在現有晶片能力支援基礎之上。”

他指出,如果一家汽車的電子電器部門隻給出了3000塊的座艙預算,但設計團隊卻生成了1萬塊的想象力,沖突便會一觸即發。

是以,一個車型的規劃,已經在開始match一家晶片公司的節奏與設計能力。

“他們的學習能力和意願都非常強。”徐超跑車廠這幾年,幾乎沒有見過不想多學一些真本事的一線工程師,特别是晶片知識。“當然,車廠對自己團隊要求正在變得苛刻:一支Smart Surface團隊,必須懂晶片。”

有趣的是,在這個車廠迫不及待伸出橄榄枝的過程中,傳統汽車半導體巨頭緊皺眉頭,為路線選擇、營運成本與設計風險産生了重重顧慮;而新進者們,則大膽且一往無前。

“這便是高通等跨界者和創業公司受到歡迎的原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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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多賣出一輛車”更多是來自市場競争的欲望驅動。而延續了整整兩年、聲勢浩大的“求芯”大戰,則真正讓車廠從缺芯曆史反複重演的“執迷不悟”中走出,親自敲開了晶片廠商的大門。

一位北方車廠高層在2021年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之中。作為一名負責物料采購的決策人,他整整一年裡都在協調180多種汽車物料背後的60多家供應商。“一輛車按照100多顆MCU來算,60多種料号,隻要有一個供應商缺貨,這輛車就不能上線。”

是以,減少晶片使用數量,收縮電子供應商範圍,是老闆們為了找芯喝酒喝挂後,第二天醒來

還沒有忘記的第一件“要事”。與此同時,汽車電子電器架構的“歸一化”趨勢,也伴随着痛苦,被迫按了加速鍵。

中央計算架構,這個從2017年就出現在寶馬和大衆電子設計創新報告書上的“詞彙”,其最大優勢,便是“允許軟體在新硬體上可重複利用和自我疊代”。然而幾年來,在國内幾乎隻聞概念,實施結果卻并不明朗。

一家國内傳統車廠暢銷車型的部門上司曾狠狠吐槽,老一套電子電器架構到底帶給他們多少“非人”的折磨:

打開車底的某個“隐秘之門”,就會看到密密麻麻十幾個控制器盒子,被“嫁接”在中央管道上,而每一個盒子,都對應着一個新增加的功能。

“無論是雨刷、空調、車窗、座椅還是中控屏,傳統模式下,提供者都是互相獨立的硬體與系統供應商。

如果去找多個原廠解決資料、指令的互通和聯合功能的開發,費用可能高達幾千萬,賣車都賣不出這麼多。那麼很多時候為了一個創新的功能的實作就不如找第三方加個小盒子完事兒。” 而錢,就是這樣被這些繁冗系統的供應商賺走了。

是以,汽車架構改革,車廠喊的最響亮。而最有先見之明的舉動之一,便是大衆集團CEO迪斯博士2018年大刀闊斧的電動化與數字化轉型改革,即便後來遭遇了固有利益集團洪水般的反擊。

是以,這一場本應大勢所趨的架構演變,無法一蹴而就的重要原因,還在于如何解決一個傳統經管問題——“如何讓大象起舞”。

這不僅關乎技術,更關乎組織。

越來越多傳統車廠有識之士已經發覺,“部門牆”是内部推動底層技術發展的最大障礙。無論是發動機、變速箱還是底盤部門,不把各自的牆推倒揉碎,僅僅是在一層薄薄的平台上樹立起高高的煙囪,那麼便跟以前無任何差别。

“我們接觸下來,有些主機廠正在做比較深入和徹底的人員結構調整。不打破這個部門牆,到了智能時代就是死路一條。”徐超看到了部分車企的決心和魄力。

顯然,這場由“傳統扁平域控制架構”過渡到“中央計算平台”的傳統車廠反擊戰中,必然有晶片公司的一席之地。

特别是有能力迅速響應這一大勢的靈活體制,将會成為創業公司攻占新市場的最大優勢之一。

主動出擊

在當下市場,一刻的猶豫便會坐失良機。

每一個清醒的汽車産業人,如今都能看到兩個視窗:一個是從功能機到智能機轉型的漫長機會視窗,另一個則是靈活應變市場需求的真空期視窗。

面對船大難掉頭的汽車半導體巨頭們,如高通這類“空降兵”,精準鑽入了這個真空期縫隙,特别是懷有“強烈好勝心”的中國市場。是以,他們從三年前座艙晶片市場不到個位數的市場佔有率,不斷蠶食老人們的份額,一躍成為當下占比最大的頭部供應商。

