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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33 歲,我打算嫁人了

作者:浮世大鍋燴

「33 歲,我打算嫁人了。」

從頒獎禮下來,我就直接告訴了梁弈。

梁弈皺着眉,表情不耐地看着我,說:「冉星,别鬧。」

我也看着他,微笑着說:「我沒鬧,我是認真的。不過你放心,我不打算嫁給你。」

1

遇見白月光是在我剛殺青的慶功宴上。那時梁弈陪在我身邊,大家都湊過來笑着對我道「恭喜」。

甯溪出現得并不顯眼,可當梁弈看到她時,一切都變了。

他抛下我,徑直走到甯溪身邊問她:「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都不給我說一聲?」

他們語氣親昵,而我獨自站在一旁像個外人。

八卦的眼神在我們幾個身上來回打轉。我強撐着笑走了過去,對甯溪打招呼。

比起我的勉強,甯溪笑得溫婉大方:「季冉星,我知道你。」

梁弈皺眉,顯然他也覺得我和甯溪現在會面有些不合時宜。

他站在甯溪身邊,向我介紹:「冉星,這位是甯溪……」

如此做派,倒顯得我是外人。

哦,對,我本來也是外人。

我知情識趣道:「我忽然想起來還有事,可能要提前退場……」

梁弈都沒有察覺到我的理由有多荒謬,甚至都沒有說些場面話挽留我,直接開口道:「那你先去,我遲些時候找你。」

我笑笑,然後轉身離開。

剛剛還圍繞在我身旁對我講「恭喜」的那些人如今連看都不看我一眼。原本屬于我的慶功宴,變成了甯溪的接風宴。

我站在出口,回望會場,被人群中簇擁着的甯溪和梁弈,遠遠望去宛若一對璧人。

我收回目光,轉身離去。

正主回來了,赝品也該退場了。

萍姐見我出來得這麼早有些驚訝,可見我神色不對,到底也沒開口過問。

保姆車上暖氣很足,可我還是覺得冷,我将衣服緊了緊,扭頭望向窗外。

路邊的霓虹燈迅速後退,隻在眼裡留下斑斓殘影。

殘影漸漸地變得模糊,直到柔軟的紙巾放在我手上。

我擡眼,正好對上萍姐擔憂的眼神。

她沒問我發生了什麼,我也隻是接過紙巾,擦去眼角的那點點滴滴的淚。

距那次慶功宴後,梁弈已經一個月沒聯系我了。

我裝作滿不在乎,但萍姐很為我擔心。

是以當梁弈和新歡的照片曝出來時,她還想瞞着我。

一張打滿水印的動圖,雖然像素模糊,可我還是一眼就認出抱着旁邊女孩的人是梁弈。

那個女孩看着也眼熟,我定睛将那動圖瞅了又瞅,是甯溪沒錯。

再看标題:《正牌女友國外歸來,半老影後疑被抛棄》

标題寫得倒還挺工整。

萍姐問我:「那天就是她回來了,對嗎?」

我看着萍姐,委屈忽然如潮水一般呼嘯而來,我強力地忍住洶湧的情緒,裝作無所謂道:「是她又能怎樣呢?」

萍姐已經說不出話了,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緩過神來問我:「你和梁弈掰了?」

我想了想,說:「應該是掰了吧。」

十年情人,今天終于走到這一步。

萍姐緩過神後繼續問道:「梁弈已經提分手了?」

我搖頭,雖沒有直接提,但現在這樣和已經分手有什麼兩樣?

我看向鏡子,鏡子裡映出一副姣好容顔。

「萍姐,我今年已經 33 了,也确實是半老了。」

「怎麼會!」萍姐寬慰我道,「你這臉出去就算是說 25,年齡都說大了。媒體嘩衆取寵的本事咱們又不是不知道,何必在乎這些話?」

我歎道:「臉再好看有什麼用?」

梁姐說不出話來了,她知道我話裡的意思,但她還是忍不住反駁:「可梁弈他對你還是不一樣的。」

我笑:「沒什麼不一樣,之前可能會不一樣,但她回來了,我對他來說也就是那樣了。」

明明已經做好了心理建設,可說出來還是會覺得難受。若隻是安心當一個情人,或許我不會這麼痛苦。可十年的時間實在是太長了,被時間滋養的感情野蠻生長,根本不受人為控制,我隻能依照自己的理性判斷,為自己尋一個結果。

