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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英國文學綜述:聚焦“後現實主義文學”

當今世界的英國文學,早已不限于英國、美國等主流英語國家的文學範疇,而是成為了涵蓋全球幾乎所有英語國家文學生态的文學世界,其中也包括(無論何種語言)被翻譯成英語的其他國家的文學作品。由于英語占據着世界通用語的地位,英國文學也就一直穩居世界文學的排頭兵,穩居領先地位。

2021年度全球英國文學依然保持着強勁的發展态勢,展示出旺盛的生命力:作家群體不斷湧現新面孔,且頻頻赢得文學大獎和各種榮譽;知名作家筆耕不辍,屢有佳作問世;女性寫作更是大放異彩,創作力量異軍突起。

從整體創作情況來看,本年度在創作思想與創作主題等方面已呈現出明顯的“後現實主義”特征,成為該年度創作的一道亮麗風景。我們所說的“後現實主義”,是指一種新的現實主義,也是後現代時期的現實主義,它既具有傳統現實主義文學的特征,講究細節的真實性,人物形象的典型性,但更重要的是,它在靈活借鑒和使用後現代的文學理念和創作方法的同時,展現出了極為強烈的現實關懷意識,其創作的當下性與關注底層群眾的特征極為顯著。

由于英國文學體量龐大,我們主要以包括諾貝爾文學獎在内的各大文學大獎作為一個切入點,既從整體上加以綜合考察,再從我們認為能夠充分表征其特點的關鍵詞入手,力争洞察該年度的文學細節,窺斑見豹、見微知著。

總體回顧:年度文學盤點

(一)風向标:文學大獎回顧

各國的文學大獎一向被視為世界文壇的風向标,每年推出的獲獎作品對于擴大各國文學的影響力大有裨益,反過來也有助于提高這些作品自身的文化價值。包括諾貝爾文學獎、布克獎、普利策小說獎、美國國家圖書獎、加拿大總督文學獎(Governor General’s Literary Awards)等在内的著名文學大獎一直是全球關注的對象,對其評選結果的梳理和回顧将有助于我們洞察2021年度世界英國文學主要特征。

2021年英國文學綜述:聚焦“後現實主義文學”

阿蔔杜勒拉紮克·古爾納

2021年諾貝爾文學獎授予了坦尚尼亞裔英國籍移民作家阿蔔杜勒拉紮克·古爾納(Abdulrazak Gurnah),這項世界矚目的文學大獎可謂開啟了年度最大盲盒,其結果帶給了人們一大驚喜。根據該獎項官方所做的一項調查結果,高達九成的互動參與者表示此前對古爾納聞所未聞,即使在文學愛好者以及相關研究人員那裡,這位非裔作家也少有人知曉,中國對其作品的譯介和評論更是少之又少。近幾屆諾獎的評選似乎總是出乎人們的意料,但仔細想想,結果也在情理之中。這在一定程度上展現了各大文學獎項評獎人對時代發展和時代精神的觀照。

無獨有偶,在美國全境“黑命貴”和“停止仇恨亞裔”等人權運動不斷掀起高潮的時代背景下,美國非裔小說家和詩人傑森·莫特(Jason Mott)憑借其《地獄之書》(Hell of a Book)獲得了被視為美國文學界的最高榮譽之一的美國國家圖書獎。《華盛頓郵報》把這部獲獎作品裡代表作者聲音的叙述者描述為“一個拼命想忘記自己是黑人的黑人”。最後赢得美國國家圖書獎非虛構類作品大獎的是蒂娅·邁爾斯(Tiya Miles)的《她所攜帶的一切:阿什莉的口袋之旅,一個黑人家庭的紀念品》(All That She Carried: The Journey of Ashley’s Sack, a Black Family’s Keepsake)。身為美國曆史學家的蒂娅·邁爾斯的這部獲獎作品探索了非裔美國人、美洲原住民和女性曆史的交集。

2021年英國文學綜述:聚焦“後現實主義文學”

達蒙·加爾古特

作為一項具有世界影響的文壇大獎,英國的布克獎現在被認為是當代英語小說界的最高獎項。2021年度的布克獎頒給了南非小說家和劇作家達蒙·加爾古特(Damon Galgut),他也是第三位獲得該獎的南非人。加爾古特的獲獎作品《承諾》(The Promise)因其是一部“關于在種族隔離期間摧毀一個頑固的南非家庭的精彩小說”而被《衛報》(The Guardian)評為“值得獎勵”,而其本人也因為“對情感複雜性的關注令人心潮澎湃”。

