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師的引導下，孤獨症兒童撫摸治愈犬“星星”。
導盲犬在西安陽光使者導盲犬發展服務中心訓練。
在老師的引導下，孤獨症兒童和治愈犬“黑妹”互動。
治愈犬“星星”的到來吸引了西安市啟智學校的孤獨症兒童。
操場上，一白一黑兩條拉布拉多犬被一群患有孤獨症的兒童圍在中間。孩子們時而摸摸犬隻的身體，時而被犬隻拉着走向前方，笑聲和嬉鬧聲此起彼伏。這是4月24日，今年國際導盲犬日來臨前夕，記者在西安市啟智學校裡看到的溫馨一幕。
白色犬名叫“星星”，黑色犬名叫“黑妹”。從2020年11月起，它們作為治愈犬，陪伴西安市啟智學校患有孤獨症的兒童上繪本閱讀課，每周至少到校兩次。
“星星”是預備導盲犬，“黑妹”作為導盲犬曾有過短暫的服務經曆。由于種種原因，經過嚴苛訓練和複雜考核的“星星”和“黑妹”在2020年下半年都遺憾“待業”。
培養出一條合格的導盲犬，成本為15萬元至20萬元，淘汰率高達70%以上。按照慣例，未能順利“畢業”并比對到主人的犬隻，會作為普通的寵物狗進入普通人的家庭。
“這麼好的導盲犬苗子，30多門訓練課都順利通過了，溫和而聰慧，真的隻能成為寵物狗？”西安陽光使者導盲犬發展服務中心負責人王興心裡滿是不舍。
去做治愈犬！讓這些訓練有素的犬隻參與到孤獨症兒童的康複治療與教育中——參考國際上的成功案例，王興聯合陝西師範大學教育學部特殊教育系展開了實踐探索。
A 課堂裡來了“犬助教”
西安市啟智學校是一所公辦的特殊教育學校，也是“犬輔助幹預對兒童閱讀的影響”項目試點機關。學校有80多名溝通交流能力存在障礙的孤獨症兒童，其中學生小北、浩浩、嘟嘟因為熱愛犬類，成為首批和治愈犬一起上課的孩子。
2020年11月，首堂有治愈犬參與的繪本閱讀課開課。課堂上，小北是個愛笑的女孩，但她不願意開口與人對話，笑是她一貫回答老師提問的方式；浩浩是個活潑好動的男孩，總想跑開，幾乎無法安穩地坐在座位上完成課程；嘟嘟則是個内向安靜的女孩，說話不說完整的句子，隻說個别字詞，也非常容易産生緊張情緒，有時還會緊張得自言自語，或在手上咬出深深的牙印。
教學時引入治愈犬能擦出怎樣的火花？幾堂課後，孩子們用變化給出了答案。
“猜猜這是什麼？”一堂課上，項目團隊成員、陝西師範大學科研助理胡艾新指着繪本問。小北笑着不說話。
胡艾新引導道：“‘黑妹’剛剛轉了一圈，一定是沒聽懂着急了，你來講給它聽。”
“這是桌子，這是個球。”這一次，小北開口互動了，她願意把話說給“黑妹”聽。
對“黑妹”的喜愛，激發了小北的表達欲望，她開始在回家後主動給家長說今天在學校見到了“黑妹”。“那你和狗狗做了什麼？”家長順勢引導着，小北的話匣子也被打開了，有時能說出一整段話。再後來，小北有時上學前還會期待地問媽媽：“我今天能見到‘黑妹’嗎？”
西安市啟智學校五年級一班班主任楊丹發現，有了治愈犬的陪伴後，嘟嘟整個人的狀态都輕松了不少，她在這個小姑娘的臉上看到了燦爛的笑容。
原來，經過訓練的治愈犬能很好地感覺到孤獨症兒童的情緒。當它們判斷孩子需要安撫時，就會上前做出一些暖心的動作，例如把小爪爪搭在孩子身上，吸引孤獨症兒童的注意力，緩解他們焦慮的情緒。
被治愈犬撫慰過的嘟嘟漸漸從自己的世界裡走了出來，與人交流時不再情緒急躁，平和地關注周圍的事物和人。在和“黑妹”有過親密的互動後，嘟嘟還主動擁抱了班裡的同學。“最近總看到她笑，也幾乎聽不到她大喊大叫了。連以前最不喜歡的勞動技術課，現在她都能耐着性子盡力完成課程内容。”楊丹說。
