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黃葉飄落

黃葉飄落

1

開學了，李偉子又回到學校。

這是秦嶺山中，一個鎮子裡的一所學校。

一個假期沒有來學校，校園裡，一切如舊，房子高大，寬敞，明亮。地面鋪的人工草坪，依舊碧藍。那些花草樹木，經過夏天的炙烤，一些花兒落了，樹木的葉子，逐漸的深了。在牆角，有一些蜘蛛網。

學校裡，校長已經來了，其他的老師，也陸續來的。老師有調走的，也有新來的。新來的老師，基本都是年輕的老師，頭發烏黑，充滿朝氣。李偉子不認識他們。不過，看着他們，心裡想着，仿佛昨天，他就是他們此時的樣子，一晃，他就不再年輕，逐漸老去，額頭發亮，臉上滿是歲月的痕迹，目光呆澀，身材臃腫，不成比例。

李偉子感歎歲月過的好快。也歎息着歲月不饒人，仿佛他剛年輕，怎麼一晃，就老了。對這些年輕的同僚，心裡唯有的是羨慕，感歎。

校長還是以前的校長，把辦公室打掃幹淨，辦公桌收拾整潔之後，坐在辦公桌前，抽着煙，似乎在冥思着什麼事情。

見李偉子來到學校，立刻沖李偉子微笑着，很是熱情的樣子，沖李偉子說，來了，坐，坐。

李偉子就在校長辦公桌斜對面靠牆的沙發上坐下了。李偉子感到，校長似乎一直很是嚴肅，怎麼今天忽然對他如此熱情了。

坐下後，校長給李偉子倒了杯水，然後，依舊坐在辦公桌前抽煙，邊随意的問李偉子，假期在做什麼，過的好不。

李偉子說，假期什麼也沒有做，天氣熱，一些想做的事情，也做不了，就在家裡瞎日晃，時間就這樣晃過去了。

校長依舊微笑着說，這樣也好嘛！

再随意聊了些話之後，校長忽然對李偉子說，今年秋天，想給你調整個工作崗位，你不用再堅守一線，站在講台上講課了，去看學校的大門。有些水電上的事情，其他一些雜事，需要做的，幫忙做一下就行了。

李偉子說，這怕不好吧！我雖然不再年輕，還不老，站講台，還站的了。我還想好好幹幾年，把職稱進了，熬到五十一後，再想着清閑的事情。

校長微笑着說，你的心情是好的，還想奉獻餘熱，隻是，你看今年的形式，一下分來了你們多的年輕人，學曆比咱高，知識比咱多，精力比咱充沛，咱們怎麼和他們比，把站講台那些崗位，就讓給他們吧！你也辛苦了這麼多年，能休息，就休息，也不影響工資，和任何的福利待遇。職稱那事情，你也是看到了的，學校裡，還有其他許多年齡比你大，資曆比你老的教師，都沒有進，縱容你再拼命工作，也都難。這些事情，要面對現實，不就是一點虛名，進了後，能多那麼點兒工作嗎？可是，這樣拼命，也不一定能獲得，劃得來嗎？讓你清閑，你應該高興，滿足。

聽校長這樣一說，李偉子想了一下，感到也是。就對校長說，聽你這樣說，以你的安排也行。

校長就微笑着，給李偉子杯子裡，添了點水，對李偉子說，看來，你還是明白人，高風亮節，能顧全大局嘛？那好了，事情就這樣定了，會上，就這樣宣布。

2

李偉子雖然答應了校長的安排，感到校長給他分析的，也是現實。讓他去看大門，工作的确是清閑，比站講台清閑，興許是照顧他。

不過，會散了之後，走出會議室，李偉子的心裡，卻高興不起來，看着這變得漂亮的村莊學校，心裡卻感慨萬千，感到悲涼。

李偉子記憶的閘門，一下打開，把他拉到剛畢業，參加工作的時候。

那是二十多年前，李偉子從市裡的師範學校畢業，一腔熱情，一腦子的夢想，一頭烏黑的頭發，一身的朝氣，走出學校，回到家鄉村莊，走進了那所學校，開始工作。

那時，家鄉村莊學校，很是偏僻，隻有一條坑窪的泥土路，通往外邊的世界。不同電，夜晚點油燈。吃的水，是河水。僅僅鄉裡政府，有一部搖把子電話，一般還打不通。與人聯系，靠寫信。電視，也僅僅鄉裡政府有一台十四吋的彩電，夜裡放廣播了，發電看，村莊裡人去看，每個人五分錢，買一張票。去哪了，全部靠走路，偶爾幸運，能遇到過往拉木頭的卡車，坐一程，那是特别幸福的事情。至于手機信号，坐面包車那時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村莊人家，住的都是土牆黑瓦的房屋。屋裡地面是泥土的，坑坑窪窪。牆壁僅僅房屋，找了報紙糊一下，其他的牆面，牆眼依稀可見。屋頂，凹凸不平，遇到下雨就漏。門前場院，也是泥土場院，雨天泥濘。村莊人家房子，能變得此時這樣漂亮，那時也不敢想。

李偉子記憶最清楚的，還是村莊機關裡的學校。

學校裡村莊，有幾裡路遠，學校的房子，與村莊人家的房子一樣，是土牆黑瓦的房子。僅僅不同的，是外邊的牆，粉刷白了，窗戶是玻璃窗戶。可是，地面是泥土地面，坑窪不平，老鼠在牆角到處打眼。樓頂雖然用木闆訂了，夜裡，老鼠在樓上叮叮咚咚的跳舞。

