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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繡也能做飾品家具,90後非遺傳承人讓廣繡“飛出”畫框

在廣州市番禺區北亭路上,年輕的身影匆匆而過,周邊是廣東高校最聚集的地方。數十年前,這裡同樣熱火朝天,坐落着廣繡最有名的 “北亭刺繡社”,鼎盛時期集聚數千繡工。

非物質文化遺産項目廣繡代表性傳承人梁秀玲便成長于此,從五六歲初學廣繡到創新技法、建立“南粵廣繡”品牌,她見證廣繡從鼎盛時期消退,又在現代重新萌芽。

受母親感染,90後非遺傳承人梁曉曼五六歲便接觸廣繡,長大後将現代設計理念與傳統技藝相融合,讓廣繡“飛出”畫框,與屏風、沙發、背景牆等家居設計相結合,走進人們日常生活中。

這種探索和創新一脈相承。如果說,梁秀玲的使命是讓廣繡活起來、傳下去。那麼梁曉曼便是将廣繡用起來、走出去。

廣繡也能做飾品家具,90後非遺傳承人讓廣繡“飛出”畫框

廣繡代表性傳承人梁秀玲和梁曉曼、梁可維。(從左到右)

廣繡“飛”出畫框

在廣州市番禺區新造鎮北亭村,曾流傳過“不識繡花不是北亭女”的說法。

從清代開始,梁秀玲的家族便以刺繡為生活來源,她是家族的第五代傳承人。

自打來到這個世上,梁秀玲就與廣繡結緣了。三四歲開始幫母親穿針、分線,到五六歲幾乎每天都要練習廣繡,她的童年似乎是在繡架上度過,一直延續了進四十年。

每一代人都有類似的經曆。在梁曉曼小時候,常常看到這幅景象:母親不停在繡架前面坐着,手裡擺弄着針線。她搬凳子坐在對面,看着她繡,偶爾幫母親穿針、分線。

“當時我就很好奇是什麼東西吸引着她,讓她一直對着架子也不跟我玩。”與母親一樣,五六歲起梁曉曼便開始接觸廣繡,上手繡一些簡單小花小草,十歲就能獨立完成一幅廣繡作品。

廣繡也能做飾品家具,90後非遺傳承人讓廣繡“飛出”畫框

不隻是母親,外婆那一輩便人人都會刺繡,幾乎家家戶戶都有繡娘和繡架。很多人從繡花社拿貨,稱完材料的重量,直接把訂單拿回家做,她們以廣繡為生計。後來由于外貿訂單收窄,北亭村衆多繡娘都另謀出路,有的回歸農活,有的轉做珠繡,但梁秀玲卻一直沒有放下廣繡。

受家族環境熏染,梁曉曼也一直堅持練習廣繡。到了國中,她厭倦了牡丹、孔雀、鳳凰等傳統題材,迷上了動漫,想用廣繡繡出一幅動漫作品。由于動漫色彩豐富,沒有人做過這類題材,她要從頭開始研究顔色、技法,又融合當代繪畫理念進行創新。從起稿到制作完成第一幅動漫廣繡作品《動漫天使》,共曆時3年。

“還好媽媽比較鼓勵、支援我,讓我有了一股自信。”這也讓她看到了廣繡的趣味光芒。“要是一直繡傳統題材,可能我真的堅持不下去。”

懷抱對廣繡的興趣,梁曉曼大學選擇了環境藝術設計專業,期望将廣繡與屏風、沙發、背景牆等家居設計相結合,讓廣繡“飛出”畫框走進人們生活中。

廣繡也能做飾品家具,90後非遺傳承人讓廣繡“飛出”畫框

廣繡屏風《千裡江山圖》。

剛走進位于番禺的廣繡工作室,便能看到一副将廣繡與繪畫結合的屏風作品,共同呈現了《千裡江山圖》局部效果。

光一落下,山頭的繡線折射出熒熒的光。不同于傳統的整幅刺繡,梁曉曼在作品中将手繪與刺繡融合,不僅減低了工時成本,還能夠根據需求調整刺繡比例,使得廣繡家居更好清理打掃。

創作的廣繡衍生品越來越多,梁曉曼在位于白雲三元裡原創手工街開設了自己的工作室,還将廣繡帶入餘蔭山房等景點,讓更多人能夠看到、感覺廣繡之美。

跨界創新走近市場

尋求跨界,是新一代傳承人的普遍共性。

2019年6月,廣州市非遺保護中心聯合清華大學美術學院,以“提升傳承與設計能力”為主旨共同舉辦廣作新生代清華創意設計工作營,共集納20位廣作新生代,梁曉曼是其中之一。

受家族熏染,非遺技藝幸運地被傳承下來,但如何打開眼界,用創意設計與市場對話,是梁曉曼所好奇的。這段時間,梁曉曼還參加了清華大學雪花秀非遺保護基金粵繡項目,以口罩為主題設計了一系列的作品。