具有“新聞界的諾貝爾獎”之稱的普利策獎則将本年度的普利策小說獎頒給了德裔美國女作家路易絲·厄德裡奇(Karen Louise Erdrich)。她的獲獎作品《守夜人》(The Night Watchman)以美國北達科他州北部龜山印第安人保留地為背景,創作靈感來自于厄德裡奇祖父的生活,他曾激勵和鼓舞了龜山保護區的其他成員抵制1940年代至1960年代的“印第安人終止政策”,這項政策包括一系列旨在将美洲原住民融入美國主流社會的法律和實踐。

愛爾蘭國際都柏林文學獎(International Dublin Literary Award)每年都會頒發給以英文寫作或翻譯成英文的小說,本年度獲得該項大獎的是墨西哥裔美國籍女作家瓦萊裡娅·路易塞利(Valeria Luiselli),她的獲獎作品《迷失兒童檔案》(Lost Children Archive)的部分靈感來自于美國特朗普政府上司下的在美墨邊境将孩子與父母分開的家庭分離政策,這部小說也是路易塞利用英文寫的第一本書。

加拿大總督文學獎是加拿大的國家級文學獎項。本年度的英語小說獲獎者是加拿大因紐克女作家諾瑪·鄧甯(Norma Dunning),她的獲獎作品短篇小說集《泰納》(Tainna: The Unseen Ones),由六部短篇小說組成,彙集了生活在傳統的因紐特人領地之外的加拿大南部地區現代因紐特人的經曆和故事。

大洋洲地區的主要文學大獎澳洲總理文學獎(Prime Minister’s Literary Awards)旨在表彰澳洲傑出的文學人才以及澳洲文學和曆史對國家文化和知識生活的寶貴貢獻。女作家阿曼達·勞瑞(Amanda Lohrey)憑借其小說《迷宮》(The Labyrinth)獲得年度該項桂冠。其獲獎作品還曾獲得同年度另外兩項澳洲文學大獎邁爾斯·富蘭克林獎(Miles Franklin Award)和沃斯文學獎(Voss Literary Prize)。另一位澳洲女作家勞拉·簡·麥凱(Laura Jean McKay)憑借她的第二本書和小說處女作《那個國家的動物》(The Animals in That Country)獲得本年度澳洲維多利亞文學獎(Victorian Premier’s Literary Awards)和英國的克拉克獎(Arthur C. Clarke Award)。

2021年度的另外一項值得關注的文學大獎當屬2021年度英國女性小說獎(Women’s Prize for Fiction)(原橙色小說獎),英國女作家蘇珊娜·瑪麗·克拉克(Susanna Mary Clarke)憑借其奇幻小說《皮拉内西》(Piranesi)獲此殊榮。

(二)驅動力:作家生态回顧

從作家群體來看,新人新作輩出,女作家成就斐然。

1.新面孔

從各項文學大獎的獲獎者及其作品可以看出,他們中的大多數人都是新人攜帶新作橫空出世。這其中包括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古爾納,美國國家圖書獎得主傑森·莫特、蒂娅·邁爾斯、馬琳達·羅,一舉榮獲總理文學獎和另外兩項民間大獎的澳洲作家阿曼達·勞瑞等人,他們都是因為第一次獲獎而走入人們的視野。盡管這11位獲獎者中有一部分人此前曾有處女作問世,但跻身文學大獎獲得者行列無疑使他們一舉成名,進而擴大了他們自身及其文學作品的影響力。這也反映出全球英國文壇創作隊伍的生機和活力。

2.熟面孔

除了新人新作,已經成名的大作家也筆耕不辍,新作不斷。1986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奈及利亞劇作家、小說家沃萊·索因卡(Wole Soyinka)推出了《地球上最幸福的人的土地上的編年史》(Chronicles from the Land of the Happiest People on Earth);2017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日裔英國小說家石黑一雄(Kazuo Ishiguro)新推出了他的科幻力作《克拉拉與太陽》(Klara and the Sun);著名美國亞裔作家阮越清(Viet Thanh Nguyen)則推出了他榮獲2016年普利策小說獎的《同情者》(The Sympathizer)一書的姊妹篇《踐諾者》(The Committed)。

2021年英國文學綜述:聚焦“後現實主義文學”

