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悲傷的是
保羅迫不及待地想看伊利莎的日記,因為說不定能從中找出伊利莎的下落。
保羅和伯納兩人坐在幾天前休息的大樹下,一起研讀伊利莎的日記本。
第一篇日記寫的是保羅為捍衛祖國而離家出走的那天的情景。這本日記是用鋼筆和鉛筆交替書寫而成的,字迹淩亂不堪。其中鋼筆字書寫的部分字迹潦草模糊,淚迹斑斑,涸濕後又幹了,皺巴巴地一大片。也許當時伊利莎淚如雨下,顫抖着手寫成的。那串串珠淚與她的句句誓言交織成一片,融在了一起。
伊利莎與丈夫保羅新婚燕爾便天各一方,從前和老夫婦吉若蒙。羅莎琳相守在寬敞的城堡之中,過着孑然一身、孤苦伶仃的日子,日記裡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是她焦慮與憂郁心情的真實表白。
日記中有一部分已經被撕去了,也許伊利莎在裡頭記載了一些重要的事,為了防止第二者發現,她毀掉了。所謂第三者,可能指的就是德國士兵。
“一定是德國士兵攻占了沃爾康城堡,伊利莎才撕去這部分日記的……”
保羅一面捧着日記看,一面想着伊利莎的艱難處境,心中不免愁腸百結。
一邊的伯納不禁也呼噓不已。
兩人默不作聲地往下讀。陽光從樹枝間的縫隙滲下來,投影在他們的臉上,閃着斑斑點點的光影,清爽的風吹拂着,使人的心裡倍感酣暢。
日記上标明的日期是在大約一個月以前,内容大半是多日以來的重要事件,以及伊利莎的心情感受。因為許多頁被毀去了,剩下的又淚漬斑斑,字迹模糊,是以保羅和伯納二人弄不清楚确切的含意。
但保羅和伯納兩人繼續專心一緻地讀下去。
8月8日星期六
一陣陣槍炮聲從遠處傳過來,那是法**隊正在與敵軍進行艱苦卓絕的戰争。從山丘上望下去,德國戰士在幽靜的山谷中來來回回地巡視着。
日暮時候,法軍部隊來到了城堡裡,隊長指令将營房駐紮在古堡的庭院中,我同意了,而且我還邀請軍官們和隊長搬到城堡裡面去住。
隊長為了避免打擾我的生活,是以他們隻動用了吉若蒙和羅莎琳夫婦的屋子裡,并且在那裡休息、用餐。
8月9日星期日
自從保羅出征之後,就再也沒有寫信回來,而我也從未給他寫過一封信,我準備證明那肖像上的黑衣女子并非我的母親,然後再寫封信去向保羅解釋一切。
那幅畫實在太令人不寒而栗了,是以我讓吉若蒙将它收在倉庫裡。我将城堡的角角落落翻了個遍,但依然找不到可以用來證明那黑衣女人不是我母親的東西,因為已經過去17年了,無論我怎樣細心地搜查、尋找都找不到有力的證據。
8月10日星期一
震耳欲聾的槍炮聲不絕于耳地傳來,據法**隊隊長表示,德軍根本不會向這個地方發動進攻。
8月11日星期二
午後,一名法國士兵的屍體在後面的森林裡被發現了。聽說,匕首一刀紮進了他的心髒,他當場斃命。
聽隊長說,那位士兵發現了一個身份可疑的人正要從後門離開古堡,于是他上前盤問他,結果被那人一刀殺死。但兇手是誰呢?誰也搞不清楚了。
那後面的幾頁日記被撕去了。
8月15日星期六
昨天夜裡,隊長将俘虜的兩名德**官關進了沃爾康村裡的洗衣廠,并用鎖從外面牢牢地鎖住。可是今天一大早,那兩名德**官不翼而飛了,隻剩下了一團脫下的軍服。
也許有人将門上的鎖打開了,後來聽說那兩個俘虜換上法軍軍服逃跑了。法國的巡邏隊在森林裡曾經遇到過他們。
巡邏隊長看見了他們,發現他們行動可疑,上前追問:
“你們兩個要去哪裡?有什麼事嗎?”
兩個喬裝改扮成法國戰士的德**官回答說:
“我們剛才去城堡裡找大隊長,把司令部下達的指令傳遞給他。現在任務已經完成,我們正要回到司令部去。”
“什麼指令?”
巡邏隊長逼問道。
“司令部下達了指令說由于戰略戰事的需要,大隊必須馬上從沃爾康城堡裡撤走……”
“這個指令幾天前就送到大隊部裡了,而且撤退工作正在進行,而你又說司令部下達了指令,這實在是太奇怪了。”
“因為司令部改變了撤退的時間,是以又指令我們去下通知,本來是明天才進行撤退,可是,司令部下達給你們的指令是從今天就開始緊急撤退。”
也許是因為他們堅定自信的語氣,也許是因為兩人都操着一口流暢的法語,不由得巡邏隊長不信,是以他們被巡邏隊長放走了。
究竟是誰送法**服給德**官呢?為什麼連他們也知道法**隊要從城堡裡撤走呢?難道是德軍間諜已經潛伏在城堡裡了嗎?
據說這幾天,有一個陌生的農婦經常出現在法國營地,她向他們兜售雞蛋和牛奶,但今天都是這個時候了,她還沒有出現。
那位農婦衣着整齊幹淨、皮膚細膩白嫩,面龐清秀美麗,根本不像是一位飽經風霜的鄉下人。
隊長也對那行動詭秘的農婦将信将疑,不過,他并沒有将她和德國間諜聯系在一起。
8月16日星期日
今天一早,大隊長就對我說道:“我們被敵軍包圍了,昨天逃走的兩位德**官也在那裡面。
“這城堡現在正處于敵軍的嚴密監視之下,待在這裡實在太危險了。我們的戰士太少,一旦被敵人攻擊,我們就可能一敗塗地。
“司令部已經下令讓我們退走了,我想,你還是離開這裡比較安全。我們能夠保護你,把你護送到另一個村落裡去。”
可我不想離開這座城堡,我一直留在這兒,直到找到神秘的黑衣女人并不是我母親的證據。
我很感激隊長的好意,我告訴了隊長我自己的決定,他明白了我意志堅定,便不再勸我了。
接下來的幾頁日記又沒有了,内容斷斷續續地連貫起來,而緊接着的幾頁也沒有标明正确的日期。
深夜裡,寂靜的窗外一片漆黑,森林和山谷都被冷寂、孤獨的氣氛籠罩得嚴嚴實實的了。
黑暗中,我隐隐約約地聽見了遠處的犬吠聲。時斷時續,聽得人毛骨悚然。
我不禁側耳聆聽着,周圍是一種可怕的寂靜,森林和山谷沉默不語。在這樣一個沉寂的深夜裡,遠遠的槍炮的轟鳴聲幾乎要刺破人的耳朵。我被一種無名的恐怖扼制住了。
又有幾頁日記被撕去了……
前天,法**隊離開了古堡。現在整個城堡裡隻剩了年邁的吉若蒙夫婦和我三個人。
野狗的叫聲停止了。森林和山谷仿佛沉入了夢鄉,這偌大一個古堡中,隻有我一個人醒着……
東方已漸漸露出了魚肚白,我站在窗子旁邊仰頭看着早晨的天空。突然,叢林間走出一個全身着黑的人影,正向着草坪走去。
我開始以為是法**隊又回到城堡裡來了,也許是那位可親可敬的隊長回到這裡勸服我離去,我的心中一下子湧起了一股感激之情。
可是在微弱的黑暗中,我看清了走過窗下的是一個女人,我以為是羅莎琳,我正想叫住她,我不禁大驚失色。
她并不是老羅莎琳,而是一個身材修長,步伐矯健的中年女人。
我立即跑下樓去喊醒吉若蒙,并讓他加強戒備。然而一切都晚了,那個行動詭秘的女人已經過窗外,向着陽台快步走去,一會兒就不見了。
忽然,一陣鳥叫傳過來,那是一種聞所未聞的可怕的聲音。同時,一道電光尖利地劃過幽冥的天空,既不是流星也不是煙火,我想,那也許是一種信号。
電光消失以後,四周又沉入寂靜與陰暗之中……大地陷入了一種陰冷可怖的氣氛之中。
我飛快地回到了自己的卧房裡,心中的失落與驚恐使我輾轉難眠了……
其後的幾頁日記又被撕去了,在那段時間裡,德軍很可能進入城堡中去了。
下面的幾頁又沒有寫日期。
伊利莎可能是遇到了什麼意外的事,是以她無法靜心寫下去,不過,她仍然抽出時間去記錄下近幾天内的大事小情,然而,那後半部分日記已經短得成了備忘錄了。
我的燒終于退了。我躺在病床上,我聽到野蠻無禮的德國士兵在沃爾康城堡中走來走去,他們會加重我的病情,使我熱度增加。
德國士兵駐紮在森林裡,隻有軍官住宿在城堡裡。一位皮膚細白,又矮又胖的金頭發軍官占據了我的房間,而我隻好暫時住在樓下的一間房子裡面。
我不知道那位軍官是誰,不過,身為大隊長的副官的阿曼中校曾經見過我,他是德國皇帝的兒子昆拉特王子。中校甚至還告誡我說,要服從昆拉特王子的一切旨意,不能違抗他的指令。
第一次見到昆拉特王子時,他的臉上就露出了猙獰恐怖,邪惡無比的笑容,并且用怪異的眼光盯着我看,嘴裡冷冰冰地說道:
“夫人,在西部戰線上,法**隊已經連得敗績,是以他們将首都都遷到南方的波爾多了。法國自由的日子不會有多長時間了,法國人馬上都會成為我們的俘虜,土地将會被我們所擁有,而你,年輕的夫人,也将淪落為供我任意驅使的奴隸。”
聞聽此言,我氣憤不過,忍不住對他破口大罵:
“你這個禽獸,卑鄙無恥!”
這時,兩三個德**官立刻抽出軍刀,可是昆拉特王子卻用手勢示意他們停止動作,并對我笑着說:
“你真勇敢!漂亮的巴黎女人,我就喜歡你這個樣子……”
說完,他将手按在我的肩膀上,我用力地把他的手甩開,我極力克制着自己,用憤怒的眼光直視着他。昆拉特王子讨了個沒趣,隻好尴尬地摸了摸他的鼻子,帶着他的下屬離開了我的卧室。
伊利莎在她的備忘錄中寫着:
我決定足不出戶,不離開這個房間一步。每到夜晚來臨,我就關好房門,牢牢鎖上。深夜裡偶爾會響起陣陣的敲門聲,可我絕對不會把門打開。
從第二天晚上起,我讓羅莎琳陪我在房間裡過夜、就餐。
我們兩個人在狹窄的房間裡足不出戶,兩耳不聞窗外事。我們的三餐飯食都交給吉若蒙烹調,并且讓他端給我們。城堡裡面亂七八糟,草坪被德國士兵糟蹋得不成樣子。他們踏着尖利的腳步在走廊上不停地走來走去。
這樣一來,他們不僅弄壞了草坪,連走廊也糟蹋得亂七八糟。
不斷地有德國的卡車或裝甲車從大門裡進進出出。
今天,我從視窗看到在玄關附近停下了一部汽車,三個女人從車上走下來。
那黑色的披肩,金黃色蛇形的卡媚胸飾,我揉揉眼睛,當我凝神看了看以後,忍不住大叫一聲。
那個可怕的卡媚胸飾與肖像上的年輕女子佩戴着的蛇形胸飾完全一樣。
由于離得太遠,我看不清它們究竟是什麼樣子。不過,我可以肯定那是一個蛇形圖案的豔麗的胸飾。
這麼說,黑色的披肩是德國女間諜的制服喽?而且,那個神秘的卡媚胸針是女間諜的徽章嗎?
看來,德國皇帝派遣的女間諜不止一個人,而是有許多。肖像上的黑衣女子可能就是女間諜組織的首領。
發現了這個事實的那天夜裡,羅莎琳到我卧房裡來了之後,我将自己的真實想法告訴了她。羅莎琳聽罷,默然地點點頭,直到門外一點動靜也沒有了之後,羅莎琳才慢悠悠吞吞吐吐地說道:
“小姐,到現在為止,我還瞞着你一件事,實在是内疚得很。坦白地說……大概在一年零三個月以前,德國的間諜組織就潛伏到城堡裡來了。
“他們知道這座城堡的主人是丹朵比伯爵,且他十幾年間并不住在這裡,這座城堡是由我和吉若蒙兩人照顧看管的,于是他們就将間諜司令部設立在城堡中。
“直到近幾天,我們才知道德國是為了侵略我們法國,才指令間諜組織潛伏在城堡裡,去調查這個地區法**隊的戰備狀況。
“他們對沃爾康村落的材民和附近村裡的人們謊稱,這個城堡将要成為了個樂園的練習場。
“出入城堡的人大半都是年輕美貌的女子,隻有少數幾個留着長長頭發或長長胡子的男人,他們很像藝術家。他們時常提着裝有樂器的盒子。附近的村民都被這些人蒙在了鼓裡,對他們的謊言信以為真。
“白天空閑下來的時候,他們就舉行演奏或合唱歌曲。可是,天一黑下來,他們便偷偷離開古堡,甚至天亮以後,他們之中還沒有一個人回來。
“我和吉若蒙發現了他們的本來面目之後,心裡不寒而栗。有好幾次,我們都忍不住要去警局報案。但是他們躲在暗處角落裡悄悄監視着我們,當我們準備出去的時候,他們就跳出來用刀劍、手槍恐吓我們,是以我們根本不敢走出城堡半步。
“他們都是女性烹調食物,而出去采買的工作都是由男性來完成的。”
“那些間諜中間,你有沒發現一個像領袖一樣的人物?”
我問道。
“有,那是一個大約40歲的容貌秀麗的女人,她不但操縱着所有的女間諜,甚至連男人們也對她惟命是從。”
“那個女人的胸前是否戴着一個金黃色的蛇形飾物?”
“是的……有,這個組織中的其他女間諜的胸前也都佩戴着那樣的一個胸飾,那說不定是間諜組織的徽章哪!
“那個首領一樣的中年女人就住在伯爵夫人(伊利莎母親艾美娜)的房間裡面。”
“那間房間裡挂着我母親的肖像,你知道嗎?”
“知道。那是伯爵(丹朵比伯爵,伊利莎的父親)特意從巴黎請來那個著名的畫家為夫人畫的。
“伯爵夫人活着的時候,她的卧房都是由我來收拾整理的。那時候,每天我都會順便看看那幅肖像畫,簡直太像了!簡直和夫人的樣子如出一轍!
“後來,伯爵和夫人一塊搬到尼斯海濱的夏曼家中去了。轉年,夫人就過世了。于是伯爵囑咐我們好生看管那間卧室,并且帶去了房間的鑰匙,從那以後,我就再也沒有到過那個房間,當然也沒有見到那幅畫。”
“那,德國間諜為什麼能夠進入我母親的房間呢?”
“他們自然有辦法開鎖。聽說間諜們有一把自由開啟任何房門的萬能鑰匙,是以他們打開了伯爵夫人的房間,從此便自由地出入這間房子。”
“他們是什麼時候離開城堡的?”
“你結婚後,想要回到城堡中居住的前三天,間諜組織就已經準備離開這裡了。不過,直到你和姑爺保羅回到城堡的前一天,他們才從城堡裡撤走。
“可是,有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卻發生了。
“那天,他們正在匆匆忙忙地收拾行李,并等着汽車來,間諜組織的女頭頭卻一直持在自己的房間裡不肯出來。我進去幫她拎一個大木箱,我看見了那木箱上滿是油彩,而且樸鼻而至的是一股松節油(溶解油彩的油)的氣味。那個女人的手上也沾上了許多花花綠綠的油彩,由此可見,她剛才一直呆在那間房子裡作畫……
“那時,我非常奇怪,大家都在匆匆忙忙地收拾東西離去,而她為什麼卻躲在房間裡面作畫?”
我也詫異極了,接着又去問羅莎琳:
“後來你去過那個房間嗎?”
“沒有……因為伯爵曾經禁止我們進入,……第二天,你和姑爺來到城堡來的時候,我才帶領你和姑爺去夫人的卧房,在這之間,我和吉若蒙沒有進過那個房間……”
“那天,難道你沒發現肖像畫上有什麼怪異的地方嗎?”
“沒有……那天我正着急整理房間,根本就沒有想到去看那幅畫。”
我對于羅莎琳的答話異常失望。當我和保羅到達城堡以後,我迫不及待地走進母親的卧室。我太興奮了,淚流不止,是以我盡管擡頭看着母親的容顔,卻一直沒弄清楚她的相貌和服裝,當然,我也沒有看到她胸前佩戴的那個卡媚飾品。
以後,當我每天在母親房裡,盯着母親的肖像時,我一直以為母親對黑色衣飾情有獨鐘,而那個金色的蛇形胸飾說不定也是母親所喜歡的裝飾物,因而我是一直帶着懷舊的心情去觀看那幅肖像的。
可是父親到母親的卧房裡去過之後,卻說肖像上的年輕女人并不是我的母親。于是自那以後,我就交待吉若蒙特那幅假冒母親的肖像收在倉庫裡。
為了确定我的猜測,今天晚上我又和羅莎琳去倉庫裡看那肖像畫。
羅莎琳打開了倉庫的房門,我先走了進去,跪在了畫像的跟前。我凝視了那幅畫好長時間,還用手指去摸了摸它。
果然,在我意料之中,那幅肖像已被人做了手腳,隻有臉龐還是原來的樣子,頸部以下的身體都被新的油彩覆寫,内容已經有了很大改觀。
原來那幅肖像中,隻有那張面孔是母親的,其餘的都是被人重新畫過的。那黑色的披肩,金黃色的蛇形卡媚胸飾等,都是新近被人塗改過的。
啊!我親愛的母親被穿上黑色的女間諜服裝,而且胸前被人畫上了一個恐怖的蛇形的飾品!
