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看點

短篇小說|謝絡繹:危機中所見(選讀)

Photo by Mick Haupt on Unsplash

原文刊于《上海文學》2022年4月号

危機中所見(選讀)

謝絡繹

要想找到那條裂縫并不容易,隻有當她定下心來,穩住目光,才能透過金色花卉牆紙認出它含蓄的起伏。

得到消息時,林芬一陣恍惚。

在她看來,隻有那種老舊的沒有獨立衛生間、等待拆遷的房子,或是鄉下水泥砌成的房子,才會出現這等問題。她想象不到,自己的房子在核心的地段怎麼突然就裂了。不過她很快就意識到這或許是一個機會,有望借此解決另外一個更為複雜的問題。

正值年關,公司雖然沒有放假,卻已人心浮躁。林芬沒費工夫就請好了假。

兩小時之後,她坐上從上海開往武漢的高鐵。

直到那時她才注意到租戶發來的消息。他說他們走了,鑰匙照她說的藏在門口的地墊底下。車快開的時候,有對頭發花白的夫妻一前一後上來,想與林芬調換座位。他們剛一開口,林芬就識趣地站起來。待三人落座,林芬這才發現,那兩人其實特意請她隔開了他們。林芬微微揚起嘴角,發了一個朋友圈,簡單寫下這個小插曲。

釋出時,她特意屏蔽了何超。她無趣地滑動螢幕,看到租戶二人一早在機場時都發了朋友圈,用的是同一張照片,文字也一樣。一個字,飛。這對租戶,林芬隻在最開始的時候與他們通過一次視訊,當即就答應了。林芬覺得像他們這樣的,在感情上不想有結果都難。反觀自己,她到現在都不知道何超的收入有多少,他隻是每個月固定打給她一筆錢作家用,如果有額外需求就得向他要。林芬很少開口,她自己的薪水還過得去,并不指望何超。問題是,就算花自己賺的錢,何超也要管。他尤其嫌林芬買衣服,經常指責她買的每件衣服都一模一樣。

這是我的風格,我隻适合穿這樣的。林芬說。

反正沒什麼意思。他說。

最近一次為這種事起分歧是十天前,至今兩人還在冷戰。當時林芬看中一款大衣,商場迎新春做活動打折。林芬撥通視訊穿給何超看,何超還是那句話,這跟你其他大衣有什麼差別?林芬想,辭舊迎新,就算買件跟以前一模一樣的,到底是新桃換舊符,還是不同,價錢上又不是負擔不起,怎麼就不能買。不過她還是同往常一樣,猶猶豫豫,終究沒買。也同往常一樣,因為感到憋屈,不同何超講一句話。何超也就悶着。兩人誰也不搭理誰。

說起來,早在剛結婚的時候林芬就察覺出,她與何超在消費觀念上不對付,她心裡不舒服卻又存着僥幸,沒想到一日一日的,問題越積越多。慢慢地,問題也就成了習慣。每次事發,基本趨勢是僵着也就僵着,要不了幾天兩人就跟沒事人一樣。可那不是真的沒事,不愉快的感覺一次次疊加,從來不曾消失過,逐漸變得沉重。這一次趕上過年,林芬尤感委屈。

房子裂縫這檔子事就是在這時候來的,雖說是爛事一樁,卻又似乎來得正好。

林芬靜靜看着窗外,想着心事。按理說,她現在住在上海,可是這一趟,搞不好就再也回不去了。所謂機會都是雙刃劍,就好比當初去上海,她也當那是一個機會,現在卻是為了解決在那邊的問題,而當回武漢一趟為機會。假如那時林芬還有第二個選擇,她與何超還會結為夫妻嗎?答案在林芬那裡也許不能百分之百否定,卻也至少可以分去一半的機率,她多次想過,要是有這一半的機率背書,她至少不會因為太過死心塌地,而讓對方看輕了自己。

