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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瓷器有多牛:300年間在歐洲賣了3億件

1998年,一個酷愛探險的水泥廠老闆在印度尼西亞蘇門答臘海域潛水時,偶然間找到了一艘古老的沉船。

這條典型的中世紀單桅三角帆船,被命名為“黑石号”,距今已有1200多年。經過打撈出水,考古人員發現,“黑石号”上滿載着來自中國的貨物,其中98%是陶瓷,以長沙窯瓷器最多,竟有56500件,此外還有少量越窯青瓷與北方白瓷。

當年,“黑石号”從大唐帝國南方的港口出發,本要将這些陶瓷運送至中東伊斯蘭諸國,卻在東南亞的海面上不幸觸礁沉沒,也将一段曆史掩埋在深海裡。

千百年間,繁忙的陸上與海上絲綢之路不乏中國陶瓷的身影。老外口中的 “China”一詞,既指中國,也指瓷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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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長沙窯瓷詩文壺。圖源/圖蟲創意

陶瓷裡看中國

火與土,喚醒了人類的“童年”。

據考證,大陸的陶器生産已有一萬多年的曆史。

在原始先民的日常生活中,土給了陶器身體,火給了它生命,而人類賦予了其靈魂。天南地北之間,黃河、長江中上遊以彩陶聞名;江河的下遊地區有工藝精緻的白陶與黑陶作為代表;東南沿海地區則以印紋硬陶著稱。

陶器的産生是一種世界性現象,全球各地許多國家和民族都有史前陶器遺存,但瓷器是中華文明獨一無二的象征。

在中國陶器誕生的數千年後,早期形态的原始瓷産生于距今3000多年的商代晚期,發展至東漢,出現了最早的成熟瓷器——青瓷。

魏晉南北朝時,瓷器的産區與規模不斷擴大,江蘇、浙江、福建、江西、湖南、湖北、河南等省境内均有窯址分布,南方的青瓷一枝獨秀,北方的白瓷開始嶄露頭角。

中國瓷器有多牛:300年間在歐洲賣了3億件

▲西晉青釉辟邪獸。圖源/ 圖蟲創意

到隋唐時期,形成“南青北白”的格局。

“六大青瓷名窯”越州窯、鼎州窯、婺州窯、嶽州窯、壽州窯、洪州窯名揚天下,燒造的瓷器典雅秀美。晚唐詩人陸龜蒙的詩句“九秋風露越窯開,奪得千峰翠色來”,使青翠欲滴的釉色躍然紙上。

在北方,以邢窯為代表的白瓷與青瓷平分秋色。“茶聖”陸羽在其所著《茶經》評價南北方茶具時說:“邢瓷類銀,越瓷類玉,邢瓷類雪,越瓷類冰,邢瓷白而茶色丹,越瓷青而茶色綠。”

唐代以後,中國瓷器大量遠銷國外,制瓷技術也随之傳播海外。

8世紀中葉,唐朝安西都護府的軍隊與阿拉伯帝國(大食)領銜的中亞諸國聯軍在蔥嶺(帕米爾高原)以北展開了一場大戰,史稱“怛羅斯之戰”。

來自高句麗的唐朝名将高仙芝帶兵數萬孤軍深入700裡,與大食聯軍相持數日,但由于唐軍中的葛羅祿部衆臨陣倒戈,高仙芝軍陣腳大亂,最終還是敗于大食聯軍。

這是阿拉伯帝國與大唐王朝幾次邊境沖突中,唯一一次戰勝安西軍的戰役。史載,高仙芝“七萬衆盡沒”,大敗而歸。這場東西方帝國的遭遇戰,以唐軍失利告終,一些唐朝軍民淪為俘虜,其中有一個叫杜環的文人。

機緣巧合之下,杜環被帶到底格裡斯河畔的庫法,并借此機會遊曆西亞、北非,多年後才被放回中原。

杜環回到大唐後,将自己的經曆寫成《經行記》,提到了許多在美索不達米亞平原生活的唐朝工匠。這些工匠将中國的制瓷、織布、繪畫等技術傳播到了中亞、西亞,乃至地中海。他們也許和杜環一樣是俘虜,又或許是跟随絲路駝鈴、乘坐貿易商船來到這裡。

大唐不拘一格,容納萬邦,不僅通過貫通中西的“絲綢之路”傳播陶瓷文化,也在燒制陶瓷的創作中引進了異域風俗。

作為古代釉陶代表的“唐三彩”,反映了大唐開疆拓土的豪邁氣勢。

唐三彩中的标志性作品多取材自西域胡商,如載樂駱駝俑,原型是往來絲綢之路的“沙漠之舟”。而沿着陸上和海上絲綢之路,可以在各地找尋唐三彩的蹤迹,伊朗一帶造出了“波斯三彩”,日本有“奈良三彩”,北韓半島也仿出了“新羅三彩”。

