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西北,在大多數人心裡就是幹旱、荒漠、風沙。曾經,這裡确實是沙進人退,人們想盡辦法植樹補綠,可一場大幹旱就會輕松毀掉幾年的心血。
青山農場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這裡雖然叫“青山”,可是卻沒有青山,年輕人紛紛外出打工,留下的大多是對這裡有着深厚感情的老人,他們與沙漠搏鬥數十年,防沙固沙的效果卻不理想,直到一位年輕人引進了一種“特别的”南瓜,終于讓青山農場的面貌煥然一新。

青山農場:也曾熱鬧輝煌
甘肅省金昌市永昌縣在祁連山下,位于河西走廊的中部,曾經,這裡是涼州,是西北遊牧民族和中原王朝争奪的要地,在中國曆史上,掌握了河西走廊的王朝都更加興盛強大。
轉眼間新中國成立,1958年,為了給進藏的人民解放軍解決口糧問題,這裡建起了甘肅省國營八一農場,大批解放軍幹部轉業參加生産建設,在永昌縣北部,也建立了國營八一農場的“青山分場”。
從現在的情況來看,青山農場正位于荒漠和綠洲的交界處,它離丹吉林沙漠、都騰格裡沙漠都很近,青山農場在兩大沙漠的“夾縫”中艱難生存。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青山農墾人從最開始就一直在與沙漠搏鬥,向荒漠要産量,可現在,農場卻隻有20多個老人“留守”,他們是曾經輝煌農場的最後“守護者”。
李衛紅的父親大概算是青山農場的第一代建設者,這個患有耳疾的男人平時少言寡語,埋頭在農場開荒。
青山農場建立6年後——1964年——李衛紅出生,他生在農場、長在農場,青山農場是他無法離開的家鄉。
以前荒漠離農場并沒有這麼近,那時候的農場也沒有那麼“冷清”。在李衛紅小時候,來自全國各地的軍人、農民、知識分子在農場裡一同熱火朝天地勞作,大片農作物在這裡鋪開、生機盎然,人們雖然有着不同的口音和背景,卻有着同樣的目标:建設大西北。
李衛紅回憶道,農場曾經掀起過轟轟烈烈地植樹運動,為了響應國家号召,也為了對抗沙漠的侵襲,人們在戈壁灘堅硬的砂石地上挖出坑、填上土,再把樹苗種進去,小心翼翼地呵護着樹苗成長。
這個過程很艱難,因為當地的蒸發量遠超降水量,生态環境十分脆弱,種成一棵樹苗可能需要5年時間,可隻要有一年大旱,植樹的努力就會前功盡棄。
可人們依舊幹得熱火朝天,每年都去植樹的地方拔去已經幹枯死亡的樹苗,補種上新的樹苗,希冀着有一天可以将青山農場的“青山”種出來。
而且,在農場裡,人們曾經比鄰而居,在空閑時間總是喜歡互相串門,分享家長裡短,雖然這裡條件艱苦,可對于農場的人們而言,生活也算得上是“無憂無慮”。
可随着時光的流逝,農場的輝煌逐漸褪去,人們開始奔向城市、奔向現代化的生活,青山農場正在被遺忘。
留守的老人:堅持與沙漠搏鬥
對于李衛紅來說,與其說是人們在離開農場,不如說是農場正在離開他。随着時代的發展,年輕人紛紛離開農場,去“外面的世界”讀書、工作,追尋更好的生活。
李衛紅的兒子李斐也是一樣,對于兒子的選擇,李衛紅倒是沒有什麼意見,甚至和其他老人一樣,鼓勵年輕人外出工作,不過對他而言,農場就是家,外面的生活五光十色,但他卻不想離開這個家。
李衛紅和其餘20多個老人一同守在這裡,面前星星點點的綠色,背後則是正在破敗的民房。李衛紅說,随着越來越多的人搬離農場,空着的房子越來越多,人們之間住得也越來越遠,互相之間也很少再串門了。
