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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琦:絕世孤品銅奔馬,何以成為東西方交流的文化符号?

中新社3月19日電 題:王琦:絕世孤品銅奔馬,何以成為東西方交流的文化符号?

中新社記者 馮志軍 艾慶龍

王琦:絕世孤品銅奔馬,何以成為東西方交流的文化符号?

馬是漢代社會的重要交通工具、軍事裝備和農業生産畜力,被廣泛用于交通驿站、長城防禦、軍事行動、民族和親等方面。藏于甘肅省博物館的國寶級東漢文物銅奔馬,因獨具匠心的設計和卓越精湛的工藝,被認為是東西方文化交往、特别是古絲綢之路人文商貿往來的使者和象征。

從事文物保護研究工作40餘年的甘肅省博物館副館長、研究員王琦,近日接受中新社“東西問”獨家專訪,細說銅奔馬成為中國旅遊标志以及東西方文明交流使者的故事。

現将訪談實錄摘要如下:

中新社記者:中國有數不勝數的精品文物,為何銅奔馬會成為中國旅遊标志?其背後有哪些鮮為人知的故事?

王琦:古絲綢之路貫穿甘肅全境,銅奔馬應是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曆史文物載體。20世紀60年代末,銅奔馬被偶然發現于甘肅省武威市雷台東漢墓葬,因其構思奇妙,造型獨特,鑄造精美,成為中國古代青銅藝術品中罕見的傑作。

王琦:絕世孤品銅奔馬,何以成為東西方交流的文化符号?

▲甘肅省博物館供圖

雷台漢墓發掘調查完成後,甘肅省有關部門決定把雷台出土的文物全部上調甘肅省博物館儲存,銅奔馬也名列其中,但其價值尚未被認識和開發。1971年9月,中國著名曆史學家郭沫若先生陪同時任高棉首相賓努通路蘭州時,特意到甘肅省博物館參觀文物,郭沫若對武威出土的這批青銅儀仗俑尤為感興趣,銅奔馬更是牢牢吸引了他的目光。

這是一隻正在急速飛奔的駿馬,它的一隻蹄子在奔跑中掠到了一隻飛鳥的背上,飛鳥驚訝地扭頭回望,一個夢幻般的瞬間凝聚成永恒。見過無數文物的郭老驚歎于作品無可挑剔的形體姿态以及完美平衡感,并感慨道:“天馬行空,獨來獨往,就是拿到世界上去,都是一流的藝術珍品。”

王琦:絕世孤品銅奔馬,何以成為東西方交流的文化符号?

▲1971年,時任甘肅省博物館負責人王毅(左)為郭沫若先生(中)介紹銅奔馬。甘肅省博物館供圖

不久後,包括銅奔馬在内的這批青銅俑被調北京,參與全國性的大型曆史文物展覽,深受觀衆歡迎。在京展覽後,銅奔馬在國内外史學界和考古界引起強烈反響。1972年,郭老主持籌備一項中國對外交流大型曆史文物展覽,本來銅奔馬并未入選參展文物名單,後來法國和英國駐華大使一再請求銅奔馬參展,後經協調如願成行。

為一睹中國馬的風采,大英博物館門口排起了長龍,英國觀衆将它譽為“絕世珍寶”“天才的中國馬”,參觀者無不為之歎服。在美國展出時,銅奔馬躍上巨幅海報成為文物展宣傳的标志圖案。海外媒體争相報道,銅奔馬在世界引起轟動。

據1975年中國官方刊物統計,1973年4月至1975年8月間,銅奔馬先後在法國、英國、日本、羅馬尼亞、奧地利、南斯拉夫、瑞典、墨西哥、加拿大、荷蘭、比利時、美國共12個國家巡回展出,觀衆達500多萬人次。

改革開放以後,為擴大對外交流,剛剛起步的旅遊事業也需要一種象征和辨別,而此前已“揚名海外”的銅奔馬本身又具有奔騰向前的寓意,與欣欣向榮的改革開放事業不謀而合,自然在衆多“競選文物”中脫穎而出,成為中國旅遊标志。

中新社記者:在古絲綢之路貫穿全境的甘肅省内,各地出土的青銅馬匹文物也并不少見,為何銅奔馬能從中脫穎而出?禁止出境展覽意味着什麼?