回想兩人,一開始還是浪漫的,在一次行業大會上相識。異地談了一年,林芬總感覺何超性格溫吞,态度隐晦,與她離得又遠,走到一起不怎麼現實。在她差不多要提出分手之際,何超淡淡來了一句,要不,你過來吧。那時候林芬已經三十有四,時時擔心自己會不會成為孤家寡人。這種時候。男人說出這樣的話,她便不假思索地答應了。

何超在上海有套房,不大,七十多平米,林芬建議不如賣掉它,再加上自己在武漢的房子,轉手後能在上海換個大點的。何超一直含含糊糊,拿不出主意。買大衣這等小事也就罷了,但涉及到房子就複雜了。林芬想,要是聽她的,早早将這套房子賣了,裂縫什麼的,這些事哪裡會跟過來。

這絕對是一件可以借題發揮的事情,用得好的話,能将她與何超之間的問題連根拔起。當然也有風險,如果不管用,可能連殘存的一點夫妻之情也會失去。無所謂了。索性賭一把吧。

這麼想了一路,林芬逐漸跳過裂縫本身的問題,隻想着怎麼利用這個問題來解決另一個問題。等到她意識到到底離開了冷冰冰的家,離開了上海,心中蓦然生起了一絲興奮的感覺。

下午五點,車到武漢。

站台外已經堆起厚厚一層潮濕的暮色,呼吸間吞吐的盡是密實的水汽。

林芬加快腳步,轉眼混進人群中。

裂縫出現在卧室西牆正中間的位置,屬于縱向貫穿型。

小情侶發現它時,正要回山東老家。走之前他們細細打量各個房間,看看有沒有忘記什麼。這麼一打量,就打量出了問題。兩人當即連線林芬,讓她看牆上的裂縫。他們說已經查了,要是橫向裂縫還好,縱向的比較麻煩。但物業檢視後說這面牆不是承重牆,問題不大。

在他們的鏡頭中,裂縫躲在牆紙下,隐蔽而深邃,想必鄰居家也是如此景觀。林芬問他們有沒有去隔壁看一看,他們說敲過門,但總不見有人。這倒不奇怪,林芬在那裡住了好些年,也從未見過那套房的主人,房客倒是見過一些,面孔換來換去,銜接期往往很長,就那麼空置着。

林芬在網上找到一家房屋安全鑒定公司,約定等她到武漢後,對方派一位工程師過去檢查一下,判斷裂縫到底有沒有危害。

工程師在林芬剛剛進門還沒來得及放下行李時就過來了。

他的頭發蓬松幹淨,背光站着像是頂着一道邊緣起毛的光圈。見門開了,他後退一步,客氣地問,請問有沒有鞋套?林芬在鞋櫃裡翻找起來。工程師站在門外冷得直搓手,他解釋說第二天有事,隻有這會兒有時間,太晚了,見諒。林芬找不到鞋套,讓他直接進來了。

他們一起去看裂縫。

林芬也才剛剛進門,還不知道裂縫在哪。從進門擺放的卡通電子秤到客廳裡的紅色沙發罩,再到卧室床上橫着的一隻一米大小的棕色玩偶熊,這個原本屬于她的地盤被諸多物件改造成了陌生領地。林芬走得很猶豫,這感覺讓她對接下來要看到的那道裂縫充滿恐懼。

工程師比她先找到裂縫,他走近盯着看了片刻,再退後上上下下移動目光。觀察完畢後,他握拳輪番敲擊各個牆面。他表情嚴肅,很快就得出結論——沒事。他說了一些專業性很強的解釋,比如這道牆屬于澆灌牆,裂縫是因為房屋出現了下沉,但不要緊,這房子建了七八年了,這種情況很正常。再有就是,如果嫌不好看要補,得扒開牆紙,往裡面填水泥,再刮平,鋪牆紙,費很大勁,可是要不了多久牆面還會裂。徹底解決的辦法是把這一整面牆都敲掉重新砌,那便涉及到鄰居,得去協商,現有的裝修也會全部破壞掉,還會産生很多費用。他甚至覺得連鑒定報告都沒必要出。他說,報告的内容就是我現在同你說的這些,我說給你聽不收費,形成報告起步三千,沒必要。