與此同時,來自各地的商船為了追求東方帝國的财富,紛紛在中國東南沿海登岸,與唐朝通商往來,并虛心地向唐朝學習先進的生産技術。

阿拉伯神話集《一千零一夜》中,有一個經典的故事叫“辛巴達曆險記”。

故事中的冒險家辛巴達七次向東方遠航,從阿拉伯半島的阿曼蘇哈爾出發,穿越馬六甲海峽,進入南中國海,途中曆經九死一生,經過了多個神奇瑰麗的地方,甚至和不可思議的怪物戰鬥,才到達陶瓷的帝國。

辛巴達遠航來到中國後,發現這裡有着無盡的财寶。他在此生活多年,才滿載中國陶瓷等寶物回到故國,過上國王般富足的日子。

辛巴達的航海曆險故事有不少誇張的成分,但他的原型源自于唐宋時期,大批遠航來到中國的阿拉伯水手。

那艘滿載中國陶瓷的“黑石号”古沉船,何嘗不是另一個“辛巴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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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長沙窯瓷器。圖源/南朝子雲

在“黑石号”船商最愛的長沙窯瓷器中,可以看見其釉下彩繪凸顯了中西交融的影響,既有中國風格圖案與唐代詩詞,也有許多阿拉伯宗教箴言與伊斯蘭圖案,還有來自印度佛教的紋樣,書寫了一部橫跨東西方的地緣文化史。

在“黑石号”沉船的一隻瓷碗上,繪有兇猛的摩羯魚,那是佛教中免災的象征。吊詭的是,瓷碗的邊緣被反常地潑灑了大片褐釉,看上去好像碗中的大魚正在鑽入烏雲海浪般的釉色中,作為保護神的摩羯魚仿佛在海浪中翻騰。

這是工匠的意外失手,還是預示着“黑石号”的命運?冥冥之中自有定數。

當一艘船沉入海底,唐朝也在安史之亂後走向沒落,直至滅亡。

唐宋瓷器的變革

唐末五代,盛産青瓷的浙江出現了一個割據政權——錢镠開創的吳越國。

錢镠家族以文化為立世之本,重文治,行仁政,将唐代越窯瓷器傳承下來。

史書中,記載有吳越國向中原王朝供奉瓷器的數次紀錄,進貢的多為越窯中工藝水準最精緻的秘色瓷。在杭州出土的吳越王墓中,也發現有大量越窯瓷器,其品類繁多,端莊優美。

吳越國隻是偏安一隅的割據政權,錢氏家族在東南的短暫統治也不過幾代而衰。但在失去權勢後,錢氏并沒有陷入曆代君王敗亡的詛咒,而是繼續開枝散葉,發展成為東南望族,千年來興旺發達,人才輩出,近現代的錢穆、錢鐘書、錢學森、錢偉長等名人皆為吳越錢氏之後。

器物是人格的反映。當各方軍閥割據稱雄時,錢镠以民為本,他常說:“民為社稷之本。民為貴,社稷次之,免動幹戈即是以愛民也。” 是以,千年來,錢王在江南民間一直是正面形象。

從簡潔素雅的越窯秘色瓷中,可以窺見錢王以文化為本的品性。

曆經半個多世紀的五代十國後,一個新的王朝開創了瓷器文化的新時代。

宋朝,是繼唐朝之後,在文學、藝術、哲學、教育與科技等領域都取得發展的朝代。

兩宋城市經濟與海外貿易的興盛,造就了手工業的全面繁榮,也形成了中國陶瓷史上一個空前輝煌的時期,南北窯場林立,遍地開花。目前已發現的宋代窯場遺址,遍布20多個省、市、自治區。

與唐朝陶瓷的雄渾大氣不同,宋代瓷器的審美風尚,要而言之,是淡雅清秀,如淡妝美人,亭亭玉立,又如林泉隐士,高風亮節。

晚清學人許之衡《飲流齋說瓷》一書中談及中國瓷器的發展脈絡,說:“西哲有言:‘世愈近則愈進化。’以此原則衡之華瓷,乃大不然。”

這意思是說,曆史上很多器物都是年代越近就越先進,但這個道理用在中國瓷器就不對了。在部分學者看來,宋代瓷器是中國陶瓷史的巅峰,雅到了極緻。

宋瓷的凝重與古樸,與宋朝重塑君權、以文治國的曆史背景息息相關。

公元960年,後周大将趙匡胤在陳橋驿上演了“黃袍加身”的好戲,建立宋朝,是為宋太祖。

趙匡胤的皇位看似得來容易,但宋朝建國之初并非一帆風順,頭兩年就有原來後周的兩個節度使起兵造反。宋太祖找來智囊趙普,問他說:“我想要平息天下兵亂,使國家長治久安,該怎麼辦呢?”

