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最後一個菜剛端上桌，我就聽到院外響起一陣砸門聲。女兒沖出去開門，我聽到院外傳來婆婆怒氣沖沖的聲音：“你媽呢！”
我心裡“咯噔”一聲，連忙在圍裙上抹了把手就往外走。還沒等我打開門，廚房的門被從外撞開，我被撞得一個趔趄，還沒有站穩，就感覺到臉上熱辣辣的疼。
婆婆扇過來的手還停在空中：“你這個吃裡扒外的東西！”
我被打得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疼得眼淚直往下流。
“你憑啥把地租給外人？說好給你大哥家！這家啥時候輪到你做主了？”
因為老公春明在外打工，女兒又要聯考，我和春明商量想把地租出去。春明說，不如就給他哥種吧！
我當時心裡就不願意，可也沒多說，這地每年承包費大概三萬元，如果給了他哥，就等于錢打了水漂。我擅自将地租給别人，簽了承租合同。
我被婆婆這一巴掌扇得火冒三丈，從地上爬起來，抹了抹眼淚說：“媽，這地要租給誰，是我自家的事情，您管不着！”
婆婆一把掀翻面前的飯桌，扯着嗓子喊：“你看我管得着不，反了你！”
婆婆走後，女兒遞給我一條毛巾，我看着她泛紅的眼圈，心裡一陣發酸。從小到大，看到我被婆婆欺負，她都會在旁邊掉淚。
我擦把臉笑着安慰她：“媽，沒事！”
2
我和春明是經媒人介紹，春明就是普通的莊稼人，各方面條件都合适，我也就延續着這裡每個人的生活軌迹，結婚、生孩子。
我曾經也為命運和父母抗争，可終究還是讀完高一就被迫辍學回家務農，等着嫁人給弟弟換彩禮。
春明的大嫂和我在同一時間生孩子，我生的是女兒，大嫂是兒子。兩人同時在婆家做月子，婆婆對大嫂是無微不至，對我是冷眼冷語。她給孫子喝的是從城裡買回來的三百多的精裝奶粉，女兒喝得是簡易包裝的奶粉。
我抱怨婆婆偏心，可春明說，你要生出兒子，我給兒子買一千元的奶粉。
女兒很争氣，晚上不哭不鬧，而大嫂那邊整晚孩子都哭。後來婆婆不知聽了哪個神婆的話，說我女兒和她孫子犯沖，讓我未坐滿月子就搬回自己家。
生完女兒後，我再也沒懷上孩子，看了醫生、吃了藥，花了很多錢都沒有用，為此引來婆婆的不滿。
我決定不再浪費錢，集中精力培養女兒。在我心中始終有個念想，希望女兒過不一樣的生活。也因為這個，無論在婆家受多少委屈，我都能忍受。
婆家人都向着大伯哥家，連春明都說，他哥的兒子是他們家唯一的血脈，以後家裡的東西都要給他侄子。
我不稀罕這些東西，隻盼着女兒走出這裡。
3
婆婆前腳鬧完，春明後腳電話就跟着打來。
他和婆婆的語氣一樣，罵我擅做主張，讓我想辦法解決這件事情，不能惹婆婆生氣之類的話。
我生氣地說，這地如果給你哥，承包費我們能拿回來嗎？春明沉默後說，那是我哥，就算拿不回來，也都是自家人。我媽要有個三長兩短，我可饒不了你。
春明的話就像根導火撚子一樣，讓我徹底炸了。我沖着他大喊，你就想着你家人，想過孩子嗎？孩子今年上大學，拿什麼給孩子當學費？
“沒錢就不上，女孩子家上什麼大學！”
我生氣地挂斷電話，春明不停地撥，我關掉了手機。
可轉眼，女兒捧着手機出來，我氣憤地接過電話說：“你别再打電話影響女兒學習！”然後，問我關掉了女兒的電話。
我擡眼望着女兒驚恐的眼神，心裡一陣難過，我拍拍她說：“沒事，你奶奶又找事，媽能應付！”
女兒“嗯”了一聲，轉身回了屋。不久屋内傳來女兒讀英語的聲音，我才感到全身緊繃的肌肉放松下來。
第二天，春明嫂子打來電話，說婆婆心髒不舒服，現在家裡沒人，讓我趕快過去。