那個神秘的間諜組織的女頭子為什麼要這麼做呢?她在那麼緊迫的情況下,畫出這麼精緻的肖像畫,實在是太令人驚異了。
“為什麼你不早一點把這麼重要的事情告訴我呢?”
我忍不住責備羅莎琳。
“真對不住,小姐,我一想到間諜們用刀槍威脅我們的情景,我就戰栗不止。我怕他們會對我和吉若蒙下黑手,是以我就對你有所隐瞞,請你原諒我吧,小姐。”
羅莎琳趴在地上向我苦苦請求,淚流滿面,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沉默着離開了倉庫。
今天晚上,羅莎琳來晚了。從前一到下午6點鐘,她都會準時出現在我的卧室裡,和我一塊吃晚餐,而後在這裡住下,跟我寸步不行,直到第二天早上。
可是,已經6點多了,我還沒有看見她的影子。我焦慮不安地等待着。過了好半天,羅莎琳終于來了,她臉色蒼白、呼吸急促,一句話也說不出。
“怎麼啦?羅莎琳,出了什麼事啦?”
說完,我立刻上前去扶住跌跌撞撞的羅莎琳。她站在門口,左右張望,直到确定走廊上完全沒有人之後,才喘口氣說:
“小姐,剛才我聽到了一種奇奇怪怪的聲音!”
“在哪兒聽到的?”
我吃驚地問。
“像是個從地底下傳出來的……剛才我想到地底下的地下室去拿我的舊毛線,是以……”
“你為什麼要去地下室裡拿那些舊的毛線呢?”
“因為每天晚上,我們那麼早就鎖房門,是以我想打毛線來打發時光。”
此時,我才真正體會出了羅莎琳困工作辛苦而産生的煩惱心情,過了一會兒,她突然壓低聲音說:
“我去地下室拿出毛線盒的時候,突然聽到了一種很怪異的聲音。是以我側耳聽着,聽出了它是從地底下發出的,我心裡害怕極了,趕快跑上來了。”
然後,我和羅莎琳一起去地下室,可是,那兒什麼聲音也沒有。我在地下室裡耐心地傾聽着,過了片刻,果然有轟轟的響聲傳過來了。
好像是風吹樹枝的響聲,也像是海浪拍打海岸的潮聲,過一會兒,就會響一陣。我和羅莎琳被吓得全身瑟瑟發抖,我們兩個趕忙跑出了地下室。
第二天一早,我自己一個人去地下室。然而,那裡一點聲音也沒有,陰冷潮濕的地下室裡寂寂無聲。我叫來了吉若蒙,他也說什麼聲音也沒有。
“也許是鼹鼠挖地洞的聲音吧,由于深夜裡比較安靜,是以即便是微小的響聲,也會聽起來大得吓人。”
也許吉若蒙是為了安撫我才這麼說的,然而他的表情卻很凝重。
今天晚上,我又聽到了那個怪異的聲音,那究竟是什麼呢?太可怕了!如果保羅現在守在我身邊,那該有多麼好呀!那樣我就可以高枕無憂了。唉,什麼時候,我才能和保羅再聚在一起呢?
看到這裡,伯納忍不住插了一句嘴,問我道:
“姐夫!那是什麼聲音呢?”
“我不知道,咱們必須認真調查,才能确定那是什麼響聲。”
保羅神情莊重地說。
他想到無依無靠、孤苦伶什的伊利莎和吉若蒙夫婦曾經住在那座被敵軍重重包圍的城堡裡,他的心裡就一陣痛。
“姐夫,我想再去實地搜查一下。”
保羅沒有回答,他的心海中一直門現着伊利莎的身影,他根本無法靜心去考慮伯納的建議。
在寂寞無聲的深夜裡,那從地底下傳出來的怪聲到底是什麼呢?連地下室也是一個怪異神秘的地方,保羅和伯納不禁陷入了深深的困惑之中。
他們又繼續看下去:
昨天早晨9點鐘的時候,何曼中校來到我的卧室裡,突然對我說:
“夫人,我要逮捕你!”
說着,他立即上前抓住了我的手,我用力掙開他,從椅子上站起來,并且聲色俱厲地讓他出去。
可是,何曼并不理會,他把我逼向房間的角落裡,粗暴地抓起了我的雙手,準備将我抓走。
門突然被推開了,昆拉特王子沖了進來,他雙眼血紅、面色鐵青,憤怒極了。
“中校,你要幹什麼?”
王子大聲吼着。
“我要監禁她。”
“哦?為什麼?”
“因為這位漂亮的夫人涉嫌與城堡管理者互相勾結,妄圖将我軍的軍事機密向法**隊報告。”
“你有什麼證據?”
“有!每晚午夜以後,他們都從城堡的四個角落的塔向外發射信号。”
“豈有此理!我們從沒有這樣做過。”
我嚴厲地申辯着。
“誰發現他們發射訊号啦?”
王子反問道。
“我的部下,而且我們從女間諜那兒也得到了這項消息。”
“可是,我沒有見到過,而且我的部下也沒有向我報告過。”
昆拉特王子為我辯白道。
“您和您的下屬早睡晚起,當然發現不了他們在夜裡幹下的勾當。”
何曼中校以不屑的目光看着昆拉特王子,發出了一陣嘲弄的譏笑。
“住口,何曼中校,你在侮辱我!”
王子氣得直跺腳。
“并不是侮辱,我說的全都是真話!”
“你诽謗我和部下每天早睡晚起,難道這是事實嗎?”
“不是嗎?您不是每天晚上一到9點鐘就上床去睡覺嗎?不是直到第二天早上10點鐘還不起來嗎?
“您的八個下屬也和您一樣,每天早睡晚起,完全不遵守軍規軍紀。
“既然我是大隊副官,就必須督導大隊裡所有的人遵守軍紀,這是我的責任。
“我再說一次。為了維護整個大隊的尊嚴,我日以繼夜地努力,我的勞動成果絕對不允許别人去破壞……”
“你要記住我是王子,是德國皇帝的兒子昆拉特!”
王子用憤怒的目光直視着何曼中校。
“我是一位德國陸軍中校,對德國皇帝忠心耿耿,而且被德國皇帝特意任命為間諜組織的團長,這麼做是我的權力。”
何曼中校在王子的威脅之下面無懼色,他不甘示弱地反駁道。
兩人怒目而視。片刻之後,王子凝重的臉色終于松弛了下來,漸漸露出了血色。
但何曼中校蒼白如紙的臉色沒有緩和下來,冷酷的神情一如往常,就仿佛是一尊大理石的雕像一樣。
王子在何曼中校犀利眼光的逼視之下,他的身體不禁連連顫抖,似乎十分軟弱、畏縮,他将目光轉開,連說話的聲調也比剛才溫和多了。
“中校,你準備怎樣處置那位年輕漂亮的夫人呢?”
“剛才我不是已經說過了嗎?我要将她囚禁在城堡的某個房間裡,那對老夫婦也要關起來,而後嚴加審問,一旦查出他們确實有過向法**隊報信的行動的話……”
“你要怎樣?”
“我要搶斃了他們。”
何曼中校的聲音冷冰冰的,他的眼睛像刀劍那樣地銳利。
“什麼?槍斃他們……你不覺得那樣很殘忍嗎?”
王子吃了一驚。
“軍規上說,凡是有間諜行為的人,必須處以極刑。”
中校毅然決然地說。
“可是……難道女性和老年人不應該享有減刑的優待嗎?”
“不行!無論男女老少,都不能對他們寬恕,我們德國的軍規一向是以嚴明著稱于世的!”
中校是不在意王子的懇求,表情沉重,因惱怒而面孔扭曲的昆拉特王子此時正陷在深深的思慮當中。
片刻之後,昆拉特王子來到中校的身邊,對他竊竊私語。
中校沉默着搖頭不允,昆拉特王子隻好一再地在他的耳邊低語。
中校困惑不已,他低着頭盯着地面,表情深沉凝重。過了一會兒,何曼中校終于開口說道:
“我明白了,王子,我不能違背您的旨意啊!”
聽到了中校的話,王子長長地松了一口氣,又不放心地在中校的耳邊叮囑一番。
王子轉身離去了,中校才望着王子的背影,不屑一顧地吐吐舌頭,自言自語:
“真是個風流的色鬼,一天到頭隻知道眠花宿柳……”
然而他立即就發現我一直在傾聽他們的談話時,就恐吓我說:
“夫人,你千萬不能對任何人說起這件事,如若你不能守口如瓶,你的生命可能就有危險啦廣
伊利莎的日記和備忘錄到這裡就完了,後面的幾頁雖然沒有被撕去,可是空白一片,一個字也沒有。
伯納和保羅失魂落魄地翻看着空白的日記,心裡也是白茫茫一片。
“伊利莎為什麼不寫下去呢?”
保羅悠悠地說着,合上了日記本。
“姐姐也可能沒有時間去寫,也許精力不允許。”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保羅将臉轉向伯納,如夢初醒似地問伯納道:
“姐夫!你不必緊張,我覺得,姐姐寫下王子和何曼中校的對話後不久,德國士兵可能就執行了槍決了。”
“是的,吉若蒙和羅莎琳被德國士兵槍斃了,而伊利莎卻被昆拉特王子關進房間裡去了……”
保羅喃喃自語。
“是啊!狀況那麼緊迫,姐姐哪裡還有時間、情緒去寫日記呢?”
“是這樣嗎?”
保羅坐在參天大樹的下面,雙手抱肩,心事重重地皺眉思索,突然開口說:
“喂,伯納,剛才那名德國士兵……也就是那個被醫生中校俘虜的德國士兵……”
“嗯,是那個叫弗朗茲的人嗎?”
“對!你想想他方才說過的話,他說過,槍決執行之前,必須有一個槍手先發一顆子彈,打在對方靠近頭部的地方……”
“是的,他說過,在對方死去之前,先讓他品嘗一下死亡的味道,然後才放第二槍送他上西天。”
“對,他們就是這麼對伊利莎幹的,是以她的金發才會被子彈射進磚牆裡面,也就是這個……”
保羅從貼身衣袋裡摸出用白紙包好的幾根頭發,十分感傷地說:
“我現在明白這些頭發的意義啦。”
“這是什麼意思呢?”
“弗朗茲說槍決之前的那一槍是為了威吓囚犯,這種說法不見得正确。我覺得,這可能是何曼中校與昆拉特王子暗中設下的一個大陰謀。
“伊利莎在備忘錄上寫道,王子幾次三番地與中校交頭接耳,不知所雲,我想也許他們可能正在談一筆交易……”
“交易?會是什麼樣的交易呢?”
伯納疑惑了。
“我也想不出具體的情景,但我想他們可能有這樣一個陰謀……
“首先,王子對中校低語:
“‘我想要這個年輕女人,她真是個漂亮的法國女人,我要娶她,你把她讓給我,我一定對你大大嘉賞。’
“可是,王子遭到中校的拒絕,因為何曼中校想殺死伊利莎,因而在王子的威逼利誘下,他斷然拒絕、不為所動。
“但昆拉特王子再三請求,他終于屈服了,因為對方是昆拉特王子。
“昆拉特王子雖然将伊利莎從虎口中救了出來,便他明白單就這件事并無多大成效可言,因為伊利莎對他厭惡至極。
“為了成功地娶到伊利莎,王子必須讓伊利莎欠他的人情,他可能這樣對何曼中校耳語道:
“‘你下令槍斃那對城堡管理者夫婦,一定會将伊利莎吓得魂飛天外。如果第一顆子彈掠過她的頭頂,她一定會當場昏倒的。
“‘到那時,我就沖上來,救出這個年輕女人,而後再把她藏到一間房子裡面。
“‘接下來,我就會向她求婚,我救了她的性命,一聽到我的求愛,她一定會馬上答應我,成為我的妻子。’”
“我想昆拉特王子定是對何曼中校說了這些話,伯納,你認為呢?”
“你這個猜想實在是了不起。姐夫,你不僅能當一位偉大的偵探明星,而且你還能夠成為一名想象豐富的作家。”
伯納開着玩笑說,心中對于保羅的機靈勇敢欽佩不已,同時他暗中想道:
“姐夫的話也許是真的,他的想法是不會有錯的……”
“姐夫……”
伯納思考了一會兒後,才說道:
“他們說姐姐在深夜裡向法**隊秘密通訊,這是真的嗎?”
“當然不可能是真的。你的姐姐伊利莎怎麼會那樣做呢?而且,你想,即使伊利莎從城堡的塔上傳遞消息,法**隊的軍官也根本看不明白那些信号的實際意義。
“城堡的周圍滿是郁郁蔥蔥的森林,而法**隊的營地在低谷的林地裡,訊号根本無法傳遞出去。”
“如果是這樣的話,他們為什麼要誣蔑姐姐暗地裡向法**隊報信呢?”
“還不是找機會殺死伊利莎……”
“他們捏造姐姐通風報信的事實,陷害姐姐的目的是什麼呢?”
“這個我就無從知道了……他為什麼要誣陷一個無辜的法國女子呢?為什麼要把她處以極刑呢?我不明白那個中校的真實意圖……”
太陽落山了,夜幕籠罩了蒼翠的樹林,四周圍繞着一種幽遠的氣氛。保羅和伯納蹲在樹的陰影之下,一動也不動,就像兩塊生了根的石頭。
草叢裡沙沙地響着,一隻野兔子從草裡竄出來,露着頭,一動不動地盯着身體僵直的保羅和伯納,絲毫感不到驚慌,而且也不想逃走,因為那兩人就像兩座雕像……
羅賓大顯身手
視神聖的國際條約若無睹的德**隊,入侵了中立國家比利時之後,從比利時和法國的邊境地區向法國内地進攻。
法**隊的總參謀長喬夫元帥立即下令全軍撤退到馬恩河的南面,以待戰機。
馬恩河是塞納河的支流,橫貫法國的東北部。馬恩河岸邊的夏曼地區,就是伊利莎的父親丹朵爾伯爵居住的地方。它的上遊,一部分成了地下水,下遊地區有許多噴出地表的泉水,涓涓的流水與山峰密林輝映成畫。
西元1914年9月5日,馬恩河戰役正式爆發了,那場大會戰的戰線連綿橫亘長達二百八十多公裡。
喬夫元帥作戰巧妙,一舉擊敗了德國的軍隊。德軍彈盡糧絕,不得已退至北方。
戰敗的德**隊由卡魯克将軍指揮,撤退到馬恩河附近,并且在凡爾森與福克森之間,設定了堅固無比的戰壕(為了抵禦敵人的攻擊,在城堡周圍和草原的營地上挖壕溝,将挖出來的土高高壘起,士兵藏在土堆後面,對敵人射擊)。
除此之外,法**隊也構造了堅固牢靠的戰壕。二軍你來我往,針鋒相對地拉開了大規模的戰争。
在這場戰役中,雙方都将坦克、毒氣、飛船、戰鬥機以及可以擊落飛機的高射炮等武器投入了戰鬥中。
其中,坦克的威力最兇猛,發明了這種武器并将之運用于戰場上的國家是英國。
英國是法國的同盟國,是以對德國也發動了猛烈地進攻,指揮官是佳吉那元帥。
坦克車是英國暗地裡研究出來的強有力武器。當時,坦克被裝在運輸船上,送往戰場。為了不讓敵國得到這項軍事機密,他們便将其謊稱為“水槽”(坦克),即坦克車,這個名字也就一直沿續下來。
實際上,這種水槽并不用來裝水,而用來承載戰士和槍炮。坦克車的車盤下裝有履帶,因而不管多麼坎坷難行的路面,它都能順利地通過。它也可以跨過戰壕,甚至還可以在斜度很大的坡地上自由行走,或開進敵人的陣營,摧毀機關槍、步槍,丢盔棄甲慌不擇路的士兵也很有可能被它壓死。
因為坦克車是用鐵皮包裹着的,是以不但刀槍不入,甚至連炮彈也奈何它不得,真不愧是殺場上的大怪物。
德國皇太子擔任德**隊的總指揮官,對凡爾登進行了狂轟爛炸。
這是曆史上空前絕後的大戰役,也是最為悲壯、殘酷的大苦戰。這場大戰直殺得血肉橫飛、天昏地暗。
除了鐵、鉛等金屬制成的炮彈、槍彈之外,這場戰争之中的肉搏戰也激烈得令人膽戰心驚!
在這場戰役中,有一個聞名于世的刺刀戰壕永遠地留在人們的心中,它象征着法國戰士的英勇無畏和堅貞不屈的愛國情懷,已經成了一件永垂青史的戰争遺物。
請看看下面的記錄:
1916年6月9日,法國第137連隊第一大隊從凡爾登陣地出發,要在10日夜裡,抵達前沿陣地,并且要與第337連隊換班,進入塹壕待命。
11日早晨,敵軍展開了激烈的轟擊,直到深夜裡。
那是一場流星一般的狂轟爛炸,空中響着轟隆隆的雷聲,戰壕前後如泉湧般地冒出灰塵煙霧。
士兵在灰塵之間根本睜不開眼睛,就算開槍射擊也是白費力氣,因為子彈根本無法到達對方的炮兵陣地。
所有的法國士兵都緊握着槍杆,靜待出征的密碼。
“上刺刀!”
