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看點

文荟‖春雨潤

李紹增

春打“六九”頭的時候,一場如絲如線的潤雨喜從天降。

“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雨腳兒肩負着春的使命,爬過高山,越過田野,走進村莊,給自然界裡灰頭土臉的、蟄伏冬眠的、凍得發抖的、蓄勢待發的萬物,送去春的柔浴和溫潤。刹那間,自然界裡洗澡的洗澡、萌動的萌動,發芽的發芽、競相裝扮一新迎接萬紫千紅的春天。

文荟‖春雨潤

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田野醉了——

河水尚未完全解凍,春灌還沒開始,麥子地早就渴了。可它還是使出全身的力氣,給準備返青的麥苗供應乳汁般的水分。這時,雨腳兒走進麥子地。麥子地感到一絲絲涼意掠過頭頂,像饑餓的嬰兒觸到母親的乳頭,急不可待地張開龜裂的雙唇使勁吸吮起來。細雨柔潤地流過他的喉嚨、脈管、全身,它頓時覺得複活了,有勁了,“汩汩汩”地給幹黃的麥苗供應去必需的水分。不幾天,麥苗就出土、返青,接着是分蘖、拔節,到了“三月二十八,麥子沒(mo)老鸹(烏鴉)了。”

秋收季節後那些來不及耕作的土地,經過一冬北風卷地般的摔打,幹硬地縮在田野裡,焦急地等着春雨來給它解凍、松身。此時它真的着急啊,“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可自己這個樣子,怎能養育出新莊稼呢?在苦苦等待之中,它聽到了“沙沙,沙沙沙”的雨聲,繼而順着枯草、野菜的根吸吮甘霖似的春水,漸漸地從裡到外浮現出暗暗的水暈。待到“九九加一九,老牛遍地走”,濕潤的土地裡孕育出地瓜、芝麻、棉花等新的生命。

雨腳兒繼續在大地裡奔走。那些秋耕過的“白茬地”高興極了,它袒胸露腹了整整一冬,就盼着把覆在上面半塊磚大小的坷垃變成沃土,受到農家待見。它們知道,農家播種、鋤草對這些坷垃可煩透了,尤其是在農機化還不發達的年代,把他們變成沃土隻有舉起榔頭砸,如果趕上旱冬,坷垃幹硬如鐵,榔頭落地胳膊和手震得發麻,男女老少齊上陣,一天下來也砸不了多少。雨腳兒走過來了,土坷垃吸足了水分,就像酒席上的醉漢,松軟地癱下來。農家見了喜歡得了不得,竟會情不自禁地捧起一捧土,湊到鼻前,嗅一嗅墒情。

文荟‖春雨潤

“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草木發了——

細細的小雨,輕輕地落在寒風中掙紮的小草上。生性“一歲一枯榮”的小草,得到了細雨的潤澤,心中欣然煥發出生機。再過幾天,棵棵小草長出片片嫩綠的青芽,青色由點連線,由線成片,給大地抹上春的第一色,形成一年中絕無僅有的“草色遙看近卻無”美麗風景。

到了“五九六九,河邊看柳”的時節,可這時樹木的枝條上還挂着冰碴兒,被乍暖還寒的冷風拽的瑟瑟發抖。雨腳兒悄悄地落在樹的頭上,既有點凉又帶着溫的雨水,慢慢地溫潤掉枝條上的冰碴兒,雨水順着枝條浸入樹的軀幹、根部,幹硬的枝條漸漸變成了鵝黃,繼而鼓出綠色的包包,幾天後便是“碧玉妝成一樹高,萬條垂下綠絲縧”了。

“‘沙沙沙’,下雨啦。迎春花說:‘我要開花’;葵花籽說:‘我要發芽’。”這是兒時讀過的國小第二冊《國文》中的一課。它反映了時下水中的、田野的樂和樹上各種各樣的花兒得到雨的滋潤後,競相發芽、開放的情景。可以說,如果沒有春雨的潤澤,哪裡有“萬紫千紅總是春”的如畫景緻?

文荟‖春雨潤

“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農家樂了——

農家人靠天吃飯,靠莊稼養活,對雨有着特别的情感。我從小生長在農村,親眼看到過春雨帶給鄉親們的歡欣和喜悅。

記得一個無雨幹旱的春天,棉花無法下籽,地瓜無法插秧,芝麻無法播種,就是種下的谷子、高粱也不能發芽。河水幹了,井兒枯了,澆又澆不上。“人誤地一時,地誤人一年”,農家人心裡急啊。一天半夜時分,蒙蒙細雨穿過透風的窗棂,落在睡熟的人們臉上,他們抹一把臉上的雨水,欣喜推醒身邊人:“快看啊,下雨啦!”李姓院中有位五服上的爺爺,一有愁事就在夜間唱西路梆子(即河北梆子)腔。他聽到“沙沙”的雨聲,唱腔戛然而止,欣喜若狂地敲敲這家的門,搗搗那家的窗,告訴鄉親們:“下雨啦,快下地呀!”

細雨靜靜地下了一天一夜,鄉親們的心滋潤透了,憂愁焦躁的面容終于喜形于色,美滋滋地奔向田野,犁開帶着水氣的土地,播種下一年的期盼和憧憬。

大年裡的這場雨,飄飄灑灑下了一天一夜。它淋濕了走親戚的人們穿的新衣服,也給鄉村的道路帶來一些泥濘。但農家人不但沒有一點愠色,反而喜形于色。此時,他們心裡正盤算着這場雨會給自己帶來多少真金白銀呢。

“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經曆了冬天多日幹旱的天氣後,一場春雨牽情帶意來到世間。漫步于細雨之中,耳邊響起了一位詩人的吟誦:“好雨知時節,當春乃發生。随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