學校的房子，有兩排，一長排，是教室。還有一排，是教師住的房子。

李偉子帶着鍋碗瓢盆，和被子報到後，校長給他開了一間門。

屋裡頂棚，滿是蜘蛛網。牆上斑駁不堪，地面坑窪，堆滿了雜物，老鼠到處打洞，這讓一腦子夢想，一腔熱情的李偉子，心裡有點兒冷。

不過，一塊送他去學校的父親，很是滿意，忙着給李偉子打掃了房子，收拾屋子，滿意多久，屋子收拾幹淨，床鋪用條凳，和木闆支好了，鋪了被子。把其他的生活用品，鍋碗瓢盆，也擺放好了，屋子裡，立刻變得整齊，溫馨，對父親來說，有這樣的屋子，過風刮不着，雨淋不着的日子，就是天堂般，幸福的生活了。

父親叮囑李偉子，聽上司的話，好好幹工作，是農民的娃，有這樣的生活，應該知足，不要胡思亂想的。

父親安排好一切，回去了。李偉子聽了父親的話，看着變得溫馨的小屋，心裡也漸漸冰涼，變得溫暖起來，就安了心，在家鄉村莊附近的學校裡，工作起來。

學校裡，有八九個老師。不過，年齡都比李偉子大，校長和主任，都是四五十歲的人了，最年輕的，也都三四十歲，有了家庭，孩子。基本都是男老師。有一個女老師，快五十歲了，身體不行，走路一瘸一瘸的。

李偉子開始工作後，工作對他來說，不是問題，以他在城市裡學的知識，幹這樣的工作，真的是得心應手。

在靜下心來，開始安于這個村莊，工作以後，對李偉子來說，真正面對的問題，是寂寞。

與那些懵懂的孩子，李偉子和他們除了工作之外，沒有共同的話語。與那些年齡能當他爺爺，叔叔的同僚來說，也沒有除了外表熟悉之外，也沒有共同語言。他們在一塊，要麼說着柴米油鹽，很是庸俗，世俗的話語。要麼說着一些誰有錢了，誰當官了，然後特别羨慕的話語。或者，就說着一些村莊裡的偷雞摸狗的事情，或者說一些下流的笑話，說了之後，放開了嘴巴，哈哈的笑。

李偉子的身上，還散發着朝氣，腦子裡，還有夢想，和對工作的一腔熱情，面對孩子的懵懂，無知，面對同僚的庸俗，世俗，讓李偉子感到壓抑。雖然和他們共同生活在一塊天空裡，卻是兩個世界的人。

李偉子開始，在工作之餘，還和同僚們在一塊坐坐，漸漸的，面對他們說的庸俗，世俗，甚至下流的話語，感到那樣的刺耳，與自己不是一個世界裡的人一樣，漸漸的，就不和他們在一塊坐了，而是關了門，待在屋子裡，找了喜歡的書，看一看。

夜裡，睡不着的時候，李偉子的腦子裡，總是不由得會想到城市，想到上學的學校，和那些同學。

那個城市，是那樣的美麗，有條江，從城裡穿過。城裡有許多條街道，也有林立的高樓，街道邊，花草樹木成蔭。夜晚來了，街燈籠罩了城市，城市那樣的安詳，美麗。

他們的學校，有高大，寬敞，明亮的樓房。學校裡，一樣花草樹木成蔭，環境格外雅緻。

老師學識淵博，慈祥，和藹。一塊上學的，都是同齡人，一樣充滿了朝氣，一腦子的夢想，對未來的生活，充滿向往。

李偉子回憶着，陶醉着。而面對此時的現實，李偉子就在心裡問過自己，難道讀了這麼多年的書，一腦子的夢想，落到現實的地面上，竟然是這樣的不堪嗎？

3

李偉子想過逃離，不要這工作，回到城市裡，不管找到什麼工作，隻要能謀生，有口飯吃，都是幸福的，而不是此時，如此的壓抑，絕望。

就在這時，父親意外生病了，到處治療，到了癌症晚期，沒有挽救父親的生命，父親還是帶着痛苦，遺憾去了。

父親之前，對李偉子說，咱是農村娃，心不要想得太高，有口飯吃，過風刮不着，雨淋不着的生活，就是幸福。

帶着痛苦，安葬了父親後，李偉子記着父親的話，才沒有離開這讓他絕望的村莊學校，去城市裡尋找希望的生活。

就在這時，村莊裡，有個女孩子，看上了李偉子，這撫慰了李偉子失去父親的痛苦，也撫慰了李偉子待在村莊裡的孤獨，失望。

女孩子叫梅子。

梅子沒有讀多少的書，在村裡學校讀畢業，因為家裡窮，供不起，她就沒有讀了，回到家裡，跟着母親，學着做飯，洗衣服。割豬草，喂豬。喂雞。多年下來，梅子已經成了一個座家務活的好手。地裡的活兒，樣樣都能幹。

梅子人長的很漂亮。人瘦瘦的，身材苗條。頭發烏黑，眉毛濃濃的。眼睛明亮，目光清澈。鼻梁端直，嘴巴小巧，與消瘦的臉龐，搭配的那樣的完美。胸部，像柔美的小丘，渾身有優美的線條，有山野女孩子那種天然的美麗。

李偉子和梅子，小小的時候，就認識。不過，梅子比李偉子小一些，小的時候，在一塊玩的少。後來，李偉子一直在讀書，梅子一直在家裡做家務活。李偉子假期回來，雖然會碰到梅子，但是，在一塊沒有說過多少話。

