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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樓64天,曾在輪椅上守護火炬的女孩,又站了出來

在200多人的樓裡

一條腿的她成了群主

封樓64天,曾在輪椅上守護火炬的女孩,又站了出來

金晶

2008年,法國巴黎,一個瘦弱的殘疾女孩在傳遞北京奧運聖火途中遭到襲擊,拼死捍衛了懷中的火炬。

很多人是以記住了她的名字——金晶,也記住了火炬背後那張堅毅的臉。

封樓64天,曾在輪椅上守護火炬的女孩,又站了出來

如今,距離那場震驚世界的事件已經過去了14年,金晶早已淡出了公衆視線。

她在上海過着平凡的生活。今年春天,小區封控後,她獨自一人被隔離在家中,成為了樓裡的志願者,每天撐着雙拐監督大家做核酸。

在鄰居眼中,她不再是“那個保護火炬的殘障人士”“輪椅上的天使”,光輝偉岸,又惹人同情。而是和所有普通志願者一樣,熱情,善良,操心,甚至有點固執的嚴格。

這也是她最滿意的狀态。“當志願者不是作秀,如果大家都來關注你、擔心你,反而給别人添麻煩,那甯可不做。”

以下是她的自述。

01

等了好幾天

終于被配置設定工作

我們小區出現病例比較早,3月2号就開始封控了。

當時上海的情況還沒那麼嚴重,力量都集中在這裡,大白也很多,管理上算是遊刃有餘的。

等到3月底,人手就越來越緊缺了。因為我本身就是上海市注冊的志願者,是以走了正規流程,向社群報到,希望可以被安排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但我能感覺到,居委會那邊還是有顧慮的。因為我畢竟腿不友善,他們可能怕我出什麼意外,不忍心真的把我叫我一線。是以嘴上說很歡迎,但一直沒給我配置設定任務。

其實類似的情況我也經曆過很多次了,能了解他們的想法。但我又确實很想做點什麼,就在群裡教教新人怎麼去志願者網站注冊、怎麼群接龍,做一些解釋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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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老志願者們經常掃樓敲門,非常辛苦。而我因為還不在這支隊伍裡,就通過大家每天上傳到群裡的抗原照片,試着統計了住戶情況,幫樓裡做了一份防疫資訊表。

過了兩天,有位老志願者發現,每次群裡報名參加什麼工作,我都響應得很積極,但每次都輪不到我。他大概怕我失落,就問我願不願意幫和他一起配置設定物資。

我收到消息真的好開心啊,趕緊跑了下去。當時防疫裝備挺緊張的,隔離衣不夠,我說幹脆别給我穿了,反正我是要撐拐杖的,本來就做不到嚴格意義上的完全防護,是以那天我隻戴了個面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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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情之前,我因為一直撐雙拐,胳膊有點積水,查出了肩周炎,醫生建議我換成肘拐。

但做志願者之後,肘拐就顯得不夠友善了,不能一手拿本子,一手做筆記。是以我又換回了雙拐,這樣一來,走路、拎東西完全自如,和普通人沒什麼兩樣。

不舒服是一定的,但我想,隻要熬過了這段時間,把該做的事情做好,然後再該看病看病,該針灸針灸,也就問題不大了。

02

有被刁難的憤怒

也有無能為力的傷感

有了第一次的經曆,後來樓裡再有什麼工作,其他志願者自然而然就會叫上我了。

我們主要負責監督大家做核酸、發放抗原、配置設定和統計物資。看上去都是很瑣碎的小事,但做起來真的沒有想象中容易。

樓裡一共200多個住戶,有些人不看手機消息,有些人因為在開會或是孩子上網課下不來。本來一兩個小時的事,可以被拉長到大半天。

光是做核酸,就要和居民各種“鬥智鬥勇”。

一開始,有些住戶會假裝家裡沒人來逃避核酸。這時候你就要像偵探一樣,問上下左右的鄰居,有沒有聽到過這家人發出動靜,或是看到過他們出來扔垃圾。甚至還要去查他家的水表走不走字,來判斷屋裡住不住人。

摸清了這些資訊後,我們也做不到破門而入啊,就隻能锲而不舍地敲門。

封樓64天,曾在輪椅上守護火炬的女孩,又站了出來

樓裡有個小夥子曾經就是“困難戶”,早上要睡覺,起不來,怎麼喊他也不肯下樓。

我的脾氣還挺爆的。那天統計完核酸人數,就剩他一個人沒做,我在門口等了幾分鐘都沒有回應。最後我越來越生氣,幾乎是“擂門”了,還警告他要報警,才把他叫出來。

其他志願者在群裡聽說了,趕緊沖上來,生怕我出什麼事,畢竟對方是一個人高馬大的男孩。不過,那孩子還是挺乖的,後來一直有好好做核酸。

我也了解很多年輕人睡得晚,早上起不來。是以那次之後,我跟居委會提了意見,盡量在前一天晚上就告訴我第二天的安排,我好去群裡讓大家準備好,不要臨時通知。否則的話,我們志願者經常等消息等到淩晨一兩點還不敢睡覺,居民大清早被吵醒也一肚子怨氣。