一聲嘹亮的号令,各中隊立即拔出刺刀,安裝在槍的頂端。在一片漆黑之中,隻聽見鐵片與鐵片碰撞在一起的咔嚓聲。
士兵們都各自裝好了武器,準備英勇地沖上敵人的陣地。
突然,一片灰塵蒙住了他們的眼睛,繼而厚重的沙土高高地被抛起後狠狠地砸落在他們的頭頂。
炸彈破裂後的碎片被風吹落下來,擊倒了好幾位士兵,有的再也沒有站起來,少數幾個爬起來了,而那些手握武器,被擊倒在戰場底部的士兵全部陣亡。
呻吟聲從四面八方傳過來,不絕于耳,身負重傷的戰士不可計數。但是沒有時間可以用來為他們包紮傷口,所有的人都握緊槍支,靜候出擊指令。
突然,一陣天崩地裂的炮聲傳過來,揚起了一大片沙塵,瞬間瀑布流水一樣地從半空中傾洩而下。
四周一刹那間靜了下來,軍官的号令,士兵的叫聲都沒有了。第二天早晨,人們發現戰壕被埋平了。
塹場被沙土整個地掩埋了,裝着刺刀密密麻麻地在土中暴露着,像一片無法描繪的刺刀林。
引陣待發的英勇的士兵們很不幸地被活埋了。
卧倒在沙塵之下的烈士們死不瞑目,仍然緊握槍支,兩眼直盯着敵人陣地的方向。
戰争結束之後,法國政府決定挖掘出所有被埋在戰壕裡的戰士的遺體,然後加以厚葬。然而在商讨會議上,有人提出異議說:
“由于任務沒有完成,他們死不甘心,甚至在臨死的一刹那,他們的心裡仍然燃燒着愛國的熊熊烈火。
“他們正等待出擊指令,不幸被活埋于沙土之中。直到如今,他們仍然緊握槍支,直視敵方;為了捍衛國土,他們将永遠地守候在那裡。
“盡管每一個法國人民都希望将他們厚葬在墳墓裡,但我們能夠讓他們的靈魂得到一個安息的樂園嗎?
“他們将永遠等候在那裡,永遠擔當守衛國土的天使。”
參加會議的人們都低垂着頭,專心一緻地傾聽着,最終,他們激動異常地鼓起掌來,決定保留戰場的原有樣子。
他們在那些伸出土地之中的刺刀叢之間,豎起了許多潔白的十字架,并将它莊重地命名為刺刀戰壕。
去凡爾登戰場的法國人都會去觀仰刺刀戰壕,而後跪在那裡,虔誠地默默祈禱,流下了痛惜的淚水。
父母們對自己的孩子講述刺刀戰壕的由來,激發他們的愛國情緒和頑強堅毅的品性。有些女孩子哭得眼睛紅腫,有些男孩子緊咬牙關,凝視着刺刀出神。
這是一塊象征法國愛國操節的聖地。他們将永遠地保留這塊地方,并把這個慷慨悲壯的故事傳給他們的後世子孫,要永遠地把這塊土地建成永垂不朽的戰争遺址。
馬恩河戰役是決定法國如德國兩國命運的關鍵之戰。
德、法兩國都調動了強大的兵力出擊,而且都從東部戰線上調動了衆多士兵,彙集在馬恩河周圍。
從沃爾康城堡撤走的德**隊也是為了參加馬恩河大會戰的。保羅和伯納也随大隊被派往馬恩河戰線上,與德軍一決雌雄。
在馬恩河附近,他們夜以繼日地與敵人周旋。在強烈的愛國情操的驅使下,他們成長為英勇善戰的士兵。那時候,保羅是第三小隊的隊長,而伯納是該小隊的伍長。
大隊長又交給第三小隊新的偵探任務,讓他們去調查敵人的情況。
每次,保羅都帶領下屬潛伏在森林裡或村舍中,然後各自匍匐向前,行至樹林或堤岸之後,借助望遠鏡去觀察敵人的動靜,而伯納則跟随在隊伍後面。
有一天,保羅和伯納二人正趴在深及腰部的草叢中向前緩行。前方幾棵在德軍炮火攻擊下幸存的大樹裂開着白色的傷口。
兩人将身隐在樹的背後,手端着望遠鏡觀看遠方敵人的陣地。突然,一陣“嗖嗖”的響聲傳過來,子彈穿進了保羅面前的參天大樹之上。
刹那間,保羅迅速地伏下了身子,過了一會兒仰頭觀望上方。隻見他頭頂上部的樹幹的皮被刮去了一片,露出了白生生的樹心。
藏在大樹後面的伯納叫道。
“子彈……你看……穿進我前面的樹幹外皮的子彈……”
說着,伯納用下巴示意他的頭部上方。隻見距離頭頂五、六公分的樹幹外皮也破裂了,彈痕露在外面。
“子彈是從後面射來的……”
保羅扭過頭說,但是,後面一個人影也沒有。他的下屬們都潛伏在右首的森林裡,子彈不可能是他們射出的。
他們兩個在草地裡輕輕移動,不一會兒聚到了一處。
“你聽見槍響了嗎?”
“沒有。我一直一心一意地在探看敵人的動态。”
兩人側耳聽着。遼闊的草原上一片甯靜。火辣辣的太陽光直射在他們二人的頭頂上,令人煩悶躁熱。
保羅和伯納長時間地在草原上等候着,不時地有昆蟲的鳴叫聲傳人耳朵裡,那是爬到草壩上要做太陽浴的蟋蟀們。
快速撲扇着翅膀的綠色大蝗蟲也在草原上飛來飛去。對他們而言,血肉橫飛的戰場正如天堂一般。
兩人傳回森林裡,先是調查了一番,然後才向部下詢問有關開暗槍的情況,但下屬都說他們沒有開槍。
“不過,剛才我們都聽到了那邊的槍聲,好像連續兩次射擊……”
一位士兵回憶說。
“從哪裡?”
保羅疾問。
“在那裡……”
戰士用手指着子彈射來的方向。
“我們剛才還以為是德國人發現了我們的行蹤而開槍的呢……”
保羅并不懷疑下屬的話,因為他們都是誠懇的小夥子,對他的指令言聽計從。最關鍵的是,子彈并不是從他們隐蔽的方向傳來的。
“那究竟是什麼人呢?既沒發現敵軍的影子,也沒發現任何異常情況……可是,子彈卻射入了我們兩人頭頂上的樹幹。這是不是說,敵人意圖在于殺死我們兩個?”
“那麼……姐夫,是有人從我們後面開槍唆?”
伯納問。
“嗯,有這個可能。可是,我們不知道這個人究竟是誰……”
“是她!姐夫,那個黑衣女人!”
伯納激動異常地吼道。
“我也這樣猜測,可是,她會追到西部戰場上來嗎?”
保羅沉思着說。
“她一直對我們兩人心存歹意,說不定會聞風而至……”
“可她為什麼要這麼做呢?這回,連你也險些慘遭毒手。”
“嗯,那個女人實在是神秘極了!”
回想剛才的險情,保羅和伯納兩人忍不住面面相觑。
“這個德國間諜也許已收買了我們的戰士,準備伺機殺害你。不,不一定是我們的戰士,也許是附近的村民或不良人士被她收買,并且一直尾随在我們身後,準備見機行事……”
伯納從不同角度進行思考,無論怎樣都理不出一條清晰的思路。十天之後,當他們兩個人在森林裡執行偵察任務時,又有人從背後向他們開槍。
保羅幸好未受傷,但伯納被子彈射傷了手臂,那是從背後射來的子彈。
伯納立即被送入凡爾登市區的醫院進行治療。幸運的是他的傷勢并不重,紮好了繃帶後,伯納仍然帶傷戰鬥。但徹底的搜查進行了幾次,都沒有找到一點蛛絲馬迹……
此時,法**隊在馬思河戰役中節節獲勝,敗北的德軍退至北方。為了配合戰事的需要,保羅所在的大隊又調回了東部戰線。
回到東部許多天以後,伯納手臂上的傷口突然惡化,也許是在接受治療時,消毒工作做得不徹底而引起了傷口感染的緣故。且戰亂期間,負傷的人不計其數,醫生忙不過來,因而治療不徹底的病例也并不新鮮。
戰争不斷,伯納的傷口也無暇每天接受消毒、上藥,因而被細菌侵入了。
“如果傷口化膿的話,那你隻能砍掉這支手臂了!”
保羅嚴厲地警告他,因而伯納趕忙去野戰醫院,接受治療和處理。
野戰醫院設定在一個被稱為蔔洛尼小鎮的舊城堡裡,保羅所在的大隊就将指揮本部設立在這裡。這家野戰醫院設立了内、外科兩個部門。
伯納獨身一人進入外科病房,隻見許多胳膊負傷或頭部包紮着的士兵們等候在候診室裡。每一個士兵的傷口上纏繞的繃帶都隐隐滲出了鮮血,讓人心驚肉跳,整個候診室裡蕩漾着嗆人的消毒水的味道。
終于該到伯納了,他正往診斷室裡走時,忽然入口處上方的一行字映入眼簾。
“啊……
伯納忍不住大叫失聲。
隻見一塊黑色的橫闆上用白色的油漆寫着幾個大字:
外科主任——亞森-羅賓軍醫中校
“亞森-羅賓……難道是那個怪盜羅賓嗎?……他化裝成軍醫中校,竟然還明火執仗地将自己的名字寫出來……”
伯納自言自語,仿佛恍然在夢中,隻好揉揉自己的眼睛,又看了幾次,然而橫闆上赫然印着的是亞森-羅賓的大名。
他怯生生地打開了診療室的大門,隻見屋裡滿滿當當地放了藥品和手術用具,強烈的消毒水氣味充斥着,身着白衣的護士和醫護士兵匆匆忙忙地來回走着。
屋裡的大桌子前面,一位身穿白衣的醫生端坐着,他正在翻看着剛才接受過診療的士兵的病曆表,他埋着頭說:
“好了,下一位!”
于是,伯納坐在了醫生面前的一張小圓椅子上。
此時,醫生将病曆表放在了桌上,才擡起頭來看着伯納,深感意外地說:
“哦?是你……”
原來眼前這個醫生正是不久前伯納在森林小路見到的軍醫中校。
軍醫把伯納胳膊上的繃帶拆開,檢查了一遍之後,才緩慢地說道:
“傷口化膿了,幸好你來得不晚,如果再往後耽擱幾天的話,也許就要進行大手術,将整個手臂截肢了……”
緊接着,軍醫指揮助手開始進行一個小手術,又為伯納親手換上幹淨的繃帶,笑眯眯地說:
“好久不見了,伯納……”
說着,軍醫将雙手抱住腦袋,伸伸懶腰,懶洋洋地說:
“真累!從早上一直看病人到現在……嗯,我也要休息一下啦。”
他伸手從桌上一個鑲金邊的褐色扁煙盒裡面,取出了一根哈瓦那産的雪茄,用剪刀剪掉吸口部,含在嘴裡,擦着了一根火柴。
“你是在被大隊長派遣到西部戰場上才負傷的嗎?”
軍醫的嘴裡吐出一口漂亮的煙圈。
“是的。”
“你的姐夫保羅-弟羅茲先生,他近來可好?他沒什麼事吧?”
“是的,他很好。”
伯納一邊回答一邊在心裡疑惑不已,對方不但知道姐夫的名字,連他的姓氏也清楚地知道。
“軍醫,請問您是……”
伯納正想開口詢問軍醫的身份時,對方卻将話題岔開:
“聽說我們的軍隊在西部戰場上取得了決定性的勝利,我簡直太高興了,整個夜裡睡不着,真是太好了!
“這下,德國皇帝對法**隊的潛力有了清醒的認識,是以驚恐之下,隻好指令克休元帥率領皇太子的軍隊退到北方,那麼……”
軍醫中校得意洋洋,精神煥發地高談闊論。伯納雖然一直想開口問問軍醫是不是就是亞森-羅賓本人,可是他卻一直找不到插嘴的機會,軍醫中校一直在洋洋自得地侃侃而談。
軍醫終于停下來,深深地吸了一口香煙,伯納抓住機會插嘴說:
“請問,軍醫先生,你真的就是俠盜亞森-羅賓嗎?”
“是啊,怎麼啦!有什麼問題嗎?”
軍醫淡淡一笑說。
“羅賓真是個怪盜嗎?”
伯納猶疑不定地看着軍醫的臉孔,而軍醫卻溫和地說:
“沒關系,沒關系,我真的是怪盜亞森-羅賓。”
“可是,你怎麼變成了醫生了呢?而且你居然敢明目張膽地把自己的名字寫出來……”
伯納滿面狐疑。
“伯納-丹朵比先生,我曾經系統深入地接受過科學、文學、醫學等多方面的教育,尤其是外科治療方面,我對此有過專門的研究,我獲得過這方面的學位哪!
“過去,我一直把自己所學的知識用在不正當的地方,甚至幹壞事。可現在,我覺得我必須為祖國貢獻一份自己的力量,是以我自願為士兵們療傷。目前,我們偉大的祖國正處于生死存亡問,所有的法國人都必須把自己的一切奉獻給我們的國家。
“戰争剛爆發,我有了這個念頭。接着,我向法**隊的總指揮官喬夫大元帥送出了擔當軍醫的申請。
起先,喬夫元帥對我并不十分信任,後來經過幾次談話,他終于了解了我的一片忠心。
“後來他任命我作了軍醫,為這個師團的戰士們做手術,我也就成了這個野戰醫院的外科主任。”
“啊,原來如此……可是,這個師團裡的軍官将士們能夠接納你嗎?”
“當然,他們能夠。因為他們明白我愛國的熱忱。過去,雖然我是怪盜亞森-羅賓,可是如今我是一位軍醫。
“許多法國同胞都抛家舍業,到戰場上浴血奮戰,與敵人一決雌雄,是以我也從此和怪盜的身份告别,做一名勤勤懇懇的普通的法**醫。
“是以,我不再是怪盜,我是醫生,為什麼我不敢用自己的本名呢?”
“你将自己的真實姓名寫出來,難道不怕警察抓你嗎?”
“抓我?不會!我又沒有做什麼壞事!”
羅賓充滿自信地說。
“可是,你有前科啊!他們一定不會放過你的。”
伯納不贊成羅賓的看法。
“如今,我們的國家正處在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揭開我過去的罪惡也并沒有什麼大用,最主要的還是利用我的醫術為受傷的士兵療傷。也許警方認為,現在抓我根本無關緊要,不如讓我為國家做點貢獻好。
“不過,戰争一旦結束,他們會立即抓我。現在,我心理已有了準備,到時候萬一他們逮捕我,我就逃走。
“你應當知道,我在越獄逃跑這件事上是個高手吧!”
羅賓沖着伯納狡黠地擠了擠眼睛,吸一口他的雪茄,緩緩地将煙圈吐出來。
“從另一方面來說,我是被法軍總指揮官喬夫元帥力薦的醫生,即便是警察,也不敢對我輕易下手,這樣,我就可以專心緻志地幹我的本職工作了。
“雖然我是一位怪盜,也是法國人的一員,和任何一個法國同胞一樣,我也深愛着自己的母親。當祖國面臨危急關頭時,所有國民都要集中自己的力量,為祖國奉獻一切。我也想在這裡盡自己的一份力量。
“現在,我不再是怪盜了,而是一位忠心耿耿的愛國者,我要為祖國貢獻自己的一切力量。
“誰敢抓我?我是外科醫生,我要為法國士兵治療創傷,止愛國的血……”
羅賓激動得滿面通紅,兩眼閃爍着異樣的光彩,心中更是燃燒着愛國的熊熊烈火。可過了片刻,他喃喃自語道:
“不過,伯納,戰争一旦完結,我就會馬上變成俠盜羅賓,這是秘密,你可千萬不要告訴别人啊!”
羅賓悠然自得地抽着雪茄,嘴角露出一瞥神秘的笑容。
伯納在野戰醫院接受治療一段時間之後,保羅立即接到了連隊的緊急召集指令。
他騎着馬一路趕奔蔔洛尼市鎮,向年邁的大隊長和連隊長報到。
大隊長向連隊長介紹保羅。
“這就是保羅-弟羅茲少尉(當時,保羅已經晉升為少尉了)、”
“弟羅茲少尉,聽說你是沃爾康城堡的主人,是嗎?”
胡子一大把的連隊長說。
“不,我的嶽父丹朵比伯爵才是沃爾康城堡的主人,我和她的女兒伊利莎結婚以後,曾經在那兒住過一段時間。”
“據大隊長說,你的妻子伊利莎現在失蹤了,你很擔心她吧?”