梅子走進李偉子的生活，是在父親去世的時候，梅子來家裡，在廚房裡幫忙做菜。

父親的去世，讓李偉子陷入到痛苦裡，在痛苦中，看着村莊裡的人，來幫忙，也注意到了在廚房裡，忙碌做飯，做菜的梅子，讓李偉子的心裡，很感動。也就在這時，注意到了梅子，幹活麻利，人勤快，對人熱情，人長得也格外美麗。

李偉子的心裡，隻充滿着父親失去的痛苦，滿腦子，都是父親的音容笑貌，就那樣呆呆的坐着。

在這時，梅子在幹活空閑的時間，無意間來到李偉子的身旁，對李偉子說，廚房裡，有做好的飯菜，去吃點。我知道你父親去世了，你很痛苦，他也是得了不好的病，沒有辦法，也給盡力看了。去的去了，活着的人，還要為了活着的人，你再痛苦，他也回不來了，還是堅強些。

梅子說的話，撫慰了李偉子的心，讓李偉子痛苦的心裡，湧進了暖流。

梅子說完，去了廚房裡，給梅子端了飯菜來。飯菜很可口，李偉子雙手接過，邊吃，禁不住邊流淚。再看着繼續去廚房裡忙碌的梅子，心裡有說不出的感動。

在給父親辦喪事的日子裡，李偉子時常發呆，回憶父親。也時常在不經意間，梅子會來到身旁，給他說着安慰的話語，給他端來吃的。

在父親的喪事辦結束的時候，梅子就留在了李偉子的心裡，那樣的感動，溫暖。梅子那漂亮，清純的樣子，也一樣落在了心裡。

不過，李偉子清楚的知道，梅子沒有讀多少的書，沒有文化，李偉子總感到，他和梅子之間，有着鴻溝，就這樣去找梅子，愛梅子，他多少有些不心甘。李偉子的心裡，總是在想着在城市裡，上學的事情，想那個城市，想那所學校。想老師，更想一塊讀書的同學。尤其是女同學，還有偷偷的愛他，喜歡他的，可是，因為腦子裡，有着夢想，李偉子都拒絕了，沒有答應。此時，去選擇一個雖然長得漂亮，可是沒有文化的女人，讓他感到不甘，也感到是諷刺，讀了這麼多年的書，找了一個沒有文化的女人，不是諷刺嗎？

時間一天天流失。李偉子知道，雖然回憶很美，就像父親離去了，永遠回不來了一樣。他上學的時光，那些同學，也都分散在各處，走上了各自的人生道路，再也回不來，不能在一塊了。過去的，就過去了。守着回憶，不面對現實，就是自我的折磨。

李偉子睜開眼睛，看着現實，他在冷靜中，清晰的知道，父親去世了，母親陷入在痛苦裡，能自己勉強生活，已經不易，再也照料不到他了。機關裡，那些同僚，都是年齡大的，都有了各自的家庭，忙碌着各自的事情，沒有共同的話語，更不會照料到他。想找一個志同道合，一樣有文化的人，對于他來說，不過是一個奢望，夢想罷了。

面對村莊裡，這偏僻的山溝兒，有文化，有共同語言的女孩子，一樣不過。許多女孩子，都夢想着飛到山外的世界裡去，不想留在山溝兒裡，他也難以在村莊裡，得到撫慰，和愛情。

李偉子知道，年齡大的女孩子，一個個飛走了，如果再錯過了梅子，合适的女孩子将越來越少，在最後，留給他的，将是更加的孤獨，痛苦。

這樣想以後，李偉子就下了決心，把過去留在記憶裡，走進現實，走進生活，去愛梅子。

4

李偉子和梅子之間，從愛情到婚姻，很順利。

自從李偉子看清現實之後，從學校裡，回到家裡的時候，總是喜歡去梅子家。

梅子見了李偉子，一臉微笑，熱情招呼，讓坐，倒水的。

因為在李偉子父親去世的日子裡，梅子和李偉子說了一些話，那些話，是發自梅子内心的話語，溫暖了李偉子。

李偉子再去梅子家的時候，梅子就不再和李偉子談他父親的事情，怕是以引起李偉子的傷感，而改換成别的話題，讓時間慢慢淡卻李偉子内心的痛苦。

梅子就給李偉子說，她在家，做了些什麼。除了做飯，洗衣服。割豬草，喂豬，喂雞之外，在空閑的時間，在做鞋墊。然後就把鞋墊拿出來，讓李偉子看，鞋墊上，繡的是鴛鴦，很是漂亮。李偉子就誇梅子繡的漂亮，心裡想着，梅子雖然文化不高，但是，的确是個勤勞，能幹，心靈手巧的人。

李偉子也給梅子，說學校裡的事情。每天的生活，都很單調，無非就上課，下課。寫教案，改作業。李偉子給梅子歎息着說，在機關裡，和同僚之間，沒有共同語言，和學生，在工作之外，也沒有一樣的話語，很是寂寞，孤獨。隻能在自己的屋子裡，找喜歡的書讀，來排遣内心的孤獨。

梅子就微笑着說，那以後回來，有空多來坐坐，我在家裡，做家務活之外，也沒有說話的人，一樣孤獨。

李偉子就說，那好啊！

梅子說，感謝你看得起。

李偉子說，這樣怎樣說。

梅子說，你書讀的多，有文化，我沒有文化啊！

李偉子說，書讀的多，有什麼用，還不是在這樣的機關工作，沒有一個能說話的人。文化在現實中，也沒有多少用。你看你雖然沒有多少文化，能幹各種家務活，心靈手巧，人勤快，賢惠。