「萍姐,你總不會認為我和梁弈會有什麼結果吧?與其到時候被人甩,倒不如趁我現在還有熱度重新博一條路。」

「男人的真心靠不住,我也該為自己尋條退路了。」

萍姐默默良久,道:「之前跟你說再多你不聽,現在想到尋退路了?」

「現在有名氣的女演員哪個不是拼出來的?哪個天天把情愛挂在嘴邊?戀愛腦的在圈裡隻會變成查無此人,拼出一片天地和想結婚生子本來就不是畫等号的。」

「梁弈對你也算可以,咱們可以通過他把咱們想要的東西抓在手裡。」

「總得要抓住些東西。」

萍姐的話很難聽,但句句都是實話,我也知道她是為了我好。

2

我和梁弈的糾葛萍姐全部明了。

那時我還是電影學院的學生,胸腔裡鼓着一腔熱血想要闖出一番大事業,但碰壁碰多了,也就明白原來這個世界并不是我想得那樣簡單。

在我又被截和一個角色後,制片人私下找到我,他言語間的暗示我都聽得懂,但我覺得惡心。我才 20 多歲,為什麼要陪一個又醜又秃,肚子還大的老男人?

制片人看到了我眼裡的嫌惡,但他沒說什麼,還給我安排了一個小角色。于是,我就變成了大熱天被罰跪的小丫鬟,還會不小心掉到水裡。而和我不對付的大學同學則成了我的主子。

這些刻意的針對和羞辱我都受着,我那時還堅定地相信:隻要我堅持下去,總有一天會有人能看到我,總有一天我能演出一個名堂出來。

結果真的有人看到了我。

也是一場飯局,梁弈略過給他敬酒的我的同學女主,徑直地向我走來,他望向我的目光溫柔,語氣也溫柔。

梁弈問我:「要不要改變這一切?」

我問他:「要付出代價嗎?」

他笑道:「你和我認識的一個人很像,她和你一樣,也有一雙倔強的眼睛。」

我和梁弈就這麼開始了。

說實話,梁弈對我很好,出手大方,外在條件又優越。

可人心總是不知足。我喜歡他對我的寵愛,但我又确切地知道他對我好,隻是因為我有一雙和别人很像的、倔強的眼。

我很想把持住本心不讓自己在這段關系中沉溺,可我還是忍不住會在和梁弈的關系裡尋求愛意。梁弈和我在一起時的感覺太美好,讓我産生了戀愛的錯覺。

人總需要尋找一個能讓自己接受的理由,來讓自己擺脫心理上的壓力變得好過。

愛情,是我為梁弈尋的理由。

這十年間我也嘗試過尋求結果,可是沒有結果。

太累了。

那天甯溪一出現,勝負就已揭曉。

梁弈的绯聞被曝光後,話筒首先對準的就是我。

釋出會上,有關新劇的問題一個不問,問我的都是有關梁弈的問題。

「請問您對梁總的绯聞怎麼看?」

我笑笑:「啊?為什麼要我看啊?」

「你和梁弈,你們不是……」

我立馬接話:「我們是朋友,不過朋友的感情問題我是不能多說的,隻有祝福,希望我的朋友都能收獲幸福。」

「那您最近的感情動向如何能不能透露一下?」

我清清嗓子:「大家也知道我年齡也不小了,當然也有考慮感情上的事,隻是一直沒有遇到合适的,如果大家有認識的合适我的人,可以給我介紹。」

「還有一個問題……」

我懶得應付,遞給萍姐一個眼神,她立馬上前幫我攔住記者。

「好了,采訪到此為止了,謝謝大家配合。」

還沒到晚上,網上鋪天蓋地全是關于我早上的采訪,什麼分手實錘、被踹、新寵,起底季冉星與梁弈的感情糾葛……各種文章滿天亂飛。

萍姐問我:「這些文章是咱們公關還是留着等梁弈那邊處理?」

我正把葡萄往嘴裡送,還沒咽下去,手機開始震動,是梁弈打來的電話。

我摁下接通。

話筒裡傳來的聲音和往常一樣冷淡,說話的内容簡潔。

「下樓,我等你。」

3

我猶豫了半晌,最後還是聽話下去了。

上了車,梁弈一路都是沉默,我也不知要和他說些什麼。

最後車停到了郊外河邊一處空曠地。遠處是霓虹燈火,近裡卻隻有昏暗路燈,很是安靜。

「要考慮感情上的事了?」他終于開口問道。

在記者面前我可以應對自如,說些俏皮話,可在梁弈面前,我卻不知要怎麼回答。

我在記者會上說要考慮感情的事其實藏了幾分私心,如今梁弈問起,我心中竟悄悄地升騰起幾分不易察覺的甜蜜。

河風習習,把我的頭發都吹亂了,我伸手一攏,說:「得考慮啊,畢竟我年紀也不小了……」

梁弈沉吟了會兒,說:「好,到時候我會備上一份厚禮。」

「冉星,你也跟了我這麼多年……」

風太大,他後面的話我聽不太清楚,我盯着他的臉,有一瞬間我很想問他那我們算是正式結束了嗎,但還是忍住沒有開口。

我想,終究是我自視過高,在記者會說的那些話被一眼看穿是可笑的把戲。明明話都說得很清楚了,明明道理都懂,可還是做出了一些可笑的舉動,還是會有不可能會實作的、幼稚的想法。梁弈轉過頭看我,在漆黑的夜色裡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伸手過來摟我,身上的溫度還是那麼滾燙。他的唇柔軟而溫暖,我順從地同他接吻。