盡管現在農場也通了電、用上了電燈電器,可是夜晚的農場燈火卻越來越稀疏。
進入21世紀,國營農場早已變成了甘肅農墾永昌農場有限公司,連年虧損的企業也開始努力“自救”,可偶爾招到了農業大學的畢業生來此工作,他們也總是會覺得環境惡劣、工資不高,待上幾個月就離開了,能夠留下來的人非常少,企業的自救陷入了瓶頸。
與此同時,沙漠也在以每年三到四米的速度不斷南侵,春天風起時,黃沙遮天蔽日,能見度僅有幾米。
盡管老人們一直在堅持種樹、與沙漠搏鬥,可整個青山農場的實際居住者已經不到230人,李衛紅所在的連隊隻剩下了12戶人家,面對自然的侵蝕,老人們開始意識到,等他們都“退休”了、幹不動了,就沒有人再種地了,這片農場将徹底消失。
為了拯救自己的家園,老人們也想過繼續種玉米、種麥子,可這裡的自然條件決定了農作物很難成活,青山農場農作物的生産成本非常高,在統購統銷的年代結束後,青山農場玉米和麥子根本沒有競争力,許多農民都在“賠錢種地”。
李衛紅說,這裡“種什麼、賠什麼”,有連隊堅持種地,可連續賠了4年,最後也不得不“放棄”。而且,即使收成好,辛苦種一年的玉米也隻能賣上一兩萬塊錢,久而久之,農民們也不願意再種地了,大量土地被閑置,讓沙漠的南侵變得更加“友善”。
他們想,也許青山農場最終還會成為一個曆史名詞,他們的家園最後還是會變成一片荒漠。
幸運的是,李衛紅的兒子李斐給這裡帶來了新的希望。
貝貝南瓜:農場的“大殺器”
李斐生在青山農場,和大多數農場的年輕人一樣,他考上了大學、離開了農場,一直在外地工作。
每次回家探親時,看到日漸破敗的農場,李斐總是感到惋惜和心痛,可他一直都沒有找到什麼好的出路,可以拯救農場,直到他接觸到了貝貝南瓜。
貝貝南瓜是一種原産于日本的小南瓜,通常隻有成人的手掌大小,味道上像南瓜,口感上卻像闆栗,粉粉糯糯。
這種南瓜在被引進國内後,農科院對它進行了改良,因而國内的貝貝南瓜十分适宜于在沙土地區種植,具有防風固沙的良好效果。
最初,青山農場附近的民勤地區是農科院選擇的“試點地區”,可雖然貝貝南瓜防風固沙的效果很好,銷路卻不怎麼樣。
一方面,貝貝南瓜在國内的“知名度”并不高,老百姓甚至不知道應該怎麼吃這種蔬菜;另外一方面,則是因為農民的銷路非常單一,又不懂得推銷,即使有好東西,也很難賣出去。
這時,李斐接觸到了貝貝南瓜,他覺得這種作物非常适合在青山農場種植,也許能夠成為青山農場的“出路”。
不過,要開始種植貝貝南瓜,首先要解決銷路問題。李斐決定先嘗試着将民勤的貝貝南瓜賣出去,如果成功,就在青山農場複制這個“成功經驗”。
對網際網路認識比較深的李斐首先想到了電商銷售,他聯系上了在杭州做電商的楊佳鑫,希望與他合作,将民勤的貝貝南瓜賣到全國。
當楊佳鑫看到民勤地區的農民在沙塵暴中搶收南瓜、生怕南瓜被砂石砸壞了時,他想,他應該為民勤做些什麼。
兩人一拍即合,決定開始嘗試銷售貝貝南瓜。為了打開銷路,楊佳鑫針對年輕人的飲食習慣将貝貝南瓜定位成“辦公室5分鐘速食”“美味又健康”的“友善”食品,這一宣傳果然效果卓著,很快就吸引了年輕白領的目光。
加上楊佳鑫和李斐走“價格路線”,很快打開了市場,在2016年的一次銷售活動中,兩人3天就賣出了4.38萬箱,打破了電商平台蔬菜品類的銷售記錄,到了2017年,貝貝南瓜更是廣受歡迎,銷量累計達到了38.8萬箱。