趙普告訴他,晚唐以來天下大亂,都是因為藩鎮過度膨脹,君弱臣強,您要治理天下,沒有其他捷徑,隻有奪取他們的兵權,遏制地方的财政,如此才能安定天下。

武将出身的趙匡胤一聽就明白了。他情商也很高,不久後用另一出“杯酒釋兵權”的大戲,沒收了開國将帥的兵權。從“杯酒釋兵權”起,宋朝走上了加強皇權、削弱地方的道路,并且重文輕武,優待文臣,以此確定政權的穩固。

據說,在宮中的一塊石碑上,還刻有趙匡胤确立的國策“本朝不殺士大夫”。

文人士大夫在宋朝政治、經濟地位極高,他們深厚的人文素養與趨于天然純淨的審美情趣,也融入到清新典雅的宋瓷中。

是以,宋瓷與宋畫一樣,崇尚人文,歌頌自然。這在宋畫中的表現是《千裡江山圖》的渾然天成,在瓷器上的展現就是汝窯的天光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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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 王希孟《千裡江山圖》(局部)。圖源/網絡

宋瓷的風采

宋瓷,以“汝窯為魁”(南宋葉窴《坦齋筆衡》),汝窯瓷器在宋代文人筆記中被屢屢提及,奉為神韻之器,号稱青瓷之首。後世更是有一句話:“縱有家産萬貫,不如汝窯一件。”

汝窯的傳世品極少,以盆、洗為主,每次出現在拍賣會,都會被拍出天價。

汝窯瓷的胎色與釉色,與其他青瓷有所不同,汝窯的胎色往往呈香灰色,釉面則是淡淡的天青色。

“雨過天青雲破處,這般顔色做将來”。天青色,是“天”的本色,也就是“道”的本色。是以,就連朝廷設定的官窯,也經常借鑒汝窯所确立的審美規範。

汝窯在宋代五大名窯中位居榜首,其後為官窯、哥窯、定窯、鈞窯。

顧名思義,官窯是朝廷直接控制的官辦瓷窯,代表皇家标準。

宋徽宗在位時(1100年-1126年),朝廷在汴京(今河南開封)設定官窯。宋徽宗趙佶是一個文藝的皇帝,擅長詩文書畫,好古成癖,而且十分青睐道教,自稱為“教主道君皇帝”,寵信道教方士,崇尚清靜無為。于是,官窯為了滿足這位“道君”的審美趣味,追求自然本色,其瓷器釉色參考了汝窯的天青色,造型多仿商周的青銅器與玉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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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 趙佶《文會圖》。圖源/網絡

然而,好景不長。靖康之變中,大宋王朝損失慘重,不僅宋徽宗、宋欽宗兩個皇帝被俘虜,就連“官吏、内人、内侍、技藝、工匠、倡優,府庫蓄積“也為之一空,圖書典籍與宮廷禮器都被搜刮走了,官窯器物也慘遭毀散。

這讓南渡的朝廷很頭疼,禮器沒了,一系列祭祀活動就無法展開。宋高宗可以不要父親和哥哥,但是沒有這些象征性的政治活動,就無法證明其政權的合法性。

建炎四年(1130年),在海上漂泊數月的宋高宗登岸後,趕緊命人在越州(今浙江紹興)重新開機已然衰敗的越窯,燒制瓷禮器,以替代被金人擄走的器物,宣布自己才是堂堂正正繼承大宋正朔的朝廷。

之後,南宋朝廷“襲故京遺制”,在臨安(今浙江杭州)重新設立官窯。随朝廷遷移的官窯,見證了山河破碎、宋室南遷的辛酸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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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官窯青瓷菱花式洗。圖源/ 台北故宮博物院

有别于官窯遷徙的曲折動蕩,哥窯則留下了一段撲朔迷離的曆史。

哥窯不見于宋人文獻記載,直到明代才被列入宋代名窯,而且名字也取得很随意,據說是宋代處州龍泉縣有對制瓷的兄弟,各自創業開了一個窯,哥哥所主持的就叫“哥窯”,弟弟開辦的就叫“弟窯”。

也有一說,哥窯的名稱由來是個諧音梗,哥窯也是一種“官窯”,因為時人不懂江浙方言,将“官窯洞”誤認為“哥哥洞”,以訛傳訛,将其簡稱為“哥窯”,後來人們再杜撰出一個“弟窯”。

關于哥窯的産地和燒造年代,至今衆說紛纭,莫衷一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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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哥窯青瓷葵口盤。圖源/ 台北故宮博物院

哥窯的主要器具有貫耳瓶、魚耳爐、五足洗及各類盤、碗等。其突出特點,在于一種自然天成的“缺陷美”,即在燒成過程中特意留下的“開片”,其深淺相間如“金絲鐵線”,卻因病成妍,造型古樸。

哥窯的這一特點也有個來曆。

據說,章氏兄弟當年在一起燒造制瓷器時,本來燒窯時日将滿,弟弟卻不慎将幾桶涼水澆到窯中。瓷器燒造非常講究,因為瓷胎與瓷釉遇火會收縮,這時候如果胎和釉的收縮比例不一樣,就會産生裂紋。

章氏兄弟的這一失誤,使原本應該表面光滑的瓷器燒出來後布滿裂紋,他們本以為是殘次品,沒想到拿到市場上出售時,這些裂紋造就的非常之美反而得到顧客的喜愛,瓷器很快搶購一空,從此奠定了哥窯的江湖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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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哥窯青瓷系耳三足爐。獨特的釉面開片是哥窯瓷器的重要特征。圖源/ 台北故宮博物院

定窯是繼唐代邢窯之後興起的河北名窯,産品以白瓷為主,其韻緻如“雪滿山中高士卧,月明林下美人來”。定窯的白瓷釉面多見流淌痕,俗稱“淚痕”,如美人落淚,讓人覺得凄美動人,這也像定窯的命運。