林芬有點不敢相信問題可以以什麼也不用做的方式解決掉,這相當于這個問題就沒有來過。

然而眼前的這道裂縫初看像河流,細看又分明是一條深山峽谷,嶙峋可怕,漫長得不可思議。它分明是實實在在的。假如一隻小蟲途經這道裂縫,掉下去,那麼對于這隻小蟲而言,再現的天地便是隔壁人家。它會從隔壁人家的東牆上爬出去,從此在那邊安營紮寨嗎?而她自己,事實上已經落入到一個虛無的看不見摸不着卻是真實存在的裂縫之中了。當她明白讓她真正恐懼的不是牆上的這道裂縫後,她便不再向工程師提出一個個外行的幼稚問題。

她與租戶視訊,向他們說明情況,當着他們的面鎖好房門,做出離開的姿态。待到挂斷,她又折回來,取出洗漱用品,在衛生間找了個角落擺好。接着,她從衣櫃裡抱出一床棉絮,套上自己帶來的被罩。她把被子抱到沙發上。移開沙發上的靠墊時她特地拍了張照片,以便過幾天離開時再照原樣擺回去。她必須盡量不留下居住的痕迹。

她預謀假裝問題很複雜,需要待在這裡解決,直到何超的态度發生實質性變化。她猜測時間不會太長,畢竟馬上就要過年了,何超不可能對她的“失蹤”無動于衷。她不是沒有考慮過住酒店,但她一個女人家,住在酒店裡,在沒有任何人證的情況下,回頭何超問起來,怕是解釋不清。住好友家也不是不可以,可她想來想去覺得還是隐蔽一點比較好,她不想自己的私事成為朋友間的談資,也不想被他們猜測,她隻想一個人默默等待一陣子,看看事情會不會像牆上的裂縫一樣,不用她做什麼,就基本上失去了威脅。

就在這天晚上,如林芬所料,何超打破連日來的沉默,主動找她說話了。

人呢?他發微信問她。

林芬把租戶拍的視訊轉給他。

什麼情況?

你看到了啊。

這是什麼?你在哪裡?

武漢,主卧的牆裂了,我過來看一下。

你提前跟我說一聲啊。

林芬不再回複,心想,我為什麼不提前說,你心裡沒數嗎?

何超也不再說什麼。

林芬最受不了何超不說話。高興了不說話,隻是笑;不高興了也不說話,悶着,就好像肚子裡有個處理器,有什麼話絞着絞着就碎了,就滲到骨肉血液中了,就不用往外倒了。林芬不行,她像水那樣,溫度到了就得冒煙。可事情往往就是這樣,誰占理并不重要,忍耐力決定一切。雙方交戰,先開口的一方總是因為顯得急于解決問題而處于了被動。在以往,林芬便是那個被動的人。

這次咱們慢慢磨。她想。

她索性跑進卧室,對着床拍了張照片,以便日後比照着複原。她跳上去,伸展四肢舒舒服服趴好。

來場持久戰吧。她暗暗鼓勵自己。

那條林芬借以回來的理由,已經不必處理的裂縫近在咫尺。她略略揚起臉,找到它,順着往上看。随着它逐漸攀升,她慢慢坐起來。随即,她又從上往下看過來,想象它是怎樣一點一點伸展,一點一點變得危險的。她看着它,感到它似乎很難再變得更危險,卻也沒辦法消失不見,一時間如鲠在喉。這感覺讓她沉重地垂下頭來,軟軟癱在床上。

第二天睡來,又是半夜了。這一次她看到何超發來的微信。

情況怎麼樣了?他問她。

她拽住被角捂在自己的嘴巴上,發出壓抑而痛苦的嗚嗚聲。

他見她沒有回複,接着說,都什麼時候了還賭氣。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知道他到底是因為什麼才來問她。