沒有拒絕。

我不僅沒拒絕梁弈的吻,也沒拒絕梁弈的請求。

他讓我幫一個人配戲。

梁弈說的那個人我見過,甯溪,在那場晚宴上,在娛記發出的那張糊圖裡。

我答應得快,萍姐則恨鐵不成鋼。

她說我越是這樣,梁弈就越看不上我,越要作踐我的真心。

我認為她說得對,不過我答應他并不是想要梁弈對我高看一眼,而是因為我認為這是我該還的債。

本子還沒給到我手上,但從梁弈給我說的導演拟邀演員來看,應該是個大制作。

是以說喜歡這件事其實瞞不住,喜歡才會上心,才會巴巴地把所有好的東西捧到她面前。

我有些許嫉妒。

這些天我在網上也看了不少有關甯溪的報道。

她和我同所學校畢業,是我的學姐,在國内演過兩部戲,初露頭角時便遠赴國外打拼。

我仔細地看她的相片,對比我的臉,來尋求其中的相似之處。

可我倆并不相像。

我問萍姐:「你說我和甯溪長得像嗎?」

萍姐答道:「不像,一點兒也不像。」

「她是溫婉,你是美豔。」萍姐仔細看了看相片,又道,「不過眼神倒是和之前的你挺像的。」

「之前?」

萍姐答:「對啊,就是那種,我一定會闖出一片天的野心夾雜着欲望的眼睛。」

也是梁弈說的,倔強的眼。

現在的我已經沒有那麼多的野心和欲望了,我被感情束縛住翅膀,在患得患失間迷失了自己。

曾經那個充滿幹勁、堅信自己肯定會闖出一片天的季冉星成為如今的當紅小花季冉星。

曾經想要的東西我現在都已得到,可我卻并不怎麼開心。

又過了幾日,劇本給到了我的手上,我還沒來得及看,就接到了一個陌生的電話。

電話裡傳來溫柔的女聲,她問我中午有沒有空一起吃飯。

是甯溪。

4

我從沒想到甯溪會主動地約我吃飯。一時間各種劇情在我腦海輪番上演。

其實這種偶像劇我也不是沒演過,隻不過我都是演潑人水的那一方。

最終我還是答應赴約。去赴約前我卸了妝,重新換了全線的防水産品。

這是我第一次在現實中細細地看她。

她長得确實很漂亮,江南山水養出來的溫婉美人。

我有些尴尬,拘束地向她打招呼,然後等着甯溪開口。

「你和梁弈在一起很久了?」

意料之中的開場白。

接下來應該就是什麼鸠占鵲巢,他最愛的人是我,識相的話就離他遠點兒……

「甯小姐找我是為了什麼事呢?」我也直接開門見山。

她笑笑,道:「沒什麼事,想和你聊聊天。」

她問我:「你很喜歡梁弈嗎?」

直接将喜歡戳破,這讓我有種被看穿的羞憤感。她察覺到了我的情緒變化,道:「我沒别的意思。」

「我和梁弈已經分手了。」我說,「我不會影響到你們的。」

甯溪睜大眼睛看我,像是聽到了好笑的笑話一樣:「影響我們?」