靖康之變後,金人占領了北方地區,定窯經曆戰争創傷,生産停滞,大批工匠南逃,将優秀的工藝傳到南方景德鎮等地。随着北方社會經濟的恢複發展,留在北方的定窯勞工也重新開機生産,為滿足金人的需求,由淡雅向世俗轉化,發展到元代走向衰落,精細惡産品絕迹,僅生産一些日用的粗瓷。

鈞窯窯址在今河南禹州市,與其他四大窯不同,鈞窯瓷器重在絢麗多彩,在天青的底色上加以銅紅着色,宛如藍天晚霞。

鈞窯從北宋一直燒到元代,并向四周擴充,南起河南,北至内蒙古的呼和浩特市,形成一個遍及華北的龐大鈞窯系。

除了五大名窯外,兩宋名窯如群星閃耀,分布在大江南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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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鈞窯天青釉紫斑如意枕。圖源/ 台北故宮博物院

北方青瓷以陝西銅川的耀州窯為翹楚,其精品可與越窯秘色瓷相媲美;河北的磁州窯是宋元時期北方最大的民窯體系,風格活潑粗犷;浙江的龍泉窯将青瓷的燒制水準推向一個新的高峰;福建建安的建窯受宋人飲茶、鬥茶之風影響,生産的茶盞廣泛流行,成為禦貢之品。

此外,江西景德鎮開始燒制一種青白瓷,其釉色青中顯白,兼具青瓷與白瓷之美,溫潤如玉。浮梁縣景德鎮一帶擅長制瓷,這個地名是以宋真宗年号“景德”賜的名,多年後,這裡将會成為中國的“瓷都”。

美國學者威爾·杜蘭說,宋代是中國的“文藝複興”時代。

宋瓷蘊含的韻味、意境與情趣,映射出大宋的風采,也随宋朝國運流離轉徙,随宋人的海上貿易走向世界各地。

宋瓷,漂洋過海來看你

唐宋時期,中國海上絲綢之路的重要港口與當地名窯出産的瓷器有着緊密聯系。

唐代的越窯青瓷是最早暢銷海外的中國外銷瓷之一,其中部分原因得益于揚州這座商業城市的興起。

越窯青瓷鼎盛時,揚州是中國數一數二的商會,集結了來自新羅、日本、波斯(伊朗)、大食(阿拉伯)等國的數以千計的商人,日本遣唐使訪華也多從揚州上岸,或以此為歸國的起航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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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越窯青瓷盞托。圖源/圖蟲創意

到了宋代,越窯衰落,龍泉窯開始興盛,明州港(今浙江甯波)成為江浙瓷器外銷的首選港口,吳越之地“航海所入,歲貢百萬”。吳越國歸順北宋後,宋朝設兩浙路市舶司,管理杭州、明州的市舶事務。

史載,宋代的明州可以制造出載重萬石的大船,為全國造船業之首。宋徽宗在位時,派徐兢出使高麗,命人在明州造了兩艘大船,稱為“神舟”,換算一下,載重約300多噸。這兩艘船到達高麗時,把高麗人吓得夠嗆,他們在岸邊駐足觀望,歡呼贊歎。

從明州出發的龍泉窯瓷器,遍布東南亞、中東、印度半島和非洲東海岸。近年來在非洲發現的中國古瓷中,龍泉窯瓷器的數量僅次于後來的青花瓷。

宋元時期,東南沿海的另一座世界級港口是泉州港。

泉州地處台灣海峽西岸,海岸線上可停靠船隻的天然避風港多達幾十處,号稱“漲海聲中萬國商”,被譽為“東方第一大港”,至今仍有不少古碼頭遺存。

宋元時期,從泉州港出發的船隻,為海上絲綢之路上的各國提供源源不斷的商品,中國的瓷器、茶葉、絲綢等都是搶手貨。

随着海内外文化的交融,宋代,“明心見性,立地成佛”的禅宗與清靜無為的道教也受到統治者及文士的青睐,形成儒、釋、道相容并蓄的文化氛圍。

當時,有種觀念叫“禅茶一味”,儒者與僧道往來頻繁,一同飲茶、賦詩、論禅、觀景。

宋代的大文豪蘇東坡曾與黃庭堅同去江西拜訪老友佛印和尚,三人在月夜乘坐小舟随波逐流,快意平生,以至後人将他們“月夜泛舟”“蓮塘夜飲” 的逸事作為陶瓷、書畫的創作題材。

由于茶文化的興起,一種新釉色的茶器應運而生,即黑釉茶盞。其中,江西的吉州窯豐富多姿,所燒造的黑釉盞素有“吉州天目”之稱。

作為中國鄰國的日本,深受宋朝茶文化的影響。南宋時,日本的榮西禅師從浙江帶茶籽回到日本,學着中國僧人在禅寺院内種植茶樹,并将宋朝的飲茶方式介紹給日本,發展成為獨特的日本茶道。