“星星”和“黑妹”的加入，讓繪本閱讀課堂的氣氛更加活躍。胡艾新說：“我們還會有意設計有治愈犬參與的課程，比如讓孩子給治愈犬梳毛、安排角色引導孩子跟治愈犬說話。這時的治愈犬像個‘助教’，不但能安撫孤獨症兒童的情緒，還能讓孩子們在生動的情境中練習表達交流能力。”
B 導盲犬成功“改行”
導盲犬“改行”治愈犬，離不開它們在預備導盲犬時期接受過的基礎教育訓練。
能聽懂坐卧立行基本指令，學會在固定時間、指定位置上廁所等基本動作還遠遠不夠，導盲犬不能撕咬玩具、不能吠，要對突然的噪聲脫敏，不産生應激和過激反應。“對于治愈犬來說，這些都是必備技能。此外，‘黑妹’還跟着國際助殘犬師教授的課程進行了為期一年的針對性訓練，能更自如地适應各種環境下的噪聲、氣味和設施等，會做出擁抱、撫摸等安撫性動作。”王興說。
“但治愈犬絕不是‘低配版’的導盲犬，而是把導盲犬中性格更活潑、更親近人，或體形偏大的挑選出來，充分發揮其特點。”王興強調，比如“星星”的個頭比一般導盲犬的大，孤獨症兒童可以趴在它的背上；“黑妹”的性格穩定，參與繪本閱讀課時，能夠根據指令将頭或者爪子放在書頁的指定位置，使孤獨症兒童保持學習的樂趣和積極性。
陝西師範大學教育學部特殊教育系主任王庭照說：“我們也正是看中了這兩條犬接受過專業的訓練。它們在任何環境下都能夠服從指令，同時既能參與互動，也會保持安靜。”
使用動物為孤獨症兒童做輔助治療在國際上并不罕見，王庭照教授團隊也曾在2019年通過馬進行輔助幹預，幫助孤獨症兒童進行康複訓練。相較于馬，犬的普及度和接受度更高，項目的可操作性更強。孤獨症兒童在給犬隻喂食、撓癢等簡單的動作中，鍛煉了獨立完成任務的能力，積累了成功的經驗，進而增強自信。
兩次實踐探索，為王庭照教授團隊研究動物輔助治療拓寬了思路和方向。未來，他們還将增加遊戲課程，同時增加課時量和實踐參與人數，在運動能力、社互動動、情感方面等對孤獨症兒童進行研究。
“若這一項目能夠繼續推廣，不僅可以幫助更多孤獨症兒童走出自我封閉、增強特教實效，還能擴大導盲犬的‘選材池’，有效降低導盲犬教育訓練方面的成本，為特殊群體帶來更大福祉。”王庭照說。
C 溫和而聰慧的“奶豆”
“今天早上要是沒有‘奶豆’，後果不堪設想。”4月19日下午一見到記者，西安盲人按摩師張紅革就誇起了她的“貼身保镖”——一條名叫“奶豆”的白色拉布拉多犬。
當天早上，張紅革像往常一樣在導盲犬“奶豆”的引導下從小區往按摩店走，剛出小區門，一輛電動車逆行飛馳在人行道上，“奶豆”猛地把張紅革用力拉向左邊。“‘奶豆’從來沒有過這種很突然的劇烈動作，我當時吓了一跳，大喊‘奶豆你咋斜着走’。話音還沒落，騎電動車的人就重重撞上了我的右肩。”張紅革邊說邊揉着自己還略感疼痛的肩膀。
受到驚吓的張紅革站在原地愣神，“奶豆”貼在她的身邊搖着尾巴，像在安慰主人。張紅革确認自己并無大礙後，讓騎電動車的人離開了，自己也繼續朝着按摩店的方向走去。到店後，她蹲下來把“奶豆”摸了又摸，是感謝，是獎勵，是喜歡，也是信賴。
這份信賴來得并不容易。張紅革40歲時因病失明，之後依靠盲杖出行。怕盲杖碰到别人，她就貼着牆根走，手摸着牆體；怕别人碰到她，她就走得很慢，靠感覺判斷身邊的環境。但即便如此，她還是掉進過井裡、坑裡，磕傷也是常有的事。本就不愛熱鬧的張紅革漸漸不願出門，性格也越來越孤僻，甚至還患上了抑郁症，需要藥物治療。