當然,随着歲月的流逝,也有一些著名作家在2021年離我們遠去,這給世界文壇帶來不小的損失。其中包括有“當今最著名和最有成就的阿拉伯裔美國作家”之稱的黎巴嫩裔美國籍作家埃特爾·阿德南(Etel Adnan)和布克獎的第一位紐西蘭籍獲獎作家克裡·赫爾姆(Keri Ann Ruhi Hulme)等人。

3.女作家

專門把女作家提出來,實在是因為女性作家的表現十分耀眼奪目。從我們重點考察的14個文學大獎的獲獎情況來看,除了專門為女性作家所設定的英國女性小說獎之外,其他13個大的獎項并沒有對參評者的性别作出要求。但在所有11名獲獎者中,女性作家占了8席,處于絕對的優勢地位。

和三位男性作家一樣,女性作家對于時代主題保持了極強的敏感性和精神擔當。她們除了積極關注殖民、族裔、移民、土著、難民、生态、生命等熱門選題之外,還從女性特有的細膩視角探讨了愛、責任、勇氣、孤獨等主題。在寫作技巧方面,女性作家表現出的大膽探索令人印象深刻。從蒂娅·邁爾斯對普通檔案所掩蓋的生活,到厄德裡奇通過歌曲、地圖和寶麗來相機等短暫的事物來完成迷失兒童的旅行記錄,再到阿曼達·勞瑞以遵循着曲折的記憶路徑以及構想和建造迷宮場地的行為的獨特叙事方式,乃至勞拉·簡·麥凱用文字表達動物的交流并成功預測瘟疫大流行的奇思妙想,這些都彰顯了女性作家的創作實力。

當下關懷:

後現實主義文學的風景線

(一)族裔共同體

單就2021年度全球英國文學創作來看,“族裔共同體”作為第一個關鍵詞,可謂當之無愧。在我們重點考察的各大主流文學作品排行榜主推的56部主要作品和11部獲得大獎的作品中,族裔問題得到了高度關切。而且,無論從獲得各項大獎的族裔作家人數來看,還是從獲獎作品對族裔生活經驗和處境的深度關注去考察,族裔問題無疑都達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程度。諾貝爾文學獎得主、英國作家阿蔔杜勒拉紮克·古爾納出生在坦尚尼亞,擁有阿拉伯血統和東非生活經曆;獲得美國國家圖書獎的美國小說家和詩人傑森·莫特、赢得美國國家圖書獎非虛構類作品大獎的美國女作家蒂娅·邁爾斯都是非裔作家。他們的獲獎作品都與作為黑人的生活經曆和曆史記憶有關,字裡行間充滿了對造成黑人不公命運的殖民主義、種族主義等行徑及其後續影響的揭露與控訴。

盡管古爾納本人此前并不為人所熟知,但瑞典文學院的頒獎詞對他給予了高度評價,“表彰他對殖民主義激情滿懷而又毫不妥協的痛切透視,對在各大文化與各個大陸之間掙紮的難民命運的深切關懷。”古爾納的小說主要講述了非洲移民的故事,深刻描寫了他們面對當代社會普遍存在的殖民和種族主義餘孽時的痛苦與迷惘。他的代表小說《天堂》(Paradise)講述了20世紀初出生在坦尚尼亞虛構小鎮卡瓦的男孩優素福(Yusuf)的故事,他當時生活的東非殖民地正處于歐洲帝國主義列強全面接管的邊緣,當地人被趕出土地,背井離鄉受盡苦難。主人公優素福12歲時被父親賣為契約奴以償還債務,從此走上一條本不屬于自己的坎坷旅程。古爾納以不确定的語調結束了小說,被殖民者優素福最終将迎來怎樣的命運在書中并未有明确交代,但當歐洲列強抵達非洲碼頭時,讀者就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盡管這對優素福和他的夥伴們來說,一切都還是未知的。《天堂》以最引人注目的方式颠覆了盛行的殖民主義黑白觀點,當所有人認為優素福的命運多舛是由于他愚昧落後的非洲家鄉和堕落冷酷的親人所造成的時候,古爾納用一個相當新穎和大膽的借喻故事的形式,預言了殖民恐怖的降臨。