與潮繡等粵繡手藝人的接觸,讓她對立體刺繡産生興趣。“潮繡的立體刺繡多是将棉花墊在布料上再進行刺繡,廣繡的立體刺繡則是一針針繡出來的。”梁曉曼邊說邊展示她用廣繡立體繡法做出的蝴蝶、生長在龍眼樹上的漂亮昆蟲龍眼雞貼飾。“這種蝴蝶是可以拿起來的,我用了一些銅絲做造型,翅膀還能彎曲變形。”

廣繡也能做飾品家具,90後非遺傳承人讓廣繡“飛出”畫框
廣繡也能做飾品家具,90後非遺傳承人讓廣繡“飛出”畫框

用廣繡技法制作的蝴蝶。

這一系列口罩設計以昆蟲為主題,設計之前她檢視了不少資料,但又怕做得太逼真,少了設計感,在後期索性将資料抛開進行創作。有時光一個作品,就結合了廣州經典刺繡、珠繡以及多種非遺技藝。

與知名服裝設計師、漢服品牌跨界合作、廣繡傳統圖案複繡……談到去年下半年經手的項目,梁曉曼如數家珍。那段日子,她幾乎每天都是從早上九點開始,繡到淩晨一點,隻能用“累”來形容。僅五幅廣繡傳統圖案複繡便做了近半年時間。期間不僅要按照作品的針法一模一樣地複原,還要拍視訊,記錄下針法技法。

在她看來,廣繡不單隻是一幅畫、一幅作品,還可以與時尚結合,變成配飾随身攜帶。因為人工成本高,蠶絲線貴,通常一幅大的廣繡作品價格在1到2萬元,與年輕人的消費水準不符。意識到這一點,梁曉曼将廣繡融入首飾設計,包括耳環、項鍊、發箍等,每個售價隻有幾百塊錢。

一經推出便受到熱捧,很快銷售一空。“不僅賣斷貨了,現在還欠着幾單生意。”梁曉曼說,去年這些飾品還被廣東省博物館看中,與館内荔枝文化展、三城記等展覽關聯,在館内展銷。

廣繡也能做飾品家具,90後非遺傳承人讓廣繡“飛出”畫框
廣繡也能做飾品家具,90後非遺傳承人讓廣繡“飛出”畫框
廣繡也能做飾品家具,90後非遺傳承人讓廣繡“飛出”畫框

廣繡耳環。

“我們還跟紅旗等汽車品牌合作,用廣繡技法裝飾車頂棚、車門和扶手,放在旗艦店展示,客人可以根據需求定制。”梁曉曼說。

基本上每一年梁曉曼都會設定一個小目标:既要有傳統的工藝精品,也要有創新佳作。她舉例道,今年就準備做四件傳統精品,與品牌進行創意合作,并對立體刺繡做延伸設計。

創新核心一脈相承

雖表現形式不同,但創新在梁秀玲、梁曉曼母女身上一脈相承。

20世紀八九十年代,受機器刺繡工藝沖擊,廣繡外貿訂單逐漸萎縮,北亭村衆多繡娘另謀出路,梁秀玲選擇堅持。“我的想法一直很單純,即使有很長一段時間刺繡不賺錢。但是我愛它,就一幅一幅作品繡好放着,我相信總有一天會有人喜歡它的。”

很多文學家在成名前往往會經曆“抽屜文學”時期:在自己的作品得不到認同時,依然筆耕不辍,寫完後無法發表就放進抽屜。梁秀玲也經曆過類似的時期:繡出的繡品無人問津,就先放在櫃子裡,用塑膠袋裝好,然後等待。

廣繡也能做飾品家具,90後非遺傳承人讓廣繡“飛出”畫框

廣繡代表性傳承人梁秀玲在繡架前工作。

市場低迷的日子,有先生負責養家,梁秀玲獲得更多時間沉下心鑽研廣繡針法。碰上想不通的時候,她還會去各地看畫看從前的作品,油畫、中國畫,各類繡法都有所涉獵。看了又練,練了又看。

這種堅持來自一種不甘——對重複過去的不甘。

以前接訂單都有一個樣闆,繡娘隻需根據樣闆圖紙繡即可,不能按照個人意願改樣式和顔色。每件衣服都差不多,隻有一些手工好一點、差一點之分,但顔色是千篇一律的。

接觸多了各式各樣的設計,梁秀玲意識到重複過去是不行的。她開始根據自己的想法,用廣繡的技法,還原水墨畫的暈染,重制油畫的光影表達。通過觀察、模仿中國畫的層層渲染,用蠶絲線從下往上,層層疊疊交叉鋪出暈染的感覺。

雖然融入了新的藝術元素,但是廣繡沒有脫離原本的東西,隻是展現了不同時代的審美風格。

功夫不負有心人。2006年,廣繡被列入第一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産名錄,廣繡漸漸回歸大衆視野,梁秀玲也将藏在櫃子裡的廣繡拿了出來。

