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走過陽關道，有人還在獨木橋

其實，我對鞏漢林的話沒有什麼意見。

不管他是真球迷也好，假球迷也罷——大年初一輸給了越南，這對于很多人來說，是不可接受的，再加上中國足球連篇累牍的負面新聞，是以被人拿來舉例子，又何奇之有？

成績差，薪水高，這就是公衆對于中國足球的固有印象，而這的确又是中國足球的死穴。

“馮鞏大戰”過去幾天，這幾天在廣州附近集訓的隊伍很多，譬如有武漢三鎮、廣西平果、河北功夫等等，閑來無事，去看看這些隊伍的集訓比賽，話題免不了說到這個。

“吐槽一下沒問題，但是作為提案，我覺得這個不那麼嚴肅。”

一位教練這樣評價鞏漢林的提案。

是否有點玻璃心？的确有點，因為鞏漢林的提案并非針對中國足球，隻不過點了足球隊的名，圈中人士怕的是已經在寒冬中瑟瑟發抖的中國足球再遭當頭一棒——但足球人士高估了這些提案的權威性，再說了，不用委員提案，中國足球早已經限薪——對大多數中國球員來說，他們賺的錢早就不多了，以剛剛升上中甲的廣西平果為例，一線隊平均月薪兩萬，最高的月工資三萬，而且都是稅前。

真的就是一份養家糊口的工作了。

而且，這份工作，還不算體面。

是以，我萬分了解教練的擔憂，既擔憂現在，更擔憂未來。

我也能了解馮潇霆的苦心。

實際上，中國足球限薪也好，中國隊輸給越南也罷，跟馮潇霆本人關系已經不大了。

他已經不是國家隊隊員，在恒大這麼多年，也賺夠了錢，在中國噤若寒蟬的當下，還能把自己的想法表達出來，就像一個退休老幹部，不去打理花花草草，還親自下場，

勇氣可嘉。

但馮潇霆站了出來，他說得，我明白——中國足球現在這副熊樣，球員本身的責任，硬要找一個百分比的話，可能是10%，但是所有的炮火都對準了球員，長此以往，在中國，誰還願意走職業球員這條路呢？

成績差，罵得狠，沒人踢球，沒人踢球，成績更差，就被罵得更狠。

這是一個惡性循環的死胡同，這是一個看起來無解的不歸路。

中國足球目前所有問題，是否都要歸結于球員本身的不努力？

這當然是個僞命題——但球員本身有多努力，這個話題，可能讨論三天三夜都沒有答案。

有一位已經不能提及名字的球員，号稱是“思考者”——的确，我見過他噴體制，噴上司，噴環境，噴球迷，噴中國足球的文化，噴中國人的劣根性。

我覺得他說的很多，都對，但是最大的遺憾是，我從來沒有見過他噴自己，噴自己這批球員——我們都已經盡力了，中國足球未能如諸君所願：

鍋都是你們的，跟我無關。

這就有點臉皮厚了，因為我知道他們這批隊員，槽點當然很多：

有通宵打麻将的，打得雙腿發軟，然後去訓練；

有翻牆去喝酒的，不然在昆明海埂集訓的時候，怎麼會前門一條狗，後門一把鎖，即使這樣，也擋不住一些勇士翻牆而去呢？

有喜歡雙FEI的，有位潇灑哥當年号稱“拼命三郎”，不知内情的人以為這是形容他在場上敢打敢拼，實際上，這不過是老哥們形容他在床上的賣力程度。

大佬們當年也被噴得狗血淋頭，體無完膚，但是2001年出線，進軍世界杯以後，變成了中國足球的英雄，再過了20年以後，他們更成為江河日下的中國足球的“聖人”。

成王敗寇，如此而已。

很難用一個群體去證明另一個群體的高尚或者卑鄙，因為時間已經流逝，但同一個時代，每個人會在同樣的曆史條件面前，作出自己的選擇。

有人奮勇前行，有人蠅營狗苟，有人随大流——中國的球員也一樣，采訪這麼多年，我認為中國的球員，他們的道德水準不比一般人高，也不比一般人差，他們的努力程度，不比一般人高，也不比一般人差。

但他們參與的是，世界上競争最激烈的一個項目，這個項目考驗你的天賦、你成長的環境、你所面臨的機遇，你的态度，你的心理承受能力。

足球的魅力，和他的破壞力，成正比。

偏偏要吃這碗飯的人，前赴後繼。

有人已經走過了他的陽關道，而有人卻正在這座獨木橋。

他的痰盂，是你的聖杯，反之亦然。

你的聖杯，僅僅是他的痰盂。

阿彌陀佛。

作者簡介：曾在《足球》報擔任一線記者18年，中國著名體育媒體人。《單刀——直擊恒大王朝》，《中國足球長鏡頭》作者。現為自由撰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