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功近利的賀建奎，留給這個世界的是對他所作所為的反思與規範
撰文 | 田棟梁
來源 | “醫學界”公衆号
曾因“基因編輯嬰兒”事件被深圳法院判處三年徒刑的賀建奎，據報道已經出獄了。有記者撥打了他的電話，但接通後他未對問題進行回應就挂斷了電話。
賀建奎曾經希望通過基因編輯技術，讓出生的嬰兒能免疫艾滋病，并且于2018年11月26日宣布，他創造了世界首例基因編輯嬰兒。他原本期望能藉此一夜成名，官方的第一篇報道中也的确稱他的這項研究是“中國在基因編輯科技領域所達到的一個裡程碑”。但随着科學界人士加入這場讨論，輿論迅速轉向，賀建奎迎來了科學界的強烈譴責。
“基因編輯嬰兒”事件
《破解基因密碼的人》一書中，用很長的篇幅記述了賀建奎和基因編輯嬰兒的故事。賀建奎于1984年出生于湖南省新化縣一個鄉村，童年貧困的記憶讓他對功成名就充滿了渴望。他考入了中國科學技術大學，并在畢業後赴美取得博士學位，回國後在南方科技大學擔任生物系副教授。
2016年8月，賀建奎參加了在冷泉港實驗室舉辦的CRISPR會議，在這場會議上，他在個人社交平台上發了一張與珍妮弗·道德納（Jennifer Doudna）的自拍合影。正是珍妮弗·道德納與合作者一起發明了CRISPR基因編輯工具，在開啟了一個能帶來醫療奇迹的新世界同時，也引發了衆多倫理道德的争議。
賀建奎與珍妮弗·道德納的合影自拍
書中引述了當時道德納對賀建奎的印象：我發現他急着想要認識人，想要讓人接受他，但他還沒有發表任何重要文獻，而且看起來他好像也沒有在進行任何重要的科學研究。
珍妮弗·道德納不知道的是，當時賀建奎已經開始準備通過基因編輯，讓罹患艾滋病的夫妻，能夠生下免疫艾滋病毒的嬰兒。
據國内媒體報道，2017年3月至2018年11月，賀建奎通過僞造倫理審查書，招募8對夫婦志願者參與試驗，最終有2名志願者懷孕，其中一名生下了震驚世界的雙胞胎基因編輯女嬰露露和娜娜。
《破解基因密碼的人》一書中透露，露露的兩個相關染色體中，隻有一個妥善改造。除此之外，在CRISPR編輯完成之前，胚胎都已經發生了足夠次數的細胞分裂，導緻寶寶這些分裂出來的細胞中，某些并沒有經過編輯。
2018年11月23日，道德納收到了賀建奎發來的電子郵件，郵件主題是：寶寶出生了。
對于道德納對這封郵件的反應，書中寫道：道德納先是摸不着頭腦，繼而感到震驚，然後驚恐。
在接下來的三天内，全球500位科學家與政策制定者會陸續抵達香港，參加第二屆人類基因組編輯國際峰會，道德納是這場會議的核心籌備人員之一，而賀建奎則是參會的報告者。
在香港，道德納見到了賀建奎，此時基因編輯嬰兒事件已經引起了軒然大波。道德納耐心的向賀建奎說明，為什麼生殖細胞系基因編輯并沒有預防HIV感染的醫療必要性。但賀建奎卻辯解說，道德納不了解中國，他說中國HIV感染者被污名化很嚴重，他想要給這些人一個正常生活的機會，想要幫助他們擁有自己的孩子。
2018年11月28日上午，賀建奎在無數閃光燈下開始了他的報告。在報告後的問答環節，哈佛知名生物化學家劉如謙向他提問：為什麼他會覺得在這個案例中，胚胎編輯是絕對必要的做法？
最後一個問題是一個記者提的：如果是你自己的寶寶，你會這麼做嗎？賀建奎回答：如果我的寶寶陷入這樣的情況，我會試試看。
賀建奎 圖檔來自美國國家科學院網站