日本人不僅将中國飲茶風尚引入國内,還極其鐘愛宋代的黑釉茶盞,将其成為“天目瓷”,奉為至寶,深刻影響日本陶瓷藝術的發展。

元青花,雅俗共賞

元朝至元二十八年(1291年),一艘帆船從當時的國際大港口泉州駛出,開始國際遠航,南下爪哇後,它将渡過印度洋,前往目的地波斯。

船上載着遠嫁伊利汗國的闊闊真公主,以及護送其出嫁的三名專使。此外,還有來自意大利的旅行者馬可·波羅,他要乘坐這趟航船返鄉,結束在中國長達17年的生活。

泉州港也稱”刺桐港”。相傳,五代十國時有位節度使為了擴建泉州的城廓,在城内種滿了刺桐樹,每到花開時,滿城紅紅火火,風光如畫。馬可·波羅後來回憶說:“刺桐是世界上最大的港口之一。大批商人雲集這裡,貨物堆積如山,的确難以想象。”

馬可·波羅不但在這裡親眼目睹了刺桐花開的盛景,還見證了中國的瓷器運銷至世界各地。多年後,他的回憶錄《馬可·波羅遊記》在歐洲成為暢銷書,書中對中國的描寫,使西方人相信遙遠的東方是一個财富取之不盡的聚寶盆。

然而,宋元海上貿易的繁榮,并非上天所賜,而是來自于中國人揚帆出海的勤勞勇敢。

在馬可·波羅最後一次望向泉州港的40年後,年方弱冠的南昌人汪大淵來到泉州,乘坐商船出海遠航。

汪大淵從小胸懷大志,但他走的不是傳統士大夫讀書仕進的道路,而是志在考察世界。在泉州,汪大淵看到了各種膚色各種語言的人在碼頭交談,看到了琳琅滿目的中國瓷器被運上船艙。這激起了這名江西青年的好奇心,他想去看看,海的對面是什麼。

在這次航行中,20歲的汪大淵從泉州經海南島、占城、馬六甲、爪哇、蘇門答臘、緬甸、印度、波斯、阿拉伯、埃及,再橫渡地中海,到達北非的摩洛哥,之後傳回中國,航迹遍布東南亞、南亞、西亞、北非、印度洋與地中海。

第一次航行曆時4年,直到元統二年(1334年),汪大淵才傳回泉州。休整三年後,汪大淵不顧世俗的偏見,再次冒險出海,遊曆了阿拉伯海、波斯灣、紅海等地。

汪大淵回國後,将兩次遠航親眼所見、親耳所聞的記錄寫成《島夷志略》,後世學者将他稱為“東方的馬可·波羅”。

汪大淵《島夷志略》的一大貢獻,是詳盡地記載了宋元中國陶瓷外銷的路線,以及外銷瓷器的品種。據書中所載,當時運往中東與北非的瓷器,除了傳統的青瓷與青白瓷之外,還出現了一種不同以往的“青白花器”。

有專家認為,汪大淵記載的這種瓷器,就是青花瓷。

青花瓷是用钴料在瓷胎上描繪紋樣,施釉燒成後呈藍色花紋的釉下彩瓷器,最早在唐代的河南鞏縣窯中已經出現,在元代發展成熟。

若與宋瓷相比,元青花可說是一種“世俗化”的産物。

青花瓷的藍白二色,符合蒙古貴族的審美情趣。

元朝“國俗尚白”,蒙古民族向來以白色為尊,九斿白纛(dào,古代軍隊裡的大旗)就是蒙古帝國至高權力的象征。馬可·波羅也回憶說,他在中國期間,每逢喜慶節日,蒙古貴族都要身穿白袍,互相贈送白色的禮物。

藍色也是蒙古人喜愛的顔色。元朝的宮殿常以藍色琉璃瓦為裝飾,“瓦滑琉璃,與天一色”,這讓他們聯想到遼闊草原上的藍天。

前文所說的宋代五大名窯,基本上都是單色釉或“窯變”,有些單色釉上帶有少量的刻畫,定窯的白是一種純粹的奶白,汝窯的青是天青雨過的青。宋瓷平淡自然,儒雅内斂,仿佛能将世間廣闊收入其中,見山還是山,見水還是水,頗具禅意。

文人美學造就了宋瓷的單色釉時代,蒙古人入主中原後,欣賞不了宋代的文人美學。元青花棄雅入俗,開辟了中國瓷器的另一條道路。

自元代開始,一種華麗富貴、通俗直白的藝術風尚在瓷器工藝中廣為運用,而不再追求如玉一般含蓄溫潤的釉面。

元代瓷器上的裝飾不像宋瓷一樣多用“塑”和“刻”的方式,而是變成“畫”的方式。钴料對于青花瓷而言,相當于紙上作畫所用的墨。蒙古貴族還嫌國産钴料不夠鮮豔明麗,下令使用來自中東的進口钴料,稱為“蘇麻離青”。

青花瓷上的圖案,無論是龍鳳、麒麟、如意、牡丹等吉祥紋飾,還是山水、人物、花鳥,都一目了然。工匠們還将老百姓喜歡的曆史故事“畫”在瓷器上,青花瓷上呈現出“蕭何月下追韓信”“周亞夫屯細柳營”“文姬歸漢”“三顧茅廬”“尉遲恭救主”等耳熟能詳的典故。