我心裡一驚，婆婆原來有心髒的毛病，昨天一鬧，不會真氣出什麼病吧？
我氣喘籲籲地跑到婆婆家時，看見她歪躺在床上，嘴裡不停地哼唧，臉色有些蒼白，大嫂在一旁說：“媽，你可不要有事！”
我忙找車将她送到醫院，等檢查完，醫生說沒問題，我才松了口氣。這開春三月，可我覺得全身已經被汗濕透。
醫生說可以回家，可婆婆鬧着要住院檢查身體。我拗不過她，隻能為她辦理入院，還墊付醫院費。
我辦完手續進到病房，她正眉飛色舞地和同病房的人聊天，說媳婦就是要敲打，你越打得厲害，她才越聽話！還轉身看我一眼。
我心裡一陣厭惡襲來。
4
下午，春明請假來看婆婆，我正奇怪大伯哥怎麼沒來？大嫂哭哭啼啼地沖進病房，說大伯哥被派出所拘留了。
原來大伯哥跑到我家地裡尋釁找事，說這地是他弟家的，已經給他了，對方也說他簽了合同有法律保護。兩人争執中，大伯哥打了對方，周圍人報了警，派出所将大伯哥拘留。
我聽完後心慌得像拉了風箱，這都被派出所帶走，人肯定打得不輕。這不是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村裡人會以為我不講信用。
我想問問大嫂對方的傷勢如何，可她紮在婆婆懷裡就是哭，說小強他爹萬一在裡面被打怎麼辦？吃不上飯怎麼辦？她和孩子怎麼辦？小強沒有爸怎麼辦？
一連串的哭訴後，兩個女人抱頭痛哭，好像大伯哥犯了大事，明天就要奔赴刑場。
她們哭得撼天動地，我這邊心急如焚，好不容易兩個女人哭完，婆婆開始轉頭拿我撒氣。
“要不是你，我兒子怎麼會發生這種事情？他要有個三長兩短，我不會饒過你。”
婆婆說完就用頭撞我，在我身上又捶又打，搞得同病房的人對我側目相看。
她撒潑耍賴地鬧過後，淚眼婆娑地握住春明的手說：“你可要幫幫你大哥，小強不能沒爸呀！”
從醫院出來，春明沒好氣地說：“都是你惹的禍！”我懶得和他計較，急匆匆地去看被打的那家人。
5
我去到那家人的時候，差點被人用掃把攆出來，我解釋半天，又道歉才讓我進門。
被打的大哥手上纏着紗布，聽說是被大伯哥用鐵鍬打的，縫了十幾針，所幸人沒事，我才長舒一口氣。
大哥歎着氣說：“這地我可不敢租了，你退我錢吧！”
我感到臉上一陣發燙，答應給他們退租，賠償違約金。安撫好這家人後，我走在回家的路上，感覺身體像被掏空一樣，一陣風就能把我刮走。
春明很晚才從派出所回來，說派出所提出雙方調解的方案，賠償對方一萬元。大伯哥同意調解方案，已經被放出來。
我以為這件事就過去了，可一周後我被堵在家門口。
一群人都是被打人家的親戚，他們拿着調解書讓我賠償一萬元錢。我搞不清楚狀況，問他們怎麼回事？領頭的一個大姐說，你婆婆說讓我們找你要錢！你可别想耍賴！
我感覺心裡的火頓時被點燃，推開人群就往婆婆家走，後面呼拉拉一群人也跟着我往這邊走。
婆婆悠閑地坐在院子裡搓包米，看到我和身後的一群人，瞪着眼說：“你們這是想幹啥？”
“媽，你還講理嗎？憑什麼大伯哥傷人，要讓我家賠錢？”
婆婆像看鬼一樣看着我，不相信我會在這麼多人面前頂撞她，她将手中的苞米重重扔到地上，叉着腰說：“不是因為你，他哥能打傷人？這錢就應該你賠！”
婆婆的态度是我早就預見到的，可我也沒怕她，站在院子中間，一字一句地說：“讓外人來評評理，你們打人，讓我掏錢！那我賠償别人的退租錢和損失費，是不是也應該問你們要？如果你們不拿錢，那就等警察來找吧！”
婆婆當時就被我惹怒了，用各種難聽的話罵我、罵我女兒，舉起面前的一筐玉米棒子砸向我。院子外圍着一群看熱鬧的人，我沒有屈服也沒有躲閃，隻是瞪着她。