梅子微微的紅了臉，說，是嘛！感謝你誇贊。

梅子邊和李偉子說話，邊幹活兒。李偉子也幫着梅子，幹一些活兒，幫忙提水，劈柴禾。梅子做好了飯，也端給李偉子吃。

李偉子的心裡，感受着梅子對他的好，想着，梅子雖然沒有文化，人能幹，心靈手巧，對人熱情，賢惠。就想着，将來找了梅子，梅子看守着家，他在機關工作。回到家了，就和梅子在一塊，一塊做家務活，一塊去種地，種莊稼，種菜，也種花種草，夜裡，在一塊說着心裡的話，相依相偎。這樣的生活，富有田園氣息，也有詩情畫意，多麼美啊！

這樣想，李偉子就淡忘了梅子沒有文化，偷偷看着梅子，感到梅子就像仙女一樣，是那樣的可愛，漂亮。心裡就越發想着，愛梅子，将來能和梅子在一塊。

李偉子和梅子在一塊的時間久了，梅子就感受到了李偉子對她的愛。也打心裡，喜歡李偉子，把做好的鞋墊，給了李偉子。還給李偉子打着毛衣了。

李偉子的母親，和梅子的父母，也知道李偉子和梅子相愛的事情。李偉子的母親，陷入在失去丈夫的痛苦裡，感到隻要李偉子願意，他找誰都行，她也幫不了他，管不了他的事情。

梅子的父母，都是村莊裡，普通的人，淳樸，憨厚，依靠着土地，而生活的人。對李偉子喜歡梅子，心裡感到意外，驚喜。心裡也想着，隻要李偉子願意，梅子答應，他們也完全答應。

村莊裡的人也知道了。在談論着，說梅子就是文化低一點，沒有讀多少書，不過，以長相，和心靈手巧，勤快能幹，完全能配的上李偉子的。

也說着李偉子，雖然書讀的多，可是父親去世了，家裡殘破了。在機關上，沒有能找的志同道合的女孩子，村莊裡，也就梅子和他般配。

李偉子和梅子，内心深處，在默契了那份情感後，感情在升溫。彼此家人，和村莊裡的人聽了之後，也都支援，這又促進了李偉子和梅子的情感。

在心裡那層紙，被捅破，直面情感的時候，李偉子就對梅子說，梅子，你喜歡我，願意嫁給我嗎？

梅子紅了臉，嬌羞的說，我沒有文化，配的上你嘛！

李偉子說，千萬别那樣說。你人心靈手巧，會幹各種家務活。對人熱情，賢惠，這些都比我強。

梅子嬌羞的說，是嗎？

李偉子說，是。頓了會兒，李偉子對梅子說，将來我們走到一塊了，我去學校工作了，你就看守着家，我從學校回來了，我就陪着你，一塊兒幹活兒。就那樣平淡的一塊，過田園般的生活。

梅子臉紅了，低着頭，沒有言語。

天上的星星，歡快的眨着眼睛，河水嘩嘩流淌，河邊的柳林裡，格外清幽。村莊裡，一片寂靜，有人隐約的說話聲，有狗偶爾會汪汪的叫着，讓小河邊的柳林裡，越發顯得幽靜。

李偉子就輕輕的，輕輕的，把梅子摟緊懷裡，親吻梅子，梅子身上特有的芳香的氣息，包圍了李偉子，讓李偉子沉醉着。心裡展開了想象，想象着将來，和梅子在一塊平靜，幸福的生活。也在心裡對梅子說，梅子，我會喜歡你一輩子，愛你一輩子的。

後來，李偉子和梅子說好了之後，按照家鄉風俗，請了媒人，去梅子家，提了親。梅子和李偉子願意，彼此的父母，都沒有意見，很是支援，說隻要他們願意，将來過的好，怎樣都行。

沒有多久，就訂了婚。訂婚後不到一年，就結婚了，李偉子和梅子走到了一塊。

5

有了梅子，有了婚姻，家庭的羁絆，李偉子的心裡，縱容有再多的不甘，有多麼魅力了的夢想，也都熄滅了，安于現實，在村莊學裡，安心工作，和梅子把日子，平靜的過下去。

和梅子結婚，一晃就二十多年了。

二十多年來，李偉子想，如果沒有梅子的陪伴，沒有家庭，他不會在村莊學校，堅守這麼久。

結婚後，一切如李偉子想的一樣，梅子看守着家，他在機關裡工作，工作結束，回到家裡，和梅子在一塊，做家務活，也去田地裡，幹一些活兒。夜裡，親密的在一塊，說着心裡的話語，纏綿而瘋狂着，品味着平靜生活裡的幸福。

梅子雖然文化不高，但是，就像結婚前一樣，人熱情，勤快，能幹，對人熱情，對他體貼，對李偉子母親孝敬。這讓李偉子，感到溫暖。

就這樣的溫暖生活裡，一年後，梅子生了孩子，是個兒子，這讓李偉子特别的高興，梅子一樣高興，在感受到肩膀上擔子的同時，也感受到了生活的希望。李偉子的母親，臉上像綻開了笑容，人忽然是以變得年輕了，給梅子做着好吃的。給孩子做着衣服。梅子的父母，也時常來家裡，看望梅子，孩子，帶了梅子喜歡吃的東西，給孩子也買了衣服。