我有些不悅,問她:「難道不是嗎?」

甯溪說:「可我和梁弈之間沒有什麼啊。」

這話聽得我牙酸。綠茶說話就是這樣吧,我和他沒有什麼,我們隻是朋友。

我說:「嗯,我和梁弈之間也沒有什麼。」

我的話太生硬、太怼,但甯溪沒有生氣,還是那副笑眯眯的樣子。

我終于忍不住,開口問她:「甯小姐約我出來究竟是所謂何事呢?」

她說:「确實有事。」

「和我一起演部戲吧。」

甯溪從包裡拿出一個本子遞到我面前,說:「這部劇籌備了很久,我覺得其中有個角色很适合你,是以想請你出演……」

我看着扉頁上的标題,和我今早收到的劇本郵件的标題一模一樣。

就是梁弈讓我給甯溪配戲的那部劇。

怒火從心頭燃起,我極力地忍住情緒。

甯溪真的好會羞辱人。明明都知道梁弈已經找過我,還要約我出來邀我一起演劇。

這算是高段位的宣示主權?

甯溪還在講:「雖然我人在國外,但我看過你的戲,你演得很好,我也一直想有機會同你合作一次。這個劇本我看過了,很不錯,裡面的角色……」

我打斷她:「這個劇梁總之前已經給我說過了,甯小姐不用重複告訴我。」

甯溪有些驚訝:「梁弈找你了?」

我看着甯溪驚訝的神情,想着人真的天生就會做戲,明明知道,還要裝作不知道再來将我羞辱一番。

甯溪知道我不信,但還是解釋:「我不知道這件事,我以為……」

我冷冷道:「我已經答應了,這部劇我會演的。」

甯溪沉默了會兒,道:「我和梁弈之間沒有什麼。」

「我想回國發展,靠梁弈給我搭路能省掉我很多麻煩……」

我不明是以地望着她,甯溪也回看我,她的眼神平靜,看得我躁動的心也慢慢地平靜了下來。

我垂頭:「你告訴我這些幹什麼?」

她說:「我不想你誤會。」

我徹底搞不懂甯溪的想法了:「這和我有什麼關系?」

甯溪頓了頓,說:「我很想和你一起演戲。」

「我看過你的劇,你有很好的外在條件和演戲天賦,而且這部劇的這個角色真的很适合你。」

我冷笑:「那我得謝謝你。」

甯溪知道我不會這麼輕易地就相信她的說法,她說:「我看過《街角的咖啡店》。」

熟悉的名字鑽進耳中,我愣住了。《街角的咖啡店》是我在大學期間演過的一個微電影。

從導演編劇到演員全是在校學生,沒有裝置和資金,整部電影很是粗糙。

那是我演的第一部作品,甯溪竟然看過。

「其實我覺得你應該可以演得更好。你的路還很寬很長,我隻是希望你能找到演戲的初衷……」

甯溪還在講,但她的聲音離我好像越來越遠,我思考我當時是為什麼想考電影學院想演戲呢?這麼多年我到底演出些什麼名堂得到了些什麼呢?

