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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四寫作課|踢足球與寫散文,有沒有可比之處

周四寫作課|踢足球與寫散文,有沒有可比之處

視覺中國供圖

如題,散文家自然要有散文意識。可是,散文意識是什麼?這是沒人說過的話題。

在一件事物沒有清晰呈現之前,有個方法是找到參照物,在參照中增加我們的了解。

找到近一些的更好。實在沒有,可以找遠一些的。

我在網絡上搜“散文意識”,眼下還沒有這兩個詞語的組合。再搜“小說意識”,差不多也是空白。搜到“詩歌意識”,出現的資訊稍多一些,可能是因為寫詩的人大多願意談詩,并且喜歡組合一些新的詞語。

有三兩位詩人很随便地談到“詩歌意識”,好像這是誰都會了解的概念。隻有一位詩人兼評論家寫了篇《網絡環境裡的詩歌意識呈現》,論說了當今網絡詩歌怎樣表現出優質意識、創新意識、自我意識、主體意識、生命意識。他是不是覺得這些都是詩歌意識的分項?

這篇文章寫道:

“詩歌意識或說關于詩歌的愛好習慣,先是從修身養性、心理平衡、陶冶情操等出發的,它類似積極的文化休閑和精神創造體驗,無論苦難深重或歲月靜好,都包含着當事人對當代時空裡種種焦慮感、孤獨感及各類複雜情感的自覺與自證,于個體于群體都仿佛塵世霧霾裡滌浴心靈的清新之風,明媚之光……在此突然感慨,是想在最後說:所謂詩歌意識,其實可能僅僅隻是一種不存在的假設(對于一些人而言),其實也可能僅僅就是一種覺悟(對于一些人而言),一種信仰(對于一些人而言)。”

在這段描述中,我們不難看出,作者在前面說的是詩歌能做什麼,也就是在現代網絡中生存的人為什麼需要詩歌;後面也想說詩歌意識到底是什麼,這卻是一個很難說清的話題。

尋找參照物的意義是引發思維。現在假設,你找到這篇文章,或者隻看我前面的引文,把其中的“詩歌”一詞都換成“散文”,慢些細讀,一邊讀一邊思考,會不會有一些啟示?

比如,作者說到的那些意識,優質意識、創新意識、自我意識、主體意識、生命意識,等等,僅僅适用于詩歌嗎?如果也适用于散文,又怎樣與詩歌來差別?

有位俄羅斯詩人、散文家曼德爾施塔姆,他在世的時間與中國的詩人、散文家徐志摩大緻相同。他在一首詩篇裡寫道:

“在淡藍色的琺琅上/仿佛四月裡的思緒/白楊樹枝升起/于是不覺間黃昏降臨……/當可愛的畫家把它/在玻璃的表面描繪/他的心中記住瞬間的力量/忘卻痛苦的死亡/”

而他的散文語言是這樣的:

“矗立在國務會議大廈對面的騎在馬背上的尼古拉一世紀念像,始終如一地在安撫着因為年久而長了青苔的近衛士兵,安撫着一個個冬天和夏天。他頭上低壓着一頂毛茸茸的羊皮帽子。它的式樣像東正教主教頭上的金冠,很大很大,幾乎用整張羊皮做成。”

在他的詩歌與散文中,我們沒有讀到截然不同的描述語言。

曼德爾施塔姆自己解釋了散文與詩歌的不同:散文家總是對一群具體的聽衆說話,對當代活躍的代表們說話。他的題材溢入現在,結果是被迫站得比社會更高,比社會更優越。詩歌是另一回事。詩人隻與冥冥中的對話者發生關系。他無須被迫高出他的時代,無須顯得比他的社會更優越。

他說出了散文家要比詩人多出來的東西:公衆意識、當代意識、超越意識。

現在,我們迅速整理一下前面的内容。

詩人和散文家共同具有的優質意識、創新意識、自我意識、主體意識、生命意識,再加上散文家比詩人多出來的公衆意識、當代意識、超越意識,這些都可以是滋養散文意識的成分。

于是我們有了對散文意識的第一個描述:

散文意識是一種大局意識,它以盡可能完整和優秀的創作意識為基礎,它從有益于提升散文家修養、有助于寫出好散文的衆多意識裡滋養出來,它的目的也盡在于此。

近些的參照物用過了,再用遠些的參照物。

想起我熬夜觀看世界杯足球的年輕歲月,一次又一次的興奮點之後,頭腦裡忽然想到了“足球意識”這個詞語。我覺得總也踢不進世界杯的本國足球隊員和教練們,缺少的不是别的,正是足球意識。

那時還沒人說過“足球意識”,但那個詞語很好了解。

為什麼某某明星總能很順滑停下球,然後不間斷把球往一個絕妙的方向一捅——讓後插上來的同伴把球一領,他計算的精确度到了兩次傳球之前?為什麼某某明星是一名出色的空間閱讀者,他最大優勢是在前場識别和利用空間的能力,就像是以上帝視角在看整場比賽?你隻要對身邊看球的人說,這些都是足球意識的展現,他們就會點頭贊成。

有了“足球意識”這個新觀念,你就容易了解球場上的明星,為什麼能在适當的時間,出現在适當的地方,做适當的動作。

現在,我搜了一下“足球意識”這個詞語,網絡上的資訊足夠多了。人們談起足球意識,會談到很多事情,要在90分鐘裡始終用腦子踢球,還要具有出色的超前預測性,等等。

踢足球與寫散文,有沒有可比之處?

答案是肯定的。

二者都要發揮人的智力和技能,都要有一個盡可能優越的表現結果。

二者可以互喻。假如我們說某一場足球像一篇散文,是說這場足球賽表現出的精妙,仿佛進入了藝術境界;假如我們說寫一篇散文像踢了一場足球,是說作者在這個過程之中,付出了比辛苦還要辛苦的努力,算得上艱苦卓絕。

網絡上還有一個定義:足球意識,是指運動員在足球比賽中,對自己的狀态和比賽的情況變化的感覺、知覺、思維等的綜合覺察與認識的心理活動。

這個定義看起來不錯,内涵外延都清楚了。如果我要參照着寫一個足球意識的定義,還得加入散文寫作的特征。

于是有了對散文意識的第二個描述:

散文意識,是散文家對自身創作技巧具體運用在筆下這篇散文的心理把握,重要的是創作當下的感覺反應,怎樣将認知與思維、直覺與無意識、悟性與靈感等方面全都調整到優越狀态。

你能看得出來,我這個近似于定義的描述,特别強調了一點,散文意識是一種臨場發揮,是散文家具體到寫某篇作品時的心理狀态。離開這一點,我說的散文意識再好,也是對散文寫作的一般性指導,不會對寫作者有切到實處的啟示。

再舉個與足球有關的例子。某個風景區要放大它的知名效應,請了一批作家采風,每人都要留下一篇散文。這時候就像一場足球賽事了,每個著名作家都是一個球隊,是球隊的所有球員和教練員,認真對待,争取打赢。你這篇散文寫得好不好,就看你的散文意識好不好。

結合我在前面的第一個描述,散文意識需要積累,也需要訓練。

為此我建議你讀一部作品,《黑書》。作者是2006年度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帕慕克,其獲獎理由是“在尋找故鄉的憂郁靈魂時,發現了文化碰撞和融合中的新象征”。

《黑書》是一部長篇,有幾十章,叙述了卡利普尋找失蹤妻子的故事。他在伊斯坦布爾的街頭漫遊,覺得這與妻子的哥哥耶拉有關。後者是知名的随筆作家,于是他去探尋耶拉随筆專欄的深層含義,用耶拉的方式思考,還能假扮他寫作專欄。

這幾十個章節,前一章是小說,後一章是随筆,一直交叉到結束。我們讀帕慕克寫這部書,要跟着他的寫作感覺向前走,前一章讀他的小說意識,後一章讀他的散文意識。

我們這樣一路讀來,多多少少會學到他的散文意識。

也許等我們再寫散文,也可以臨場發揮了。

特邀編輯:董學仁

來源:中國青年報用戶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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