王琦:漢代以前,甘肅已是東西方交流的交彙地帶。漢武帝派張骞鑿空西域後,甘肅成為扼守絲綢之路的一個重要通道。是以,甘肅境内出土了很多漢唐時期的珍貴曆史文物,尤其是大量青銅、陶、木等豐富多樣的馬匹文物,這些馬匹也反映出漢唐時期東西方交往交流的繁忙景象。

銅奔馬為什麼能從衆多馬匹裡脫穎而出?因為這匹馬的造型特别奇特,跟其他的馬匹都不相同,它是三足騰空飛掠在一個飛鳥的背上,飛鳥則在回首的一瞬間,把銅馬的造型展現了出來。相較于其他處于靜态的馬匹,銅奔馬将駿馬飛馳的動感演繹得淋漓盡緻,展現了古代工匠天才的創造力和高超的鑄造工藝。

銅奔馬于1983年被原中國國家旅遊局确定為中國旅遊标志,1996年被國家文物局專家組鑒定為國寶級文物,2002年被國家文物局列入首批禁止出國展覽的珍貴文物。英國人彼得·霍甫科克在《絲綢之路上的外國魔鬼》一書中說:“雖然這種‘天馬’現在早已絕種,但是它的形象在漢、唐雕刻家和藝術家的手下則并未磨滅。”

銅奔馬屬于舉世珍品、孤品和絕品,被禁止出境展覽,實際上是為更好地實作就地保護,避免長途運輸中發生一些意外情況。不僅如此,每年5月1日至10月15日,銅奔馬在甘肅省博物館展出,其餘時間在庫房進行維護保養,進而讓其獲得“休養生息”的時間和空間。

王琦:絕世孤品銅奔馬,何以成為東西方交流的文化符号?

▲2020年6月17日,參觀者欣賞甘肅省博物館展出的“銅奔馬”真品。中新社記者 楊豔敏 攝

中新社記者:銅奔馬為何展現了東西方文化互融互鑒的特點?如何發揮其文化内涵和“使者屬性”?

王琦:随着銅奔馬知名度不斷提高,學術界對銅奔馬的研究也一度成為熱門,它究竟是一匹什麼樣的馬?兩千年前的這個完美造型,為什麼不是出現在文化昌盛的中原,而偏偏出現在偏遠的河西走廊?大宛國的汗血寶馬與古涼州(今甘肅武威)有什麼關系?

據史書記載,中國漢民族在秦漢以前養馬,主要是為了耕地或拉車,戰馬的品種不好。漢代初期,北方的少數民族匈奴,仗着兵強馬壯常年侵擾漢族北方邊境地區,漢族軍隊因為馬匹的速度和耐力比不過遊牧民族的馬,是以戰争經常失利。

到了漢武帝時期,漢武帝決心加強軍隊中騎兵的力量,曾三次派人到西域求烏孫馬,并在甘肅武威至張掖之間祁連山腳下的大馬營草原,設定了第一個官營軍馬場,将帶回來的汗血寶馬與蒙古馬進行雜交繁殖,培育出後來著名的河西馬,又叫山丹馬。

王琦:絕世孤品銅奔馬,何以成為東西方交流的文化符号?

▲世界第一大馬場甘肅山丹馬場。中新社發 王超 攝

西漢以後,西域諸國每年都會派一些使團,到中國進行通路和貿易交流。尤其是大宛國每年都向中央朝廷進貢汗血寶馬,随着西域好馬的不斷東來,武威成為當時重要的馬匹繁育基地。正因為武威有太多好馬,是以兩千年前銅奔馬在此誕生,也很順理成章。

王琦:絕世孤品銅奔馬,何以成為東西方交流的文化符号?

▲甘肅武威雷台漢墓出土的銅車馬儀仗隊。甘肅省博物館供圖

作為東西方交往過程中“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重要載體,馬匹逐漸退出了曆史舞台。但古絲綢之路的興起,本身就是東西方不斷互相學習的過程。現代考古發掘顯示,中國的青銅鑄造業可能由西方傳入,而代表青銅冶煉的最高工藝代表者銅奔馬,則同時兼具東西方各自“優秀的元素”。

近年來,不再出境展覽的銅奔馬,仍然吸引衆多國家遊客源源不斷地慕名而來,以銅奔馬為“鎮館之寶”的甘肅省博物館成為絲綢之路旅遊線上的重要打卡地。與此同時,博物館開辟的各類線上展覽,也讓更多海内外觀衆通過銅奔馬了解東西方文明互鑒的“影子”。

受訪者簡介:

王琦:絕世孤品銅奔馬,何以成為東西方交流的文化符号?

王琦,60歲,現任甘肅省博物館副館長、研究員,甘肅省政府文史研究館研究員。從事文物保護研究工作40餘年,主要研究方向是西北地區新石器時代文化、絲綢之路文化、曆代陶瓷、青銅器及佛造像研究鑒定。1995年至今任甘肅省文物鑒定委員會委員,曾任蘭州大學曆史文化學院兼職教授。

責任編輯:楊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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