梅子的勤快，能幹，和對李偉子的好，溫暖着李偉子，讓李偉子感到無可挑剔。不過，在許多的時候，在機關裡，面對孩子，和同僚，沒有共同語言。面對梅子，也因為文化的差異，在心理上有時也難以了解，這讓李偉子感到了壓抑。當這樣的壓抑感強烈來臨的時候，李偉子也想過逃離，不過，現在有了孩子，他就像牛進了缰繩裡一樣，得拉着生活的犁往前走，無可逃避。看着孩子那烏黑的眼睛，胖嘟嘟的笑臉，可愛的小手。再看着梅子富有風韻的美麗，和勤快，能幹，熱情，賢惠，心裡就忽略了梅子沒有文化，内心難以交融的痛苦。把心裡那殘存的一點想逃避的火種，都熄滅了，想着如何徹底安下心來，在機關裡，把工作搞好，回到家裡，如何和梅子把日子過好，把孩子撫養大，将來讓他有出息，比自己過的好，讓自己内心的遺憾，在孩子的身上，能得到彌補。

李偉子對工作一腔的熱情依舊，隻是，他的青春，他的夢想，伴随着墜入現實，生活，而破滅了。成了一個沒有世俗生活中，庸常生活的人了。

就這樣過了幾年，兄弟長大了，和李偉子分開了，另起爐竈，和母親在一塊過日子。梅子的妹子，也長大了，招了上門的女婿，在一塊過着日子。李偉子就和梅子，孩子三個人，成為一個家庭，過着日子。

家裡，有梅子操持，把日子過得井井有條，孩子領得細心，健康成長。李偉子回到家裡，有梅子熱情的笑容，有熱水，熱飯。也有孩子可愛的笑容。離開家，去學校時，有梅子親切的叮囑。這些，都溫暖了李偉子的内心，讓李偉子忘卻了父親去世的痛苦，和從夢想的生活，墜入現實的無望，在暖意中，對生活充滿希望。

因為有梅子的支援，李偉子放了心，安心在機關上搞工作。

李偉子所帶班級學生，成績在前邊，班上學生也遵紀，各項評比，都在前邊。很快，得到了家長，和學校的肯定，時常獲得表彰。

李偉子在學校裡，很快成為了骨幹，先是當教研組長，後來就被提拔當了教導主任。

李偉子在教導主任的崗位上，也幹得風生水起，對業務他精通，對管理，也有他的辦法，讓學校的教學工作，變得井井有條，老師幹得起勁，學生學得紮實，成績在縣裡，很快就到了前茅。

遺憾的是，正在李偉子春風得意，準備大幹，轟轟烈烈的幹出一番成績，将來有更美好的前途時，他的主任，卻被免了。

李偉子是書呆子形的上司，隻認死理，在考評的時候，機關裡，一位有背景，背景的人，成績考評在後邊。而這個老師，又想進職稱，這樣的考核成績，是沒有辦法進職稱的。背後，就托付人給李偉子說，李偉子說，這都是根據制度，一條條考核出來的，如果更改了，就失去了公平，會打消其他老師的積極性。他們也會有意見。

托付的人說，制度都是人制度的嗎？老師的積極性，想别的辦法，總是會調動起來的嗎？意見，人都總是會有的嘛！

李偉子說，那這樣說，不是亂套嘛！

李偉子沒有答應托付的人。

後來，這老師有在夜裡，給李偉子送了好煙好酒。李偉子闆着臉，拒絕了，沒有要人家的東西。而是說，這是按照制度，一條條對照，考核出來的，平時工作幹得怎樣，就會有怎樣的成績。如果這樣随便更改，将來就沒有辦法管理，會亂套，老師不但有意見，工作的積極性再沒有了。

送禮的老師，見李偉子這樣說，沒有說什麼，陰沉着臉，心裡暗自思忖的回去了。

假期裡，李偉子到處跑着，忙着這教育訓練，那教育訓練。在教育訓練的時候，學到了許多好的管理經驗，和教學的方法。心裡就想着，在開學的時候，要把這些好的管理方法，好的教學經驗，帶回到學校裡去，好好幹一把，做出一番事業來。

可是，到了開學的時候，忽然來了一紙調令，把李偉子調到村裡一個學校裡去當負責人去了。學校裡，一些考核成績在前邊的老師，也被調走了。

那給托付人給李偉子說話，給李偉子送禮的老師，考核的成績，就在前邊了，職稱順利的進了。

6

李偉子被免了主任，調到那村裡學校裡去，讓李偉子感到意外，也很是失望。

不過，上邊給李偉子談話了，說李偉子能力強，在主任這個位置上，有些委屈了，去村裡的學校裡，鍛煉鍛煉，将來有更大的作為。

李偉子心裡雖然失望，有火，可是，面對上邊的談話，隻有微笑着服從。知道這是明升暗降。也知道，是那個有背景，背景的人，在後邊找了人，收拾他，和其他一些老師，掃清道路，好達到她的目的。

李偉子去了村裡的學校，在開始，也一腔熱情，勾勒着他的宏圖。想假期裡學到的東西，在主任的位置上用不上，在這村裡的學校裡，正好能用上。

可是，過了一些日子之後，李偉子一腔的熱情，就沒有了，勾勒的宏圖，也隻在腦海裡。

這村裡的學校，人事權力，财物權力，都在中心學校裡。他不過就像個站崗的人一樣，說的任何話，做的任何事情，都沒有用，得聽中心校的。李偉子也很快趕到，他在中心校裡，制定的制度，很快被推倒，改變了。考評的辦法，細則，也都不再用他的，而是重新制定。他在這村裡，所做的一切，如果不符合中心校，在考評的時候，就沒有成績。

