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一周之前，終場哨響，鮑爾默眼神落寞地坐在沉默人群之間，身後觀衆已是稀稀拉拉，賬本上的2.82億美元支出成為過眼雲煙，他們輸給鹈鹕，而今年季後賽已經确定不會再響起Beat L.A.的嘹亮口号。
賽後泰倫·盧并無太多遺憾，他說：“我們已經建立起正确的球隊文化。”
這一點，倒也沒有太大問題。2019年萊昂納德逃離多倫多來到此地，招募來保羅·喬治，從此快船就變成了一支以這兩位前鋒為核心的争冠球隊，彼時他們最大的競争對手之一，就在隔壁。
興奮。老快船貝弗利在雙鋒合體的當晚就發表言論：“我覺得我已經奪冠了。”而當這套陣容真正站到場上，确實效果不俗，2019-20賽季，他們是西部第二，進攻效率聯盟第2，防守效率聯盟第5，貝弗利抓住庫裡分享喜悅之情：“時代翻篇了朋友，未來五年是我們的。”
三年後，森林狼後衛貝弗利還在場上跑來跑去，快船卻已經出發去釣魚。但三年前他的激動也并非毫無道理，那本該是他們最好的時光，萊昂納德和泡椒都不到30歲，都剛剛打出一年接近MVP水準的比賽，最重要的是，他們都還健康，然後他們走進了泡泡堂，他們将皮球投到了籃闆邊緣，他們在退場時吹起了故作輕松的口哨，他們在3比1領先之後被翻盤出局。莫裡斯的悲鳴仍在耳畔：“如果不是集中封閉，我們會把掘金打出屎來。”
然後快船就真的将時代翻篇了，他們留住雙鋒，教練裡弗斯和一些球員罵罵咧咧地走了，泰倫·盧來了。“忒修斯之船”提出一個問題，如果船上的木頭被逐漸替換，直到所有的木頭都不是原來的，那麼這艘船還是原來那艘船嗎？盧指導的出現給出了一種答案，不需要換掉所有的木頭，有時候換一塊木頭，這船可能就不一樣了。
走到2021年季後賽的時候，快船确實已經成為了一支完全不同的球隊，他們終于學會給自己挖坑，然後把别人埋進去的勾當了。首輪他們在開局0比2落後，最終搶七戰勝小牛。次輪他們又是0比2開局，然後連爆4場将聯盟第一爵士淘汰出局。當然現在我們回頭再看，才會蓦然發現，原來爵士是2020年另一隻3比1領先被翻盤的球隊，原來爵士在很久以前就已經這麼爵了。但就當時而言，旁觀者必須承認，2021年的快船确實做到了一些了不起的事情，他們成為了曆史上第一支在同一年季後賽中多次面對0比2落後然後翻盤拿下系列賽的球隊，他們創造了隊史第一次分區決賽之旅，過去50年，他們曾有過8次赢球就能挺入西部決賽的機會，他們輸了8場，場均能輸14.9分，2021年對爵士的第6場是他們的第9次機會，他們一度落後25分，最後他們赢了12分。
貝弗利比任何人都激動，2017年被交易之後，他已經是當時為這支球隊效力時間最長的球員，“我為這支球隊傾注了鮮血、汗水和淚水。受傷、朋友被交易……能夠成為最後一個站在這裡并書寫曆史的人是很特别的。”
更特别的可能是貝弗利身上那種永遠瘋逼、永遠有面兒、永遠對球隊擁有主人翁自豪感的樹先生精神。不過，2021年的榮光過去得比任何時候都快，萊昂納德在對爵士的系列賽中就撕裂了十字韌帶，這支快船注定隻能是西部決賽的過客，保羅踩着舊主昂首邁入總決賽，迎接他的将是級别更高的失敗。
而貝弗利迎來的是被抛棄，再次被抛棄，至于他将何處繼續撕咬，就再與快船無關。真正和快船有關系的，還是萊昂納德的膝蓋泡椒的手肘。
球隊核心二人組在今年的82場完整正常賽裡合計休戰了133場，他們一開始就知道萊昂納德不會回來，賽季開始兩個月後又失去了泡椒，然後2月份剛剛交易來的諾曼·鮑威爾，不過三場球就折了腳。
面對此情此景，盧指導和他的隊員們有充足理由躺平，但他們沒有，他們成為過去25年來第一支能夠單季3次從24分及以上落後中翻盤赢球的球隊，過去兩年，快船5次在落後20分及以上時翻盤成功，當然同樣冠絕聯盟。