元青花盛行後,上至君王,下至百姓,都能在瓷器上感受一種開放、直覺的“美感”,堪稱雅俗共賞。

為了推動元青花的生産,元朝在景德鎮設立“浮梁瓷局”,專門負責燒造官府用瓷及官辦貿易所需瓷器。這一決定改變了景德鎮在陶瓷行業的地位。

景德鎮因為陸路交通不便,受宋末元初戰亂的打擊較小,此時還聚集南北各地逃亡至此的工匠,集中了人才、技術、原料等多種優勢,又不斷吸收外來技藝。

于是,景德鎮集天下制瓷技藝之大成,異軍突起,逐漸成為全國的制瓷中心,”四方遠近,挾其技能以食力者,莫不趨之如鹜“。但凡有點技術的陶瓷工匠,紛紛來到景德鎮謀生,而他們生産的瓷器行遍天下。

元朝是一個多民族的大一統王朝,對外貿易極其開放。據汪大淵《島夷志略》記載,當時大陸有50多個主要的瓷器輸出地,包括今日本、菲律賓、印度、越南、伊朗等東亞、東南亞、南亞、西亞及北非的國家和地區。

中國瓷器有多牛:300年間在歐洲賣了3億件

▲元青花四愛圖梅瓶,湖北省博物館藏。圖源/南朝子雲

中國現存元青花的數量較少。世界上收藏元青花最有名的地方,是伊朗的阿迪比爾陵清真寺,以及土耳其伊斯坦布爾的托普卡帕宮。

其中,阿迪比爾陵清真寺是收藏中國瓷器最為著名的博物館之一,藏有28件元青花瓷器。

據伊朗文獻記載,這些瓷器來自伊利汗國。

伊利汗國的建立者是元世祖忽必烈的兄弟旭烈兀。1259年,當旭烈兀的西征大軍征服阿拉伯帝國時,從中原傳來蒙古大汗蒙哥去世的消息。旭烈兀本想停止西征,率領蒙古大軍班師回朝,但不久後,他就聽說忽必烈已經繼承了蒙古帝國的汗位。旭烈兀隻好留在西亞,遣使擁護忽必烈,并接受忽必烈的冊封。伊利汗國作為元朝的宗藩,統治阿姆河直至叙利亞之間疆土。

蒙古帝國分崩離析後,伊利汗國也走向覆滅,宮廷中的元青花落入新任的伊朗國王手中,輾轉來到了阿迪比爾陵清真寺,被收藏至今。

王朝興替不過如過眼煙雲,世界文化、宗教信仰、民族交融的滄桑變幻卻被銘刻到元青花中,在海外留下不可磨滅的痕迹。

中國瓷器有多牛:300年間在歐洲賣了3億件
中國瓷器有多牛:300年間在歐洲賣了3億件

▲元青花釉裡紅镂雕蓋罐,河北省博物館藏。圖源/ 圖蟲創意

永樂大帝的瓷塔

明朝永樂年間(1403-1424年),明成祖朱棣從侄子建文帝手中奪來皇位後,經常内不自安。據說,靖難之役結束後,建文帝沒有死,而是躲過亂軍的追捕,逃往海外。為了尋找侄子的下落,朱棣命鄭和多次率領船隊出海,完成了鄭和下西洋的希世壯舉。

建文帝的下落,早已成為千古之謎。鄭和下西洋的實際意義,更多是為了揚國威,開拓朝貢貿易路線,擴大明朝對亞洲,乃至東非諸國的影響。鄭和船隊橫渡阿拉伯海,到達東非沿岸時,比後來西方航海家達·伽馬從歐洲繞好望角到印度航海早了80年。

從永樂到宣德年間,鄭和率領龐大的船隊,攜帶大量的金銀财寶,七次下西洋,向沿途各國展現中國的實力。中國瓷器沿着這條陶瓷之路,來到遙遠的東非之地。

鄭和的随從費信在其所著《星槎勝覽》中,提到索馬裡的摩加迪沙和布拉瓦等地都在使用瓷器,中國陶瓷在那裡是重要的商品。

永樂朝的另一件盛事,是朱棣為紀念他的父母,在南京大報恩寺修建了一座“瓷塔”。

朱棣将寶塔命名為大報恩寺塔,在碑文中盛贊自己的父母明太祖朱元璋與馬皇後,上報父皇母後之恩,下為黎民百姓祈福。

南京大報恩寺塔的修建耗時19年,花費白銀255萬兩,動用工匠10萬餘人。塔身全部用瓷磚和五色琉璃瓦砌造,晶瑩剔透,地面上鋪設了青花瓷地磚,塔高約28米,相當于二十幾層樓高。風一吹過,塔頂和每座飛檐下的風鈴就會奏響。

這座規模宏大的瓷塔,名義上是紀念朱棣的父母,實際上也是為了向天下人顯示朱棣的正統地位。還有人認為,朱棣的生母并非馬皇後,而是另有其人,修建此塔也是朱棣對生母的告慰。