我好似什麼都沒得到。

一頓飯我吃得食不知味。結束後甯溪起身欲走,又突然想起什麼似的沖我搖搖手機:「加個聯系方式?」

5

回去之後我仔細地讀了劇本,如甯溪所言,确實是個很好的本子,難見的民國雙女主劇本。

劇情龐大,家國大義與兒女情長。隻是感情線細細品來有點兒像是我們現實關系的隐喻。

男主有遠在國外的白月光,迫于家裡壓力娶了另一個女人,在相處過程中逐漸愛上女主又不自知,這時白月光從國外歸來,兩個女人之間暗流湧動,男主的心在兩人之間左右搖擺。

劇裡的白月光熱情、美麗,具有進步思想,是新時代女性,而妻子則溫婉、清麗,是受傳統教育出來的知性美人。

我的角色是白月光,相比于妻子覺醒線的複雜,白月光這個人物略顯單薄,但我深刻意識到若将這個略顯單薄的角色演豐滿,給予她血肉,那這個人物則不比妻子遜色。

抛卻感情線裡兩女争一男的俗套劇情,這個劇其中隐含的對曆史的表述、進步思想的萌起、革命火種的起源、時代的激蕩都超越了傳統的民國劇。

演這個劇對我的事業發展很有幫助。

手機上甯溪的微信框還懸在最上方,我正想着,她就發來一條消息:「看完劇本了嗎?感覺如何?」

甯溪的行為太出乎我的意料,我都分不清她說的話隻是字面意思還是暗含了其他。我不知道該用何種态度去回應她。

輸入框的字删了又打反反複複,在我還在斟酌措辭的時候,又一條消息進來。

「我看到你正在輸入了。」

被抓包的羞恥讓我的臉開始發熱,我佯裝鎮定回複:「正在看。」

她那邊的「正在輸入中」也反反複複地出現。

最後,她回複我一個字:「好。」

其實她大可不必這麼着急,反正我已經答應了梁弈,這部劇不管好不好我都會簽。我也在心裡暗下決定,不管怎麼樣,我一定要演得比甯溪好。

工作按部就班,在我正式簽約後沒幾日,營銷号忽然爆料甯溪即将回國發展,梁弈、我和甯溪之間的情感糾葛被添油加醋地寫了長文瘋狂傳播。

情況比上一次還要糟糕。

萍姐想要公關,卻被告知是梁弈的意思,這是他為甯溪造勢炒熱度。

他為了甯溪,不惜把我拉下水,哪怕給我說一聲我都不會這麼生氣,可梁弈完全沒想過要告知我。

我覺得寒心,梁弈對我當真是半點情分都不留。

萍姐心急如焚,我反而冷靜下來。

我對萍姐說:「我給梁弈打電話問問他到底是什麼意思。」

萍姐覺得不太好:「真的要打嗎?」

我沒有回答她,手指已經按了下去。

長久的「嘟嘟」聲後,電話終于被接通,一個低沉的男聲順着聽筒傳進我的耳中。

「喂?」

以前我很期待聽到梁弈的聲音,可如今再聽内心卻沒有了歡喜之意,内心毫無波動。

我還沒開口問,梁弈就已經猜到了我這通電話的目的。

他說:「冉星,對不起。」

梁弈率先道歉,我一時半會兒竟不知要怎麼開口發難,隻能靜靜地聽他講。

「甯溪需要這次熱度曝光,你們的新劇也需要,隻是委屈你幾天,到時候我再配合你發文澄清……」

我靜靜地聽梁弈講,直到那邊沉默下來,問我:「冉星,你在聽嗎?」

我聽見了自己的聲音,冷靜,不夾雜任何感情地說:「好,按你說的來吧。」

挂掉電話後我的心情一直未轉好,萍姐聽了電話全程,她既要為網上瘋狂轉載的長文煩心,又要想法子來安慰我,她的眉毛皺在一起,臉色難看得吓人。

我扯出一抹笑,安慰萍姐:「就聽梁弈的,等上幾天在澄清吧。」

萍姐看着手機,忽然表情大變:「冉星,甯溪澄清了!」

萍姐把手機遞到我面前。

甯溪:「和梁總隻是認識的朋友,并不存在情感糾葛,冉星是我很欣賞的女演員,私下人很可愛。大家不信謠、不傳謠哦,對于造謠的營銷号會通過法律途徑解決。」

萍姐感歎道:「真沒想到甯溪會幫忙澄清。」

我心情複雜,一瞬間我想起了那天甯溪說她覺得我應該演得更好那句話。

我打開了微信想和甯溪道聲謝。

資訊還沒編輯好,甯溪的消息已經進來了。

「不是我,但還是不好意思。」

「不過我已經澄清了,你别生我的氣。」

我有什麼好生氣的?黑紅也是紅,有熱度就有流量,白來的流量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這是氣話。

