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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芬奇、老米、拉斐爾加提香,四座大山之後的藝術家還能幹點啥?

1564年米開朗基羅離世;1576年,提香也告别了人間。

在此之前,16世紀上半葉的意大利畫壇,被他們倆長時間所主宰,再加上此前的達芬奇和拉斐爾,面對這四位爺,所有的畫家都有一種無奈的情緒:該畫的、該塑的都被造過一遍了,作為藝術家,還能做點什麼?

為了推翻盛期的“三座大山”再加上提香,一群藝術家開始尋找新的表現方式,他們的風格被稱為樣式主義(也譯為矯飾主義、手法主義),這一節我們來了解一下所謂的樣式主義,到底是個神馬主義?

達芬奇、老米、拉斐爾加提香,四座大山之後的藝術家還能幹點啥?

插圖:樣式主義盛期代表布倫奇諾所作的女士肖像 1532-33年

壹 切利尼的沖動與刻意

書接上回。

單就16世紀上半葉的法國畫壇來看,參與其中的意大利畫家羅素、普裡馬蒂喬、雕塑家切利尼等人所形成的楓丹白露畫派,大緻可以看作是當時流行的國際樣式主義的重要組成部分。

猛男切利尼到法國是1540年,前文提到那個金鹽罐就制作于這段時間。1545年他回到佛羅倫薩後又出了事,不得不逃往威尼斯。不過這一次佛羅倫薩人記住了他,他在1545年完成的這件雕塑作品《帕修斯割下美杜莎的頭》顯示了他非凡的藝術功力。

達芬奇、老米、拉斐爾加提香,四座大山之後的藝術家還能幹點啥?

《帕修斯割下美杜莎的頭》局部

這件雕塑作品一直矗立在佛羅倫薩領主廣場上的傭兵涼廊(Loggia dei Lanzi)中,如果你還記得此前介紹達芬奇與老米的内容,對這個L型的廣場應該還有印象。

達芬奇曾建議将老米的《大衛》也擺放在這個涼亭中,但後來被安放在領主廣場領主宮(也稱維奇奧宮、舊宮)的入口處。距離傭兵涼廊不遠,左側就是此後美第奇家族第一代托斯卡納大公、科西莫一世建立的“烏菲齊美術館”——這是他為藝術史所作的最重要的貢獻。

達芬奇、老米、拉斐爾加提香,四座大山之後的藝術家還能幹點啥?

切利尼《帕爾修斯割下美杜莎的頭》局部

如果将米開朗基羅、切利尼——這兩位年齡差距25歲藝術家的作品來作一番比較,我們發現切利尼青銅的帕爾修斯與老米大理石的《大衛》有幾分類似,他們同樣是兩位健美的青年,有着完美的比例、發達的肌肉。

甚至在簽名方式上他也刻意地向米開朗基羅的另一件作品《聖母憐子》(Pietà 見第五十一篇文章:《虛榮的篝火之後,青年米開朗基羅的藝術野心》)緻敬的意思,他将自己的簽名刻在帕爾修斯斜挎在右肩的一根飾帶上。

達芬奇、老米、拉斐爾加提香,四座大山之後的藝術家還能幹點啥?

米開朗基羅 《聖母憐子》 1498-1500

在這些相似之處外,我們能感覺到年輕的切利尼有一種想要超越前人的沖動與刻意。

帕爾修斯與美杜莎的肢體動作,比老米的聖母和大衛像都更為劇烈和複雜,美杜莎頭顱中噴薄而出的鮮血,就像水庫大壩為了洩洪,開閘放水時的場景。

美杜莎的頭顱和頸部流出的鮮血與帕爾修斯的濃密的卷發、帕爾修斯帶有猛獸和飛翼複雜裝飾的帽子,與底座上的圖案互相呼應,這些都展現了切利尼刻意追求的優雅、繁複、華麗的裝飾性效果。