武漢封城了。

但她的心思不在這上面。他終于有一句話了。她感到她第一次在他們之間的關系中處于了主動。不出她所料,何超發來連結,讓林芬買下那件大衣。

買吧,武漢除了吃的和防疫物資,其他快遞都進不去,大衣可以先寄到上海,等你回來穿。何超說。

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去。

林芬木然地同他聊着。她十分不習慣。她發現,似乎她與何超之間的問題,跟房子裂縫一樣,什麼也不用做就解決了。或者說,是疫情幫助他們置換了問題的背景。與他們之間的問題相比,背景過于誇張,以至于問題也可以忽略不計了。這讓她想到白流蘇和範柳原。在這兩個人之間,以及在她與何超之間,真實的僅僅因為受到感情的牽制,而想到要檢讨自己善待對方的成分有多大呢?

不能當真。林芬想。

總要過去的,想點開心的事,這樣時間會過得快一些。何超說。極盡殷勤。

他現在說的每句話都讓林芬感到不安。越好越不安。

望梅止渴嗎?她應付道。

充其量是延遲滿足。他打出一個笑臉。

林芬猶豫不決,但何超馬上轉來了買衣服的錢,這使她徹底懷疑起站在手機另一頭的人到底是不是他了。她跟他視訊,他露出一張略顯浮腫的臉。她問他到底是怎麼想的,他顯出聽不懂的樣子,反問,什麼?她作罷,問他是不是沒睡好。他說還好。緊接着他問,錢夠不夠?

這句正常夫妻間的正經話,在林芬聽來,卻讓她感到羞愧。她不知道這感覺因何而來,但的确對應着她虛弱的一面,好像她如果回答“不夠”,就意味着低人一等。她渴望着,又膽怯着。她需要一個不假思索的行動者。一個男人如果真的想要對一個女人好,問她錢夠不夠幹什麼呢,想到了這個問題就直接轉錢啊。這是她對這個問題的了解。最後她想,既然他依然與她心目中的理想男人不一緻,那他多半是真實的,隻不過,也許是基于目前的特殊情況,他産生了異化,願意關心她了。還有一種可能……她閃過一個念頭:自己時日不多了。

從一開始,死亡就像一滴墨一樣迅速向它投身的水域擴散,四下灰黑一片。明天在哪裡是這個城市中的每個人都在擔心的問題。外面那些圍觀的人懷抱着對這裡的人們最基本的同情,發出的每個聲音都似乎感同身受。同情這一人性之光在今時今日是如此統一。何超是圍觀者之一,必然會落入集體情緒的旋渦中。就是說,他深深同情着她。也許他作為局外人已經更敏銳地觀察到了什麼。

林芬越想越緊張。她下意識點開何超的頭像,一張遠山風景照,有點模糊。這會兒,她看了又看,覺得自己從來不曾看清過他。

困在屋子裡,林芬時刻關注着電視上的時事新聞。她的心思時而緊張,時而跟随着報道飄向遠方。有那麼一段時間,她的身體和精神被這種似有若無的焦慮困擾着。有一天,她拿着掃把去衛生間打掃衛生,進去後才發現,角落裡很幹淨。原來在前一天下午,她已經清掃過。

昏昏沉沉地過了兩周,林芬問了一句何超,什麼時候是個頭啊,何超又拿出慣用的伎倆。他說,要不,你再看看還想買什麼。他稱那些商品為“可期待之物”,認為它們可以幫助她放松。那一次林芬試着選了一雙春天穿的皮鞋。

商家線上下和所有人一樣寸步難行,就在網上盡量把水花折騰得大一點。無論林芬挑中什麼,挑多少件,何超都說好。林芬漸漸膽子大起來,有時候一次能買好幾件。每一次她都不相信何超會沒意見,又在每一次他真的沒意見之後,嘗試新的試探。

老公,我已經花了多少錢了?