傑森·莫特在《地獄之書》以令人難以置信的幽默和誠實探索牽動整個美國人神經的主題:種族主義、警察暴力,以及身為美國黑人所背負的隐性成本。小說描述了一位黑人作家的跨國圖書宣傳之旅,成為對愛情、友誼和種族暴力的深刻探索。作者的叙述時常在現實和想象之間來回切換,頗具後現代叙事之風範。身為作家的叙述者過去曾以嚴謹的文學理由拒絕撰寫有關黑人經曆的文章,但在2020年春季,他無法避免地看到年輕的“黑命貴”抗議者的遭遇,并一度想象孩子們會像許多正在抗議的死亡的黑人男孩和男人一樣被殺害,他變得“幡然醒悟”。當目睹故鄉的槍殺案之後,他回到那裡接受他的過去并寫出了這本《地獄之書》。作品中一個時時試圖隐藏自己的黑人男孩向人民揭示了令人沮喪的事實:黑人作為一個群體高度可見,但作為個人卻往往是隐形人、不可見。

在其獲得美國國家圖書獎的新書《她所攜帶的一切》中,曆史學家蒂娅·邁爾斯受到了身為奴隸的黑人婦女羅斯送給即将被賣往别處的女兒阿什莉的禮物的啟發,仔細挖掘了這些女性在檔案記錄中的隐約存在,追尋她們——以及許多像她們這樣的女性的生活軌迹,寫出了一部關于美國蓄奴史和後來不确定的自由的獨特而富有啟示性的曆史。邁爾斯不遺餘力地提取檔案館不願意儲存的曆史,這一勇敢的努力延續了羅斯在近兩個世紀前開始的做法。《她所攜帶的一切》是一個令人心酸的故事,講述了女性是怎樣克服重重困難,堅韌不拔地要将愛代代相傳下去。邁爾斯挖掘過去以深入了解這些女性的故事——這一過程揭示了她們在戰前南方檔案中的渺小存在。結果是對長期被白人男性記錄的曆史所忽視的女性旅程,尤其是對黑人女性旅程進行了深度的審視。美國國家圖書基金會将這本書稱之為“一部出色的原創作品”,并認為這部作品展現了一個黑人女性對普通檔案所掩蓋的生活的反向彙編。蒂娅·邁爾斯以優美的筆觸追溯了一件由三代黑人女性傳下來的物品的經曆,為那些被排除在檔案之外的人制作了一份非凡的證明,并且以其深度和廣度,在奴隸販賣兒童的暴行面前提供了愛的視覺記錄。“這是一本最精彩的,也是最令人心碎的學術著作。”

在今天傳統殖民主義改頭換面披上新衣重新襲來之勢,種族主義和種族歧視在法律層面受到禁止但在實際生活中不是暗流湧動就是公然作惡時,對于飽受苦難的非裔移民的曆史與當下處境的觀照就顯得非常有意義。這一切都時刻提醒人們種族問題以及大多與此密切相關的族裔問題都有其深刻的曆史和社會根源,這些問題的解決關鍵在于要正視問題的存在,找準問題産生的根本原因。

(二)邊緣化

有色人種、移民、土著、婦女、兒童等邊緣群體一直以來是廣大作家所積極關注的對象,反映邊緣群體的遭遇和訴求的作品比例曆來居高不下。我們以為,該年度第二個主要特點是将描寫對象鎖定在邊緣群體的邊緣化遭遇。從古爾納筆下的被賣做奴隸的小男孩優素福、面對殖民入侵者手足無措的當地居民,到傑森·莫特筆下的“隐身”黑人男孩“煤煙”、面對警察暴力卻無能為力的婦女兒童,以及蒂娅·邁爾斯從史料中挖掘出的堅持愛的傳承的黑人奴隸母女和其女性後裔,所有邊緣群體的生活和遭遇總是被作家以文字的方式展示在讀者面前。

當然,不隻是少數族裔作家才會關注邊緣群體,其他作家(包括白人作家),也對這一群體保持了高度的關注。獲得2021年度布克獎的南非白人小說家和劇作家達蒙·加爾古特,在其獲獎作品《承諾》中描繪了瑞秋的種族主義丈夫馬尼和他們的三個孩子在随後的幾十年裡的混雜的命運。在南非種族主義盛行的年代,家庭中的婦女和孩子的悲慘遭遇總是在所難免,終生為白人家庭工作的黑人女仆最終也沒有等來主人兌現為她許下的承諾。弱勢群體的利益總是無法得到保障,即使是信誓旦旦的公開承諾也無法兌現,因為她們不應該擁有這一切的說法“似乎已經感染了整個國家”。

