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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讀丨送春

夜讀丨送春

主播讀經典、陪您說晚安,大家好!這裡是閃電夜讀,我是禹城融媒主播龐偉偉。夏将至,春漸遠。莫道人間春歸早,來年花開再相見,今晚與您分享宗璞的散文《送春》。

送春

文/宗璞

說起燕園的野花,聲勢最浩大的,要數二月蘭了。它們本是很單薄的,脆弱的莖,幾片葉子,頂上開着小朵小朵簡單的花。可是開成一大片,就形成春光中重要的色調。陰曆二月,它們已探頭探腦地出現在地上,然後忽然一下子就成了一大片。大片深紫淺紫的顔色,不知為什麼總有點朦胧。房前屋後,路邊溝沿,都讓它們占據了,熏染了。看起來,好像比它們實際占的地盤還要大。微風過處,花面起伏,豐富的各種層次的紫色一閃一閃地滾動着,仿佛還要到别處去塗抹。

沒有人種過這花,但它每年都大開而特開。童年在清華,屋旁小溪邊,便是它們的世界。人們不在意有這些花,它們也不在意人們是否在意,隻管盡情地開放。那多變化的紫色,貫穿了我所經曆的幾十個春天。隻在昆明那幾年讓白色的木香花代替了。木香花以後的歲月,便定格在燕園,而燕園的明媚春光,是少不了二月蘭的。

斯諾墓所在的小山後面,人迹罕到,便成了二月蘭的天下。從路邊到山坡,在樹與樹之間,擠滿花朵。有一小塊顔色很深,像需要些水化一化;有一小塊顔色很淺,近乎白色。在深色中有淺色的花朵,形成一些小亮點兒;在淺色中又有深色的筆觸,免得它太輕靈。深深淺淺連成一片。這條路我也是不常走的,但每到春天,總要多來幾回,看看這些小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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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家近處,便有大片二月蘭。各芳鄰門前都有特色,有人從荷蘭帶回郁金香,有人從近處花圃移來各色花草。這家因主人年老,兒孫遠居海外,沒有人侍弄園子,倒給了二月蘭充分發展的機會。春來開得滿園,像一塊花毯,襯着邊上的綠松牆。花朵們往松牆的縫隙間直擠過去,穩重的松樹也在含笑望着它們。

這花開得好放肆!我心裡說。我家屋後,一條彎彎的石徑兩側直到後窗下,每到春來,都是二月蘭的領地。面積雖小,也在盡情抛灑春光。不想一次有人來收拾院子,給枯草燒了一把火,說也要給野花立規矩。次年春天便不見了二月蘭,它受不了規矩。野草卻依舊猛長。我簡直想給二月蘭寫信,邀請它們重返家園。信是無處投遞,乃特地從附近移了幾棵,也尚未見功效。

許多人不知道二月蘭為何許花,甚至國文教科書的插圖也把它畫成蘭花的模樣。蘭花素有花中君子之稱,品高香幽。二月蘭雖也有個“蘭”字,可完全與蘭花沒有關系,也不想攀高枝,隻悄悄從泥土中鑽出來,如火如荼點綴了春光,又悄悄落盡。我曾建議一年輕畫徒,畫一畫這野花,最好用水彩,用印象派手法。年輕人交來一幅畫稿,在灰暗的背景中隻有一枝伶仃的花,又依照“現代”眼光,在花旁畫了一個破竹籃。

“這不是二月蘭的典型姿态。”我心裡評判着。二月蘭是一大片一大片的,千軍萬馬。身軀瘦弱地位卑下,卻高昂着活力,看了讓人透不過氣來。而且它們不隻開得隆重茂盛,盡情盡性,還有持久的精神。這是今春才悟到的。

因為病,因為懶,常幾日不出房門。整個春天各種花開花謝,來去匆匆,有的便不得見。卻總見二月蘭不動聲色地開在那裡,似乎随時在等候,問一句:“你好些嗎?”

又是一次小病後,在園中行走。忽覺綠色滿眼,已為遮蔽炎熱做準備。走到二月蘭的領地時,不見花朵,隻剩下綠色直連到松牆。好像原有一大張絢爛的彩畫,現在掀過去了,卷起來了,放在什麼地方,以待來年。

我知道,春歸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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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領地邊徘徊了一會兒,忽然意識到二月蘭的忠心和執着。從春如十三女兒學繡時,它便開花,直到雨僝風僽、春深春老。它迎春來,伴春在,送春去。古詩雲“開到荼蘼花事了”,我始終不知荼蘼是個什麼樣兒,卻親見二月蘭蓦然消失,是春歸的一個指征。

迎春人人歡喜,有誰喜歡送春?忠心的、執着的二月蘭沒有推托這個任務。

作者簡介:

夜讀丨送春

宗璞,原名馮鐘璞,現代女作家,曾任《文藝報》、《世界文學》等刊物編輯。由《南渡記》《東藏記》《西征記》《北歸記》組成的四卷本長篇小說《野葫蘆引》,是宗璞創作生涯中最重要的作品之一。

主播簡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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龐偉偉,禹城融媒主播。

閃電新聞記者 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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