我走出婆家門的時候，給那群要錢的人說，他們不給錢，你們就找警察吧！我臉上很疼，可心裡是少有的舒暢。
6
我想到接下來，婆婆肯定會向春明告狀，可這次說什麼我都不會妥協。
晚上，春明一個電話都沒打來，我以為他終于硬氣了一回。次日，當我接到他的電話後，當時就想拉他去民政局離婚。
春明一天沒和我聯系，是幫助他大哥籌錢去了。我除了生氣，更多的是絕望。他說這兩個月的工資要還賬，就不往家裡交錢了。
我當時問他，我和孩子怎麼辦？他無恥地說，我惹的禍，他是給我擦屁股。
錢都給了，也要不回來，家裡的存款也都被折騰的所剩無幾。我指望不上這個男人，隻能靠自己。
農村這地方總是能吃飽飯，可是孩子要上學，這費用沒法省，我決定去親戚的飯館打工。打工賺的錢除了保證我和女兒的生活，還能攢點錢，當女兒大學的學費。
生活的麻煩總是接踵而來，可是也總有解決的辦法。
7
這件事情過後，我和孩子的生活總算恢複平靜，婆婆再沒有來找事。
周六，孩子在家複習功課，我給她做好一天的飯就出門上班。
中午，我給女兒打電話，可電話一直關機。我的心突然開始狂跳，擔心孩子有事，想了想還是給婆婆打了電話。
讓我意外的是，婆婆的口氣完全沒有了前幾日的強悍，說孩子和她大伯母出去玩了，手機可能沒電，讓我放心！
我想想覺得不對，孩子和大伯母一向不親。而且孩子學習一向很刻苦，平常我讓她休息一會，她都不肯，怎麼可能放下學習出去玩呢？
我還是不放心，也不相信婆婆的話，就請假回家。到了婆婆家，沒看到孩子，婆婆說，她們明天才回來，讓我回家吧！
我撥通大嫂電話，沒有人接，打春明電話，說我瞎緊張。我問婆婆：“嫂子到底帶孩子幹什麼去了？如果再不告訴我，我就報警說大嫂拐賣！”
婆婆馬上變臉說：“就是走個親戚，難不成還能把孩子拐了？”
正在我和婆婆糾纏中，大嫂帶着孩子回來。大嫂說，這孩子真犟，非要回家！女兒看到我眼淚就流出來了。
原來今天她大伯母帶她去相親。女兒哭着說，對方家的男人都30多歲，還有殘疾，吃飯的時候，摸她的手。她用筷子戳了他一下，大伯母說她不懂事，這個人以後可是她男人。
“什麼殘疾？就是腿不好使，家裡可有錢，你嫁過去就等着吃香喝辣去吧！”
我狠狠地剜了眼大嫂，拉着女兒的手，快速地離開這個院子。
後來，婆婆又來找我，說對方答應給20萬元的彩禮。我說我就是要飯也不會用孩子去換彩禮，婆婆說我做不了這個家的主。
春明說，聽他媽的，讓孩子别再上學，好好待在家裡等着嫁人，女孩子上大學就是浪費錢，他不會供女兒上大學的。我說，不用你供！
我決定和春明離婚。
8
離婚時，春明說我一分錢也别想得到，婆婆堵在門口咒我以後餓死在外面，娘家人說我丢人，以後别再回去。
可就算這樣，我還是離婚了。
後來我才知道，大哥今年承包地，資金不夠，銀行給的貸款也比往年少，大嫂就想出這個主意，婆婆還誇大嫂聰明。
我慶幸離開了這個家。
我的婚姻生活就是一場悲劇，不管在父母家、公婆家都無法決定自己的生活。我擔心我的遭遇會給女兒心中留下陰影，影響她未來的婚姻生活，如果因為我而給孩子帶來不幸，那我就決不認命。
我要用我的行動告訴女兒，生活是可以選擇的，隻要你想。
慶幸的是，女兒考上一所北京的大學，我終于離那個幸福的目标越來越近。
後來，春明再婚了，找的新媳婦又生下一個女兒。可是那女人很厲害，據說經常堵在院門口和婆婆吵，還逼公婆簽下遺囑，以後家裡的财産兩個兒子一人一半。這大概就是一物降一物吧！
他們的生活與我無關，我和女兒都開始走上一條自己喜歡的人生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