封樓64天,曾在輪椅上守護火炬的女孩,又站了出來

好在大部分鄰居還是非常配合我們工作的。樓裡有一對70多歲的老夫妻,叔叔癌症晚期,一直卧病在床。每次做核酸,阿姨都要把他挪到輪椅上,特别吃力。

到了一樓,還有幾級台階要翻過去,這時周圍的人會幫她一起搬輪椅。她每次自己累得滿頭大汗,還一臉歉疚地不停感謝大家,總是一副給别人添了麻煩的樣子,看得我怪難受的。

前段時間,阿姨找到我們,說叔叔在家裡昏過去了。我知道樓裡有兩個醫生,請他們趕緊去幫忙看看。沒想到老人家不是昏迷,是已經去世了。

我隻能安慰阿姨:“也許叔叔是看你太辛苦了,想讓你歇歇,是以就先走一步了。”

我們叫來了救護車,老兩口的女兒也從别的小區回來看了爸爸最後一眼。那天下了很大的雨,我們幾個在雨中目送着叔叔上車離開了。

這種時候,我真的很無能為力,覺得自己做得還遠遠不夠,又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些什麼。

03

從點頭之交的陌生人

變成彼此投喂的戰友

志願者做久了,越來越多鄰居說我像個“媽媽”一樣,總是唠唠叨叨地催大家做核酸和抗原。有時候别的志願者都放棄了,我還是不死心,非要把人湊滿。

漸漸地,可能是我的存在感太強,我居然變成了我們樓的群主。大家有什麼問題都會來找我,缺什麼東西,如果我家裡有,也會分給他們。

很多鄰居覺得我辛苦,變着花樣地送來各種美食:蔬菜、肉骨頭、小黃魚、面包、瓜子、甚至燒好的炒飯、羅宋湯……冰箱都快放不下了。

前兩天,樓下有個叔叔給我拎來一袋蘋果和猕猴桃,我推脫半天不肯收,他幹脆放下東西就跑了。

我其實是不太吃這兩種水果的,就拿給了另一個志願者,他家裡有個5歲的女兒,肯定喜歡這些。

他收下後,非要回贈我點什麼,一直問我缺不缺這、缺不缺那。我給他錄了段我冰箱裡食物都要溢出來的視訊,告訴他我什麼都不需要。

最後,他還是送了我一大袋零食和荔枝。我開玩笑說,以後要在門上貼張字條:請不要主動投喂各種食物給這個一直想要減肥的人!

投桃報李,有來有往,好像已經是我們樓的傳統了,特别溫暖。

封樓64天,曾在輪椅上守護火炬的女孩,又站了出來

我是2015年搬到這個小區的,這次疫情之前,和鄰居們并不熟悉,也沒怎麼說過話。

以前我一直覺得我們樓的隔音效果很好,是以在家裡習慣了用一隻腳跳來跳去,以為樓下不會聽到這些聲音。

這次封控,大家同時被關在家,經常會在群裡議論哪裡比較吵,我才知道原來我們樓的隔音這麼差,趕忙向樓下鄰居道了歉,說自己以後一定多注意。

沒想到我起了個頭,大家紛紛開始向自己的左鄰右舍道歉,都在檢討自己可能不經意間打擾到了對方。群裡一下子變成了道歉大會。

有這麼多暖心的事,我的工作雖然辛苦,但也感覺是被愛包圍的。

至于很多人擔心的做志願者更容易感染病毒,我好像也從來沒怕過。

大不了就是進方艙嘛。其實,除了看起來隻有一條腿,我的生活真沒什麼不友善的。

直到兩周前,有天夜裡12點多,我突然看到自己的核酸結果顯示“待複核”,這麼多天來才第一次感受到了恐懼。

當時我唯一的想法是:要命了,我今天還給19樓的阿姨送過飯,我這不是害了人家嗎?然後一個個回想自己還接觸過哪些人,特别焦慮。

好在15分鐘後,随身辦上又恢複了“待上傳”。朋友告訴我,别的小區也出現了這種情況,應該是系統錯誤。我又測了抗原,顯示是陰性,才放下心來,總算沒給别人添麻煩。

作為志願者,比起自己感染,更擔心的是把病毒帶給樓裡其他人。那些1歲的嬰兒、80多歲的獨居老人,比我脆弱得多。

04

如果給别人添麻煩

甯可不做志願者

2008年擔任火炬手,的确成為了我人生中很重要的轉折點。

從那一刻起,有更多人認識了我。直到現在,小區群裡偶爾還會有鄰居提起這段曆史。

我其實挺不好意思的,因為一件14年前的事,至今還在受到大家的另眼相看。明明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人,卻總被誤解成一個光輝的形象。

2008年之後,我一直在做志願者。但對于這個身份,這些年我的想法有了很大的轉變。

年輕的時候,我覺得自己是無所不能的。别看我撐着拐杖,但我能做的不比一般人少,甚至因為特别能吃苦,說不定能力還更勝一籌。

是以08年的時候,我本來想第一時間趕去汶川。最後放棄了,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當時知道我的人挺多的,如果我去了,勢必會分散他們的注意,他們說不定還要專門找個人來照顧我,那就和我的初衷背道而馳了。

後來很長一段時間裡,我做志願者,首先考慮的就是對方是否真的需要,以及我會不會給别人帶來麻煩,否則甯可不做。

封樓64天,曾在輪椅上守護火炬的女孩,又站了出來

這次疫情,我在樓裡做志願者,其實就是一個非常自然的狀态。

我也會累,也會發火,也會被感動。沒有人覺得我有多特别,大家不會因為我曾經的光環而高看我,也不會因為我的殘障人士身份而特别照顧我。

我和其他志願者、和這座城市的所有人一樣,就是希望疫情早日結束,大家能生活得更好一點而已。

文、編輯/strawberry

圖檔來自金晶,經授權釋出

以上内容來自「外灘TheBund」(微信号:the-bu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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