“嗯,謝謝大隊長。”
“現在我們打算派你去沃爾康城堡,調查一下那裡的情況,據說你的内弟伯納-丹朵比伍長是伯爵的長子,他是伊利莎的弟弟。”
“他小時候曾經在城堡之中住過一段時間,他對那裡的周圍環境一定相當熟悉,是以我準備派你和你的内弟一起去。”
這時在一邊默默站着的大隊長突然開口說:
“是的,是的。伯爵一家人在伯納兩歲的時候移到南方的尼斯海濱的夏曼居住。後來,伯納也曾回到城堡。他在讀大學期間,每年都會回到城堡裡度假,他對那裡的環境再熟悉不過了。”
“那我們的任務是……”
連隊長帶保羅來到牆上的大地圖前面,指着一個地區說:
“這兒就是蔔洛尼市鎮,這兒是沃爾康村莊,這裡是德國和法國的國境。從這兒往西,是法國的領土,可是最近以來,德國的遊擊隊經常在這裡出沒。他們在伺機尋找偷襲我軍後方的機會,或是縱火焚毀村莊、市鎮的民屋,殺害戰士,以及在建築物裡裝定時炸彈。
“聽說這個遊擊隊裡有四五個,有時候卻足足有一個小隊那麼多人。”
“雖然我們竭盡全力逮捕德國遊擊隊,然而效果并不佳,他們來無影去無蹤,就像幽靈一般,令人不勝提防。
“連隊指揮部經常召開會議,商量對付敵軍遊擊隊潛入我軍後方的政策,有人認為那些遊擊隊員是降落傘隊員。然而,飛人大陸國境的飛機,隻有小型戰鬥機或者偵察飛機,并沒有發現能運載十個人以上的飛機。
“此外,有些人以為那些遊擊隊員是從地下隧道入侵大陸的。然而,從德國的占領地與這兒的距離看來,在那麼短時間内,德國絕對不可能挖成一條可以用來運送士兵的通道,是以,連隊司令部決定派偵察人員到沃爾康城堡偵察一下。
“那兒距我們軍隊的前沿戰線不太遠,而且曾經被德軍侵占過,是以很有可能,他們從那裡侵入大陸,并把城堡設立為根據地,建立了遊擊隊。
你和伯納伍長對沃爾康城堡的内外環境比較熟悉,因而我準備派你們兩個去調查一番。”
“是!”
保羅繃緊雙腿,站得紋絲不動地向隊長行禮。
連隊長十分滿意地點頭微笑着。
大隊長從房間角落的皮箱裡取出兩套軍裝、兩頂軍帽,還有兩把軍刀,都是德**隊裡必須用的東西。
“這是前幾天那兩位德國俘虜逃走後留下的東西,他們也許是遊擊隊的指揮官。
“你和伯納兩個人把這個衣服穿上,喬裝打扮成德**官,潛伏進沃爾康城堡裡。”
說完,大隊長把衣物遞給保羅二人。
保羅将德國俘虜的衣物塞進馬鞍内,然後騎着馬回到小隊來。
他到達小隊時,伯納正焦急地站在隊部前等他回來。
“姐夫,有個重要情況要告訴你。”
伯納走上前來說。
“什麼事?”
保羅問道,他從馬背上跳下來。
“你不要太吃驚,這是一個驚天動地的消息!”
伯納抿起嘴唇,裝作神秘兮兮的樣子。
伯納就将俠盜羅賓擔任軍醫,并為他治療臂傷的事詳詳細細地告訴了保羅。不出所料,保羅聞聽此言,目瞪口呆。
然而,他們根本沒有空閑時間去談話這個事情了,因為他們已經被賦予了一項重大的使命,即化裝去沃爾康城堡偵察那裡的地下通道是否确有其事。
聽到了這個指令以後,伯納受到了極大的觸動,不過,天性開朗,心胸寬廣的他旋即高興地說:
“哦?太棒了!也許此時德國也潛在城堡中。我們得到這樣一項任務,真是一樁至高無上的榮耀。而且還要冒險,我們正好體會一下刺激的滋味!”
伯納興奮地自言自語,邊說邊将德**裝套在身上。幸好上衣十分合身,然而褲子略顯得短一點,那是因為伯納的身材比較修長。
“還好,我穿上它就行了。”
說完,伯納将一雙紅色的長靴套在了雙腿上,在屋内地上走來走去,神采飛揚。保羅看着伯納的樣子,不禁微笑了,他自己也連忙換上這套行頭。
保羅和伯納喬裝打扮成德國指揮官,向一臉驚愕的下屬交待了一下小隊裡的情況之後,立即向着城堡進發。
途中遇到的農夫都以為是德**隊又回來了,立刻藏在路旁的叢林裡。
保羅和伯納二人徒步走了兩個多小時,終于到達了沃爾康城堡。城堡内外一片荒蕪,藤蔓爬滿了門窗和牆壁上,連門内的石子路上也遍生雜草,并沒有發現德**隊再度入侵城堡的一點迹象。
兩人将城堡裡裡外外地搜查了一番,并沒有任何異樣,隻有後院的磚牆上,那生了鏽的鐵輪和鐵鍊仍然在。
他們小心翼翼地走進地下室。
“伊利莎的日記上曾經說過,城堡的地下室裡有一種稀奇古怪的聲音。很有可能是德軍在挖道地。”
保羅四下裡打量着地下室,一面壓低了聲音說。
“可能吧!他們可能把遊擊隊員用車子載來,通過地下通道,送他們到這裡來。”
伯納揣度着。
可是,他們最終也沒有找到道地的入口處,敲擊地闆和牆壁,他們也沒有聽到任何空洞的響聲。
“并沒什麼奇怪啊?”
保羅心裡想着。突然,他憶起了十七八年前的往事。當他*歲的時候,和父親弟羅茲男爵一起騎車到森林裡的老教堂躲雨的情形又一次顯現在面前。
就是在那裡,保羅和父親第一次見到了德國皇帝和神秘異常的黑衣女人;也是在那裡,父親弟羅茲男爵不幸地被那個黑衣女人殺死在深夜。
“為什麼德國的皇帝要去那座古老的大教堂呢?”
少年時代存在心中的疑惑,此時此刻又浮現在保羅的腦子裡。
于是,保羅帶伯納去了那個老教堂。
教堂隐蔽于森林深處,從城堡到那兒需要三個小時的時間。教堂的外貌還保留着十七、八年前的老樣子,隻是物是人非,更加荒涼破落而已,屋頂和牆壁都已經斑斑剝落,周圍的樹林也比十七、八年前更肅殺了。
當年,弟羅茲男爵在森林中被殺害的那棵大樹,依然茁壯挺拔,但景在人沒,保羅的心頭不禁抽搐了一下。
教堂的大門開得很大,保羅和伯納兩人并肩走了進去,不斷有密密麻麻的蛛網纏繞在他們的身上、頭上。二人用手撥着面前的蜘蛛網,直向教堂的深處走去。大祭壇上,恥稣基督的畫像和聖母瑪利亞的畫像依然完好無缺,但聖約瑟的雕像卻倒在一邊,可能是雕像的台座已經腐蝕,是以雕像便陷下去了。
伯納走上祭壇,去探看祭壇壁上的那些洞穴。
“姐夫,這個洞裡好像挺深的……”
這時,保羅也來到了祭壇上。伯納用手電筒向洞裡掃去,隻見一排狹窄的石階出現在面前,伯納便走進了洞裡,保羅跟着他也走了進來。
“姐夫……你看……”
伯納說着。隻見在手電筒的照射之下,兩條粗線像蛇一樣扭在一起。
那是燈光照射之下的兩條軌道。
兩人悄無聲音地走下台階,這裡就是所謂的地下通道。兩邊牆壁的上下左右都被塗滿了水泥,在圓形的石柱子與石柱子之間,兩條青白的狹長的軌道向前無限延伸着,到遠處也可以看見錯落有序的石柱。
“德**隊果然是用台車運載遊擊隊員和槍支彈藥,并且送往法國内地。”
保羅憤憤不平。
“這條通道是從哪裡開始的呢?照這樣看來,這條隧道不會太短。兩三年之内,這麼龐大的工程是無法完成的。”
“這個工程也許在十年前就開始策劃了……不,也許不止十年……”
保羅清晰地回憶起了德國皇帝從教堂裡走出來的情形。那時候,德國皇帝也許是為了巡視地下隧道工程的進展才來的,并且從教堂尖塔上觀察法國的地貌。
“原來德國從十七、八年前開始計劃進行的浩大工程竟是為了侵略、征服法國,而且這個龐大工程竟是由德國皇帝親自指揮的。
“哼,想不到德國皇帝如此陰險卑鄙,原來他一直對法國的領上虎視眈眈,他竟然花費了這麼長的時間去拟定這個侵略計劃。
“原來他一直用蛇一樣的兇殘眼光窺探着法國,伺機一口吞掉它。德國違背了神聖不可侵犯的國際條約,侵入比利時,這其時隻不過是一種聲東擊西的卑劣手段罷了。
“德國皇帝的真實企圖是在東部戰場上,以閃電般的速度擊敗法國,一舉攻進巴黎,是以德國皇帝才在十七、八年裡煞費苦心,刻意經營浩大的隧道工程,并且他們的計劃是多麼的缜密啊!”
保羅細緻入微地分析德**隊的作戰計劃,他缤密的思維和鎮定的推理,讓伯納為之贊歎不已。
少年時代的德國皇帝的印象,再度閃現在保羅的腦海裡,那特殊的利劍一樣的匕首,倒立的三角形的銳利眼睛,都讓人渾身顫抖。
“一個愛好和平的君主,是絕對不會留着這麼奇怪的胡子的,那真是一種比野獸還要兇殘的面貌……
“還有,他的眼睛閃着堅冰一樣的冷峻的光,一點也沒有柔情、體貼、慈祥的神情在上面,就像是一條毒蛇一樣,……不,那是野獸的目光……”
保羅的心中湧起一股怒濤,突然,伯納小聲地叫道:
“噓……”
保羅也壓低了聲音說。
伯納伸手堵在唇邊,将手電筒裡的光熄掉,保羅也趕忙将手電筒電源關掉。
黑暗裡,兩人屏住呼吸,悄無聲息地在隧道邊蹲下了。
此時,一陣微微的腳步聲傳來,不知這人從什麼地方走來,并且這聲音漸漸地向黑暗中的他們靠近了。
在水泥牆壁和天花闆之間,腳步聲引起了一陣陣響亮的回聲,向四面八方擴散開去。保羅和伯納兩人一直屏聲靜氣,像雕像一樣紋絲不動,兩人都隐隐約約地聽到了自己心跳的聲音。
突然,漆黑的隧道裡射進了一道刺目的光芒,那是手電筒的光。亮閃閃的光漸漸地近了,在保羅和伯納身邊停下不動了。
這時,他倆不約而同地把頭擡起來。
“你們……是誰?”
一句低深的德語傳過來。
刹時,保羅突然想起了德國國歌其中的一節。
“德國是世界之冠……”
聲音慷慨激昂。
“哦?是德國人嗎?請站起來!”
“啊,原來是我們的軍官……我也是……”
來人将手電筒對準自己的面龐,那是一位留着白色倒八字胡的老将軍的臉,他的肩章上的兩顆金星閃閃發光,真不愧是一位傲慢而又沉着的中将。
保羅和伯納立正,向老将軍行禮緻敬,老将軍也緩慢地把手貼在軍帽的帽沿,向他們倆回禮,并用嚴厲的口吻說:
“你們兩個在幹什麼?”
“報告将軍,我們正在進行隧道的内部檢修。”
保羅鎮定自若地回答。
“你們辛苦啦!你們直屬于哪個部隊?”
“嗯,報告将軍,我們屬于布朗登堡軍團的第一大隊。”
保羅信口胡說。
“什麼?布朗登堡軍團……奇怪,你們臂章的顔色分明是佛蘭克軍團的……”
老将軍自言自語。
“糟了!謊言被拆穿了。”
保羅和伯納心中一驚,連額頭上也滲出冷汗來了。
他們兩人并不知道德**隊由于駐地的差異,臂章的顔色也不相同,況且,這種情況戰前也沒有聽說過。
“怎麼辦?露餡了!”
“你們的靴子也是法**隊的吧!”
老将軍的洞察入微,令保羅和伯納終于支撐不住了。
“糟了,我們逃不了啦。”
伯納心中暗自叫苦不疊,他悄悄地把手伸到腰後,準備撥槍。
可是,老将軍犀利的目光一下子就識破了伯納拔槍的意圖。
“你自信你瞄得準嗎?”
老将軍不屑地說。
“啊?”
伯納驚慌失措地盯着老人。
“你右手關節上的槍傷還沒有完全複原,你還會痛的!”
保羅和伯納兩人呐呐無言。
看着他們不知所措的神情,老将軍忍不住笑了,爽朗地說:
“把你們吓了一跳吧?保羅。伯納,不認識我了嗎?”
說着,老将軍慢吞吞地撕去了唇邊白色的胡須,而後在臉上從上往下揉搓着,不一會兒,一層薄皮褪去了。
“啊?是羅賓……”
保羅和伯納不禁大叫失聲。
“哈!哈!”
羅賓開懷大笑。
“這才是我的真面目。對了,保羅,你的德國國歌唱得真不錯,幾乎與德國人的發音一模一樣。即使你混在德軍裡,也不會有人識破你,更何況你還穿着德**裝,别人是根本不會對你起疑心的。
“可是,我們并不知道德**隊已經改換了臂章的顔色了。”
保羅為自己的疏忽深感内疚。
“哦?你說的是臂章?那是我信口胡謅的,是為了吓吓你們。事實上,德**隊裡所有軍團都是用的同樣顔色的臂章。”
說完,羅賓又爽朗地大笑一陣,繼爾又說道:
“你們來這裡幹什麼?”
于是,保羅就告訴羅賓事情的原委。
“哦?我也是來探查這個通道的……我聽說從20年前,德國皇帝就開始計劃開掘這條隧道了,是以我就趕來調查一下……
“我清楚地知道這條隧道起于德國境内何地,終于法國境内何地……”
“那麼,是什麼地方呢?”
“這條隧道起點在西林頓城堡附近的森林裡面,終點卻在與我們連隊指揮本部和野戰醫院之間的蔔洛尼市鎮東北方向約50多公裡的森林裡。
“我的下屬費了好多時間和精力,才找到那些地方。最近一段時間以來,敵人的活動十分猖獗,是以我計劃把它炸掉。
“我為伯納治療好傷以後,立即向連隊提出炸毀隧道的申請,然而,連隊長告訴我,他已經派遣你們兩人去沃爾康村落進行調查了。我覺得你們一定會找到這個隧道,是以一直在這裡等你們。
“哦,原來是這樣……我們還以為真的被德國的老将軍發現了,你的玩笑讓我們着實緊張了一番。”
保羅不禁長出一口氣。
“就是!還騙我們說臂肩顔色錯了,說什麼穿的是法**隊的靴子……讓我們手心裡捏了一把汗,你真過份!”
伯納不高興地抱怨道,而羅賓卻笑眯眯地說道:
“對不起,對不起!我隻想跟你們開個玩笑而已,真是抱歉啊!怎麼樣?現在,讓我們出發吧!”
三個人順着通道向德國的方向走去。
他們三個沿着鐵軌走了兩個多小時,可并沒有見一輛台車開過來,說不定德**隊已經停止運送士兵和槍彈了。
每隔二、三公尺,天花闆上就會出現一個通風透氣的孔。可是,也許是這個孔太小,隧道裡的空氣異常渾濁、煩悶,讓感覺十分不安。
天花闆上滴落的水滴沾在他們幾個的臉龐和肩膀上,涼涼的。手電筒照到的水泥牆壁,也微微地滲透出了水珠,又潮又泥濘,軌道之間的地面也滿是水注。
三個人繼續在又黑又濕的地下隧道裡行走。走在最前面的羅賓突然停了下來,他用手電筒四下打量着周圍的牆壁,發現一排狹長的石階呈現在面前。
“這裡也許能到達地面……”
說着,羅賓快步地步上石階,保羅和伯納也緊接着他走上了石階。
石階隻有五、六層,是以最上面與地面并沒有連接配接在一起,隻有一個窄小的洞孔露在那裡,雖然兩人無法并肩穿過,但幸好因為頂很高,他們可以直立着走過去。
洞孔和下面的地下通道交叉成十字形狀,從另一邊漸漸傾下來的坡上可以隐隐約約看見淡淡的太陽光。
他們繼續向前走着,不一會兒便來到了地面上,那是一片遼闊的大草原,又灰又亮的柏油路貫穿其中。
道路的森林邊,一部黑色敞篷車停在那裡,然而周圍一個人也沒有。為了不讓别人發現他們,三人快速地間進了旁邊的另一個洞穴裡面。
一道厚牆出人意料地擋在他們的面前,中間有個木頭大門,輕輕一推,門應聲開了。羅賓用手電筒細心地觀察了半天,但是那兒并沒有德國哨兵或者守門人。
“這兒是地下室。盡管現在暫時沒有人,不過,你們還是謹慎一點好……”
羅賓放低聲音說。
他們三個在地下室呆了一會兒,又認真地搜查了一番。當他們仔細傾聽時,一陣隐隐約約的談話聲傳過來,談話的内容聽不真切,但可以從發音方法上得知,談話的人說的是德國語言。
羅賓低頭思索,而後又緩慢地向前走,保羅和伯納兩人也跟着他在黑暗裡摸索前進。不一會兒,他們又遇上了一扇木制的大門,從木門的縫隙和鑰匙孔中,可以看到微弱的光線射過來。
羅賓湊在孔探看着,保羅和伯納從木門的縫裡觀察着。
裡面是一間寬敞無比的地下室,天花闆低低的。屋裡的裝飾擺設極為華麗高貴,地上鋪着深紅色的地毯,四周牆壁上挂着風格各異的油畫。
白色的天花闆上低低地垂挂着精緻華貴的美術燈。
在左右兩邊分列着皮制的沙發椅和長椅,高大的書架旁邊放着一架鋼琴。
屋子的中央擺着一張長方形的大桌子,上面排列着整整齊齊的各式酒瓶和杯子。一個在花籃擺在桌子正中間,裡面堆滿了五顔六色的美麗花朵,一股濃郁清新的花香在整間屋子裡蕩漾着。
剛才還沒見一個人影,但就在羅賓他們窺探的當兒,門突然被推開了,十二三個男女輕輕悄悄地走了進來,依次坐在了長方形桌子的四周。
男子們都是身穿軍裝的德**官,大概有六個人,另外六位則都是年輕貌美、風姿綽約的女子。
最後走進屋子裡的是一個白皮膚、矮胖的年輕軍官。
“啊?昆拉特王子……”
羅賓低聲叫道。高傲的王子胳膊挽着一位美麗動人的夫人走了進來。保羅一看那女子,險些驚叫失聲……
“伊利莎!”