從明代到晚清,每一個到南京的人都會被大報恩寺塔深深震撼。

在鐘山腳下,或江上漁舟,擡頭都可以看見這座陶瓷組成的寶塔。夜晚佛塔燃燈,100名僧人輪流值班,添油剪芯,一年耗油數萬斤,光亮普照大地,白天則“五色琉璃照耀雲日”,數十裡外亦可見。

西方人将大報恩寺塔視為中國文明的象征,稱它為“南京瓷塔”,列為世界七大奇迹之一。無論是在荷蘭畫家的畫作,還是在安徒生的童話中,都能找到瓷塔的身影。安徒生童話中有一則故事,寫一個名叫“東風”的少年,剛從中國飛回來,他這樣告訴風的母親:“我剛從中國來,在瓷塔周圍跳了一陣舞,把所有的鐘聲弄得叮當響。”

東風席卷西方之時,從明至清,皇權高度集中,君主與臣民之間的關系如同主人和奴婢,使整個中國猶如封閉的“大農村”,一些工匠被編入匠籍,終生為官家勞動,海上貿易受到遏制,一度“寸闆不許下海”,隻許官商貿易。

器物是一個時代的風貌。在這樣的背景下,瓷器自然無法“返俗為雅”。

明初,依然是“青花一統天下”,永樂、宣德青花瓷器被後人推為明代青花瓷之冠。

明朝中期後,出現了五彩瓷,造型繁多,畫風樸拙;成化年間的鬥彩瓷器争奇鬥豔,畫工精細;景德鎮官窯生産的顔色釉瓷器是明朝瓷器一次“仿古”的嘗試,以永樂、宣德年間的鮮紅、霁青、甜白釉瓷為三大名品。

中國瓷器有多牛:300年間在歐洲賣了3億件

▲明成化鬥彩雞缸杯。圖源/ 台北故宮博物院

到了明末清初,社會動蕩,以李自成為首的農民起義摧毀了明王朝的統治,關外的滿族人坐收漁利,入主中原,瓷器也在此時經曆了一次短暫的轉型期。

由于戰亂,工匠們拿不到朝廷的訂單,都轉而去燒造民用瓷,畫外銷瓷。這一時期的青花瓷較少使用龍、鳳、纏枝花卉等官窯瓷器常見的富貴吉祥圖案,代之以山水、花鳥、戲曲小說和神話傳說等等,出現了詩、書、畫、印相結合的畫面。

亂世中孕育思想,瓷器的變化也象征當時世人的彷徨與思考。

明末清初,黃宗羲、顧炎武、王夫之橫空出世,宣揚人本主義思想,發出振聾發聩的時代強音。黃宗羲喊出,“天下為主,君為客”,他主張以“天下之法”取代帝王“一家之法”,認為“天下之治亂,不在一姓之興亡,而在萬民之憂樂”。

然而,清朝沿襲明制,思想啟蒙随着清朝的一統再度轉瞬即逝。

中國瓷器有多牛:300年間在歐洲賣了3億件

▲清康熙青花山水人物圖鳳尾尊。圖源/ 圖蟲創意

東方瓷塔的毀滅

清乾隆十三年(1748年),年屆花甲的督陶官唐英接到乾隆皇帝的旨意,在景德鎮燒制一件特殊的瓷器。

這件瓷器将集合全國各地、曆朝曆代各大名窯的燒造工藝,将各種釉彩集于一身,自上而下裝飾的釉彩達15層之多,名為“各種釉彩大瓶”,享有“瓷母”的美譽。

從燒造工藝上看,這些釉彩中,有的是高溫釉彩,如青花、仿官釉、仿汝釉、仿哥釉等,需先焙燒,有的是低溫釉彩,如粉彩、琺琅彩、金彩等,需後焙燒。如此複雜的工藝隻有在熟練掌握各種釉彩特點的情況下才能實作,稍有不慎就會前功盡棄,堪稱鬼斧神工。

盡管“瓷母”的燒制,更多是出于乾隆帝的“矯情”,但其曆史意義遠遠大于審美意義,并非簡單的堆砌和炫技。

康雍乾三朝是中國古代的最後一個盛世。這件凝結各地工匠心血的瓷之重器,表明乾隆朝國力鼎盛、海内升平,延續數千年的中國瓷器已經登峰造極。

正因如此,各種釉彩大瓶如今被擺放在故宮瓷器館的中心位置,其體量之巨大、釉彩之豐富、裝飾之華麗,足以吸引每一個遊客駐足觀賞,為之贊歎。

有清一代,中國陶瓷繼續銷往國外。伴随着歐、亞、非、美各國商船的來來往往,中國瓷器遍及世界的各個角落。

▲清 王緻誠《陶冶圖卷》(局部),此卷描繪了清代制瓷工序中的鑿土、煉土、造匣缽、修胎、施釉、畫彩等情景。圖源/網絡

17世紀的法國國王路易十四,最愛穿中國絲綢,用中國瓷器,使歐洲各國貴族不斷效仿。路易十四的宮廷生活十分奢靡,他常在凡爾賽宮設宴酬賓,精美的中國瓷器給法國皇室撐足了面子。

