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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難違須戒慎 順物明德正本心——莊子《人間世》的正心明理之道

作者:天地品格

從孔老夫子點化顔回和葉公子高歸化大道的兩則故事開始,莊子在其《人間世》的文章中,借助篇中人物之口,為迷途之人指出了歸化大道、順應自然的為人處世之道;并以此主線,貫通其文章的各個章節,為世人闡明了迷途知返歸化大道的歸真之途。

在此篇的第三個故事中,莊子通過顔阖與蘧伯玉的對答,說明了人與人,人與社會和人與自然事物間,無以更易的順物循德之規,闡述了世人切不可憑一己之見而去妄行如同螳臂擋車的不自量力之舉。并且透過人們應當順應人類和其他事物的本性之闡述,進一步說明了人類對于造化萬事萬物并且賦予萬物本性的自然大道,更應當自覺自願地加以主動順應,且在任何時空中都不可相與違逆的基本道理。

這則故事,也是筆者在對話本篇文章裡原先也解讀得很不到位的一節。聯想到當今所提倡的素質教育及教育層面上的盲區盲點,以及當今社會大量的人工飼養或者喂養動物寵物的情形,才突然發現原來人之本性的變異和本心的迷失,大多在于以自身的意願和行為,來替代自然去控制并限制事物的天性,進而陷入了作繭自縛和悖逆自然的境地。而讓人類迷失于人為欲望之中的,恰恰是人世間自我程式設計的養虎為患行為,以及其他形形色色且不自量力的代位自然行為。而讓世人免于誤入悖逆自然之道的,惟有明了其中的前因後果并戒慎之。或許是出于"常善救人″和"常善救物"的本能,莊子在這節短短的對話中,連連寫下了"戒之,慎之″和"可不慎矣?!″的警示。

而其實,要真正深入對話并解讀莊子的思想,還真的須從其原著和原文中才能深切體會,特别是那些流轉于字裡行間和文字内外的人與自然無從分離的命運共同體理念,以及順應自然持守大道本原的自覺自律,更是栩栩然躍然紙上。

在這一節中,将要當衛靈公太子師傅的顔阖,也受困于自身的才德才識和太子的身份,是以求教于蘧伯玉。顔阖說:有人在這裡,他的才識淺薄,不為上蒼所倚重。或許是不明大道,以至于才疏學淺,德行淺薄,為将要承擔之事,内心時常備受煎熬。想任由太子天性而不教給太子治國理政的法度條文,恐怕又會危及我所在的國家:想好好授予其治國理政安邦定國的韬略方策,又恐怕會危及我的身心。這一個人的才能與才智剛好能夠知道他人的不足和過錯,但卻不知道這過錯究竟又從何而來?!像這種情況,我又要怎麼去應對才可以萬全?!

或許已經從顔阖的話語中,聽出了其中包含的貌似謙虛,實則可以憑借自身的教育理念和方式而去左右國家及個人命運的浮華心态;也從中聽出了内蘊其中的知人之過裡面的狂妄自大,卻不知道這種狂妄自大,正是喪失了自身的自然本性所緻。況且,正是這種代位自然的不自量力和對自然本心的摧殘,才導緻了許多世人在不知不覺間站立于自然的反面,扭曲了自身的心态,以至于被塑形為一種狂妄自大的另類動物;殊不知這種萬物之靈的理念,已經讓世人陷入了顯擺自我虛妄且淩駕于自然的巅狂,其中的始作俑者正是這些喪失了自然本性大道本心的作繭自縛者。

是以,蘧伯玉才會發出"善哉問乎?!戒之,慎之,正女心也哉"的點化之語。或許,正應了"解鈴還須系鈴人"的古諺,要從根本上化解掉這一難題,無外乎要回歸于大道之本原,讓迷失自然本性之人回歸自然,尋回自身的本心并以此端正自身的身心。所謂"上梁不正下梁歪″,自身不正,焉與教人?!而如果本根失卻了,失道也失德了,難免在恢恢天網下要被奪魂攝魄而殘身損性于"天殺"之患了。

大約有鑒于此,莊子借蘧伯玉之口給出了這味良方的具體内容。"形莫若就,心莫若和;雖然,之二者有患。"這說的是從身形和心性上都應當去包容并調适所接觸的對象。當然,這種遷就和調和如果不當也會後患無窮的。是以,就應當把握好"就不欲入,和不欲出″的尺度與方式。也就是在人情世故上随行就市,但又不深陷其中;又能夠以自然心性調和萬方(所謂和之于天倪),但本心常在,永不迷失。倘若用形體用遷就萬物和對方時,不僅與之相仿佛更是讓身心被帶入并一同沉潛其中,那麼不僅僅會随之癫狂随之幻滅,也會随之崩潰随之敗壞;倘若用本心去調和萬物和對方時,卻未能持守住自然本性而将之喪失了,恐怕就會随之陷入追名逐利的欲望争執而難撥,最終陷入為妖為孽的作惡多端了。是以,在嬰兒般的純真與純樸之中,在沒有界限的"無町畦"原野中,在"知也無涯"的無限時空中,達到了自然本性的回歸與心靈的交會,所有的患害也就随之煙消雲散。