張紅革的兒子李順看在眼裡急在心裡。2016年，西安建起了西安陽光使者導盲犬發展服務中心，這是西北第一家訓練導盲犬的基地。李順得知後第一時間申請領養導盲犬。
去年5月，“奶豆”從西安陽光使者導盲犬發展服務中心“畢業”。但在進入人犬适配階段時，張紅革猶豫了。“我本來就不喜歡狗，它的吃喝拉撒、脾氣性格我都不了解，不知道該怎麼照顧它。況且它是不是真的像馴導員說得那麼好？能帶我安全出行？我不放心把自己的生命安全交給一條狗。”張紅革向李順提出了諸多擔憂。
在兒子的勸說下，張紅革勉強接受了領養并使用導盲犬。可“奶豆”到家後沒多久，她就感受到了它不同于自己印象中普通的犬類。她說：“沒教幾次，它就知道該到哪吃喝拉撒。我工作、回家、買菜、去銀行等常走的路線它走幾遍就熟悉了，不出門的時候就安靜地卧在我的身邊或者籠子裡，從不吵鬧。”
張紅革漸漸變得不再排斥出門。每次隻要看到張紅革穿衣服、拿包準備出發，“奶豆”便搖着尾巴等待穿戴鞍具，随時準備進入工作狀态。在按摩店，看到有顧客進門，“奶豆”會熱情地迎上去打個招呼，然後乖巧地趴在一邊；路上看到熟悉的顧客，它就朝着顧客走去，聽到主人和老熟人聊天結束，再走向目标方向。
前幾天，張紅革還帶着“奶豆”跟家人去戶外春遊、露營。來到廣闊的草坪，見到很多同類，“奶豆”也不為所動，緊緊貼在主人身邊，注意着張紅革的一舉一動。
“奶豆”來到張紅革家裡近一年了，張紅革沒有再吃過治療抑郁症的藥物，精神狀态一直很好，感覺生活很充實，還坦言她對“奶豆”非常依賴。“寂寞的時候我會和‘奶豆’說話，給它講過去的事，很多時候我都在想它要是會說話和我聊聊天該多好。我像喜歡小孫女一樣喜歡‘奶豆’，這是一種無法言說的感情。”她說。
D “雲養導盲犬”彙聚愛心
成立6年，西安陽光使者導盲犬發展服務中心作為西北地區首家、全國第6家導盲犬教育訓練基地，主業是為視障人士免費提供合格、忠誠的導盲犬。目前，基地有6條導盲犬“畢業”，成為視障人士出行時的“眼睛”，友善他們的日常生活，幫助他們更好地融入社會，還有3條正在訓練的預備導盲犬。
“這3條犬都還不到一歲，但是已經能夠聽懂基本指令，還學會了避障、找座等‘上崗’必備技能。如果順利的話，今年底它們就能‘畢業’，與視障人士在實際生活中互相磨合、互相陪伴。”西安陽光使者導盲犬發展服務中心助理馴導員羅潔說。
一年有望教育訓練出3條導盲犬，這是西安陽光使者導盲犬發展服務中心近年來最好的成效。近些年，通過動物輔助幹預孤獨症兒童康複、“導盲犬進劇院計劃”、公益研學活動等，越來越多的人開始關注和了解導盲犬，特别是2020年該中心發起的“雲養導盲犬”活動，更是将天南海北2萬多名網友的目光集中在導盲犬群體上。愛心人士通過“雲養導盲犬”微信小程式，每個月支付10元錢就可“雲養”一隻導盲犬，成為“雲養家長”，并進到“雲養家長”專屬群，每天可以看到導盲犬的訓練視訊和照片，持續了解導盲犬的訓練和考試近況等，見證導盲犬的成長。
“這些‘雲養家長’為導盲犬事業的發展帶來了實實在在的支援。目前還有上千名視障人士登記申請導盲犬，要滿足更多視障人士的需求，基地還有很長的路要走。”王興說。（文中孤獨症兒童均為化名）（記者李羽佳文/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