如果說上述幾位作家還停留在揭示弱勢群體地位和遭遇的階段,那麼路易絲·厄德裡奇則往前邁出了更堅實的一步。她的《守夜人》讓讀者看到了她的守夜人祖父的智慧與擔當,以及弱勢群體為争取他們的生存權益而進行的不懈努力和抗争。《守夜人》是個曆史故事,描繪了一群英勇的普通人起來反對聯邦終止計劃的經曆。故事中的人物來自厄德裡奇自己的部落——龜山印第安人。事實上,中心人物之一托馬斯·瓦朱斯克(Thomas Wazhushk)就是以厄德裡奇的祖父為原型,小說描寫了她的祖父作為守夜人的生活,以及他如何從北達科他州農村一直到華盛頓特區,與土著人的生存權益被剝奪作鬥争,彰顯了弱勢群體對生活的熱愛和勇于反抗不公的可貴品質。書寫抗争的厄德裡奇并不孤單,瓦萊裡娅·路易塞利在她的《迷失兒童檔案》裡,也對美國特朗普政府炮制的移民家庭分離政策予以抨擊,為弱勢群體發聲。作者通過歌曲、地圖和寶麗來相機等物品,試圖讓孩子們了解他們的家庭危機以及充斥在新聞中的更大的危機:成千上萬的孩子試圖穿越西南邊境進入美國,但卻被扣留或中途迷失在沙漠中。作者富有同情心地為讀者講述了一個強有力的故事,如何在一個不人道的世界中去實作做人的意義。

諾瑪·鄧甯的短篇小說集《泰納》彙集了生活在傳統的因紐特人領地之外的加拿大南部地區現代因紐特人的經曆和故事。作品名稱《泰納》的英文原文為“Tainna”發音為“Da-e-nn-a”,意思是“看不見的人”。這一名稱往往給人帶來一種下意識的困惑:誰是看不見的人?被誰看不見?為什麼看不見?看不見了又會怎樣?鄧甯通過6個有力的故事将讀者吸引到她們的軌道上,她以敏感和同情的态度講述了因紐特婦女的生活,講述她們現在和過去的生活、文化和信仰的故事,其中一些包括超自然人物參與到她們的生活中,大多數都生動地描述了她們是如何被白人感覺、對待、忽視和虐待的。此外,這部作品裡的錯位的故事、“他者”的故事、種族主義和貧困的累積代價等等也深深地浸染着傳統信仰,為了解因紐特人的土地、祖先以及人類的重要性和作用提供了一個視窗。

(三)當代性

人類與其生活的時代總保持着千絲萬縷的聯系。時代作為一個精神和物質的大型集合體,每時每刻都影響着我們的生活,自然也關涉到一個時期文學的基本面貌。過去的2021年,全球經曆了很多災難與波折,也見證了許多幸福與美好。很多作品都敏銳地捕捉到了時代的脈搏,通過各種創作形式作出了回應與再現。除了上述的殖民、族裔、有色人種、移民、土著、婦女、兒童等成為了全球英語作家的書寫對象之外,人類共同面對的生命、情感、家庭、愛、勇氣、承諾、疫情、生态、暴力、烏托邦、未來想象等當代關鍵詞也是作家重點關注和探讨的主題。

作為年度開啟的驚喜程度僅次于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古爾納的第二大盲盒,澳洲作家阿曼達·勞瑞可謂是奮勇殺出的一匹黑馬,她憑借同一部小說作品《迷宮》,先後斬獲了三項大獎,即年度官方大獎總理文學獎和另外兩項民間大獎邁爾斯·富蘭克林獎和沃斯文學獎,并是以受到了廣泛關注。《迷宮》主要講述的是在一個自稱“神遊”的狀态中,艾瑞卡·馬斯登(Erica Marsden)在新南威爾士州南海岸買了一個被遺忘的小屋。她搬到離被關押在附近監獄的兒子更近的地方,并着手進行一個幾乎讓她的想象力陷入癡迷的項目。在夢想和童年記憶的驅使下,她開始在棚屋後面的沙地上建造一座石頭迷宮。在探索迷宮的設計和曆史時,艾瑞卡重塑并重新建構了自己和周圍人的生活。這部著作涉及單親家庭、母子關系、愛、逃避、刻闆印象、信任、與他人合作等主題,描寫了單親家庭的苦痛與救贖。這本書的題詞是“榮格指出:治愈許多疾病,就是建造一些東西。”這也是對艾瑞卡的故事的最佳寫照。

