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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刻乾坤 水印芳華

【學人談】

木刻乾坤 水印芳華

——淺談水印版畫的發展演變

作者:張雪,系黑龍江省書畫院〔省美術館〕副研究館員

水印版畫是承載着中國傳統美學精神的藝術形式。将畫稿的鏡像圖案繪制或通過特殊方法呈現在木闆上并進行雕刻,再将水性顔料塗刷在雕刻好的木闆上,而後覆寫不同幹濕度的紙張進行擦印形成的美術作品就是水印版畫作品。傳統水印版畫屬于複制木刻版畫範疇,主要用于複制以印刷傳播為目的的中國畫作品,并可保持中國畫原稿的風格樣式乃至亂真的效果。

木刻乾坤 水印芳華

荷之連作十六(版畫) 陳琦

木刻乾坤 水印芳華

鄉情(版畫) 郝伯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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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詩瑪(版畫) 黃永玉

木刻乾坤 水印芳華

十竹齋書畫譜(版畫·局部)

木刻乾坤 水印芳華

東方紅75(版畫) 于承佑

木刻乾坤 水印芳華

霧漫江南(版畫) 王勉

木刻乾坤 水印芳華

秋之詩(版畫) 連卓奇

盡管傳統水印版畫在原理上遵循木刻版畫制作的基本邏輯,但從題材内容、制作工藝的角度來說,其藝術面貌有着别具一格的審美趣味。當附着水性顔料的木質闆材與中國宣紙相遇,色與水的交融互滲,木闆紋理、木刻圖案與柔韌紙張的緊密疊加,可幻化出萬千變化。是以,傳統水印版畫的制作并不是死闆的流水線作業,它需要制作者在操作中準确把握印制工具、材料的屬性,顔料的濃淡、色差,紙張與環境的濕度,以及印刷過程的快慢節奏和力度變化,以確定作品的完成度,是對中國畫原稿的二次創作。

曆史上各個時期的水印版畫都有符合時代需求的獨特面貌和美學價值。傳統水印版畫,為中國現代水印木刻美學體系的建構奠定了富有中國傳統文化氣息的美學基調——既有渾厚蒼勁、明朗清晰的“刀木之味”,又富含朦胧淡雅、水色淋漓的别緻韻味。史冊有載的諸多畫譜、箋譜、古籍插圖、木版年畫等皆展現出傳統水印版畫的獨特魅力,尤其是明清時期的《十竹齋書畫譜》《十竹齋箋譜》《芥子園畫傳》等将傳統水印版畫從單色印刷發展為饾版彩色套印,并将這項中國獨有的傳統技藝推向成熟。

清末民初的傳統水印版畫僅有少量的小說或方志插圖、木版年畫、箋譜等在坊間流傳。二十世紀三四十年代,新興木刻運動導師魯迅邀請日本畫家内山嘉吉在上海開設木刻講習班,還曾與知名學者鄭振铎合編《北平箋譜》,啟動《十竹齋箋譜》的重印。這使得新興木刻運動與傳統水印版畫得以産生交集。與能夠快速、大量印刷傳播的油印木刻相比,新興木刻運動中湧現出的水印木刻版畫雖數量較少,但一些飽含革命現實主義美學色彩的水印木刻佳作也成為時代的經典,如王式廓的《改造二流子》、金浪的《領地照》以及彥涵的水印木刻新年畫《抗戰勝利 軍民合作》等等,不失為中國現代水印木刻創作探索的啟蒙之作。