保羅心中叫道。
頓時,全身的鮮血湧上了保羅的頭部,太陽穴的血管“撲通撲通”地跳動着,驚詫與憤憤不平讓他險些暈倒在地,但他咬緊了牙關,極力克制着自己。他渾身顫抖着,目不斜視地從門闆的縫兒裡繼續探看着。
然而,令人驚詫不已的還不隻這些,緊跟着王子和伊利莎進來的人更讓保羅大吃一驚,她正是那個黑衣女人!
“啊?是她……”
保羅忍不住在心中驚呼,臉龐馬上轉為蒼白,伯納也是如此。他們将鼻子緊貼在木闆上看,因為時間太久而感到了疼痛。這時,昆拉特王子和伊利莎已經坐在了對面的椅子上,黑衣女人挨着伊利莎坐下了。她胸前依舊佩戴着黃金制的蛇形卡媚飾品,時不時地閃耀着奪目的光彩。
伊利莎的臉色異常蒼白、憔悴,她的雙眼凹陷下去,周圍一圈黑眼圈,神情十分寂寞失落。她好像在極力壓抑心中的恐懼和憂傷,還有強烈的悲憤,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不知什麼地方。
昆拉特王子環視了周圍一圈後,對在座的德**官講了一番話。因為中間的門和距離太遠,羅賓、保羅和伯納三個人都沒有聽清楚他說過的話。
所有年輕的德**官立即熱烈地鼓掌叫好,仿佛在慶賀成功似的,隻有伊利莎和其他六個美人低垂下頭來,沉默了。
“那幾個夫人都是地道地道的法國女人,可惜不幸成了昆拉特王子的玩物……”
羅賓搖搖頭,無限歎息着說。
德**官們開始舉杯慶祝勝利,他們喝的是由葡萄酒、白蘭地等各種酒混合在一起的雞尾酒,每個德**官都喝得醉醺醺的。
他們手舞足蹈,異常興奮,反複地高唱着德國國歌中的一段:
慷慨激昂的情緒使他們滿面通紅,連聲音都嘶啞了。
昆拉特王子得意洋洋地看着軍官們縱酒高歌的神态,傲慢地将掌中的美酒一飲而盡。
伊利莎和六位法國美人全身僵直地坐在椅子上,眼皮低斂,面貌悲傷。
此時,黑衣女人突然将身子轉過來,對伊利莎低語着什麼,神情悲傷的伊利莎卻一直不開口答話。
王子貪婪卑鄙的目光凝視着伊利莎美妙的側影,而後大獻殷勤地為她倒滿美酒,将美酒遞給冷若冰霜的伊利莎,并用淫蕩的笑臉對她低聲耳語。
保羅和伯納都聽不到王子所說話的内容,但羅賓仍然在專注地盯着王子的唇形。不一會兒,他對保羅二人說:
“王子這樣對伊利莎說:
“‘這是我們德國最進階的萊茵葡萄美酒,為了你的美麗和我們即将來臨的婚禮,讓我們幹杯吧!’”
“婚禮?什麼?昆拉特王子想要和伊利莎結婚……”
保羅嘴唇顫抖着說不下去了。這個驚人的消息使他驚駭得面無人色,他的心突然地沉了下去……
“可是羅賓,你怎麼能聽見王子說的話?請你不要胡言亂語,我姐夫大傷心了……”
伯納怒氣沖沖。
“不,我絕對不是亂說一氣。我學過讀唇術,隻要看看對方說話時的口型,我就能知道他正在說什麼。”
羅賓一面為自己申辯,一面繼續盯着王子的嘴唇。王子将一杯美酒放在伊利莎的面前,可伊利莎卻鄙夷地将臉扭開了。
王子再一次把酒杯貼進了伊利莎的唇邊,并用指令的語氣說:
“好,你喝吧!”
但伊利莎毅然決然地用右手推開了唇邊的酒杯,芬芳的美酒頃刻灑了一地,連伊利莎的衣裙也沾濕了。
昆拉特王子馬上沉下臉來,他瘋狂地吼叫着。因為他的臉對着伊利莎,是以羅賓看不到他的唇形,當然,也聽不出來他究竟說了些什麼。
接着,昆拉特王子又大聲吼叫着,一直沉默不語的伊利莎突然狠狠給了他一記耳光。王子直愣愣地用手捂着通紅的面龐,又惱又羞。他跌跌撞撞地站起身來,身後的椅子砰地一聲倒在了地上。
幾位德**官都急切地站起身來,醉意頓時清醒了不少。王子粗魯地抓着伊利莎的肩膀,他白皙的面孔上湧上了一片血紅,繼爾又把坐着的伊利莎從椅子上拉起來。
此時,黑衣女人也站起來,抓住王子的手臂,不知對他說了些什麼,似乎她在勸解憤怒的王子平息怒火。可是,王子一把推開了黑衣女人,又把伊利莎拉近了自己。
黑衣女人仍不甘心地走到王子跟前,兩人争吵不休。
一邊的德**官個個瞠目結舌,不知所措。黑衣女人和昆拉特王子争論了片刻之後,王子終于妥協,放下了伊利莎的手,重新坐回椅子上,雙手緊握成拳頭,狠狠地捶打着面前的桌面。
黑衣女人彎下腰去對着王子低聲耳語着,她的表情似乎是在力求和解。王子終于冷靜下來了,用下巴示意木門,意思是伊利莎可以走了。
于是黑衣女人向一位德**官點頭示意,而後兩人一起架起伊利莎的手臂,不由分說地走向門外。
“糟糕!那女人想暗殺伊利莎。保羅,伯納,你們兩個快去追他們……”
羅賓壓低聲音叫道。
保羅和伯納立即從地下隧道跑到了地面上,眼前一片寬廣的草原。遠遠地,在道路前方,三個人影在疾步前行。那個黑衣女人抓住了伊利莎的手臂,另一位德**官尾随着她。
原來地下室還有一個出入口,從那裡可以直接到達地面。
三個人坐上停在森林旁的一部敞篷車,旋即離去了。車子如風般地飛駛遠了,隻剩下了一片空茫的灰色塵土。
周圍沒有一件交通工具可以搭乘,保羅和伯納無法追趕,隻能焦慮而已。二人舉足無措,隻好失魂落魄地目送車子遠去了。
“啊?伊利莎……她讓人帶到哪裡去了呢?她會被黑衣女人殺害嗎?”
保羅緊咬牙切齒地猜疑着,他用迷惘的眼神盯着森林的方向,可是,對方的車子已經從視野裡消失了,飄揚的塵土在他的眼前蕩漾,連寬闊的樹林在他眼裡也變得空-了。
保羅和伯納從地下隧道裡走出來之後,羅賓便打開了木門,走進屋裡來了。
所有的德**官都應聲回過頭來,在衆人的目光注視之下,羅賓仍然邁着沉穩矯健的腳步走上前來。他肩上佩戴的金星(中将軍階),在忽明忽暗的燈光之下閃着金閃閃的光芒。
所有的德**官們見到喬裝改扮成老将軍的羅賓,不約而同地并直兩腿,用直立不動的姿勢行禮緻敬。
羅賓十分自然老到地一一回禮,而後徑直走到昆拉特王子的身旁,彬彬有禮地向王子緻敬。
“你是誰?有什麼事情嗎?”
王子好像不願讓人看到腫脹的臉龐,因而故意把臉扭向一邊。
“我來這裡是為了向王子報告一個重要的消息……我是奧圖-馬克狄保中将。”
“奧圖-馬克狄保……我從未聽說過這個名字……”
王子自言自語。
“雖然你不認識我,可是,你大概應該知道這個吧?”
羅賓說完,立即掏出一支手槍,把它抵着王子的胸膛。
王子被羅賓出奇不意的舉動吓得面如死灰,渾身顫抖,一時說不出話來。而那六位法國美女個個吓得面無人色,驚聲尖叫。軍官們也是手足無措,有人想拔手槍,有人則去抽出長劍。
“你們最好乖乖地别動,千萬不要亂動,否則的話12顆子彈會全部射進王子的胸膛,你們懂嗎?”
聽到羅賓的提醒,所有的德**官隻能舉起雙手。
“昆拉特王子,你現在已經被我俘虜了。你乖乖地聽我的吩咐,我會保證你的安全,……你願意聽我的話嗎?”
羅賓恐吓他說。
“當然願意……”
王子聲音沙啞、低沉。
“請你大聲說,讓你的下屬都聽到……”
羅賓把槍狠狠地抵在了王子的心口上。
“願意!”
王子顫抖着,仍然把羅賓的吩咐清晰準确地說了出來。
“好,昆拉特王子,現在你下令釋放這六位夫人,并且你要發誓保證伊利莎平安無事。還有那個黑衣女人,她究竟帶伊利莎去了什麼地方?”
“西…林頓城堡……”
王子用顫抖的嗓音回答。
“你有沒有說謊?如果我被騙了,那麼你的命就沒了。現在,你馬上給那個黑衣女人打電話,告訴她絕對不要傷害伊利莎……電話呢?”
羅賓警覺地環顧周圍。
“在隔壁。”
于是,羅賓挾持着王子走了進去。那裡也許是昆拉特王子的卧室,屋裡擺設着華貴的家具和床,另一邊有一排明亮潔淨的窗子和一扇窄小的木門。
“哦,原來這兒還有個出入口……”
羅賓頓時恍然大悟,他終于明白黑衣女人就是從這兒把伊利莎帶走的。
“王子,現在請你叫一部巴士到這裡……可是,我說的巴士不是軍用的,你要從附近市鎮叫一輛民用巴士,你懂嗎?現在,請你快打電話吧!”
羅賓催他道。
昆拉特王子并不知道巴士公司的電話号碼,是以便指派一位軍官打電話。
羅賓對那位軍官說:
“等一會兒,巴士一來,就讓那六位女子坐上去……王子也必須和她們一塊走。”
“王子也要走?”
年輕的德**官一臉惶惑,連嗓子都沙啞了。
“那是自然,王子現在是我的人質了。在伊利莎平安歸來之前,我要将他暫時監禁起來。如果你們開槍射擊的話,我就立刻擊斃他。從另一方面來說,伊利莎如若有性命之虞……我也會立即殺死王子……”
“是以你們一定要不斷地與西林頓城堡的人電話聯系,叮囑他們不要傷害伊利莎……”
羅賓回到剛才的會議廳之後,便将這個消息告訴了六位法國女性。她們為自己獲得了自由而歡呼雀躍,有幾個人甚至忍不住淚如雨下,向神感謝,而别的德**官和王子都低垂着腦袋。
這時,保羅和伯納恰好傳回了地下室,氣喘不疊地說:
“車子已經走了,我們倆沒有辦法追上他們……”
“沒關系,沒關系……我已經知道他們去了哪裡……那兒叫西林頓城堡。”
羅賓不急不徐地說。
“可是,他們到達之後,一定會殺害伊利莎的……”
每想到妻子的危險境地,保羅的心裡就感到沉重無比。
“不會,你放心吧。我已經抓了人質。”
羅賓得意洋洋地下巴指了指王子,然後繼續說下去:
“我打算用昆拉特王子來交換伊利莎。”
“可是,怎樣來做到呢?”
雖然羅賓提出的計劃相當巧妙,但是保羅還是将信将疑。
“不必擔心!我已經完全安排好了……看我的,一準沒錯!”
羅賓信心百倍地拍拍胸脯,又狡黠地擠擠眼睛。這時,隔壁的屋裡突然傳來了一陣門鈴,巴士已經到了。
羅安安排六位夫人和保羅、伯納坐上了巴士之後,才挾持着昆拉特王子上車去,告訴司機即将前往的目的地,巴士便向着森林的方向飛駛而去。
德**官個個咬緊牙關,面帶憂愁,有的甚至涕淚滂淪。
六位重獲自由的夫人在巴士裡歡呼雀躍,被俘虜的昆拉特王子一直低垂着腦袋,像一尊雕像一樣紋絲不動。
憂心如焚的保羅一直在向羅賓詢問交換人質的具體方法,可是,羅賓給他的答案卻總是一句話。
“不必擔心,看我的!”
保羅知道即使再追問下去,也不會有明确的答複,是以他雙手抱頭,兩肘撐在膝蓋上,閉着眼睛想心事。
道路坎坷崎岖,因而車子劇烈地搖晃着,仿佛在跳躍着前進。
巴士在遼闊的草原上疾駛着,幹燥的路上卷起了一陣陣灰色的浮塵。
這天黃昏時分,巴土到達了沃爾康城堡。
好幾個男士打開了正面玄關的大門,身着農夫或樵夫的服裝,他們都是羅賓的下屬,其中有衣衫褴褛的老人和身材瘦削的村夫。
羅賓一行人進入了城堡。一位身材健壯,像摔跤運動員一樣的男子來到羅賓的面前對他說:
“老大,昨天你叮囑我們在這裡集合後,我們在這裡一直等着,有什麼事吧?”
“啊,很不錯,現在有一件十分要緊的事。你們先帶這些人帶到餐廳裡,交代廚師為他們準備晚餐……另外,這些女士們都已經精疲力盡了,别忘了替她們每人準備一杯酒。”
羅賓有條不紊地将事情交代清楚。
六位女士都隻喝了一杯酒,并沒有吃什麼東西。因為重獲自由之後,她們的心情異常興奮,有人甚至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是以根本沒有食欲,而神情惆怅的昆拉特王子連酒也沒有喝一口。
随後羅賓便讓保羅和伯納搭乘巴士傳回蔔洛尼村落去。
“你們先回去向連隊長報告,順便等我的消息。我敢發誓,那一定會令你們高興、心滿意足的……還有,請你們順便送這幾位女士回到家中,她們都是被昆拉特王子誘騙來的,這是昆拉特王子指使那些遊擊隊員們幹的,……那六位年輕女士的父母弟兄很可能以為她們都已不在人世了。如果她們重返家園之後,她們的家人一定會喜極而泣……好了,你們趕快出發吧!”
“伊利莎……該怎麼辦呢?”
“你别再擔心了,我剛才不是說了嗎?不久以後,你們一定會得到一個興奮不已、心滿意足的消息,放心好了!一切看我的吧!”
羅賓胸有成竹地說道。
保羅默默無語地上車去了。不一會兒,巴士便離開了沃爾康城堡。緊接着,羅賓将那位體格強健,像一個摔跤手一般的手下介紹給昆拉特王子:
“這位是德國皇帝的公子——昆拉特王子,他是一個身份高貴的人。你們一定要細心地服侍他,千萬不要怠慢月他又是一個十分重要的人質,絕對不要讓他跑掉。
“另一方面,你要小心一些,極力保護他的安全,免得他暗中被人謀殺。
“不過,據我所知,這個人絕對不會自殺,這點我可以保證。但他也許會企圖逃跑,而那些德**官說不定趁夜深人靜把他救走,是以你們千萬不能松懈半分。”
羅賓反複地吩咐下屬。
當他把昆拉特王子囚禁在原來伊利莎的房間裡,并且叮咛下屬嚴加管制之後,那天晚上他就離開了沃爾康城堡。走時,他已經喬裝打扮成德**官,肩上的軍階也換成了中校。
三天以後,一位戴着夾鼻式眼鏡、面貌英俊、身材瘦削的德**官,開着一部新式的敞篷汽車到達了色登市(位于法國北部與比利時的交界處)的德國西部軍團總司令部的正門口,他就是俠盜亞森-羅賓。
“我要拜見皇帝陛下!”
羅賓一面整理衣裝,一面淡淡地說。
站在門口值班的衛兵聽他這麼說,吃驚地大睜着雙眼。這麼一個不明身份的人居然要拜谒皇帝,真是荒唐至極。
一位值勤的軍官走過來對羅賓說:
“是你嗎?是你要拜見陛下,是不是?”
“是的,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報告。”
“嗯……(對方觀察着羅賓的眼神和表情,微微思索一下),那麼,你的大名是……”
“我是……”
羅賓恭恭敬敬地将名片遞上去。
看到名片,值勤官頓時啞口無言,因為名片上赫然印着亞森-羅賓四個大字,其他什麼也沒有。
“亞森-羅賓,啊?怪盜?”