不多不多。他總是這樣回她。

有一天她與他視訊,給他看她的晚餐,煮友善面,裡面放了兩塊前一天剩下的排骨,沒有青菜了。她參加團購,第二天才能送過來,她就用腌黃瓜代替,味道居然出奇得好。她本來覺得挺有趣,可他卻兩眼發紅,閃動着淚光,好像她正在吃着多麼不堪的東西。她認真看着視訊中的他,他沒有修剪的、漫出鬓角的頭發很好地修飾了他的方臉龐,使他看起來有了一種從前完全沒有的文藝氣質。她截了張圖,一遍遍觀察他的新形象。他的眼神陌生而耐人尋味。

這一次她直接問他是不是她快死了,是以他才會對她這麼好。

何超驚訝萬分,說,想什麼呢,情況不是越來越好了嗎?

那你為什麼變了?

我一直這樣啊。

林芬盯着手機螢幕上的何超,直視他的眼睛。他并未察覺出異樣,很自然地重複了一遍剛才說出的話。我一直這樣啊。

你以前哪裡舍得這樣花錢。

我沒有不舍得,隻是覺得有些開銷沒有必要罷了。目前這種情況下,當然不能像平常那樣從過日子的角度考慮有沒有必要。

事情過了呢?

過了再說。何超晃動了一下身子,從手機螢幕前退到稍遠一點的地方。

林芬盯着他,想看明白他為什麼要躲閃。

差不多就是從那時候開始,有一天,從隔壁傳出叫喊聲。

一個女人,年紀應該比較大了,聲音幹澀,有一種抽去大量水分的垂死感。林芬警覺地走到門口,透過貓眼往外看。走道上什麼也沒有。叫喊聲并沒有停,但似乎減弱了。林芬略一分辨就知道是方向不對。她走到陽台上,那裡靠近卧室。果然,叫喊聲變大了,一聲接一聲,聽來慘痛,又有種激烈的爽快。仔細聽來,在這聲音的背後,似乎有個男聲,也有些年紀的樣子,沙沙的,幹枯無味,發出連貫的有意壓低嗓門的呵斥。

兩人的聲音時斷時續,有時候在早上六七點鐘,有時候在午後,晚上八點左右也會響起。而無論是在什麼時候,四下都空寂深沉,仿佛沒有一個人,使得這近在咫尺的詭異動靜格外突出。林芬感到惶惶不安。有一次她在手機上選鞋子,慢慢地就睡了過去,也不知是在夢裡還是現實中,她被女人拉長聲調的慘叫聲驚得一顫。她從床上爬起來,眼睛貼近裂縫。她用牙簽在覆寫住裂縫的牆紙上紮開一個小孔。一瞬間,那叫聲仿佛穿越過來,氣流一樣沖進她的耳朵。這一回她連男人的咒罵聲也聽得見了。男人說,跟你在一起,隻是在一起,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做,就是折磨,太折磨了,真不如去死。林芬立刻用手蒙住小孔,好像這樣一來就蒙住了隔壁這對老人的隐私。她還聽見一些撲撲騰騰的拍打聲。女人立刻痛苦地喊叫起來。你也難受嗎?可是你從來不說。男人說。聲音尖利,嗓子吊到天頂蓋上去了一樣。

再次隐約聽見他們的聲音時,林芬順着牆紙覆寫的裂縫到處找自己紮開的小孔,卻怎麼也找不到了。隻有在她睡着以後,在她半夢半醒之時,那隻小孔才會出現,它比針眼大不了多少,她并不能從那隻小孔中看到什麼,但她知道,一些細微的不易察覺的東西會通過這隻小孔自由流通。除了聲音,她還嗅到一股隻有老年人才有的像是什麼東西馊掉了的酸腐氣味。

那是人之将朽的氣味。

……

46(6362/12446)

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