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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曉聲:我是願意這世界回到古代,而我真是俠客

“人間值得”

梁曉聲——用文字記錄時代的溫度

梁曉聲:我是願意這世界回到古代,而我真是俠客

“我也有相當長的一個時期,處于證明自己能力的過程,那個過程沒有對文學的社會屬性的了解。到大學當老師之後,我開始反問自己‘文學有什麼用呢?’”

——梁曉聲

梁曉聲:我是願意這世界回到古代,而我真是俠客
梁曉聲:我是願意這世界回到古代,而我真是俠客

梁曉聲,黑龍江哈爾濱人,中國當代著名作家,茅盾文學獎得主,知青文學代表,其主要作品有《今夜有暴風雪》《年輪》《人世間》等。

近日熱播電視劇《人世間》,是由梁曉聲同名長篇小說改編,講述了以北方城市一個平民社群,“光字片”為背景,周家三兄妹在跨度近半個世紀,所經曆的跌宕起伏的人生故事。

吳小莉:您曾說從1972年開始寫起,是因為那是一個别人以前沒有碰觸過的年代。

梁曉聲:大家已經習慣從1980年代開始寫起,你都說了現實主義精神,那段曆史就在那兒,當我開始從1980年開始寫,卻假裝之前的曆史不存在,那我會突然覺得這樣的一種狀态很不舒展,不舒展到自己對自己很不滿意。它和我們自己所要求的、和自己願意達成的文化自信,是關系不協和的。

吳小莉:您覺得它為什麼會打動年輕人?

梁曉聲:在現實生活中,不是父輩和祖父輩們經常願意跟年輕人說的,或者是說了,兒女們也會認為你這是憶苦思甜,他就不聽,那麼我們來替曾經的父輩和祖父輩們來講述。

吳小莉:您曾經說過,您一開始有秉昆的印迹,50歲以後是秉義,您做了作家以後可能是周蓉?

梁曉聲:實際上電視劇裡的秉昆不太像我少年和小青年時的自己,我比較像肖國慶,愛打架的那一個人物。一直到我在兒童電影制片廠他們都叫我老師的年齡了,那個時候還是在馬路上會……

吳小莉: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梁曉聲:會把局面搞得非常得緊張。比如,那時我已經快60了,在家裡休息時突然聽到樓下一個男人的哭喊聲,趴在窗台一看,幾個青年圍着一個推自行車的鄉下人,互相發生刮蹭了,他們又喝醉了為難人家,這個鄉下人身旁沒有人。在朗朗乾坤、光明世界,這事就發生在你眼前,雖然你在樓裡,他們在外邊,但是你看到了、聽到了,然後我就拖着鞋就下樓。當然,我的要求很簡單:第一,停止你們對于一個鄉下人的侵犯;第二,必須道歉。

吳小莉:結果呢?

梁曉聲:但是我又很矮小、又很瘦,而且關我什麼事?他們當然不會道歉。我就把他們的自行車車鎖都給落下來了,然後把三把鑰匙都揣在我的兜裡,放下話:“要不你們道歉,要不你們跟在我背後,在我回到家裡之前,把我做掉。”然後,我頭也不回地走了。在我們兒童電影制片廠的宿舍樓下,我們電影制片廠的攝影、導演,他們一看梁老師又管閑事了……

像我這樣的人去跟他們講道理的時候,總是講不清,還受到威脅,那我的同僚們出來不講道理了,上去就給他們兩個耳光,一切問題解決,他們極為順從,一點反抗都沒有,推上自行車就走了。

其實,我是願意這世界回到古代,而我真是俠客。

梁曉聲:

那時的父母,除去吃飯,用200元過完他的一生

梁曉聲:我是願意這世界回到古代,而我真是俠客

梁曉聲與母親合影

梁曉聲:我是願意這世界回到古代,而我真是俠客

梁曉聲與父親合影

孩子會長大。歲月的列車不為誰停下。命運的站台,悲歡離合都是刹那,人像雪花一樣飛很高又融化,世間的苦啊,愛要離散雨要下。

——電視劇《人世間》主題曲歌詞

吳小莉:您曾經提過《人世間》的構想,是想表達一個對您父母親的歉意?

梁曉聲:最準确地應該說,感到生活最大的遺憾。我的母親可願意坐小汽車了,可當時我們是買不起小汽車的。後來家裡有了車,她已經不在了。我的父親,在他生病之後到北京的時候,那時我剛剛在兒童電影制片廠分到房子,接來的時候,他已經是胃癌晚期,他說的第一句話,“兒子,你真有福。你剛參加工作就分到了房子。”我父親還沒經曆過可以在家裡洗浴的情況,那時候還是集體浴室;我母親又喜歡養花,等到我們終于有可以養花的陽台了,父母都不在了。

仔細想想,作為個體的父母,他們來到世上的消費折合成人民币的話,估計他們這一生除去了吃飯,200元打住,是以我寫的時候會動感情。它曾經折磨過我,現在我終于把它安放在這個作品裡,然後我就覺得自己救贖了,解脫了。

梁曉聲談文學的意義:

少年會模仿文學人物中的言和行、善和救贖

“你會模仿文學中人物的言和行。當這個時代越來越不理性,你會和書中的人物越來越近。”

梁曉聲:我是願意這世界回到古代,而我真是俠客

吳小莉:您說文學給了您很多,希望用文學的力量去為社會貢獻一些心力。文學給了您什麼?