值勤官支支吾吾地說。
“是的,我是羅賓。我并不是以怪盜的身份來拜見陛下的,而是以老朋友的身份來通路他的。”
“什麼?陛下的老朋友……”
值勤官用驚詫的眼神盯着羅賓的臉。
羅賓用腳不斷地踢着地面上的石子,臉上焦躁不安,他嚴肅地說:
“快點進去通報吧!事情十分嚴重,不能再耽擱了,隻有一個小時的時間了,如若再拖延,昆拉特王子就有性命之憂了。”
“什麼?昆拉特王子……”
軍官臉色突變,不禁暗自想道:
“這件事太重要啦!可是,這個人的神情、目光和一般人一般無二,不像是精神失常,那麼,他的話應該沒有錯吧?……而且他自稱亞森-羅賓,像他那麼恐怖的人,不知會有什麼要事,也許陛下認識他。”
軍官想了一番以後,便疾步走了進去,然後将名片遞交到司令官室裡。
這個值勤軍官看到名片也吃了一驚,立即敲敲司令官室的大門。
“進來!”
一聲深沉的德語傳了過來。
門被輕輕地打開了,大廳中間的大型會議桌前,德國皇帝神情威嚴地坐在那裡,兩旁坐着總司令官卡魯特和皇太子,三個人看情形正在商讨作戰計劃。
德國皇帝一看到名片上的名字時,忽然高興地說:
“哦,亞森-羅賓,真是稀客,快點把他請進來!”
值勤官看到德國皇帝如此激動,十分震驚,于是他便帶着羅賓走進司令官室。
“陛下,好久不見了!真高興您的身體健康,精力充沛,見到您,我高興極了。”
羅賓一口通暢流利的德語,十分容易讓人把他當作德國人,而不是法國人。
“哦,羅賓,我們又見面了。”
德國皇帝就坐在椅子上,緩慢地伸出右手,羅賓立刻走上前,畢恭畢敬地和他握手。
“你們退下去吧!”
德國皇帝淡淡地說。
于是,卡魯特将軍和皇太子卷起攤開在桌子上的大地圖,而後向德國皇帝舉手行禮,轉身離去了。
“羅賓,坐在這裡!”
德國皇帝又用下巴指指身邊的椅子,羅賓向德國皇帝點頭緻意,而後慢慢地坐了下去。
(各位讀者如若對德國皇帝和羅賓之間如此親密的關系感到吃驚的話,請參閱《8-1.3之謎》即可知道)
“羅賓,好久沒見面了,你最近還好嗎?”
德國皇帝的話聲突然充滿了柔情、親善,而那個特殊的八字胡和冷峻的倒三角形眼睛,此刻也散發出微微的慈祥的光。
“托皇帝陛下的福,我很不錯。今天可以再度拜見您,實在是一件無限榮光的事。”
羅賓奉承他說。
兩人談着話,周圍的氛圍異常溫馨安靜。
“羅賓,你裝扮成德國的陸軍中校,是不是有什麼意圖啊?”
德國皇帝開着玩笑說。
“我有一個重要問題想請教陛下您,可是德國和法國正戰事不斷,也沒有機會拜見陛下,是以我才裝扮成德**官。”
“你這身行頭實在太妙了,如果我沒見到你的名片,也可能認不出你來,也更難怪門口的衛兵認不清了。”
說着,德國皇帝爽朗地大笑。接下來他問道:
“你那所謂的重要問題是什麼呢?”
“是關于一位法國年輕夫人的事。”
“她是被德國俘虜的女間諜嗎?”
德國皇帝撫摸唇邊的胡須。
“不,她不是間諜,而是一位無辜的、年輕美麗的夫人。”
“那麼,我們的軍隊為什麼要逮捕她呢?”
德國皇帝疑惑地說。
“那位夫人并不是被陛下的軍隊逮捕的,而是被王子俘虜的……”
羅賓盯着皇帝的面孔說。
“被王子俘虜……他為什麼要逮捕年輕無辜的年輕夫人呢?是哪個王子?”
“昆拉特王子……”
羅賓微微猶豫了一下。
“什麼?昆拉特……”
德國皇帝皺起眉頭,他的胡子微微地抖動着。
“陛下,其實我不好說這件事……實際上,王子這麼做是有自己的根據的。不過,我還是坦白地告訴你吧!王子為了滿足自己的**,搜羅了好多美女,并把她們囚禁起來。”
“真是太放肆了!”
德國皇帝滿面通紅地吼叫着,心裡又愧又憤,他那倒三角形的銳利眼睛閃耀着奪人魂魄的光芒。
“德國的皇親貴族裡,怎麼會出現一個這麼一個薄廉寡恥的子孫!他把德國皇家的榮譽都丢盡了,真像在我的臉上甩了一把泥巴似的,讓我沒臉見人……
“羅賓,你知道嗎?昆拉特是我的兒子中最沒有出息的一個。從小時候開始,他一直不太聽話、惹是生非,而且經常讓我痛心不已。”
一想到昆拉特王子的種種惡行,德國皇帝不禁熱淚盈眶、痛苦萬分。
“即使法國是我的敵國,他絕對不能将無辜的法國女性囚禁起來……我絕對不允許他這麼胡鬧,我馬上把他叫來,狠狠教訓他一頓。”
德國皇帝用力敲擊着桌面。
“陛下,您不能這樣做……因為昆拉特王子現在已經成為敵軍的俘虜了。”
“什麼?成了俘虜了……
德國皇帝臉色霎時一片蒼白,連他的嘴唇也顫抖着了。
“堂堂的一國王子竟然做了俘虜,真是太沒有面子了,而且他竟敢把無辜的女子幽禁起來。如若這件事傳揚出去,不僅昆拉特王子将身受懲罰,連皇族的名譽也……不,所有德國國民都将受此奇恥大辱……”
想到這兒,德國皇帝坐立不安起來,他焦慮不安地站了起來。
可是,羅賓卻用大手按住德國皇帝的肩膀,暗示他坐下去,冷靜下來。
“陛下,不必擔心!昆拉特王子被我俘虜了……”
“什麼?是你……”
德國皇帝忍不住長長出了一口氣。
接着,羅賓從衣袋裡取出昆拉特王子手上戴的戒指和軍用手冊,将它們統統放在了桌子上。
“您看,這是王子随身攜帶的東西,我的目的是用王子作人質去交換他手上囚禁的那個女人。”
“不過,其他六位女子都已經擺脫了王子的掌心,并且被送回了自己的家中。現在,隻有一個被囚禁在西林頓城堡中。我想救出她來,可我一個人的力量做不到,是以就想到了陛下您……
“這樣一來,王子的所作所為也不會敗露,我們可以私下裡解決協商這個問題。”
羅賓的一句話讓德國皇帝的心中的疑慮蕩然無存。
“好吧!羅賓,從前在卡普裡島(在意大利的那不勒斯海灣内),你救過我的性命,現在你又替我維護德國皇族的聲譽,你真是太好了……”
德國皇帝慢慢地站了起來,緊緊地握住了羅賓的雙手,他的眼睛濕潤了……
羅賓聚精會神地盯着德國皇帝的臉,他心裡想着:
“唉,慈父之心可憐可歎啊!像他這樣一位冷酷的人,竟然也像天下父母一樣,有着一顆愛子之心。雖然他深知昆拉特王子是個無惡不作的不肖子孫,但在心裡卻也無時無刻不在盼望他平安歸來。”
“羅賓,你要搭救的那位法國女子叫什麼名字?”
德國皇帝平靜了下來。
“她的名字叫伊利莎,她是沃爾康城堡的主人丹朵比伯爵的大女兒。自從她與弟羅茲男爵的公子保羅喜結連理之後,她一直在城堡裡深居簡出,想不到……”
“她是在我**隊占領了沃爾康城堡之後,才被昆拉特抓住的嗎?”
“是的,不過,她現在被囚禁在西林頓城堡裡,被一位黑衣女間諜監管着。”
“什麼?黑衣女間諜……你說的人是何米尼公主吧?”
德國皇帝雙眸一亮。
“是的,也是20年前,跟随陛下您到沃爾康城堡旁邊的老教堂去的那個黑衣女子。
“陛下,您是否還記得那天,有一對法國父子站在教堂門口躲雨,和陛下您邂逅的往事呢?”
“哦,是的,對!那天我還想真不應該被他們見到才是。”
德國皇帝邊回憶邊說。
“那個黑衣女人正是陛下說的何米尼公主,她也許是因為這個緣故對弟羅茲男爵下毒手的。而那個小男孩當時也被您的随從軍官打昏了過去,後來才被村民們救走了。
“被殺的那個中年男子叫弟羅茲男爵,而那個小男孩則是男爵的獨子保羅,他現在是伊利莎的丈夫。”
“哦,原來如此。那麼,保羅的父親是被何米尼公主所刺殺的喽?而她現在又囚禁了保羅的愛妻伊利莎,……對保羅而言,何米尼公主真是心黑手狠哪!”
德國皇帝若有所思地說。
“是這樣的……陛下,那何米尼公主到底是何許人也?既然貴為公主,那她一定是德國某位皇親貴族的千金喽?”
羅賓窮追不舍。
“羅賓,你我兩國雙方正在用兵,是以關于何米尼公主的真正身份,我是無法告知你的,我隻能讓你知道她為某位公爵的大女兒,她父親在普法戰争當中壯烈殉國,次年,母親又飲恨辭世。從此以後,她和弟弟相依為命,成了孤兒。
“現在,她的弟弟是一位戰績輝煌的陸軍軍官,而她自己則在為我擔當護衛的工作,因為她性格堅毅果敢,反應靈敏、身手不凡,是以她也就成了我的貼身間諜。
“我想我的推斷沒有錯,雖然她現在年逾皿歲,但辦起事來依然手腳麻利,指揮着好幾個女間諜出色地完成了許多任務,現在她上司的間諜組織仍十分活躍。”
“何米尼公主确實是一位不平凡的女士,陛下,我希望您下一道禦書信給西林頓城堡的何米尼公主。”
“什麼禦書?”
“當然是指令她馬上放走伊利莎。您把禦書寫好後交給我,由我直接送到西林頓城堡,然後帶伊利莎回到沃爾康城堡,再把昆拉特王子帶到這裡。換言之,就是交換人質。”
在愛子之心的驅使下,德國皇帝沉默着拿起鋼筆,寫完了指令,并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謝謝您……親愛的陛下,我還想麻煩您一件事,請您給何米尼公主打個電話,告知她務必保證伊利莎的安全,然後讓她把伊利莎交還手持禦書的人。”
羅賓邊說邊将德國皇帝剛剛寫好的禦書收了起來。
“羅賓,你真是精明強幹,你真不愧是一位聞名遐迩的怪盜!”
德國皇帝由衷地贊歎道,他面帶微笑地拿起辦公桌上的電話與西林頓城堡的間諜聯絡。緊接着,他叫來了總司令官卡魯特将軍和皇太子,吩咐了他們一番。
15分鐘以後,一部小型飛機從德國西部軍團本部的大門口起飛了,裡面坐着怪盜羅賓和德國的空軍軍官。
飛機向着東邊的西林頓城堡徑直飛去。
西林頓城堡是一座建築于封建時期的古老建築物,遼闊寬廣的護城河環繞在它的周圍,一架破破爛爛的吊橋搭在河面上,平時不用吊橋或者敵方軍隊來襲擊時,就可以将吊橋收起來。
飛機降落在一個小山丘上,從這兒可以俯瞰西林頓城堡。山丘上的草木已經枯黃了,破敗不堪。
羅賓從飛機上下來,向着西林頓城堡的方向走去。
到達城堡的大門之後,他向值勤官提出拜見何米尼公主的要求。
不一會兒,羅賓被人帶到寬廣、幽暗的客廳裡,他立即把德國皇帝的親筆書信遞給了何米尼公主。
何米尼公主一看到禦書,臉上一陣蒼白,鮮紅的嘴唇緊緊抿着,雙眼圓睜,挑戰似的盯着羅賓的面孔。
“既是皇帝陛下的手谕,我也隻有服從指令了。”
何米尼公主掩飾不住憤憤不平。
說完,她輕輕地按了按門鈴。不一會兒,一位值勤官把伊利莎帶到了客廳。
“那麼,我把她交給你了。”
何米尼公主冷冷地扔下這句話,徑直地離開了客廳,再也沒有出來。
羅賓和伊利莎一塊坐上飛機,片刻之後,飛機啟程了,向着法國的方向飛去。
大概一個小時以後,飛機降落在沃爾康城堡的寬敞的草坪上。
羅賓的下屬立即迎出大門外。羅賓把伊利莎帶到二樓的房間裡面,這兒本來就是伊利莎的卧室。羅賓還為伊利莎注射了一支安眠藥。
伊利莎沉入了夢鄉裡,羅賓才輕輕地走下樓來,指令下屬将昆拉特王子帶到這個房間裡來。
昆拉特王子的臉上充滿不悅的表情,看到羅賓也不開口,十分驕傲,不屑一顧。
“伊利莎已經平安歸來了,現在你成了自由人啦。”
聽到羅賓的話,王子既不搭話,也不歡喜。
“王子,陛下正等着您回去呢,我們是來接您的,飛機就停在外面。”
和羅賓一塊來的德國空軍軍官畢恭畢敬地說。
昆拉特王子頓時臉上愁雲密布,因為他知道一旦回去,必定要被德國皇帝嚴加責問。
“不,我不回去……我是這個地區德國司令部的最高指揮官,我不能随便離開這兒……”
王子堅定不移地說。
“可是……王子,陛下已經特意派遣您到西部地區的卡魯特将軍的司令部,這裡有陛下的禦書。”
說着,空軍軍官立即将指令書呈上。
昆拉特王子的臉上更陰郁了,他濃黑的眉毛緊緊皺着。德國皇帝的指令,他不敢不服從,是以他不情願地被空軍軍官挽着,從沃爾康城堡離開了。
片刻之後,飛機起飛了,偌大的影子反射在草坪上。羅賓目送飛機從院子裡逐漸消失後,他立刻給蔔洛尼市鎮的連隊本部打電話,請連隊長接聽。
“喂?是連隊長嗎?我是羅賓軍醫,請您準許保羅和伯納一個星期的假,讓他們立即回沃爾康城堡來……
“至于原因嘛以後我再向您解釋。好了,一至拜托您了!”
羅賓挂斷了電話,不禁會心一笑,他可以想出連隊長接到電話以後一定在皺着眉頭極不耐煩地說:
“羅賓這個家夥不知道又在玩什麼鬼把戲呢?”
實際上,連隊長的心地善良慈祥,盡管羅賓時常向他提一些無理要求,但他總是無法拒絕羅賓。
“啊!終于告一段落了。”
羅賓躺在安樂椅上,雙手舉過頭,十分疲憊地打了個哈欠,慢慢悠悠地點了一支哈瓦那雪茄煙。
此時,桌上的電話鈴突然響了。羅賓如夢初醒似地拿起了電話,是德國皇帝打來的電話。
“羅賓,昆拉特王子,謝謝你啊……”
德國皇帝的話音堅定有力,突然,一個急轉彎,他的聲音嘶啞起來了。
“羅賓,何米尼公主……自殺了。”
“什麼?自殺了?為什麼?”
羅賓一激靈從安樂椅上跳起來,這個消息真是出人意料!
“她把伊利莎交給你之後,就回到自己的起房間,服毒自盡了……”
德國皇帝的話語裡滿是憂傷。
“服毒?”
“是的……她喝了氰酸鉀……她的那個蛇形卡媚小型胸飾,而毒藥氨酸鉀就裝在胸飾下面的小盒子裡面。
“歸她指揮的女間諜們也戴着同樣的飾物,一旦做了敵人的俘虜,她們必定會飲下氰酸鉀,服毒自盡。
“她和她的下屬都發誓為國盡忠,奉獻生命,而現在她……”
接着什麼也聽不見了。羅賓把話筒貼在自己的耳朵旁邊。可是,等了好久,仍然聽不見德國皇帝的聲音,他隻好輕輕地放下了電話聽筒。
富有愛國精神的羅賓
——當天夜裡,保羅和伯納立即騎着車來到了沃爾康城堡。
“羅賓,連隊長讓我們立刻來城堡找你,有什麼事情嗎?”
保羅疑惑不已。
“确實是有重要的事……”
羅賓滿臉神秘狀,心裡暗自竊笑不止。
“什麼事啊?”
保羅焦慮不安地說。
“保證令你大吃一驚的事。”
羅賓依然裝神弄鬼、故弄玄虛,不時眨眨眼睛,不願吐露一分。
“到底是什麼事情啊?不要再吊别人的胃口啦……”
一邊的伯納很不高興地說。
“啊!好吧,我還是讓你們親眼見到、親耳聽到比較好,來吧,跟我過來!”
說完,羅賓馬上把保羅和伯納帶到二樓伊利莎的房間門口。
保羅心中隐隐約約有種預感,他臉白如紙,呼吸急促。羅賓用眼角的餘光掃視了一眼保羅說:
“快進去吧!”
保羅用顫抖的手轉動了手把,門應聲打開了。
“你們輕點!”
羅賓低聲說。
保羅和伯納兩人輕手輕腳地走進房間裡,突然被眼前的一幕吓得目瞪口呆。久違的伊利莎赫然躺在床上,她那美麗的臉龐上散發着聖潔的光芒。
兩人立即沖到床邊,一左一右審視着伊利莎的熟睡的臉,心中隻想喚她醒來。
“你們别把她吵醒了,我剛剛為她打了一針,她真是太累了,她太需要好好地休息一下了。”
羅賓溫柔地說着,唇邊仍留着一絲笑容。
“哦……我可憐的伊利莎……”
保羅在心底熱切地呼喚着。他恨不得馬上與愛妻訴說離别後的思念,但他極力克制着自己,目不轉睛地用憐愛的目光深情地注視着伊利莎的臉龐。
“多麼蒼白憔悴的臉呀!她遭受到的是深深的痛苦和身心的疲乏,她簡直不像個人樣子了!”