因為沒有人事财務權力，他在村裡學校老師面前，就像沒有牙齒的貓一樣，那些老師，都不把他放在眼裡，也不聽他的話。一些随意耽誤，還有一些課也不好好上，人在學校，心在其他地方。

見到這樣情況，李偉子就放下了心裡的宏圖，隻把自己當成一個平凡的老師對待，給學生上好課，對得起孩子，然後問心無愧的去領工資就行了。

回去，村莊的人，都在談論李偉子被免職的事情，說着風涼話，嘲笑李偉子。

李偉子的心裡，像被什麼刺着一樣的疼，低着頭，不理他們，默默的走過村莊，回去了。

回去，梅子依舊一臉微笑，給李偉子倒了熱水，給李偉子做飯吃。

孩子長得越發可愛，眼睛烏黑，小手很是可愛，能踉跄走路，也能說話了，見了他，就喊爸爸，撲到他懷裡。這一刻，讓李偉子的心裡，特别的溫暖，有種想哭的感覺。

梅子邊做飯，也邊對李偉子說，不當主任，就不當主任了，也沒有什麼了不得的，咱就是一個普通村莊的直性子人，官場複雜，摻和那些事情做什麼。不當主任了，咱就當個老師，給孩子上好課，安心過日子就行。就是不讓當老師了也沒有什麼，咱不是還有土地，還有雙手，怎樣都能生活的。不管别人怎樣說，咱沒有做虧心事就行。

聽着梅子的話，李偉子忽然感到，梅子雖然沒有讀多少書，沒有多少文化，但是，說的話，比一些讀了許多書，有文化的人深奧。也感到梅子的心裡，比那些讀了許多書，有文化的人真誠，善良。

梅子的話語，溫暖了李偉子的心，讓李偉子在失望中，看到了生活的希望。也從梅子的話語裡懂得，不管失去什麼，隻要有家，生命還在，比什麼都珍貴。

李偉子在那村裡的學校，幹了一兩年，因為成績一直沒有上去，就被免了。

從這之後，李偉子就開始了漫長的，從這個村裡學校，到那個村裡學校工作的曆程。

在村裡工作，孩子早上來，下午就回去了。在批改了作業，備課之後，就有許多空閑的時間，讓李偉子走進村莊，能更深的了解生活，農村和村莊裡的人。

李偉子品味到了農村人生活的艱辛，和不易，進而更深得懂得了梅子的艱辛，為了這個家，付出了太多，太多，就打心裡，感激梅子，愛梅子。也知道村莊裡的人，有時，會為了一些雞毛蒜皮的事情，争吵，甚至打架。可是，也知道，村莊裡的人，在争吵之後，打架之後，在各自反思之後，很快的能改變自己，體諒别人，沒有多久，心裡的梗，就會消散，彼此在一塊，又能恢複如初。如果遇到了事情了，還能去幫忙。村莊裡的人，誠實，淳樸，善良。

這讓李偉子想到了工作機關裡的一些人和事情，表面是熱情的，還帶着微笑，其實，内心裡，潛藏着各自的想法，都有各自的城府。那微笑，不過是帶着面具，做出的微笑。整人，會在不經意之間。

當明白了這些之後，李偉子反而感激那位背地裡，整了他的人，讓他離開村莊附近的中心學校，到了村裡。遠離了紛争，是非，在村莊裡，雙腳踏在地面上，能更真實的體味到生活，感受到人。

李偉子就安于各個村莊裡的工作，在沒有紛争，和城府的地方，面對那些童稚，純真的孩子，給他們認真的上着課。工作空閑的時間，最喜歡走進村莊，了解村莊人的生活，和他們的内心。心裡，愛着腳下的土地，村莊，和村莊裡的人。

盡管，有時工作的村莊，離家很遠，周末才能回去，平時照顧不到家，帶來些許不便。可是，有了在村莊裡，安逸的工作，溫暖的生活，李偉子感到，一切都是值得。

7

時間一天天的流淌。李偉子和梅子，在流淌的歲月裡，一點點的老去，李偉子額頭發亮，臉上滿是歲月的痕迹，目光呆滞，身材比成比例。梅子也再沒有了年輕時的漂亮，頭發枯黃，臉上滿是斑點，身材臃腫。他們的青春，漂亮，都消散在了歲月裡，生活裡。

孩子一天天的成長，讀書讀的越來越遠，一點點的離他們遠了。

這個秦嶺山中的山區小縣裡，各個村莊裡，也都在發生着變化。先是房屋改造，通電，通水，通手機信号，通了水泥的路。接着，各個村莊的學校，逐漸撤并，中心的學校裡，條件越來越好了。房屋新修的，高大，寬敞。有各種設施。

李偉子本着一直在村裡的學校裡，待下去。可是，随着村裡學校的撤并，他在村裡待不下去了，要去鎮子的中心學校裡工作了。

李偉子本來不想去，想着家附近，最初工作的學校裡，雖然伴随着撤鄉并鎮，撤并了，不是以前的中心學校了，但是，還是保留了最低的年紀，想在哪工作。可是，上司對他說，你年齡還不大，正是幹事情的時候，難道職稱不想進了。