這給了李斐極大的信心,于是,他将貝貝南瓜帶回青山農場,讓父親和鄰居們改種“貝貝南瓜”。
而且,為了讓南瓜的品質得到保障,李斐還特地到甘肅省農科院請教,在專家的幫助下改良了貝貝南瓜的品種。
李衛紅對于“電商銷售”半信半疑,最遠隻去過蘭州的他很難想象在電腦上“點幾下”就能把南瓜賣出去的事情。
不過,李衛紅懂種地,他知道貝貝南瓜需水量少,青山農場晝夜溫差又大,正适合南瓜的生長。在聽兒子講了他們在民勤的成功之後,李衛紅決定“死馬當活馬醫”,就種一次貝貝南瓜。
畢竟,在青山農場,他們能夠種的東西也不多了,種玉米、麥子是賠本,大不了種南瓜也賠一次本,但萬一成功,青山農場就将打開一個美好的未來。
2018年,李衛紅第一次嘗試種貝貝南瓜,他不敢多種,隻叫上親戚朋友一起種了500畝南瓜——在青山農場,最多的可能就是土地了。
貝貝南瓜很快就在青山農場茁壯成長起來,500畝的“綠色”讓青山農場似乎又有了一點往日的風光,不過老人們的憂慮仍在。李衛紅80多歲的父親憂心忡忡,擔心這次孫子不能順利賣掉南瓜。
很快,李斐就用銷量打消了青山農場所有人的疑慮:當年收獲的南瓜,隻用了不到50天就銷售一空。
猶豫的農場人看到這一成果,立刻決定加入種植貝貝南瓜的行列,現在,他們在農場種下了2450畝南瓜,農場重新被綠色覆寫,當初那個熱火朝天的青山農場似乎又回來了。
這一次,李斐還組織大家共同實行“标準化”、規模化的種植和生産,這提高了貝貝南瓜的品質,還減少了南瓜的售後問題,讓青山農場的貝貝南瓜更受歡迎。
資料顯示,李斐的貝貝南瓜畝收入已經達到了1萬元。
走在希望的田野上
看到貝貝南瓜的成功,李衛紅很高興,農場人也很高興,青山農場已經很多年沒有這麼忙碌了,現在依托網絡銷售,他們每天不僅得關注南瓜的成長情況,還得打包、發貨,接待全國各地的采購商,忙得不可開交。
銷量的提升,也給青山農場的人們帶來了更好的生活和更多的發展機遇,現在的青山農場又再次走在了“希望的田野上”。
李斐辭去了城市的工作,留在農場當起了“新型職業農民”,因為廣闊農業大有可為、新型職業農民商機無限。
這也帶動了不少年輕人回鄉,改變了過去土地上沒有年輕農民的狀況,為青山農場的發展注入了新的活力。
媒體報道顯示,在李斐等年輕人的帶動下,不僅僅是青山農場的面貌得到了改變,整個甘肅農墾永昌農場都迎來了新的生機:公司營收收入1.58億元、利潤511萬元,而且各項名額年年都在上升。
扭虧為盈的永昌農場還繼續加大投資,改善耕種條件和當地的基礎設施,助推特色産業轉型,進一步促進農場經濟的發展。
2022年,永昌農場徹底打破了以往家庭農場自己組織生産的模式,全面推行了現代農業新模式。
在農場統一的組織下,各個部門分工合作,統一耕種管理、統一配方施肥、統一防治病蟲害、統一提供技術服務,讓農場的農作物品質得到了提高,而且也大大減輕了農民們的勞動強度。
企業的效益上升了、抗風險能力也就增強了。永昌農場還建立了8個高位水池,以保障農場的用水。
媒體報道顯示,在豐水期,水池能儲存160多萬立方米的水,相當于一個小型水庫,遇有旱情,就可以通過滴灌帶滲的方式來保障莊稼用水,降低旱災對于農作物的影響。
在各方的努力下,整個農場再次熱鬧了起來,大家齊心協力,在大西北的戈壁灘上努力,不僅想把地種好,還要把沙治好,真正實作“人進沙退”,将青山農場的“青山”再一點一點地種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