而反面教材則是英特爾。

這家在座艙晶片領域投入超過20億的晶片巨頭,幾年前确實搶了不少車型,但由于曆史包袱和戰略重心挪移等種種“巨頭病”作祟,這個垂直市場如今已幾乎被英特爾丢棄。

“市場不穩固,就是我們這些‘外星人’最好的機會。” 徐超看到了汽車晶片巨頭們的猶豫和不堅定。這時,對于新企業來說,把從零開始規劃的産品路線做一種對新架構的扣題式設計,便是一種順勢而為。

很明顯,芯馳在智能座艙、自動駕駛、中央網關、MCU晶片這四條産品線,呼應了車廠從傳統分散架構,到目前四域控制架構,再到融合演變為中央計算平台架構的必經之路。

而芯馳的核心優勢,則仍然建立團隊擅長的系統級晶片設計能力之上。這是我們聯系到的業内幾位晶片大佬給出的綜合評價。

不過,要真正打進車廠,需要完美回答他們的“靈魂三問”:誰用過?量産了嗎?出問題誰負責?

作為安全至上主義的百年老店們,車廠定義需求,并不要求創業公司的産品性能直接颠覆掉巨頭,相反,他們越來越不會把一枚自己完全不了解的晶片塞進車裡;

其次,一旦發生召回事件,供應商是否具有支付巨額賠償的能力?這個問題解決不了,對于公司通常是滅頂之災。

2008年,波及本田本田、福特、大衆、和特斯拉等19家汽車制造商的1億件氣囊缺陷召回事件,讓氣囊制造商高田最終無力回天,于2017年申請破産保護。

“很現實,性能與安全,如同魚與熊掌,在汽車市場不可兼得。”

是以,芯馳選擇了先保安全,拿下了ASIL-D級流程認證。這是一項關鍵的汽車功能安全認證等級體系,而D級則代表着汽車領域最進階别的安全風險防範能力,申請難度最高,稽核流程也愈加繁瑣。

芯馳一部分軟體工程師,對于公司每年一次去配合接受ASIL-D級的嚴格認證稽核,并非沒有意見,因為的确增加了大量額外工作。

但正如汽車與網際網路産業的認知一直在不停碰撞,晶片公司的軟體與算法工程師也不得不接受一個事實——汽車這個傳統産業,在百年時間裡從無數起車禍事故中總結出的“安全法則”,至少是有據可依的。

它代表了嚴謹和擔當,與自由散漫相對立。

“你可以嫌它麻煩,但這套流程不僅僅是讓你的思維方式向汽車産業看齊,而是讓你再多思考一步:

這個功能實作後發生了故障,那麼在發生故障時我該怎麼記錄和糾錯,以及嚴重故障時如何讓它繼續完成保障性的工作?”

被低估的中國汽車晶片獨角獸

經過嚴密詞義稽核的中文技術參考手冊、用“粗體黑體”标注出的注意事項,既是一種面向中國車廠的投其所好,也可以看作中國創業公司必備的本土化能力。

2021年,芯馳給某北方車廠做一個網關項目——這是一個連接配接車内多個零部件的通訊元件,已經有一套成熟的配置軟體。但是,整車工程師也同時希望獲得一套清晰的資料傳輸流程說明。

解決方法其實并不難。芯馳工程師在配置軟體上單獨加了一個可自定義和自命名序列,這是一行僅僅對“使用者體驗”十分友好的額外代碼,卻沒想到大受歡迎。

另外,晶片上車缺少不了各類底層調試工具。但面對幾萬~十幾萬的勞特巴赫與幾百千把塊的流行套件,工程師的接受程度必然不一樣,車廠的采購審批難度也不一樣。

芯馳采用的方法與很多大廠一樣:跟不同品牌工具做打通。在這種條件下,車廠工程師才能用成本效益更高的調試器完成一些更高階的技術能力。但這一點,很多中國公司并沒有做到。

“車最終是由一線兄弟們做出來的。” 徐超覺得,細節到位,會讓雙方工程師從内心感受到彼此之間的共鳴和尊重。針對來自于一線的建議和需求,會做詳細讨論,但不會輕易做出承諾。因為一旦做出承諾,就必須保質按時傳遞。

“供應商挖坑卻不填坑,對于汽車行業的層管理者和執行層都是緻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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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檔來自視覺中國