李偉子想想也是，就去了。

去了之後，機關裡，還有一些年老的同僚。李偉子在機關裡，還是屬于年輕一些的，被視為骨幹，給配置設定了課，還給安排了一些重要的事情做。

李偉子心裡消散了多年的激情，忽然之間，就像回到了年輕的時候一樣，被激發了。就努力工作，服從上司安排，認真上課，做好安排給他的事情。

為了把工作幹好，李偉子就一心撲在工作上，鎮子離家遠，一般不能回去。到了周末，能回去了，可是因為工作，有時也不能回去。家裡，就讓梅子支撐着，往往忙許多禮拜之後，才能回去看一次。有時，就讓梅子安頓好家裡，到機關上來，住些日子，讓他能安心工作。

李偉子的工作，得到了上司的肯定，同僚的贊賞。帶的班上學生成績不錯，得到了家長的肯定。李偉子感到，這樣下去，又有了光明的前途，不說當什麼，起碼職稱能解決了。

可是，每每在學期末尾，在考評的時候，李偉子的分數，總是不高。這讓李偉子有些洩氣。上司就對他說，你還年輕，你看那些年長的人，職稱都沒有解決，先讓他們解決了，你到了他們的年齡，自然就輪到你了。你年齡不大，有的是機會。

李偉子聽和上司的話，看着那些年長的同僚，一頭白發，步履蹒跚的樣子，心裡同情那些年長的同僚，想想上司說的也是，就接受了上司的意見。

李偉子就把希望，寄托在下一年。

在這一年裡，又放下了家裡的一切事情，讓梅子操持，他一心撲在工作上。

可是，到了再一年，依舊是遇到有老同僚，需要照顧，要進職稱，要他讓，他隻有讓，考核的分數，依舊上不去。

這樣希望了一年又一年，讓了一年又一年。讓了這個老同僚，又來了那個老同僚。似乎老同僚，無窮無盡。

不過，李偉子心裡，依舊有着希望，知道那些老同僚，總能讓得完的，總會輪到他的。

隻是，讓李偉子絕望的是，機關的上司，換了。自從換了上司後，換上司，也就像機關裡來老同僚一樣，走馬燈一樣。今年這個來，明年那個走。來的上司，越來越年輕，面孔越來越陌生。

信任的上司，都不理舊事。

李偉子隻有埋頭，依舊服從上司，踏實工作，從頭開始，讓上司喜歡，讓同僚贊賞，讓家長和學生好評。

也就在這時，機關裡老同僚來的稀疏了，年輕的面孔，卻來得多了。都像他最初走上工作崗位一樣，一身的青春，一腦子的夢想，散發着朝氣和活力。

他再問了上司，上司對他說，職稱的事情，沒有辦法解決了，機關裡的名額，早就滿了。

李偉子一下就洩了氣。感到，他就像被套着籠頭的牛，看着籠頭外的食物，誘惑着一直埋頭拉着犁，往前走，往前走，默然一天，擡頭的時候，卻發現籠頭外的食物，早就被人吃光了。

李偉子說不清自己的内心，是冰冷，是失望。是憤怒。他想吼，他想罵，他更想像兒時一樣受了委屈一樣，想哭。可是，卻沒有哭的地方。

就在這時，機關上司，做出了讓他不代課，去看門的決定。

李偉子想吼，想罵，想哭的地方都沒有。

李偉子忽然變得，沒有以前精神了。人就像霜打的茄子一樣，焉了，每天都悶悶不樂，陰沉着臉，高興不起來。

還是梅子，陪伴着他，安慰着他。對他說，上司讓幹啥，就幹啥，也是，不讓站講台，代課，還輕松。那職稱，進不上，就進不是，不就是個虛名，多一點錢罷了。孩子大了，家裡也不在乎多那麼點錢。我回去，多喂幾頭豬，幾隻雞，在裡邊。咱隻要人好好的，一切都要好。

聽着梅子的話，李偉子的心裡，感到那樣的寬慰。像陽光，撒進了心裡。就像一路一來的失望一樣，面對梅子的話語，心裡對生活，有充滿了熱情，和希望。

李偉子看着逐漸蒼涼，不再年輕的梅子。想着一路來，不離不棄的陪伴。也想着他帶孩子，看守家的操勞，對他的體貼，照顧，忽然感到，欠梅子的太多，太多了，不知道如何嘗還。梅子為了他，為了這個家，奉獻了青春，美麗，也是他無法償還的。能做的，就是想着在将來退休了，梅子做不了什麼了，他有退休的工資，能照顧梅子，陪梅子在陽光下，坐坐，說說話。

李偉子的心裡想着，梅子雖然沒有文化，卻比那些讀了書，有文化的人，讓他心裡，感到更踏實，溫暖。也想着，能找到梅子，也許是上輩子修來的福分，如果有來世，還要找梅子這樣的女人。

8

李偉子感到，看大門很輕松，是上司的照顧。在真正工作了之後，才發現工作并不輕松，似乎就像一個陷阱一樣，責任重大，而且也沒有一點身份認同的感覺。

學校裡，每一個學生的校外安全責任，都是李偉子的。校内的課間安全責任，也都交給了他。學校裡，水電壞了，他都要去修。廁所髒了，清潔區不幹淨了，他組織學生，負責打掃。其他，還有一系列的雜事，在有的時候，一些老師請了假了，有事情了，他還要到教室去看守。在學校裡，他忽然之間，就不是個老師，而是一個傭人一樣。校上司可以指使，老師可以指使。就連炊事員都可以随時喊叫他，指使他。在學生眼裡，他也不是老師了，不怕他，不喊他老師，有時，還罵他，得不到任何的尊重。