正是深刻領悟了自然的奧義和本根本原的無窮功用,也切實領悟了自然順昌逆亡的大道法則,掌握了順應自然意義上從本源上消除患害的治本之策,也切實領悟了自然法則是不以人的怎志為轉移的深刻含義,莊子繼續借蘧伯玉之口開導顔阖說:你難道不知道螳螂嗎?展露其自以為雄渾粗壯的手臂力圖去阻擋前行的車輪,根本不知道其實在難以勝任也完全勝任不了。這種自以為是的不自量力卻又必然粉身碎骨的舉動,不過是一種全然不懂得自身危害的自以為是,也是一種恃才傲物的自我顯擺罷了!對此,世人應當時刻戒懼并審慎對待啊,可千萬不要去做那些螳臂擋車的無畏之舉!那一些自恃才智過人且自誇自己有過人之處之人,完全忽視了"天道不積″的道理,也忽略了"企者不立,跨者不行;自見者不明,自是者不彰,自伐者無功,自矜者不長″的内在含義,卻是違背了大道法則,冒犯了天條天規,又怎麼能夠逃得掉恢恢天網的懲戒呢?!

假假蘧伯玉之口的莊子繼續說:你難道不知道那些養虎的飼養員嗎?!在喂飼老虎時,不敢用活着的動物去喂養牠,這是害怕是以又激發了老虎獵殺其他動物時的狂暴之氣而被反噬;不敢用整隻的完整動物去喂飼牠,這又是要提防是以而再度激發了老虎撕咬裂解獵物的本性而被反噬。是以,飼養人便依據老虎的饑飽需求按時進行飼喂,以此消磨掉老虎與生俱來的獵殺其他動物戾氣(這與老子的"虛其心,實其腹;弱其志,強其骨"之道可謂是高度吻合)。老虎雖則和人類并非同類,但其之是以會伏伏貼貼地谄媚讨好飼養人,是因為飼養人摸透了老虎的性情并能夠加以順勢引導;而其之是以會去獵殺飼養者,是因為飼養人沒有順從老虎的天然性情進而觸怒了老虎并激發了其内在的本能反應。是以,真正的養虎為患實則是以人養虎而非依循以虎養虎之道的緣故,實則是人代位于自然的錯位之舉,也是悖逆自然的具體展現。

那些号稱愛馬之人,可謂極盡為馬兒把屎把尿之能事,時時惦記着用糞筐去盛放馬兒的糞便,用大的蛤殼去接下馬兒的尿液。但稍一不注意也沒來得及用手将叮咬馬兒的蚊虻趕跑,馬兒便要掙脫人們強加在其身上的束縛,咬斷并毀壞馬嚼,掙斷并甩掉辔頭,搗碎并踢爛胸絡,猶如人在狂怒中的捶胸頓足,隻想盡快擺脫人為的控制而回複到自己的本性。從人們的所謂愛馬行為中,不難發現,一切都是為了馴服控制馬匹而已,其所有的意願都在于想讓人為控制如馬兒一樣的動物之目标得以實作;切沒有想到在這些愛的标簽及其意願所及之處,實則是人為的欲望及其對于自然事物本性的人為摧殘,這種摧殘不僅僅會對被摧殘物造成緻命損害,實則也是對摧殘者自己的傷害,更是将其披在身上的愛之外衣撕扯得支離破碎,又怎麼能夠不使其墜入背離大道的逆亡之地呢?!這種事情,或許我們可以從曆史的經緯層面上清楚地感覺,也可以從當今社會那些披着人權自由民主等華麗外衣卻行一己之私的霸權主義者那無所不用其極的殘忍中明确地感覺,當然也可以從當代不少年輕人的"叛逆"及為數衆多的抑郁症患者的病因,以及自古至今衆多的殘身損性案例中一見究竟。是以,莊子在本節的最後,才從心中發出了"可不慎邪"的警世之歎!

行筆至此,筆者似乎從中又體悟到了老子在《道德經》第五十二章中所表述的内容及其潛在的内涵——"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可以為天地母。既知其母,以知其子;既知其子,複守其母。沒身不殆。塞其兌,閉其門,終身不群;開其兌,濟其事,終身不救。見小曰明,守柔曰強。用其光,複歸其明,無遺身殃,是為襲常。″自然天地所造化之物,又怎麼能夠失根失本而泯滅其本性呢?!順應自然,天道使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