這支快船翻盤的不僅僅是幾場比賽而已，82場球之後他們還在西部第8，他們42勝40負，西部第9的鹈鹕，36勝46負。
2019年時盧指導退出了湖人的主帥選拔，不光是因為3年1800萬合同低于自己的期望值，還有一股勁兒：“我是來赢球的，不是來執教詹姆斯的。”
現在他在快船差不多證明了這一點，就像斯波爾斯特拉在邁阿密做的一樣，沒有詹姆斯，甚至沒有萊昂納德和泡椒，他也可以帶着一支球隊做到一些什麼。
最後他們沒有做到最後，站在技術台上的是貝弗利，被隊友團團圍住的是英格拉姆，快船丢掉了兩條命，怨不得旁人，麻繩專挑細處斷，萊昂納德從來沒出來，泡椒罹患新冠躲開了最後一口鍋，聯盟三分命中率最高的肯納德還在附加賽前突然受傷了。
于是盧指導在賽後終于說出了那句“如果我們能夠保持健康……”
如果快船健康，他們可能擁有萊昂納德、泡椒、鮑威爾、巴圖姆、莫裡斯、考文頓的核心陣容。我們一直在說這一點，帕特·萊利暢想過未來NBA最強陣容，就是5個2米左右的球員，位置模糊，無限輪轉。
但“如果”可能是競技體育世界除了用來騙稿費外最無用的兩個字。忠誠的快船季票擁有者們已經開始踏着現實主義的軌道前行，譬如比爾·西蒙斯就說自己願意用萊昂納德去交易詹姆斯。而伴随一個失敗賽季而來的是流言：萊昂納德“又一次”在傷病的醫療意見上與球隊相左。聖安東尼奧球迷紛紛發來賀電。
但你知道上一次快船流出關于萊昂納德流言是在什麼時候又是如何消失的嗎？2020年被翻盤出局後，萊昂納德被描述為一個連女更衣室都要霸占的隊霸，2021年類似消息再未出現。
當一件壞事以出乎意料的方式呈現在你面前，陰謀論總會變得很有市場，這是普遍人性，倒也沒有什麼特别的。從2019-20賽季他們得到的是一個莫名其妙的起點，三年後，他們建隊時許下的承諾仍未兌現，但你不能就此說這支快船就該解體了，萊昂納德和泡椒還都有至少2年合同，2024年之前，他們也才33歲，他們大部分核心球員都還有固定的合同，他們眼前要做的事情是找一個替補中鋒和另一個控衛，然後看看怎麼留下巴圖姆和考文頓，最後，他們仍然擁有泰倫·盧。快船确實還有非常豐滿的“如果”，如果鮑爾默也相信這份“如果”的話，他完全可以再等上兩年。
事實就是，從2019年開始，快船并沒有做錯什麼，這個世界更多事情并不以對錯論斷，快船隻是以這種方式走過了這三年而已，在改變的不止是他們，還有這個世界。
2019年的時候我們也并沒有做錯什麼，但我們得到是“莫雷事件”和“中國男籃世界杯”對這個行業的沖擊，然後是新冠疫情。三年前武漢離我們很遠，三年後上海離我們很近。最近我在鍋爐房封閉的時候，常常望向窗外，煙囪的盡頭多半是藍天，挺風和日麗的。鍋爐房後面有個公共澡堂子，裡面有7個淋浴頭，每天晚上去洗個澡，尤其要把腳洗洗幹淨，味道太沖了。從鍋爐房到澡堂子的路上會有幾隻廠貓過來撒嬌，如果沒有什麼吃的，就不要撩撥他們了。8小時工作之後，可以繼續學習，也可以選擇放松，看看書是可以的，看看視訊也不錯，如果練字的話不能太投入，因為一晃天就黑了。
我想起2019年之前的日子，那時候天同樣很藍，時光同樣庸碌悠長，我以為這種波瀾不興的生活會一直過下去，但現在三年過去了，世界已經不同了，我已不再打算嘗試去了解所有事情。
不過，我一想起如今萊昂納德、泡椒們可能也在同一片天空下垂釣，而這支快船始終還擁有“如果”帶來的殷切希望和無邊熱情，我就會自覺産生一種偷着樂的感覺，畢竟雖然他們是億萬富翁，我是鍋爐工，但我們一定都抱有同一類良善願望，我們都希望明天也會是好天氣，我們都希望早點結束這樣的生活。
盡管我們都不知道未來會以怎樣的方式結束這樣的生活，是更糟糕，還是更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