此外,相比老米的大部分作品隻能從一個固定的角度去欣賞,他也追求一種可以從各個角度觀賞的、更為立體、更加戲劇的圓雕效果。

從人物的神态上看,達娜厄和宙斯的兒子——帕爾修斯,這位大英雄我曾在第八十三篇文章中介紹提香那幅《珀爾修斯和安德洛墨達》中介紹過——他的神态卻很淡定,沒有大衛的沉重和緊張。人們也認為切利尼過于注重形式上的美感,對人物英雄氣概的精神塑造反而消解了,缺少文藝複興盛期的那種靜穆、質樸,直切主題的單純之美。

在完成帕爾修斯之前的法國時期,切利尼還作過一件《楓丹白露的甯芙》(nymph of fontainebleau)青銅浮雕像,一位仙女側卧在溪水邊,四周圍繞着野豬麋鹿等野獸,她側卧的姿态與喬爾喬内、提香所作《沉睡的維納斯》、《烏爾比諾的維納斯》極為類似,但這位甯芙的大腿、腰部被拉長到了誇張的地步。

《楓丹白露的甯芙》更代表了他那個時代,為了迎合法國王室的趣味而流行的風格特征,而《帕爾修斯》可以說是切利尼晚期希望回歸一些傳統所作的努力,但他做得并不徹底。

切利尼這兩件雕塑作品,代表了當文藝複興盛期結束之後,一種有着創新精神、承上啟下的風格,開始出現在那一時期的繪畫作品與建築中。

貳 樣式主義的興起的背景

在最近一系列介紹的法國宗教改革以及與之伴生的文藝複興内容中,主要的藝術風格以楓丹白露畫派為主,這一畫派深受來自意大利的羅素、切利尼等人的影響,他們的這類風格,可以看作是國際樣式主義的一部分。

對于樣式主義,我們可以從時間次元上對其做個大緻的了解,那就是自文藝複興盛期之後——可視作1527年羅馬之劫後,一直到17世紀初巴洛克風格興起之前,一種在歐洲持續了近一個世紀左右的過渡性風格和審美思潮。

現代藝術史家海因裡希·沃爾夫林(Heinrich Wolfflin,1864-1945年)首先用“樣式主義”來形容這段時間意大利、法國那些無法被分類的藝術家和作品。這段時間各地的藝術家們進行了各類嘗試,表現出各自的特色,他們都可視為樣式主義中的一員,但并不是說,他們形成了一種統一的、影響主流、有高辨識度的新藝術風格,就像其此前的文藝複興盛期風格、或者此後的巴洛克風格那樣。

雖然如此,我們還是能從其中找到一些共性,在了解這些共性特點之前,我們先來看看文藝複興盛期之後,為什麼會出現這樣的藝術主張,當時的藝術家們在思考些什麼?

還記得此前介紹1510年威尼斯的瘟疫吧,疫情爆發之後提香的一位師兄塞巴斯蒂亞諾·德·皮翁博(Sebastiano del Piombo 1485—1547年)跑到了羅馬,繼續向米開朗基羅和拉斐爾學習繪畫,皮翁博後來受到教皇克萊門特七世的賞識,讓他成為一名修士,給予他一個非常重要的職務——教皇的印章保管人人(pimbatore)。

他大概在30年代的一封給友人的信中,描述了他對藝術的看法:

“從前我花兩年能做成的事,他們兩個月就做到了;如果我能活很久,我應該會發現所有能畫的都被畫過了。既然有這麼些執着的能人,那總得有些人應該什麼都不做,這樣有能力的人才有更多的事情可做。”

實際上,皮翁博這段話反映了當時藝術家們面臨的一種壓迫感和無奈感,當達芬奇、米開朗基羅和拉斐爾已經将繪畫和雕塑發展到這樣一個頂峰階段,後來的畫家們還有什麼事情可做呢?

遠在威尼斯的提香,給出了自己的答案,他所代表的威尼斯畫派為繪畫又注入了光、影、油畫技法更加豐富,也開始對風景畫的拓展。

我曾經說過,提香讓後人無畫可畫。

是的,我們想象一下,當提香的時代到來時,他被稱為那個時代衆多群星中的太陽。

他獨上高樓,目送了曼特尼亞、貞提爾·貝利尼、喬爾喬内與喬凡尼·貝利尼的相繼離去。

這幢高樓,築于兩百年前,由契馬布埃、喬托等人打好了地基,此後過了一百年,布魯内萊斯基、馬薩喬、多納泰羅等人搭建了第一層樓;

韋羅基奧、波提切利、基爾蘭達約和佩魯吉諾等人搭建了第二層;

達芬奇、米開朗基羅和拉斐爾們搭建了第三層,與他關系最密切的威尼斯前輩與北方的畫家們,搭建了第四層樓。

達芬奇、老米、拉斐爾加提香,四座大山之後的藝術家還能幹點啥?