維特根斯坦曾經寫道:“如果獅子會說話,我們就無法了解他。”在其榮獲本年度澳洲維多利亞文學獎和英國的克拉克獎這兩項文學大獎小說處女作《那個國家的動物》中,澳洲女作家勞拉·簡·麥凱為自己設定了一個非凡的挑戰:用文字表達動物的交流。這本書通過在了解和不了解之間走一條艱難而微妙的路線取得了成功,在其幻想的前提下創造了一種像肮髒的現實主義一樣的東西。在一場對其他意識和語言極限的激烈而有趣的探索中,一場大流行病使動物和人類能夠交流。在擁有動物學博士學位的作家麥凱的筆下,與動物交談的啟示性魅力在整個文學作品中反複出現。《那個國家的動物》于2020年3月首次出版,可以說麥凱成功地預言了2020年的全球新冠肺炎疫情大暴發。盡管在她的故事中描寫的那隻是一次科幻疫情,但是對2021年正處在嚴峻疫情之中并深刻體會疫情帶來的人間百态的人們來說,這部作品的啟發意義無疑是非常深刻的。這部小說可以說既是一種試圖融入其他意識的激動人心的嘗試,也是對我們自己的語言和同理心的限制的諷刺展示。

本年度英國女性小說獎(原橙色小說獎)獲得者英國女作家蘇珊娜·瑪麗·克拉克的奇幻小說《皮拉内西》應該說十分契合時代主題。這部小說标題中的“皮拉内西”與意大利雕刻家喬瓦尼·巴蒂斯塔·皮拉内西(Giovanni Battista Piranesi,1720-1778)同名,他在1742年曾因患上瘧疾而病倒了。這種季節性流行病,在20世紀中葉之前每年都會導緻數千名意大利人死亡,患者會出現高燒、發冷和劇烈的頭痛,以及其他令人讨厭的症狀。這位22歲的有抱負的建築師因發燒而精神錯亂,産生了監獄的幻覺。康複後,皮拉内西沒有盡最大努力忘記他在生病時想象的噩夢般的地牢,而是将它們放在銅闆上并以《想象中的監獄》(Carceri d'Invenzione)為名出版。險惡、獨特和神秘的監獄雖然在皮拉内西的一生中不受歡迎,但後來卻成為喜怒無常的作家和評論家的寵兒。蘇珊娜·瑪麗·克拉克是最新一位從監獄版畫的無盡大廳、樓梯和拱門中汲取靈感的作家。克拉克的小說與皮拉内西的意大利有着不幸的相似之處。疫情大流行以各種方式限制了我們的生活,迫使我們大多數人生活在比我們想要的更嚴酷的環境中,使旅行更加困難,暫時失去正常生活的可能性更大。克拉克的《皮拉内西》同樣關注當下,瘟疫大流行給我們帶來了幽閉恐懼症和廣場恐懼症,讓我們患上了與狂熱藝術家相同的症狀。和她的第一部小說一樣,克拉克探讨了失落和孤立的主題,這也是她的切身體驗。第一部作品出版後,她被診斷出患有慢性疲勞綜合症,随着歲月的流逝和她與世隔絕的加深,讀者絕望到認為她再也不會發表一個字了。但是令人驚喜的是,她用自己的實際行動給出了面對孤獨和孤立的境況時的解決之道:這本名為《皮拉内西》獲獎作品橫空出世。可以說,克拉克是不知何時學會了即使在疾病和孤立中也能過上自己的生活,而這種頓悟無疑賦予了本書超凡的意義與價值。

文學:要為未來承擔責任

綜觀2021年的世界英國文學創作,各項文學大獎為讀者開啟了一個又一個洞察當代現實生活的視窗。無論作家把聚焦的目光投向有色人種、移民、土著、婦女、兒童等群體,還是作品書寫中觀照生命、情感、家庭、愛、勇氣、承諾、疫情、生态、暴力、烏托邦、未來想象等主題,抑或是采用“檔案的反向彙編”、奇幻書寫、記憶拼接、虛實交錯、迷宮叙事等具有後現代色彩的創作手法來展示“獨具的世界觀、獨特的人生觀、獨到的意義觀”,都能夠讓我們看到本年度英國文學的典型特征——“族裔共同體”、“邊緣化”、“當代性”——都有明确的現實指向。

2021全球英國文學創作可以說承擔了一種精神責任,站在時代前列的作家們并沒有回避時代的召喚,他們堅定地面對難以探測的百年未有之變局,用自己的紙筆和文字交出了一份份獨特的答卷,讓匠心獨運的文學書寫照進了社會現實,構築了一道“後現實主義文學”的亮麗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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