回望這段日子,梁秀玲從不後悔。她始終有着一種信念:不管市場怎樣,都要盡自己所能把家族手藝傳承下去。“這不僅僅是我個人,也不是我家族的手藝,更是中國文化的瑰寶。”

廣繡也能做飾品家具,90後非遺傳承人讓廣繡“飛出”畫框

梁秀玲很早便讓廣繡走向品牌化。

出于對商業的敏銳,早在十餘年前,梁秀玲便注冊了南粵廣繡、梁秀玲廣繡的品牌。一開始涉入商業領域時,身邊不乏反對的聲音。

“要是隻關起門來埋頭做廣繡,沒人認知,怎麼走得遠,怎麼融入現代,那不是要倒閉了嗎。”徘徊許久,梁秀玲決定加大宣傳,而品牌的建設可以保證産品的品質,防止假冒僞劣産品出現。

受母親影響,梁曉曼也不斷嘗試,期望再延伸出一個專門做産品創新、創意設計的非遺品牌。

用心傳承之人難尋

傳承與創新彼此共生。

“非遺要傳下去,一定要打開市場,才有良性的循環。”十多年來,梁秀玲教授過不少徒弟,但近兩年受疫情影響市場普遍不景氣,一些人考慮到要謀生,中途放棄了。還有一些人學了一點皮毛,就打着梁秀玲徒弟的招牌到處開班教學。

廣繡技藝易入門難學精。大多數人能學到基本功,但是要做到精通需要長年累月的練習,不僅要有技藝,還要有自己的了解和審美。

短期的基礎針法學習,會将學生框在規則裡,覺得一定要按照某種針法才是廣繡。但其實不是,廣繡可以有更多靈活性的應用、轉變,有時兩種針法能融合,互相交替使用。

梁曉曼發現,一些人隻學習了一段課程,沒有長期訓練,經過老師傅的指導,可能會形成固化的認知。技藝隻停留在針法上面,沒有轉化成個人的運用,對圖案或藝術處理也沒有鑽研。繡了兩三年,難以形成自己的風格。

廣繡也能做飾品家具,90後非遺傳承人讓廣繡“飛出”畫框

90後非遺傳承人梁曉曼。

即便有一些花費長時間下苦功學精廣繡技藝,也會困在“尋找出路”“養活自己”這一步。

“做其他工作,每個月有工資發。但是做廣繡成名難,養活自己也難。”梁秀玲坦言,即便是家族延續了幾代人做廣繡,在疫情大背景下也有很多活動、訂單取消,市場情況不是很好,更别說新人去開拓市場,很難看到前景。“如何讓他們願意進入這個行業,用心傳承下去,我也很迷茫。”

兩難狀況下,受廣州市非遺保護中心推動,廣繡傳承從“進校園”入手,在幼稚園、國小、中學、職校、高校等全面開展。

廣繡也能做飾品家具,90後非遺傳承人讓廣繡“飛出”畫框

廣繡《珠江夜景》。

當然,傳承的氛圍也離不開家人的鼎力支援。多年前,梁秀玲為了拓展自己的事業,創辦了梁秀玲刺繡藝術館,紛繁的事情湧來,她忙不過來了。一直擔起養家重任、從事建築工程的梁允洪受妻子對廣繡的熱愛感召,放棄了建築工程師的工作,把廠裡的機器賣掉幫助妻子打理刺繡藝術館。

現在梁允洪負責對外接訂單、談合作,梁秀玲負責作品創作,嚴抓品質。女兒梁曉曼、兒子梁可維也加入傳承創新的隊伍中來,成為廣繡的第六代傳承人。

這兩年受疫情影響,大規模文旅活動減少,梁秀玲暫時将占地一千餘平方米的刺繡藝術館關閉了,留下幾個小型售賣點。她計劃等着市場複蘇了,再找一個大一點的場館,把這些作品重新挂起來的。

知多D

粵繡(廣繡)

粵繡是流傳于廣州及其古屬地南海、番禺、順德等地的民間刺繡工藝,至今已有一千多年的曆史。

粵繡技藝注意結合材料形質,有真絲絨繡、金銀線繡、線繡和珠繡四大類。真絲絨繡以蠶絲為繡材,表現力強,是曆史最為悠久、技藝傳承最為完整的粵繡品種;金銀線繡的針法獨具特色,有平繡、編繡、繞繡、凸繡、墊繡、貼花繡、織錦等七大類六十多種。

粵繡工藝自成一家,它針法多變,針步均勻,能巧妙運用針法絲理表現物像的肌理。粵繡題材廣泛,色彩豐富,注重光和影的和諧運用,同時還能做到“工”為“藝”用,對繡品的藝術效果十分重視。

采寫:南都記者 王美蘇 實習生 陳舞泓

圖檔由受訪者提供

部分資料來源于中國非物質文化遺産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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