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憩園
□ 李愛紅 / 文
那裡實在稱不上美，頹牆空屋，頂陷瓦殘，少有人來，除了偶爾上學路過的孩子，經常光顧這裡的大概就我一個吧。
每當備課眼睛乏了，上課精神倦了，高頻做事體力不濟時，潛意識有個聲音提醒：休息一會兒，出去走走吧。
一分鐘時間，就到了學校對面的南岸，那是我們村的一個自然村，因位置偏南故曰南岸。學校和它隔溝相望，這條溝春冬幹涸，雜草叢生，夏秋間因雨水漲落自然而成一條很寬的老水道。溝岸邊有滋生的野槐，除了四月清香四溢、人們采摘做槐花仡佬、有短暫的熱鬧外，其他季節和沒有來曆的野花野草一起自生自滅，偏又生生不息。蒿草、荊棘不加節制地擴張地盤，即使汛期洪水浸泡數月，一旦洪水退卻，它們又漲潮般蔓延，若無其事，完全看不出來洪水沒頂時的狼狽孱弱。
一上坡，左側一座常年關閉的小廟，綠樹紅牆黛瓦，甯靜溫馨，慢慢消磨着寒來暑往；路兩側新開辟的小塊不規則田地，前段時間剛栽上蕃薯秧，小小身軀支棱着，意氣奮發；正前方并排一棵榆樹和槐樹，榆錢黃，槐花白，曾是饑年救命糧，如今又是人們嘗鮮的稀罕野味兒，女人們三三兩兩，蒯籃提袋，在和煦的春光裡爬高就低，把春天的味道存在孩子們的記憶裡，衍生抹不去的鄉愁。
我從不走進村子裡面，隻是站在村口，回望我的校園，隐隐有稚子讀書，童聲朗朗，我沉迷這喧鬧邊緣的安靜，享受時間從心底緩緩流過的感覺，想起海子的“活在這珍貴的人間，人類和植物一樣幸福，愛情和雨水一樣幸福。”在疫情期間，在行動受限的時空裡，我們焦慮，我們茫然，我們随波逐流，但我們更要看見美好，走出心靈藩籬，去敬畏自然，熱愛生命，享受生活；同時也要學會抑制欲望和貪念，活着不過是與家人相守的一粥一飯一屋子煙火氣，白天看不到月亮和繁星，太匆忙的遠方體會不到眼下細碎的溫暖。
北方的春風是如此撩人，空氣裡滿是槐花和桐樹花的甜香，我依舊沿着老路往前走，我知道那叢艾草今天又高了一寸，那幾朵蒲公英再有幾天就和風相約遠行，牆角的薄荷草比去年旺盛許多，那兩棵小棗樹葉片嫩綠，想來今年就該挂棗了，芫荽在結籽，韭菜已經割了第二茬，春玉米剛剛冒出新芽，柴扉斑駁的院落裡被遺棄的紅石碾、石磨……見慣了城市裡規劃一體的大小園林，我更喜歡這種蕪雜蓬勃的存在，在這裡，每一個生命都毫無拘束，都有尊嚴。
高大的椿樹深處傳來布谷鳥的咕咕聲，現在蠶未老、麥未黃，它的叫聲短促而慵懶，等到麥子秀穗，芒種前後，四聲杜鵑那遼遠又略帶憂傷的“快快割麥，快快播谷”四聲一度的叫聲，總是讓我想起奶奶的白發，外婆的歌謠。積郁肺腑的塵濁，全在萬物的吐故納新中，漸漸消融，大自然治愈人心的力量是如此神奇而動人。
“門前溪一發，我作五湖看。”肉身或滞，魂可遠遊，境由心造，凡塵障目，嘩鬧擾耳之時，尋一處淨土，覓一份安甯，得片刻閑暇，承受該承受的，善于忘記苦難和不快，容易滿足，學會知足，為所有的遇見留步，自由随性，才是活着的意義。
鈴聲響起，那裡有我的職責和使命所在，我該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