想到這兒,保羅忍不住心疼得掉下眼淚來了。
他慢慢地伸出右手,溫柔地撫摸着伊利莎白皙的額頭。伊利莎微熱的體溫使他的身體熱起來了,心髒如同電流沖擊似的猛烈地跳動起來。
保羅輕輕地撫摸着伊利莎金黃色的長發,她那散在白色枕巾上的發梢有一股柔柔的清涼感。保羅用右手撫弄着愛妻的秀發,左手擱在她的心髒上面,雙目炯炯地凝視着她瘦弱的臉頰。
突然,伊利莎的濃密的長睫毛微微地動了動,緩緩地睜開了夢一樣的空-的眼睛,迷茫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突然,她如夢初醒地睜大了幽深的雙眸,裡面充滿了悲喜交加的神情。
“保羅……”
“伊利莎……”
夫妻雙方同時呼出了對方的名字,聲音裡滿是不言而喻的思念之情。
伊利莎吃力地伸開雙手,兩人緊緊擁在了一起,深深地吻了對方。
羅賓向伯納甩了個眼色,兩人默無聲音地從房間裡走出來,剩下了在互訴衷腸的保羅和伊利莎夫婦。
第二天,羅賓和保羅、伯納、伊利莎四人坐上了由下屬從附近村子收購來的運載農作物的小型卡車,然後自己開車,離開了沃爾康城堡。
道路坎坷不平。戰事不斷,德法兩國的炮彈炸開了平坦的地面,形成許多坑洞,因而卡車上下颠簸不已。
坐在卡車後面的保羅、伯納、伊利莎三人,身子随着卡車搖搖晃晃,強烈的震動使他們頭暈眼花,雙手緊緊握着車上的扶手或欄架。
“你們千萬不要開口講話,車子搖晃得厲害,一旦開口,可能會咬掉舌頭哦!”
羅賓匆忙地轉動着方向盤,并用開玩笑的語氣說道。
聞聽此言,大家不禁相顧莞爾,然後沉默了下來。
蔚藍色的天空上,白色雲朵輕輕地流動着,他們幾個的心情也分外開朗、歡快,一如晴朗的碧空。
河流上的橋梁因為遭受炮火轟炸而破敗不堪了。小型的卡車駛過淺灘時,濺起的水滴猶如銀白的瀑布般洩在他們的臉上、身上。水面上波光潋滟,連河岸邊的小石子也閃閃地亮着灰色的光。
卡車走過淺灘之後,羅賓将車子停了下來,取出懷表看了一下,自言自語道:
“時間快到了……”
說着,他還從駕駛座上探出身來,朝着後面望去,保羅、伯納、伊利莎三人也跟着四下裡張望。
寬廣的河岸後面是一片黑黝黝的森林。
“森林的那一邊就是沃爾康村落。”
保羅輕輕地攬着妻子的細腰。
“還能看到我們的城堡嗎?”
伊利莎踮起腳尖,竭力地望着家園的方向。
“怎麼看得着呢?城堡離這裡太遙遠了,姐姐。”
伯納走近伊利莎的身旁,眼睛望着遠方。
“怎麼回事啊?到現在還沒有……時間已經到了啊!”
羅賓一面看懷表,一面喃喃自語。
“你說什麼?”
保羅疑惑地問他,但羅賓并未回答他的問題。
“已經晚了叨秒了……他們究竟是在幹什麼?是不是電線接觸不良……”
羅賓仍然自言自語。
突然,森林上方燃起了熊熊的烈火。接着,一聲天崩地裂的爆炸聲傳來。
“終于炸掉了……”
羅賓不禁長出了一口氣。
“那是什麼聲音啊?是來自城堡的方向嗎?”
保羅擔憂地說。
“是啊,正是城堡……我讓下屬将它炸掉了……”
伊利莎的面色立刻變得鐵青,晶瑩的淚珠兒在眼睛裡直打轉。
“為什麼要炸掉呢?那是我們的家啊!”
伯納心中升起了一股無名怒火。
“是的。那是你們姐弟二人打小住過的幸福的家園,也是你父親丹朵比伯爵的私有的财産。
“那兒還留着你們兩人對母親的緬懷與挂念。童年時候你們遊戲、玩耍過的房間、走廊、大廳,以及翠綠的草坪等,都是你們難以忘懷的吧!
“但那兒也許令你們悲痛不已的回憶……你父親的喪妻之痛、神秘女人的肖像、忠誠的吉若蒙和羅莎琳老夫妻的被殺……現在,城堡已經成了一個充滿罪惡、痛苦的地方。
“保羅,你和伊利莎在新婚那天回到沃爾康城堡,你們也許打算在那兒開始你們甜蜜的生活吧,但卻萬萬沒有料到,在伯爵夫人的卧室裡,黑衣女人的肖像竟然高挂在那裡,你的美夢終于破滅了。
“那并不是一個适合營造新生活的地方,而是一座充滿陰霾恐懼的舊城堡,因而你們最好去一個溫暖明朗的地方去居住。
“我事先已經指令部下在地下室裡安放了大量的炸藥,并且讓他們在我們渡過淺灘時,馬上将電源接通,是以你們才會如些大驚失色吧!”
接着,又一次爆炸聲傳過來,森林裡突然蹿起了巨大的火柱,像火山噴發一樣,猛地沖上雲天,而後又一股黑煙慢慢升上天空。
“現在,城堡的地下隧道正在被炸掉。這樣一來,德軍耗時20年,投資巨大經費建造的地下軍事隧道,終于全部癱瘓了。
“德國皇帝一直盼望着地下隧道提前完成,以便向法國發動總攻。而今,他的陰謀難以得逞了,德軍再也無法将遊擊隊員和槍彈從東部地區運送到這裡了。
“在西部的馬恩河戰役中,德**隊戰敗凡爾登,這裡的地下隧道如同虛設。
“這樣一來,不僅德國無法取得戰争的勝利,而且法國也可以将在普法戰争中失去的阿爾薩斯和洛林地區收回。
“從這點看來,你們心愛的城堡雖然成了犧牲品,可是對國家而言卻是一件大好事,你們也會為此驕傲,是不是?”
“是的,羅賓,你不僅挽救了我們的祖國,而且還為我們帶來了幸福、光明的新生活,太感謝你啦!”
保羅用感激的目光審視着羅賓的面孔,心潮澎湃地說。
“你們真的這樣認為嗎?”
一抹調侃似的微笑浮上了羅賓的嘴角,他從駕駛座上伸出了雙手,保羅立即上前緊握住他的手,伯納與伊利莎也向他握手緻意。
在那個沒有風的冬日裡,滾滾的黑煙卷着火柱在森林裡不斷地蹿起來。
戰事的結局并未出乎羅賓的意料。
1914年7月爆發的第一次世界大戰,起先卷入戰争的是德國。土耳其、奧地利、保加利亞四國盟軍和法國、塞爾維亞(一個位于巴爾幹半島上的國家)、比利時、蘇俄、英國等九個國家,後來随着戰争的深入,一戰不斷地更新。
到了1917年,又先後有日本、意大利、葡萄牙、羅馬尼亞、美國等國家投入戰争,形成了一場共同19個國家參戰的前所未有的世界大戰。
在世界各地的戰場上,同盟國都被協約國所擊敗,協約國家戰敗的趨勢随着戰事的延長而越來越明顯。
于是,德國境内怨聲載道,所有的德國同胞都将戰敗的一切責任歸咎于德國皇帝,指責他對法國用兵的戰略錯誤,這輿論席卷了德國全國。緊接着,要求德皇退位的輿論也一浪高過一浪。
但剛愎自用的德國皇帝依然固執己見,他以自己為天命所授的君主,斷然拒絕将王位交出來。
德國的國内戰争終于爆發了,革命的新政府不斷地要求德國皇帝讓出皇權。在走投無路之際,德國皇帝勉強退位,流亡到荷蘭,那是發生在1918年11月的事。
荷蘭當局為德國皇帝提供了一座叫做雅梅隆的城堡作為他的安居之處。這城堡坐落于雅梅隆村落,它原來的主人是本丁克的伯爵。
雅梅隆城堡是一幢四層樓高,精緻靈巧的白色建築,城堡的背後是一片枝繁葉茂的大森林,環境幽靜安逸。
和平又回到了世界上。革命政府與協約國進行和談,不久,一戰結束了。
阿爾薩斯和洛林地區被法國收回了,所有的法國同胞都是以而歡呼雀躍,為這個好消息狂熱地慶祝着。
與此相反,德國人民卻陷入了戰後苦痛的深淵裡。戰後的經濟衰敗,使德國國民倍感失望和焦慮,失業率大大地增加了。
由于物價飛速上漲,嚴重的通貨膨脹在德國境内産生的。德國的鈔票如同廢紙一般失去了它的貨币價值。如果僅僅擁有一馬克或者兩馬克,那是什麼東西也買不到的。婦女們到市場上采購商品,往往要裝上一籃子的紙鈔,這樣才可以足夠消費。光是一支香煙,往往也要上萬的馬克。
這種情形大約經曆了五年之久。此後,新的貨币開始在德國境内發行,用一兆的舊貨币來兌換新的一馬克的鈔票。換句話說,在德國,本來用一兆馬克才可以購買的東西,現在隻要一馬克就足夠了。
随着新的貨币的流通,物價逐漸穩定下來了,人民的生活水準也大大地提高了。因為在德皇退位之前,德國人民一直處于德國皇帝的壓榨剝削之下,生活狀況每況日下,真的是民不聊生。
新貨币發行了,物價趨于穩定,德國的革命政府便将德國皇帝的私有财産交還給他。那是一筆極為巨大的财富,因而德國皇帝在荷蘭便過上了極為富裕、安逸的隐居生活。他在雅梅隆的豪華富麗的大書房裡,每天從事着忙碌的寫作回憶錄的工作。
那是一本值得一讀的回憶錄,德國皇帝在回憶錄中寫下了自己19歲時第一次被人打敗的情形,以及日後在政壇上的活動。
一旦寫得累了,德國皇帝就會到後面的樹林中,脫去上裝,然後砍伐堆成小山一樣的粗短的木材。德國皇帝的随從人員指令樵夫把砍倒的大樹截成一小段一小段的木樁,而德國皇帝就将他們一塊塊地豎起在砧闆上,高高地舉起手中的斧頭,奮力地砍下去,當木材裂為兩半時,周圍便飄起了一股淡淡的香味。
他砍伐了數段木材之後,往往會掏出麻紗制的手帕抹去額上的汗珠。砍柴、寫作就是德國皇帝一天的生活。
戰事結束之後,所有的志願兵都退伍了,保羅和伯納也從戰場歸來了。丹朵比伯爵和伊利莎熱切地盼着他們回歸故園。
父親和兒子、妻子與丈夫都團聚在一起了。每個人都興奮異常,幸福而甯靜的生活在他們的面前展開了。
兩年後的一天,大門外響起了一陣吵鬧的聲音。伯納聞聲之後,馬上走到正門外探看,隻見仆人們正圍着一個身有殘疾的老人在斥責着。
伯納上前問道。
“少爺,這個人在門口鬼鬼祟祟地走來走去,我們讓他躲遠點。他問我們這裡是不是丹朵比伯爵的府邸,我們說是的,于是他說他要拜見您和站爺保羅,還要看望一下我們的伊利莎小姐。
“看他衣着檻摟,竟然要求會見你們,而且連你們的名字也叫得出來,我們認為他腦子有問題,因而不敢放他進去,可他卻一直不願離去。
“沒想到,他一下子沖了進來,我們立即擁上去抓他,但這個老頭的力氣可真大,雖然他瞎了一隻眼睛,斷了一隻手臂,而且還跛着腳,但卻力大如牛。他推倒了我之後,還用他的手杖打我,是以我就叫了幾個人想一塊制服他……”
“是這樣啊?快放了他!”
伯納指令道。
“就是他……”
仆人們把老人推到伯納面前,那是一個用一隻手支撐着拐杖的老乞丐,身上穿得破爛不堪,頭上罩着一頂沾漬斑斑的舊帽子。一隻袖子迎風擺蕩着。帽子的下面垂下來一堆肮髒的又灰又黃的頭發,連腳上的鞋子也滿是泥巴。那雙鞋不但腳跟磨破了,連鞋尖也破了一個洞孔。
“你……你是誰?”
伯納皺起眉頭問。
老乞丐擡起頭來盯着伯納,臉上滿是淚痕。
“啊……您是伯納-丹朵比伍長吧?”
老乞丐顫抖着嗓子說。
“你知道我?你是什麼人?”
“即使我告訴你我的名字,恐怕您也已經忘記了。我是保羅-弟羅茲少尉率領的那一小隊的戰士,同時也是伯納伍長您原來的下屬士兵。”
伯納吃驚地凝視着這位神秘異常的老乞丐,卻始終想不起他是誰。雖然在法國的士兵之中,有許多人已經是老人了,但伯納依舊想不出對方的姓名。
“此人在戰争中大概受了重傷,是以才會變成殘障人士……也許沒有謀生的手段,又隻好以乞讨過活,連面目都讓人分辨不出了……”
伯納想到這兒,一股同情之情油然從心底升起。
“好吧!你來……”
此時,老乞丐的憂愁一掃而光,取而代之的是滿臉的欣喜,他再三地向伯納行禮緻敬後,便一跛一跛地跟着伯納走到屋裡去。
伯納将他帶到大門裡邊的小會客室裡面,指着長凳子說:
“坐吧!”
“我不敢坐……我隻不過是一個士兵罷了。我不配在伍長的面前坐。”
老乞丐支支吾吾地說。
“别再說傻話了,現在已經沒有戰争了,我們也退伍了,是以你不要再稱呼我伍長,而且你又受了傷……快請坐下吧!”
“謝謝您啦!”
老乞丐再次深深地彎腰鞠躬行禮,但還是沒有坐下,隻是扶着他的拐杖,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你是在哪兒負傷的?”
伯納邊倒茶邊關心地問。
“在凡爾登……”
“哦,凡爾登……那裡的戰事很激烈吧!”
伯納突然回憶起自己和姐夫被跟蹤者從背後射擊的險狀。
“嗯,是的。敵人的炸彈在我們跟前爆炸,有五個人當場犧牲。我幸運極了,隻受了重傷而已……然而,手臂卻被炸斷了……”
憶起舊事,老乞丐不禁一陣長籲短歎。
“不過說來您還是幸運的……”
“是的。後來,我去野戰醫院接受治療,把手臂傷治好了。那位大夫真是妙手回春,他叫亞森-羅賓。”
“什麼?亞森-羅賓……”
伯納大吃一驚,聲音提高了許多。可是,他仍有疑慮。
“奇怪……凡爾登戰争開始的時候,羅賓軍醫還在東部戰線啊!我去凡爾登參加戰役時,手臂受了重傷去野戰醫院接受手術治療,可那并不是個醫術高明的醫生。我回到東部戰區時,臂傷惡化,差一點截肢。
“後來幸而遇見亞森-羅賓醫生,他很有本事可他并不在凡爾登啊!”
伯納對眼前這個老乞丐半信半疑,用銳利的眼光審視着這個老人,對方突然爆發了一陣爽朗的笑聲。
“哈!哈……我終于露餡了……”
說着,老乞丐立刻丢掉拐杖,然後又脫下了破破爛爛的外衣。原來他的右手臂完好無損,隻是緊緊靠在身體一側,把它藏起來了罷了。緊接着,老乞丐把手臂伸了伸,打了個哈欠說:
“真累啊!”
說完,他用雙手在頭上亂扯,把頭上散亂的假發扔在了地闆上,又用手自下而上在面孔上揉搓,結果一層薄膜剝落了,一張細膩白淨的臉露在了外邊。
“啊……”
伯納大叫一聲。
站在他面前,嘴角上浮着狡黠笑容的人是亞森-羅賓。
“對不起!對不起!我隻不過是想開個玩笑罷了……”
羅賓邊笑邊向伯納道歉。
“我向來很喜歡愛開玩笑的人。我覺得咱們好久沒有見面了,專程來看望你們,那太沒勁了!是以我就想打扮成乞丐,好給你們一個驚喜。”
說完,羅賓立刻坐下來,而後從桌上雪茄煙盒裡拿出一根雪茄煙,放在鼻子前閉了一下以後,滿意地說:
“這是真正的進階的哈瓦那雪茄煙。”
他用整齊潔白的門牙咬斷雪茄煙的吸口部,反複用手揉搓着煙管。
“我想見見保羅。”
羅賓點燃了雪茄煙。
“把伊利莎也叫來,好嗎?”
“不必了,隻叫保羅就行了。”
保羅來了之後,見到久違了的羅賓,真是喜出望外,立刻走前去與羅賓熱情地握手緻意。
“今天來這兒是為了告知你們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那是一件一直讓你們耿耿于懷的關于黑衣女人的事。”
“嗯,你已經了解了她的真實身份了嗎?”