新中國成立後,水印木刻迎來了嶄新的發展局面。為弘揚民族藝術,中央美術學院、浙江美術學院紛紛派教師到榮寶齋學習饾版水印。當時主持中央美術學院版畫教學工作的李桦主張重視對傳統水印版畫的研習。時任浙江美術學院版畫系主任的張漾兮堅持在版畫系開設中國畫課。這些舉措引領中國現代水印木刻在方興未艾之際找到正确的藝術發展方向。彼時,旅日歸國的版畫家李平凡,受邀在各地推廣日本木版水印制作方法,與中國傳統水印版畫技法琴瑟和鳴,塑造出中國現代水印木刻之雛形。《素菖蒲花》即為李平凡實踐中日水印版畫技法融合的作品之一,是當時花卉題材水印木刻版畫的佳作。畫面中菖蒲造型簡潔,且沒有采取當時水印木刻創作常見的在黑色輪廓線内添色的方法。美術史論家齊鳳閣曾在《中國現代版畫史》中對此作品的技法特色作了介紹:“為了使色彩印得均勻濃重,畫家還在顔料與墨色中調入一些薄糨糊……”此後,曾随李平凡學習水印木刻的版畫家吳凡,憑借作品《蒲公英》在版畫界脫穎而出。《蒲公英》中的寫意人物造型和大面積留白給人以古代箋譜的觀感,水印木刻特有的清透淡雅設色又為這件作品平添了幾分溫柔的質感與清甯的意境。二十世紀五六十年代,水印木刻版畫代表作品還有古元的《玉帶橋》、黃永玉的《阿詩瑪》《吹口琴》,以及江蘇水印木刻流派的吳俊發、黃丕谟、張新予、朱琴葆等創作的水墨江南。這一時期的中國水印木刻版畫創作主張詩歌般的抒情表達,優秀範例不勝枚舉。

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初,黑龍江版畫逐漸衍生出适宜于北方幹燥氣候條件下創作的地域風情水印木刻體系,代表作品有郝伯義的《鄉情》《故鄉夜》等。在八十年代中期,版畫家陳琦将中國傳統藝術精神與現代視覺元素相融合,使其作品有别于之前江蘇版畫流派的風格,呈現出嶄新的面貌。陳琦的作品純以素墨為基礎色調,且很少通過刀法的變化去塑造形象,而是運用多層次分版疊印的方式表現物象的質感與體積感,給人帶來全新的現代視覺體驗。作為安徽版畫的代表人物之一,版畫家應天齊鐘情于特殊材質的肌理美感,創新嘗試了木屑、紙片、沙粒等材料在水印木刻版畫制作中的融入,創作了富有厚重曆史質感的《西遞村》系列作品。到了九十年代,版畫家們更加注重水印木刻新材料、新技法的研發和個人藝術語言的塑造,他們不斷創造水印木刻新的美學形态,緻力于從多方面拓展中國現代水印木刻的審美次元。

進入二十一世紀,水印木刻版畫的創作可謂蓬勃發展,百花齊放。版畫家們或是關注時代發展,或是聚焦平凡生活,抑或是借由景物刻畫的詩意表達,探讨傳統與現代、東方與西方的文化交融等課題。許多飽含朝氣與創造力的新作讓人眼前一亮。于承佑的《東方紅75》、遊宇的《異位》借用富有年代感的物象來呈現新中國的發展曆程,為當代觀衆營造出今昔對比的觀賞氛圍。王洪君的《溫暖的城市》以巧妙的構圖展現生活中的平凡景象,呈現出中國北方特有的城市景觀與生活樂趣。邝明惠的《共享時代》中,快遞紙箱折疊而成的圖形上,高樓林立、高鐵穿行的景象,是新時代城市高速發展的生動寫照。此外,連卓奇的《秋之詩》、程國亮的《竹·境系列》等作品皆是以傳統水印版畫清新淡雅的表現語言為基礎,并将現代設計圖式融入其中,探索古今樣式的新融合。

如何讓古老的藝術形式在新時代煥發光彩,是當代水印木刻版畫家面臨的課題。正如陳琦在《中國水印木刻的觀念與技術》一書中所寫:“版畫是内生于中國本土的藝術形式……以水印木刻為創作媒介的藝術家,回歸傳統,再從傳統出發,或汲取現代主義的藝術觀念與視覺形态,或運用當代社會圖像資源,或基于版畫本體語言的理論突破,對當代水印木刻進行拓展與創新。”随着時代的發展,紛繁多樣的當代藝術觀念與不斷革新的媒介技術正點滴滲透到水印木刻版畫的創作中,并使其逐漸邁入新的發展階段。中國水印版畫未來可期,讓我們拭目以待。

《光明日報》( 2022年04月03日 06版)

來源:光明網-《光明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