黑料放得多了,大家就會相信。自古謠言滿天飛,澄清無人看,要是真像梁弈說的那樣,就算到時候澄清了,也會有人覺得我是心虛,是以隔這麼長時間才澄清。

萍姐還沒緩過神來:「甯溪她……人挺還不錯的。」

我把嘴角的那點笑意壓制下去,平淡道:「是還不錯。」

6

劇名為《雙姝》。

拍攝分 AB 組,等我的國外線拍完之後,才和甯溪合拍對手戲。我不想讓甯溪看低我,在拍攝期間心裡一直攢着一股勁。

等真正拍攝,我徹底地對甯溪改觀了。

她演得真好。

而從她對我的贊賞眼神中,我也看出了她對我的欣賞。

某一刻,我腦中突然湧現出一個想法:或許甯溪說的話是真的,或許我們可以當朋友。

随着拍戲的進展,我和甯溪的關系逐漸拉近,橫在我倆中間的龃龉也慢慢地消弭。我開始了解甯溪。

她是個純粹且充滿野心的人。雖然外表文靜、溫柔,但内心強大,她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并能為此付出努力。

她想去國外,于是能放下一切遠赴國外打拼數年;她要回國内,于是日夜研讀劇本琢磨演技。

與她相比,我的性格優柔寡斷了些,這些年我都沉浸在對情感的需求中,用所謂的戀愛關系來麻痹自己,對演戲懈怠,也迷失了自己。

在這部劇我也漸漸地找回了些演戲的初心,酣暢淋漓的對手戲也讓我能更好地提升自己的演技。

另外,我也知道之前的事甯溪的确不知情,她也向我再次道歉。

我有些好奇,問她:「梁弈對你這麼好,你真的對他……」

甯溪打斷我道:「沒有。」

「我對他沒有什麼想法,我也不想去談戀愛結婚,那些都是虛的,隻有我真正擁有的、能抓到我手裡的東西才是真的。比如演技、作品和獎杯。」

我若有所思:「是以你對梁弈隻是利用嗎?」

她沒有什麼避諱地點點頭:「男人其實很奇怪,他們有時隻做些感動自己的事情。」

甯溪給我講了一些她和梁弈的事,他們在一起過,因為梁弈不支援她的想法于是分手。

現在她回國,梁弈像是要重新追她,又像是補償。

甯溪問我:「那你和梁弈呢?」

我看着她,道:「大概是替身劇情吧。」

甯溪驚訝道:「替我嗎?可你和我長得不像。」

我道:「梁弈說我有一雙和故人一樣的倔強眼睛。」

甯溪沉默半晌,道:「他說得沒錯。我在看《街角的咖啡店》的時候就發現了,你有一雙長滿野心的眼。」

我笑道:「替身和白月光?真的是老爛俗的劇情。」

甯溪也笑:「要是小說,那麼替身反而成真愛,白月光則是惡毒白月光。」

「可我不是惡毒白月光,你也不是誰的替身。」

「你隻是你。」

拍攝進度過半,梁弈來探班了。對于我和甯溪來說我們是朋友、是姐妹,可對于梁弈來說,舊愛、新愛齊聚一堂,大家都低頭不見擡頭見,哪怕表面看着很淡然,但我還是能看出他的一些不自在。