在汽車供應鍊市場,有一個預設的評價準則:你隻要講出有兩個客戶是頂級日系汽車電子供應商,就能夠證明産品和服務可以達到全球頂級水準。

“日本廠商的嚴謹程度比德國更可怕,” 芯馳技術團隊跟日本阿爾派交流結束的當晚,對方的技術專家便拟定了滿滿3頁紙共170道工程問題,通過郵件簡明扼要地提出了要求:希望在一周内得到答複。

“不能用一周,我們得用三天。”技術團隊在第三天晚上,彙總精準答案并遞交。

盡管日本廠商稽核十分謹慎嚴苛,但一旦做出判斷,便不會糾結。當他們的日本技術專家給出“回答專業準确,這是一個值得信賴的團隊”的評價後,阿爾派大連中國事業部第二天便打來了電話:

“來聊聊量産項目的合作。”

一家新勢力車廠曾給了芯馳倆字評價——“靠譜”。這個詞,其實在當下盛産資本夢幻卻又緊缺實幹落地的中國晶片産業,是一種更稀有的市場認證。

結尾:時勢英雄

在叙述福特汽車上世紀40年代實施颠覆性改革的《藍血十傑》裡,作者曾這樣描述汽車市場的誘惑力和當時的狂熱:“一個英雄若不搞房地産,不賣衣服那還該往哪裡去呢?他該去販賣夢想、權力和速度。”

而中國,則迎來了這樣一種相似的狂熱時刻。隻不過,這種狂熱镌刻着“獨立自主”,更多來自于汽車底部的呐喊,盡管聲音尚顯微弱。

但比起消費電子市場的壟斷、雲廠商的躊躇,以及太多由政府采購但在倉庫堆積如山的晶片,汽車市場的财力、混戰、大膽和機會主義盛行,也許是讓中國晶片跳出“英雄無用武之地”的最佳舞台。

“現在經曆的一切,太像90年代末的矽谷。” 1998年在矽谷找到第一份晶片設計工作的仇雨箐,見證過數百家晶片創業公司的拔地而起。

那個時候,英偉達還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公司,剛釋出了兩款失敗産品,與3Dfx、SIS、ATI 等十幾家顯示晶片公司厮殺正酣。而如今,時間吞噬了大部分矽谷晶片創業公司與他們存在于這個世界的痕迹。

但曆史擅長重演。

芯馳,僅僅是數千家在幾年内突然出現在中國工商登記表單的半導體公司之一,他們在狂飙突進的中國汽車智能化變革中暫時找到一席之地,但絕不代表能擊垮強大的對手。

在2021年~2022年,芯馳會在一些車廠項目中與巨頭們産生正面交鋒。有趣的是,結果沒有絕對的失敗與成功,相反,很多時候是“共存”與“平衡”。

當然,巨頭們絕對不會歡迎外來者。在一個座艙項目中,車廠因為大廠缺貨,轉而邀請芯馳啟動研發,但這家大廠馬上保證供貨,前提是讓對方終止研發。

“實際上,我們也隻是那5%中的一家公司。” 張強認為需要有更多汽車半導體創業公司去一起提高這個數字的占比,而芯馳的第一個目标,是達到30%。

此外,除了本身的産品性能,晶片開發工具與生态,仍然是包括芯馳在内所有國産車載晶片的重要環節,也是決定這道裂縫能否再擴大的杠杆。

據一位車規級晶片性能調優技術大佬吐槽,不僅車廠不太懂晶片,大部分國産晶片缺少對算法能力的掌控。

是以,5%裡的中國公司彼此從來都不是競争對手。

“很多人會問那個獨角獸估值怎麼比你們高,這家創業公司的産品是不是性能比你們好。相反,這點份額有什麼好搶的呢?不值得。我們都是大海裡的一葉小舟。”

張強覺得,如果還像過去一樣,不能在世界範圍内去角逐市場,那麼這一批出來做汽車電子的創業也沒太大意義。

從2018年到現在,上千家新的晶片創業公司出現在工商登記簿上,不少聲量龐大,但僅有少部分量産,商用更是寥寥無幾,泡沫大量存在。5年過去,這批敢于挑戰最難産業的勇士并未對包括汽車、伺服器等行業帶來沖擊性變革。

當然,周期需要尊重,力量需要積蓄。中國市場需要更多實幹家,用不喊口号的方式,為半導體産業撕開多道縫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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