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來臨,不經意間回憶起幾位逝去的故人。
經曆過上一輩人的離别,雖然懷念,但他們總體算是壽終,時間久了也能釋懷。
要說的是幾位與我有交集的同齡人,他們在很年輕時便離去了,人生那麼短暫,令人唏噓。
第一位是國小同學,女生愛玲。二年級時與我同桌,我是班長,喜歡管人。一天上課,她忽然舉手說:老師,我要上廁所!老師背着身子寫黑闆,我先說了:不準!她就乖乖地把手放下。過一會,我忽聽到一陣稀裡嘩啦的聲音,她憋不住,尿了。全班一陣哄笑,她紅着臉跑出去。此後就再也沒來上學。
國中到鎮上讀書,周末回家,偶爾碰到過一兩次,大多是她在幹農活,有沒有打招呼已經忘了,但她的樣子依然清晰。
初二暑假,聽村裡人說,愛玲喝農藥自殺了。原因我沒有了解,但心裡隐隐不安,當年的那聲“不準”,是否也是她告别這個世界的因由之一呢?
愛玲去世時應該是十四、五歲吧,如果能轉世,現在也四十多了。不知道她在世界的那個角落,偶爾想起真是十分抱歉,她能原諒我當年的年少無知嗎?
第二位也是國小同學,叫有林,比我大一歲,我們同生産隊。有林從小就長得人高馬大,喜歡跟着我玩,很聽話,叫他欺負誰他就欺負誰。
國小課本裡有一篇文章叫《小英雄雨來》,雨來是兒童團長,是以當時我以為最大的官就是團長,其次才是軍長、師長。我自封為團長,封另一個壞點子特别多的同學為軍長,有林則被封為師長。因為帶了這兩個小弟,才三年級,我們就敢跟五年同學打仗,而且老赢。
有林在外打工,帶回了個漂亮的餘杭姑娘,結婚不久就有了個小男孩,十分可愛。我工作後的第一個春節見到過,給了壓歲錢。
93、94年前後,聽說有林得肝病離世了。又過了一年,聽說他老婆改嫁了,兒子留在村裡,老人帶着。
有林的墳墓就在我父親墳墓的旁邊,清明回家時能看到。他家人信耶稣,不掃墓,墳頭長滿青草,每次目光所及,都會想起小時候的事。
第三位是我高中同學,朝英,我們幾個常在一起,玩得很好。她從浙師大外語系畢業後,在聾啞學校當老師,自學了手語,對聾啞人英語教學很有想法。
朝英被查出患了乳腺癌的時候,不到三十歲。2002年我去看她,她已經咳嗽得不行了,不能說話,隻有流淚,這是最後一面。
二周後,另一位同學給我發了一條短信:她走了。
第四位是大學同學老潘。他畢業後留校任教,于是他的集體宿舍就成了我們來杭同學的旅館。有一次我半夜從上海回杭,摸到他家床邊,黑燈轄火就鑽進被窩。一覺醒來,發現床上睡得并不是老潘,而是甯波來的同學,他也是來借鋪的,我們相視而笑。
老潘查出患癌的前一天晚上,和我在打牌,那天他大赢。當時他脖子上發了個紅腫塊,我們開玩笑說,今天你赢錢主要是靠這個大包,太紅了。
第二天是2000年的清明節,我要回老家掃墓,是以提前走了。半夜出門的時候,漫天大雪。真是奇怪,這個時候怎麼還會下雪?
我們相約是4月6日再打牌,回杭路上打電話給他時,他說:還打屁牌!我生癌了。
中間打V手勢的:老潘
2006年夏天他病重,幾個同學相約去看他。門開的時候,居然是老潘自己起床開的,眼前的他慘不忍睹:181的個子已經廋得不成人樣,身上挂着很多管子,頭發早已掉光。
癌細胞壓迫咽喉,他無法說話,用筆寫。老潘寫道:謝謝你們,我這回真不行了。我們寫:你先走,等我們。
一周之後老潘去世,現在每次同學會,我們都要回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