甯溪隻當梁弈是朋友,對他态度不遠不近。梁弈在甯溪那兒吃了癟,轉過頭來找我。

因着上次熱搜的事,他對我的态度明顯地有所轉變,語氣溫柔,帶着幾分愧疚。

這要放在之前我肯定心軟如一汪水,随便他說點兒甜言蜜語我就可以原諒他讓我遭受的一切委屈。可我現在看着他,心裡隻剩下一片平靜。

原來我上心,他對我不屑一顧;現在我對他沒什麼想法,他便對我開始上心了。

這點轉變讓我覺得有些好笑,梁弈望着我,問:「冉星,你笑什麼?」

我道:「就想起了一些有趣的事。」

梁弈軟了語氣道:「甯溪才從國外回來,她需要熱度,我這麼做是委屈你了。」

我笑道:「沒事啊,其實我有些好奇,你為甯溪做這些,她自己買不買賬?」

我的話戳到了梁弈的痛點上,他語氣微沉:「季冉星……」

其實我能察覺來這麼多年梁弈對我也動了點真心,但那點真心什麼都算不上。甯溪說得對,梁弈最愛的始終隻有他自己。

他做的事也都隻為了感動他自己。

而我能做的,就是要盡全力地拼出屬于自己的一番事業。

找回屬于我的人生。

梁弈看着我,說:「你變了。」

我笑:「是嗎?」

他語氣似有懷念:「還記得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嗎?」

「你一個人坐在角落,明明整個人都灰頭土臉,但那雙眼睛卻很亮,亮得像要燃起來似的。」

在莫名的沖動促使下,我也開口問出埋藏在我心底的疑問:「梁弈,這些年來你喜歡的是季冉星這個人,還是……」

梁弈表情複雜,他從沒想過我真的會開口問他這個問題,可能這個問題太過尖銳,他沒有立刻回答我。

我對答案也不是特别執着,我換了一個問題。

「我們算是正式分手了嗎?」

梁弈沉默半晌,緩緩地點頭。

我又問:「那你有真心愛過我嗎?」

這次他沉默的時間變短,還是點頭。

我得到了我想要的答案,一直壓在我心裡的巨石終于落地。我的心情無比舒暢。

我之前很别扭,很想做出事惹梁弈生氣來吸引他的注意。

我知道我做那些小動作的目的是為了什麼,我想試探梁弈,試探我在他心裡的位置,試探他到底有沒有喜歡過我。

如今我終于得到這個答案,也算是證明了這些年的感情沒有錯付。

足夠了。

梁弈走後,甯溪來到我的身邊。她歎道:「你比我想象中的要豁達、聰明和果決。」

我說:「你不也一樣。」

她笑說:「我覺得咱倆可以當好朋友。」

我同意她的話,也握住了她伸過來的手,說:「那一起努力吧。」

7

臨近殺青,為了宣傳新劇,資方為我和甯溪安排了一個雜志拍攝。

主題和劇名一樣,也叫「雙姝」。

一支玫瑰,一支百合,一個熱烈,一個溫柔。

我一襲紅裙,甯溪一襲白裙。

攝影師舉着相機喊:「冉星,你把手搭在甯溪肩上,甯溪朝下來一點兒,對,看鏡頭,給我點兒感覺……」

拍了幾組,攝影師都不甚滿意,他過來和我們溝通拍攝細節和理念。

他問我們:「你覺得『雙姝』這個詞是什麼意思?你們有什麼好的想法嗎?可以講來聽聽。」

我想了想,道:「現在社會上女生的處境其實要比男生辛苦得多,我認為的『雙姝』就是女生幫助女生,是女孩子之間純粹的友誼,是大家攜手一起進步。」

甯溪補充道:「就像是兩朵不同品種,但一起向上伸展的花。」

「我希望這套圖拍出來不是讓人讨論我們誰更漂亮,而是能讓人聯想到友情、互助、向上那些美好的品質。」

溝通好理念之後,拍攝就變得順利了起來。

在看樣片時我和甯溪看上了同一張照片。

紅玫瑰與白百合手拉着手,她們相視而笑,表情生動肆意。

雜志發售時我和甯溪又上了幾個熱搜。之前營銷号發的我和甯溪、梁弈的狗血三角戀太深入人心,導緻大家對我和甯溪竟聯手拍雜志抱有很大的好奇心。我微網誌的艾特和評論數瘋漲。

劇方趁此機會抓緊上了兩支預告片。

第一支是感情線,白月光回國,妻子遭受丈夫嫌棄,家庭沖突不斷,感情危機爆發……

這支預告片将我和甯溪又推上了風口浪尖。

什麼影視劇遠沒有現實狗血,白月光與替身的愛恨情仇這些事又被翻出來讨論。

這次我不着急,安心等下一支預告片公布。

下午,第二支預告片公布。

炮火連天的戰場、陰謀詭谲的洋場,情報傳送理想與信念,白月光細心地為妻子講授理念與理想。

封建妻子逐漸擺脫束縛着她一輩子的家庭,在白月光的幫助下逐漸找尋到自己的目标。

酒樓裡槍聲響起,雖然帶領她的那個人不在了,但道路還要繼續走下去。

雙女主聯手抗戰,女性意識覺醒,婦女能頂半邊天的題材在影視劇中很少見,導演拍得用心,剪輯預告也下了硬功夫,兩分鐘的短片看得人心潮澎湃。

網上又掀起一股熱議,這次熱議的是劇。

狗血的家庭倫理部分的劇情有被讨論,但被讨論得最多的則是白月光是怎樣一步步地走上革命道路的,被封建禮教束縛着的甯溪是如何慢慢地覺醒的,在亂世中兩個女人是怎樣靠近彼此、影響彼此最終成為戰友同志的……