這讓李偉子感到那樣的凄涼，自己忽然之間，就變成了一個沒有用的人，在機關裡，被任何人可以指使的人，是一個在别人眼裡，上不了課，混飯吃，被人看不起的人。

李偉子感到，被人看不起，甚至那些懵懂的學生罵他，都是無所謂的事情，但是，得不到尊重，認同，這是讓李偉子感到悲涼，活得找不到尊嚴的人。

酷熱的夏天，已經遠去，秋天來了。天變得高了，陽光淡淡的，群山顔色深起來，也開始駁雜起來。田地裡的莊稼，已經成熟，已經開始在收獲。河裡的水，變得瘦了，漏出了白花花的石頭。校園裡，樹木上的葉子，有的已經枯黃，在微風中，有黃葉，悄然飄落。

看着那飄落的葉子，李偉子的心裡，忽然一顫，似乎昨天看見這樹木的葉子發芽，生長，那樣的碧綠，傲然的挺立在樹木的枝頭。迎接風雨，驕陽。而恍然間，在風雨，和驕陽中，都沒有落下的他，在秋天的微風中，就飄落了。

李偉子感到，他就像那樹木上的葉子，感到那樣的凄涼。

就去地上，撿起了那片葉子，看着，葉子的經脈，那是依舊清晰，葉子黃的耀眼。這是生命，燃燒到極緻後，留下的色彩。忽然忍不住落淚了。

可是，已經結束了這樣的安排，無法逃脫。

李偉子感到，他除了不上講台之外，在學校裡，什麼都要幹，工作比以前更忙碌了。早晨，孩子和同僚，都沒有起來，他要起來，站在大門口。夜裡，孩子們和同僚們沒有睡，他睡不了。有時，半夜裡有時，還要起來。白天，整個人，就圍着學校裡任何的人和事情轉，隻要有事情，他就要去做。李偉子感到，他就像一台機器一樣，難以停歇，滿負荷運轉。李偉子想着，已經到了中年，不惑的年齡，這樣下去，哪一天，就會倒下。再想着中年之後，逐漸來臨的老年，如果一直在這樣的崗位上，這樣工作下去，何時是頭，能熬到退休的時候嗎？

李偉子感到，職稱離他遠去了。此時，那份穩定，安閑的工作，也離他遠去了。付出了青春，到了中年的歲月，想吃一口飯，然後能安然的生活着，竟然那樣難，變成奢望了。

李偉子感到，他受了欺騙，跳進了陷阱。

隻是，他就像進入了缰繩的牛一樣，鑽進去，無法逃脫了。

李偉子感到，他對工作，是一個盡職盡責的人。對上司百依百順的服從，對同僚尊敬，沒有得罪過任何人，為什麼要受到這樣的打壓，排擠，甚至報複呢！

在忙碌的工作中，李偉子瘦了。頭上多了白發，臉上多了歲月的痕迹。

梅子看到了，看在眼裡，疼在心裡。李偉子回去了，就給李偉子做好吃的，陪伴李偉子。

有時，到了機關裡，見到李偉子那樣忙碌，不忍心，就去幫李偉子。

夜裡，躺在一塊，李偉子把此時的工作，說給梅子聽。梅子說，不用說了，我都看在眼裡，調整的這份工作，表面看清閑，其實更忙了。沒有規律，更累。

李偉子說，這樣下去，我怕堅持不到老，怕要躺下。

梅子說，那樣悲觀感受，有我在，我幫你做一些。慢慢熬吧！總會好起來的。總不能讓你在這樣的崗位上，幹一輩子的。你原本就是老師，這樣給你調整崗位，明處是照顧，暗處是整你。先熬，萬一熬不過了，就不幹了，跟我回家，我種地，喂豬，喂雞養活你。

梅子的話，給了李偉子力量，和勇氣。

9

也就在李偉子感到艱難的時候，似乎要被逼上絕路的時候，學校裡出事了，因為這事情，李偉子的工作，得以改變。

有學生，夜裡溜出了校園，出事了。雖然沒有生命危險，但是，卻把胳膊弄斷了。最後，家長找到學校，上邊也追查了下來。

為了怕事情擴大，學校突然做出決定，讓李偉子不再看門，回他老家那學校去，有學生了代課，沒有學生，就看學校。

得到這安排後，李偉子匆匆收拾了東西，包了面包車，逃一樣，離開了鎮子中心學校，回到了老家山溝兒裡的學校。

學校裡，離家不遠，隻有幾個孩子，李偉子早晨到學校，下午孩子離開學校了，他也就回家了。

在學校裡工作時，與那幾個清純的孩子在一塊，看着他們烏黑的雙眼，清純的樣子，李偉子的心裡，也變得清純起來。回家，與梅子在一塊，和梅子一塊做家務，說着内心的話語。夜裡，相依相偎在一塊，任憑外邊風再大，多麼寒冷，屋子裡，都是那樣的溫暖。

李偉子不再去想青春歲月的夢想。也不去想曾經的豪情。也不去想為了那職稱的希望，多年來的付出。也不去想，調整工作崗位之後，在看校門，和做雜事時，所受的屈辱，和勞累。

此時，就像狂風暴雨之後，天氣終于逐漸轉晴，雲開霧散，太陽要出來了。

李偉子感到，隻有和梅子在一塊，才是那樣的真實，幸福。而其他的，都不重要。

孩子已經在縣裡讀書了。李偉子就想着，能一直這樣呆在村莊的學校裡，與梅子多在一塊，清純的工作，和梅子在一塊，平靜幸福的生活。不去想職稱，不去想那紛繁的世事。

李偉子希望，這樣的生活能夠長久，一直到老去。

2018.10.23日草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