提香的自畫像

我們可以想象,站在高樓之上的提香,當他手握畫筆時,已經擁有了一切必要的技術,他可以畫出正确的透視、精準的比例、完美的解剖、合理的構圖、優雅的叙事、鮮豔的色彩、微妙的光線。

而在題材上,他不僅可以為上帝創作出大型的祭壇畫,也可以為世俗的皇親國戚們創作生動逼真的肖像畫、用情色與宏大混雜的風格去演繹古代神話故事,而且還搭配上威尼斯特有的、陽光充裕、色彩豔麗的風景。

直到米開朗基羅在1564、提香在1576年離世,當時的意大利畫壇被他們倆長時間所主宰,再加上此前的達芬奇和拉斐爾,面對這四位爺,所有的畫家都應該有着和皮翁博一樣的情緒吧:所有的畫都被畫過了,作為畫家,還能做點什麼?

叁 佛羅倫薩畫派最後的高手

面對這四座大山無處不在的影響力,不論是在藝術成就還是現實世界中訂單來源,都給了同時期的藝術巨大的壓力。但并非所有的畫家都像皮翁博那般消極。

在達芬奇和老米的家鄉佛羅倫薩就有這麼一些畫家,他們希望能夠突破達芬奇的自然、米開朗基羅的力量、拉斐爾的和諧,打破所有被建立的秩序。

這其中最為知名的要數比拉斐爾小三歲的安德烈·德爾·薩托(Andrea del Sarto,1486—1530年),當老米和拉斐爾南下羅馬,達芬奇遠走法蘭西後,這位薩托就是佛羅倫薩首屈一指的畫家。

他的作品中有古典的構圖、完美典雅的人體,同時他還是佛羅倫薩畫家中難得的善于描繪色彩和光影的畫家。

1518年春,他也應法王朗西斯一世的邀請,到法國宮廷作畫。此後1520年傳回佛羅倫薩後,進入他的藝術高峰期。

薩托最有名的作品當數這幅《哈匹聖母》(Madonna of the Harpies )的祭壇畫。這幅作品完成于他赴法國之前,因為聖母座下有一對鳥身的女妖,是以也被稱為《鳥身女妖的聖母》。據說畫作中的聖母,模特原型是薩托的妻子柯勒齊娅,聖方濟各則是畫家自己的形象。

達芬奇、老米、拉斐爾加提香,四座大山之後的藝術家還能幹點啥?

薩托《哈匹聖母》局部

達芬奇、老米、拉斐爾加提香,四座大山之後的藝術家還能幹點啥?

薩托《哈匹聖母》細部

他的作品可以說是繼承了三傑們盛期時代的古典風格,具有一種莊嚴感和詩意,但他晚年時期的作品,已經開始強調光影、動态和戲劇性,有點類似于日後的巴洛克了。從以下這幅完成于1523年的《聖母憐子》(pieta),我們可以充分感受這點。相比同時代畫家,他的畫作中有着細膩的色調,豐富的色彩組合和層次。

按照他的學生瓦薩裡的說法,薩托的性格裡有些種怯懦、謙卑和簡單,是以他的繪畫作品缺少一種宏大的氣魄。

達芬奇、老米、拉斐爾加提香,四座大山之後的藝術家還能幹點啥?

薩托 《聖母憐子》1523年

的确,薩托的幾位學生似乎獲得了比他更大的名聲,這些學生包括瓦薩裡,還有前文提到過的羅素( Rosso Fiorentino,1495—1540年),蓬托爾莫(也譯為龐多爾莫Pontormo,1494—1557年),這幾位學生堪稱樣式主義的開創者。

下一節,我将結合具體的作品,來看看這幾位早期樣式主義開創者,會給我們帶來哪些視覺上的新體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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