學者孫機考證,從16世紀到18世紀,中國遠銷歐洲的瓷器達3億件。資料顯示,僅在18世紀初,英國東印度公司就在中國有2500萬至3000萬件的瓷器訂單。

法國、荷蘭、丹麥、瑞典等國都在廣州設立了貿易站。歐洲人将中國瓷器視為時髦的高科技産品,從煙鬥到拐杖頭,再到各種陳設器具,都專門請景德鎮的工匠訂做,再遠渡重洋運到歐洲。

清代的中國外銷瓷上,經常描繪西方的各類曆史事件和流行文化。

老外拿着當時風靡歐洲的洛可可紋飾、繪畫來中國訂制瓷器,甚至連西方政治事件、奇人異事都在中國瓷器上保留下來,而盛行西方的琺琅工藝在中國演化成了琺琅彩瓷器。

中世紀時,歐洲人向往東方的财富,經過無數次冒險,開辟出通往東方的航線。15世紀末,葡萄牙的船隊到達大西洋和印度洋交界的海域,繞過了非洲最南端的風暴角。船隊經過風暴角時經常遇到狂風大作,巨浪滔天,但這一個名字聽起來不太吉利,葡萄牙國王将其命名為“好望角”。

後來,為了紀念這一曆史上的偉大事件,荷蘭東印度公司于雍正至乾隆年間,在景德鎮訂制了繪有“發現好望角”圖案的盤子。不過,那時的中國人并沒有認識到這段曆史的意義。

中國瓷器有多牛:300年間在歐洲賣了3億件

▲清代外銷瓷,愛爾蘭定制。圖源/圖蟲創意

瓷韻中,蘊藏着國運。

當清朝工匠在瓷器留下西方文化的蹤迹時,中國卻與西方世界背道而馳。

乾隆帝在位時,下令廣州一口通商,對外貿易集中于廣州十三行。這一做法,實際上是一種倒退,标志着清朝的封閉。

18世紀後,“廣彩”瓷器的作坊遍布在珠江兩岸,訂購量仍急劇上升。

“廣彩”瓷器由五彩瓷和粉彩瓷發展而來,類似于在瓷器上創作油畫,品種多為實用的日常用品。一些商人從景德鎮買來白瓷,運到廣州,另外雇工匠仿造西洋畫法,畫出外國人喜歡的紋樣,出售到歐洲。随着“廣彩”瓷器大受歡迎,景德鎮許多畫釉上粉彩的工匠也紛紛搬到廣州,

“廣彩”是中國古代瓷器史的最後一站。至此,大清帝國已經悄然走向沒落。

中國瓷器有多牛:300年間在歐洲賣了3億件

▲清代金胎内填畫琺琅西洋仕女執壺、杯、盤。圖源/圖蟲創意

當時,歐洲從中國大量進口瓷器,導緻對華貿易嚴重入超,大量金屬貨币外流。這在一些重商主義人士看來,是對他們國家經濟的損害。一個17世紀晚期的英國人抱怨說,從亞洲進口貨物,“有礙我們本國制造品的消費,而且以大陸國庫購入時,這個現象更為嚴重”。

于是,西方和大清打起了“貿易戰”。

工業革命後,随着西方各國熟練掌握了制瓷技術,并且在工廠進行流水線生産,中國瓷器的壟斷地位被打破,不再是高端的稀缺品。僅僅不到200年,歐洲就出現了多家知名制瓷公司,在世界市場嶄露頭角,如德國的梅森(Meissen)、英國的韋奇伍德(Wedgewood)、法國的塞夫勒(Sevres)等,中國瓷器出口開始走向衰落。

乾隆五十八年(1793年),英國馬戛爾尼訪華使團到達北京。他們以給乾隆皇帝補賀八十大壽為名,實為請求增加通商口岸,開拓中國市場。

馬戛爾尼此次前來,還帶來一些工業革命的最新發明成果作為壽禮,共計600多箱,随行人員也多有科技、醫學、航海等方面的人才。英國人贈送的天文儀器,被收藏在乾隆建造的天文館,該館是中國最早的天文館,後來被英法聯軍一把火燒了。

然而,這些都不是乾隆關心的,初見馬戛爾尼,他糾結的是對方應該以怎樣的禮儀朝見。照理說,外國使者前來“納貢稱臣”,就該行跪拜禮。

馬戛爾尼堅持以單膝跪行禮,表明大英帝國與大清居于同等地位,這讓乾隆十分不滿。最後,馬戛爾尼沒能完成任務,失望地踏上歸途。

▲清代廣州十三行風景油畫。圖源/網絡

中國古代瓷器的輝煌曆程,始于開放包容,終于閉關鎖國。

那座由明朝永樂大帝下令修造的南京瓷塔,在幾百年間震驚了無數外國人,其故事在西方世界廣為流傳,成為中華文明的标志。當時的中國,曾是全世界仰慕的泱泱大國。

鴉片戰争後,近代中國遭遇内憂外患,深陷亡國危機。1856年,大報恩寺塔在清軍與太平天國的戰争中毀于一旦,隻剩下殘磚片瓦。

人間,再無瓷塔。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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