保羅緊張地問,因為這已經是存在于他心中的一個夙願。
“是的,我全都知道了。戰争結束以後,我就立刻指令我的部下在阿爾薩斯和洛林地區進行調查。另一方面,我自己也去法國的陸軍總部調查普法戰争的有關資料,同時還尋訪當時參戰的老戰士們,聽聽他們對于戰争的種種看法。
“我清楚地調查出黑衣女人的真實身份,以及你父親弟羅茲男爵刺害的原因了,原本撲朔迷離的疑案,現在終于大白于天下了。”
羅賓吐出了一個漂亮的煙圈之後,又繼續說道:
“我把離奇的兇殺案和你們的母親丹朵比伯爵夫人肖像被人換掉的緣由、以及黑衣女人與何曼中校是否是一個人等各種神秘複雜的事情都一一地查了出來。
“原因是……弟羅茲男爵在年輕的時候射死了一隻鴿子……”
這個意外的消息令伯納和保羅都大驚失色。
“你們很感到意外,是嗎?也許你們不敢相信,可是這是千真萬确的消息。僅僅是一隻鴿子卻招緻了一連串撲朔迷離的殺人事件的産生。
“除此之外,伊利莎被監禁起來,險些遭殺害的原因,我也知道了。”
羅賓像吊人胃口似的,慢悠悠地說:
“你快點說吧,我父親為什麼要殺死一隻鴿子……”
保羅焦急地催促他。
“你冷靜一下,聽我慢慢告訴你,這件事必須上溯到許多年前的普法戰争。雖然戰争的始末,我們可以從學校的課本上得知,我沒有必要再重複叙述一次。但是,為了将這個經過說得有條不紊,大體上的事件仍然要着重地說明一下。
“所謂普法戰争就是指普魯士和法國争權奪勢的戰争。當時,德國被分割成好幾個王國,其中的一個普魯士的皇帝威廉一世,由于大政治家俾斯麥和名将摩特凱的幫助,而成功地将德國北部21個王國統一起來,形成了北德聯邦。于是,威廉一世便成了北德聯邦的偉大領袖。
“當時,法國的皇帝是拿破侖三世。
“這兩個國家為了争權奪勢、擴張疆土,而連年戰事不斷。那一年是1870年的事。
“由于大政治家俾斯麥的優越外交手腕和名将摩特凱的卓越戰績,法國被德國打敗了。拿破侖三世在色當城内被英勇頑強的德軍包圍了,最後隻好投降了。
“對法國來說,普法戰争是關系國家興衰成敗的轉折點,也可以說是法國的國難。
“那時候,所有的法國青年都拿起槍杆,毅然決然地投入到了捍衛國家的神聖使命之中。
“弟羅茲男爵也是其中的愛國青年之一。他和你們一樣,一聽國難當頭,立即參軍入伍,充分地發揮出他勇敢、忠誠的愛國之心。
“戰争持續了兩年多時間,法國最終告輸了。不過,在戰争期間,也有普魯士軍隊遭敗績的情況,是以雙方進行的是一場拉鋸戰。
“法**隊曾經接連獲勝,其中戰果最為巨大的一次是與保羅父親弟羅茲男爵有關的戰争。不……是他在這場史無前例的戰鬥中立下了汗馬功勞。
“保羅,那時候你父親隻有17歲,他以射箭而聞名全軍。
“當時,射箭這項運動在法國的年輕人中間十分流行,是以一有閑暇時間,年輕人們就在寬廣的草地上進行射箭比賽。
“有一次,幾位青年正在射箭計分,突然一隻美麗的鴿子飛過碧藍的天空,那正是秋季裡的一天。
“白色的鴿子在藍天上振翅高飛的情景十分動人。
“‘喂!你們能射中天空中那隻鴿子嗎?’
“其中一個人問道。
“‘如果有人可以射中的話,那個人就可以拿到金牌。’
“另一個人微笑着說。
“突然一隻利箭飛上了藍天,當大家正在驚詫不已的時候,那隻箭像受了鴿子吸引一般地緊緊地與鴿子黏在了一起。鴿子費勁地拍打着翅膀,随即掉到了地上來了。
“一個青年跑過去撿起了死鴿,發現一支箭不偏不倚地穿透了鴿子的心髒。箭的一頭刻有一個d字,那是弟羅茲姓氏的縮寫字母。
“當大夥兒正在對弟羅茲男爵的射箭技術大加贊賞之時,弟羅茲男爵将鴿子捧在自己的手心裡,一邊撫摸着鴿的背,一面自言自語地說道:
“‘雖然我可以得到金牌,但這隻鴿子成了犧牲品,實在是太可憐了。’
“但鴿子已經死了,可卻始終盯着弟羅茲男爵。男爵心中懊喪不已,心中油然升起了一股憐憫之情。于是他用手指為鴿子抹上了眼睛,懷着悲痛不已的心情,親手葬掉了被他射死的鴿子。
“突然,他看見鴿子的腳上套着一個小小的金屬環。
“‘啊……這是一隻信鴿,……糟了!說不定是我們的軍隊派出去傳遞消息的,也許法**隊被德軍包圍了,想請求援助,是以才派出這隻鴿子……
“‘但它卻被我射死了,我該怎麼辦呢?說不定軍事法庭會懲罰我。我必須向隊長報告這件事……’
“想到這兒,弟羅茲男爵大驚失色,再也沒有繼續比賽下去的心情了。于是,弟羅茲男爵立即前往部隊,向隊長講述了整個事件的經過。
“隊長着實大吃一驚,忙把金屬環送到總部,可卻出人意料地發現筒内裝着德軍的重要情報,那裡寫着德軍向司令部報告的詳細作戰計劃。
“由于這件重要情報的取得,法**隊對德軍的作戰計劃了如指掌。是以在戰鬥打響之後,德軍很容易地就被打敗了,并且損失慘重。
“那次戰鬥結束後,德國的一個師團全軍覆沒,法國大戰告捷。這是弟羅茲男爵将那隻信鴿射死立下的功勞,是以,弟羅茲男爵被法國政府授予榮譽勳章。
“這個消息立即在法**隊中廣為流傳。年僅17歲的弟羅茲男爵一時成了人們關注的焦點人物,而他的榮譽勳章也被人們親切稱為鴿子勳章。
“保羅,這就是你父親射殺鴿子的故事。從那兒以後,他便成了一位非常積極的士兵,可是後來,那件事卻為他帶來了不幸的變故。”
羅賓停頓了一下後,把剛才掐滅的香煙又重新點燃了。
“在那次戰役中,被法軍打敗的德**隊師團團長奧圖-何魯米公爵也為國殉難了。
“公爵夫人得到了丈夫在陣前身亡的确切消息後,由于悲恸過度一病不起。一年以後,她抱病身亡了,剩下了一對雙胞胎姐弟相依為命。
“因為這對姐弟是雙胞胎,不僅身材、面貌如出一轍,甚至連唇邊的紅痣也是大同小異。在年幼的時候,他們的仆人也會認錯這對姐弟。
“弟弟繼承了父親的爵位,長大後被人稱為何曼(herman)公爵,而姐姐則叫做何米尼(hermine)公主。
“姐弟二人長到了十五六歲的時候,為了了解父親的偉大功績,開始調查普法戰争的有關資料。
“除此之外,他們還對法國的戰事記錄進行了調查,結果發現父親的兵敗身亡是由于信鴿傳遞資訊失敗所造成的。
“同時,他們也調查出了射死那隻信鴿的人是弟羅茲男爵,他還是以被法國政府頒發了鴿子勳章。
“十五六歲的少年一直相信,自己的父親死于弟羅茲男爵之手。他們認為如果弟羅茲男爵不将那隻信鴿從天上射下來的話,他們的父親也就不會有戰死沙場的結局。于是,他們由對弟羅茲男爵的仇恨轉化成了強烈的報仇**。其中姐姐何米尼公主的決心最為堅定,她發誓一定要替父報仇。
“實際上,這種想法是極端錯誤的,隻要鎮靜地思考一下,就會認識到這種思想是不應當産生的。但是何米尼公主是一個固執己見而又重親情的人,她一旦為父複仇的心意已決,是誰也改變不了的。何米尼公主的複仇之心更随歲月的增長而日益強烈,她對殺死父親的法**隊的恨意也越來越強烈。
“為了手刃法**人和弟羅茲男爵,為父親報仇,何米尼公主決心做德國皇帝的直屬女間諜,而當時,她的雙胞胎弟弟何曼已經升為陸軍少尉。
“何米尼公主是一位精明強幹的女間諜,是以不久之後,她深受德國皇帝的信任,而成為女間諜組織的團長。
“德國皇帝會沃爾康城堡進行偵察時,何米尼公主也随行,那天晚上,他們意外地與騎自行車旅行的弟羅茲男爵父子相遇。
“開始,何米尼公主并不知道站在面前的就是弟羅茲男爵,但後來受德國皇帝的訓示而去調查弟羅茲男爵的身份時,她才發現他正是殺父仇人,是以,她毫不猶豫地用匕首刺死了男爵。”
一想到父親遇害的慘狀,保羅不禁憤憤不平。
“保羅,你父親遇害的經過就是這樣的。同時,她還想殺死你。你們所謂的噬血蝙蝠、黑衣女人正是何米尼公主,她還殺死過許多跟你們同齡的年輕軍官。
“伯納,你遇到的那個神秘的農婦也是由何米尼公主喬裝改扮的,而從背後偷襲你們倆的人,則是被她用金錢收買的法國士兵。”
羅賓深深地吸了一口香煙,又将煙灰彈在煙灰缸裡,又接着說:
“這樣一來,你們就知道黑衣女人的真面目了。”
“可是,她為什麼要調掉我母親的肖像畫呢?”
伯納疑惑地問。
“不,那不是換掉的,而是她重新畫的……伊利莎在日記上不是寫着畫像上面滿是未幹的油彩嗎?”
“她為什麼要做這些呢?”
保羅插嘴說。
“目的是為了離間你和伊利莎之間的夫妻感情。
“德**隊占領了沃爾康城堡之後,何米尼公主便将城堡建為女間諜的指揮本部。當她偶然聽到保羅和伊利莎将在城堡度蜜月的消息之後,她馬上重新描繪伯爵夫人的肖像,隻留下了臉部的形象,而将伯爵夫人的服裝改成了黑色的披肩,而且還畫了鑲有紅寶石的蛇形卡媚胸飾。
“她認為這樣做,保羅一定會相信伊利莎的母親是自己的殺父化人。
“另外很湊巧的是,伯爵夫人艾美娜的名字(hermina)與何米尼公主的名字(hermine)極相像。保羅撿到的那把匕首刀柄上刻有h-e-r-m的縮寫,是以難怪你會誤認為伯爵夫人正是那個黑衣女人。
“同時,她還有意在那個老教堂裡丢下一把刻着h-e-r-m飼縮寫名字和徽章的匕首,她的目的在于使你們産生誤會。實際上,匕首上的圖案是何米尼公爵家族的家徽。”
羅賓用手指彈了彈香煙上面的煙灰,又說道:
“這樣,你們統統知道了吧?後來何米尼公主自殺了。她原本想加害伊利莎,但由于德國皇帝下指令以伊利莎換回昆拉特王子,她才不得已釋放了伊利莎,但她為這個失敗極不甘心,是以毅然決然地喝下了氰酸鉀,以死抗争。
“何米尼公主的性格真是固執,最後隻好以悲劇結尾。她的一生真是一個難解的謎,她的弟弟何曼中校,聽說後來在西部戰線上陣亡了。
“好了,我的報告和解釋已經結束了,現在,讓我們告别吧。”
說完,羅賓站起來了。
“喂,請稍等一下,我叫嶽父和伊利莎向你道謝,請你等一下……”
當羅賓正轉身欲去時,保羅卻适時地叫住了他。
“不,不用了,我不能穿這麼破爛、肮髒的衣服和伯爵、伊利莎會面,這未免太不禮貌了。好了,我要走了。”
說完,羅賓立即套上破破爛爛的外套,戴上灰黃色的假發,然後拄着拐杖,一跛一跛地向門外走去。
從此以後,丹朵比伯爵一家人就再也沒有見過亞森-羅賓。
法國收回了阿爾薩斯和洛林地區的領土,代表這兩個地區的女神像也除去了恥辱的黑色喪服。
神像的台階上擺着各式各樣的鮮花,這些都是巴黎市民們為了慶賀而獻上的禮物。
一位戴着單眼鏡片、頭戴禮帽、身材挺拔、儀表堂堂的紳士正凝神望着女神像,他的眼眶潮濕了。那是一個衆望所歸的日子,法國同胞浴血奮戰的結果,終于從德國人的手中奪回了阿爾薩斯和洛林的土地。
為兩尊女神像除去黑色喪服的市民們都不禁用手帕擦着眼淚,然後圍着女神像繞行兩三次,并用景仰崇敬的目光凝視着女神像。
東方已漸漸地顯出了亮色,清晨的光線具有一種獨特的淺色的亮光,那不是由于太陽的照射,而是一種淺灰的天光。白色的霧氣擁抱着廣場上的樹木,整個巴黎市還靜靜地沉在睡夢之中。紳士獨坐于椅子上,雙手扶着嵌黃金的手杖,仰頭望着女神像,身子一動也不動地站着。
在淡淡的晨光中,教堂尖塔上的十字架反射着金黃色的光彩,汽車和馬車開始來往于巴黎的街道上,人們也開始了新的一天的生活。
這時,廣場的大門口突然出現了三兩個身影,大概也是來向神像獻花緻敬的殷勤的巴黎市民吧!
看見有人漸漸地向這裡走來之後,紳士慢慢地站了起來,從廣場的另一個出口走出去了。
在荷蘭雅梅隆城堡的華麗書房裡,在寫着回憶錄的德國皇帝,仰望了一下壁爐上的黃金大鐘,而後擱下了筆杆,用手敲敲肩頭,以此解除寫作的疲憊。
德國皇帝退位以來,已經三年多了。他的年齡已經很大了,大約在60歲以上,那撇獨特的八字胡須也漸漸地變成了灰白。長期的安定生活已使他的心态比較平穩,波瀾不驚。
年輕時期野心勃勃、年輕氣盛的德國皇帝,而今已經變成一位平凡樸實的平民了。冷峻的倒三角形眼睛而今也散發着慈愛、和藹的光,他每天除了寫回憶錄之外,還要去樹林裡劈木材,舒松筋骨。日子過得十分安逸甯靜。
有一天,他照例站起身來,脫去上裝,走到對面的森林裡,突然他聽到了劈啪劈啪的劈柴的響聲。
“會是誰呢?”
德國皇帝自言自語着,走到了他日常砍柴的地方。
他看到一位光着上身的中年漢子正在吃力地砍伐木材,那人聽到背後有腳步聲,忙回過頭來。
“啊……亞林-羅賓……”
德國皇帝大叫失聲,欣喜過望。
“陛下……”
羅賓丢下斧頭,向德國皇帝彬彬有禮地行禮緻敬。
“别再叫我陛下了,我現在已經不再是德國的君主了,我隻是德國千千萬萬平民中的一個。”
“是的,陛下,我們已經好久不見了,您現在還好嗎?”
“還可以……有什麼問題嗎?”
“沒事兒……隻是來向您問個好而已。”
“多謝你的關心啊!我現在已經愛上了這種甯靜安祥的生活方式了。”
“那太好了,陛下,您的精神很不錯,身闆還跟過去一樣結實。”
羅賓恭維他說。
“大概是和砍柴有關系,這确實是一樣挺不錯的活動。”
“您天天都砍柴嗎?”
“是啊!揮舞着大斧頭将又粗又大的木材一劈兩半,那感覺好極了。”
德國皇帝興緻勃勃地說道。
“真的嗎?我也來感受一下!”
羅賓熱情地揉搓着雙手。
“好啊,你試試看吧!流着熱汗,吹着樹林裡冷風的感覺實在是太美妙了……”
于是兩人開始砍木柴。
森林裡響起了劈裡啪啦的砍柴聲,一陣陣淡淡的木柴清香飄了過來,緊接着,許多蒼蠅和飛蟲也循香而來。
那是一個深秋的午後,偶爾有零落的黃葉飄下來。兩人邊砍柴邊輕松地聊天。
“伊利莎近況如何?”
“虧得有陛下的幫助,她現在已經與保羅和父親在丹朵比伯爵城堡中過上了甯靜恬淡的生活了。
“真是這樣?太好了。”
德國皇帝高興地說道,他的臉上浮現出了會心的微笑,眼角的魚尾紋更深了。
見到此情此景,羅賓心中暗想:
“這個皇帝不再是狡詐陰毒的君主了,而是一位善良、和藹的老人了。
“陛下,昆拉特王子現在還好嗎?”
羅賓突然想起了那個白皙矮胖的王子。
“那個孩子實在是讓人操碎了心了……”
德國皇帝苦笑一聲說。
“他去了美國,現在也不知道怎麼樣了。”
德國皇帝無可奈何地說,他的濃眉緊緊皺着。
為了排遣胸中的憂愁,他高高地舉起了斧頭,用力地砍下,刹那間,木材一分為二,白細的花紋暴露在外邊。
樹林裡靜寂無聲,沒有車來人往的喧嚣景象。兩個人的内心都充滿了平靜,隻是一心一意地砍着柴。從樹杈間射入的日光在他們的肩頭上浮動着,像活靈活現的小精靈。
此時的兩個人已經不是聲名顯著的怪俠和窮兵黩武的君主,他們隻不過是在燦爛的陽光下辛勤耕作的平凡人中的兩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