熱搜上沒有我,但我很高興。最是紅顔留不住,時間會帶走上天賜予的美貌,但有些東西時間不僅帶不走,反倒會沉澱下來,變成我的财富。

我懂我要的是什麼,但直至今日我才體會到它帶給我的最純粹的快樂。

好的劇本、好的搭檔,觀衆的認可,演技的磨煉,這些不用靠旁人給予,是我能帶給我自己的快樂。

劇組殺青之後就是漫長的制作期,雖然和甯溪不再合作,但我們之間保持着良好的關系,時不時地會約飯,一起逛個街什麼的。

我也有看一些新的劇本,不專注番位,隻看角色本身。

回歸本心之後日子也過得快活了起來,每天都很充實,不用猜旁人的心思,不用費心關注什麼豔壓比美,我隻關注劇本本身。

《雙姝》上線後反響一日大過一日,收視率也一日高過一日。

我也追劇,天天和甯溪煲電話粥讨論劇情,讨論演技。

甯溪還說這部劇這麼火,說不定明年我們還可以入圍最佳女主,運氣好了可以将獎杯帶回家。

我笑她想得太多,還不如好好拍戲來得實在。

我沒敢朝得獎的方向想,是以當我接到電話通知我已入圍最佳女主角時,我還以為是什麼惡搞活動。

挂掉電話後,甯溪的電話緊接着打進來,她很激動地一直問我:「你接到通知了嗎?你也入圍了嗎?是最佳女主角嗎?」

我一直都是懵的狀态,良久之後才反應過來,再一遍遍地同甯溪确認:「真的嗎?真的是咱倆嗎?」

甯溪語氣激動且笃定:「是的,是咱們倆。」

等到官方消息正式放出,我的心才落在實地,真正相信了我靠着自己入圍了獎項。

頒獎典禮星光熠熠,我坐在席下,臉上挂着得體的笑,可手心全是黏膩膩的汗。

甯溪坐在我旁邊,悄悄地握住我的手。

我倆給對方打氣。

「最佳女主角是——」

主持人的聲音拖得很長,我原本以為我已經做好了充足的心理準備,但到了這個時候不由自主地還是會緊張。

大銀幕上播放着我、甯溪和其他入圍者的 VCR,畫面在大螢幕上播放,我的心跳如擂鼓。

頒獎嘉賓拆開信封,笑着湊近話筒。

「《雙姝》季冉星、甯溪,恭喜!!!!」

錄影機對準我們,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表情是懵的,被投到大螢幕上顯得很傻。甯溪拉着我站起來,和我擁抱。

我緊緊地回抱住她,在她耳邊确認:「是咱們嗎?是嗎?我沒聽錯吧?」

甯溪語氣興奮,堅定答道:「是!是咱們倆!」

我眼睛一眨,水霧彌漫在我眼中。

我和甯溪手牽手,一起向着我們的路走去。

拿着影後獎杯的我和甯溪一起在背景接受采訪。

記者來來回回問得都是一些老問題,什麼得獎之後的感受,接下來的路之類的,我一一地應對。

有個記者忽然問我:「請問你近期還有沒有感情動向?打算什麼時候結婚啊?」

這個問題他們問過我很多遍,我也回答過很多遍,但之前我都是搪塞地回答。

從前的季冉星比起演戲更渴求感情,可現在的季冉星懂得了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麼。

現在的我也可以堂堂正正地去回答這個問題。

「暫時沒有這個打算。目前我的重心還是想放在演戲上,組委會給我的這個獎更加激勵我以後要演更好的戲來回饋一直支援我的粉絲朋友們。」

記者繼續道:「那甯溪呢?」

甯溪笑道:「一樣的想法啊。」

「聽說你們二人之間其實是有些關于感情方面不好的傳聞的,二位有什麼想要說的嗎?」

我迎着刺目的閃光燈,微笑道:「能遇到一個好朋友真的很不容易,我十分感謝甯溪,謝謝她幫助我認清楚了人生真正的目标,并和我一起努力完成了《雙姝》這個作品,讓我成為一個更好的人。」

甯溪也說:「好朋友是會互相成就的,我也很開心能遇到冉星,能和冉星成為朋友。就像《雙姝》劇裡那樣,接下來的路我們還是會互相支援,一起走下去的。」

我轉過頭,對上甯溪的目光。

我們相視一笑。

一切盡在不言中。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