賀建奎被判刑之後，《華爾街日報》向道德納詢問了對判決的看法，道德納對賀建奎的研究做了批評。她說，科學界必須處理好安全與倫理道德的問題。因為現階段仍有極大的未知風險，隻有在醫療絕對必要且不存在任何其它更好的替代方案時，才應該應用CRISPR。
這也是道德納無法接受賀建奎利用CRISPR去達到HIV免疫嘗試的原因，因為這并不具備絕對的醫療必要性，要讓HIV感染者生下健康寶寶，還有别的辦法。
除此之外，也有學者指出，CRISPR技術的“脫靶效應”很明顯，導緻實驗風險巨大。2019年6月，《自然》雜志系列的《自然-醫學》月刊（Nature Medicine）發表了一篇研究，質疑經賀建奎基因編輯的雙胞胎女孩可能發生基因變異，令其壽命縮短。
賀建奎引發的讨論和反思
基因編輯技術用于人類生殖方面，在多個國家法律被明令禁止。目前科學界逐漸達成的共識是，應允許開展相關基礎研究，但還不能擴充到生殖領域的臨床應用；未來在嚴格監管的條件下可準許早期胚胎的基因編輯臨床試驗，但也隻限于防治嚴重病症。
在全世界都還在小心翼翼的探索之時，賀建奎卻突然宣布已經有經過基因編輯的嬰兒出生了，難怪會引發世界範圍大讨論。
賀建奎基因編輯嬰兒事件之後，2020年9月3日，一個由多國科研機構組成的國際委員會發表報告稱：人類胚胎的基因組一旦被編輯就不該用于生育，直到有确切證據顯示精準改變基因組能帶來可靠的結果，并且不會導緻預期之外的變化。而目前沒有任何基因組編輯技術能夠達到這一标準。
這個報告還提出一些建議，包括任何國家在決定是否允許基因編輯之前，應在社會上展開廣泛對話；如果被證明安全有效，最初的使用應限于嚴重的、縮短壽命的疾病，這些疾病是由單個基因的一個或兩個副本的突變引起的疾病，例如囊性纖維化；對過程中的每個階段進行嚴格的例如活檢和定期檢查胚胎等檢查，以防止意外發生；密切關注孕婦和是以出生的任何孩子；應建立一個國際科學咨詢小組不斷評估安全性和有效性，讓人們可以報告任何偏離指導原則的研究。
2021年7月，世界衛生組織釋出了兩份互相關聯的報告，就如何在全球範圍内使人類基因編輯技術成為促進公共健康的工具提出了首份建議，重點強調安全、有效及合乎道德。
世衛組織總幹事譚德塞表示，“人類基因編輯技術擁有潛力，能夠提升我們治療和治愈疾病的能力。但隻有以全人類的利益為出發點進行應用，而非進一步加劇各國之間在醫療健康方面的不平等，才能使這一技術發揮全面的作用。”
世界衛生組織同時指出，基因編輯技術存在一定風險，比如，生殖細胞和遺傳性基因編輯将改變人類胚胎的基因組，并可能将這些改變遺傳給後代，改變後代的基因特征。
在2020年6月1日起施行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基本醫療衛生與健康促進法》中，新增規定明确，在開展醫學研究或者提供醫療衛生服務過程中，違反醫學倫理規範應負法律責任。
2022年3月11日起施行的《中華人民共和國醫師法》中第五十八條明确：嚴重違反醫師職業道德、醫學倫理規範，造成惡劣社會影響的，由省級以上人民政府衛生健康主管部門吊銷醫師執業證書或者責令停止非法執業活動，五年直至終身禁止從事醫療衛生服務或者醫學臨床研究。
急功近利的賀建奎，留給這個世界的是對他所作所為的反思與規範，而珍妮弗·安妮·道德納，與埃瑪紐埃勒·沙爾龐捷（Emmanuelle Charpentier）一起，因“開發基因組編輯方法”方面作出的貢獻獲得2020年諾貝爾化學獎。
來源：醫學界
責編：鄭華菊
校對：臧恒佳
制版：薛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