梁曉聲:因為我們的閱讀和後來孩子們的閱讀是不一樣的。現在孩子有讀童書的一個過程,我們這一代第一是童書很少,第二,有童書我們也買不起,這就等于你在很小的時候,就直接進入了成人書的世界裡。是以,在我的那個時期,從小就讀了大量的老俄羅斯文學、英法啟蒙時期的文學,這些文學作品中關于善、救贖的元素很多。

到文革的時候,我父親是勞工,家庭曆史沒有問題,像我這樣一個人又喜歡寫,我很可能會成為紅衛兵中的某一類人,“老子天下第一,老子是天生的紅色”。如果把這種行為推向極端,打砸搶等等都變成有理的事情。那個時候有我的一些同代人是沒有同情心的。

吳小莉:你沒有走上這條路跟文學有關嗎?

梁曉聲:跟文學有絕對的關系。我也大串聯過,因為我作為學生代表要到北京受接見,當我回來的時候,我的國文老師已經被剃了鬼頭,他在打掃廁所。這時候你的本能就退後一步,鞠一躬。這時你會模仿你讀過的是書裡的片段,那這個教過你的人,你唯一能給他的就是那一鞠躬。所有的這些在最初的時候,都帶有一個少年的模仿性,你開始模仿你所讀過的那些文學作品中,那些曾經影響過你、使你覺得有溫度的那些男人們的言和行。

你這樣做了,然後你就會和那個時代自然地拉開一個距離,你不會卷入到人人都卷入的那個過程中去,你和你書中所喜歡的那些人物的關系,會變得越來越近。是以當這整個的大時代結束的時候,許多人都不好意思回頭去看自己的經曆的時候......

吳小莉:你發現你還是你?

梁曉聲:在那十年,我對自己做的很滿意。

梁曉聲:我個人一廂情願認為的那種文學意義被人接受了,這給我一種非常大的安慰,夫複何求?

梁曉聲:我是願意這世界回到古代,而我真是俠客

吳小莉:您自己說您是一位略帶疲憊的理想主義者和樂觀主義者?“略帶疲憊”是因為什麼?

梁曉聲:在《人世間》之前,我前邊所寫的那一系列作品,甚至我的絕大多數的文字所呈現出來的思想的核或者價值觀的核,實際上有相當長的時期我是受到嘲弄的,我自己很孤獨地在固守着,我個人一廂情願地認為的那種文學的意義。

是以這會使我有時候會感到疲憊,我們敬愛的李路同志一下子把它形象化了,我突然意外地發現,原來這些又是那麼容易地被接受。它首先是被最普通的人們接受了,由于這一點,才被那些文壇的人們接受了,這給我一種非常大的安慰,夫複何求?

現實主義是“鏡子”,這是一個低層次的文學理念

吳小莉:像您說的可能是因為這個時代在變,是以中國人的自信心在變。

梁曉聲:到現實主義的時候,我實際上是把人在現實中應該怎樣做、人在現實中應該怎樣要求自己,放在了現實主義中,而不僅僅是秉持現實主義隻是鏡子。

這種“鏡子”的理念,在我看來是一個很低層次的文學的理念。而當我想通了這點,我回過頭去看的時候,才知道全世界、全人類所有的文化藝術,其實都在殊途同歸、齊心協力、不斷地促使我們人類思考,我們在現實中還可以做到怎樣?

梁曉聲:我是願意這世界回到古代,而我真是俠客

吳小莉:您對普世的成功是不贊成的?那您認為的成功是什麼?

梁曉聲:哪一個人都追求好生活,好的生活應該是穩定而自适的,使自己的心性安穩下來,适合自己的那一種生活。如果每個人都去追逐所謂的“成功”,要麼是當官,要麼成為大款,這是文化對大多數國民的一種誤導,文化才不應該是這樣,文化的最大的作用是告訴我們絕大多數的閱聽人,人生不必那樣。

梁曉聲:我是願意這世界回到古代,而我真是俠客

“當我們在回憶過去的時候,有些人會把痛苦無限擴大,有些人會隻想到自己美好的那部分。梁曉聲在自己的作品中诠釋着自己的選擇,這讓人間看到更多向陽的力量。”

——吳小莉

梁曉聲:我是願意這世界回到古代,而我真是俠客

編輯:馬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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