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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衛·霍克尼遇上文藝複興:讓大師黯然的“調色盤”

當大衛·霍克尼明亮鮮豔的繪畫與文藝複興時期的古典大師相遇,誰會更勝一籌。在英國劍橋大學菲茨威廉博物館,展覽“霍克尼之眼:描繪的藝術與技術”展開了一場跨越500多年的對話,并試圖探讨霍克尼對于透視與投影描繪器等技術的想法和理論。在《衛報》評論員喬納森·瓊斯(Jonathan Jones)看來,霍克尼的繪畫讓那些古典大師黯然失色,展覽就像他筆下的一本書,會讓人發現觀看藝術的新方式。

據我所知,大衛·霍克尼(David Hockney)從未申請過某個顔色的專利。但是我們會說,“霍克尼藍”和“霍克尼紅”,事實上,霍克尼有一整套屬于他自己的鮮豔而微妙的調色盤。這一點在他占據之下的菲茨威廉博物館 (Fitzwilliam Museum)顯得尤為明顯。這座博物館擁有英國最好的古典大師畫作收藏之一。這些古典大師棋逢對手。在多梅尼科·韋内齊亞諾(Domenico Venezian)作于15世紀的《聖母領報》(Annunciation)旁邊懸挂着霍克尼版本的聖母,天使正在向她歡呼,身上盡是濃烈、近乎迷幻的色彩,祖母綠的草坪上,深粉色與藍色陰影交相輝映,黃色的地闆上鋪着放射性的赤土線條。

大衛·霍克尼遇上文藝複興:讓大師黯然的“調色盤”

《聖母領報》,多梅尼科·韋内齊亞諾

大衛·霍克尼遇上文藝複興:讓大師黯然的“調色盤”

《聖母報喜二(仿弗拉·安吉利科)》 ( Annunciation II, After Fra Angelico),大衛·霍克尼

文藝複興“輸了”。但是霍克尼絕對不會說這樣的話。他以一種親近友好的方式與500年前的藝術家們展開競争,仿佛他是和韋内齊亞諾一起上的皇家藝術學院,而非艾倫·瓊斯(Allen Jones)與R·B·基塔伊(RB Kitaj)之輩。當他在2017年時畫下自己的文藝複興《聖母報喜》時,霍克尼在想些什麼?他對于透視理論展開了實驗,展覽通過電腦分析了韋内齊亞諾對單點透視的違背,以此突出了霍克尼的實驗。是以,在汲取霍克尼熱情洋溢的色彩的同時,展覽會引導你去思考西方藝術對于如何以現實深度來描繪世界的探索。

不過,霍克尼并不認為這是個好主意。他認為透視是一種有限的觀察方式。此次展覽在劍橋大學菲茨威廉博物館與唐甯學院的香畫廊(Heong Gallery in Downing College)兩地舉行,其中香畫廊是主要展場。那裡放映了一部霍克尼制作的電影,主題是他最愛的中國卷軸,畫卷展開,展現出一位皇帝在大運河上史詩般的視野與他周圍的世界。藝術如何重制那宏偉的畫面?霍克尼做得很好。在荷蘭黃金時代風景畫家麥德特·霍伯瑪(Meindert Hobbema)的風景畫旁,霍克尼在六塊畫布上呈現了他所謂的“反透視”,道路在兩排高達的樹木之間展開,遠處的空間沒有收縮,而是向外延伸。又是那些顔色:火紅的農舍,祖母綠的農田。在這迷人的畫面中,你能更加清晰地去觀看藝術史。

大衛·霍克尼遇上文藝複興:讓大師黯然的“調色盤”

《仿霍伯瑪》,大衛·霍克尼 2017

這場展覽就像是霍克尼的一本精心插圖、言簡意赅、振聾發聩的書。你不必同意他的理論,也能發現它們打開了你觀看藝術的方式。有一間展廳展現了他在《秘密知識》(Secret Knowledge)一書中的主張,即安格爾在19世紀所創作的那些出奇精确的肖像是使用了投影描繪器(camera lucida)。我們會看到這一工業革命之下光學技術革新的真實案例、安格爾本人的畫作,以及霍克尼自己用投影描繪器畫下的達米安·赫斯特(Damien Hirst)、伊恩·麥凱倫(McKellen)與阿蘭·本奈特(Alan Bennett)。霍克尼的畫妙趣橫生,有着恣意的生命力。

大衛·霍克尼遇上文藝複興:讓大師黯然的“調色盤”

霍克尼最近的自畫像

大衛·霍克尼遇上文藝複興:讓大師黯然的“調色盤”

《12幅仿安格爾人物肖像》(局部),1999—2000,大衛·霍克尼

有時候,這一切看起來甚至不太公平。霍克尼明亮的色彩會讓那些古典大師黯然失色。在一幅霍克尼的約克郡風景畫旁,康斯太勃爾的漢普斯特之景俨然淪為一塊濕哒哒的手帕。需要重申的是,這不是故意的。而在一間布滿荷蘭花朵油畫的房間裡,過去與現在的對話經過了完美的編排。展廳中央的螢幕上播放着霍克尼用iPad畫的花朵動畫,一朵朵鮮花此消彼長。你能從霍克尼描繪的盛開的花朵中看到脆弱與多變,進而去近距離地觀看那些荷蘭畫作,在明亮的郁金香上看到蜷伏的昆蟲與蝸牛。

大衛·霍克尼遇上文藝複興:讓大師黯然的“調色盤”

《2020年4月17日》,iPad繪畫,大衛·霍克尼

盡管流露出工匠式的謙卑以及對藝術家們“秘密知識”的不敬,展覽最終會讓你對霍克尼心生敬意。你開始好奇,他是否是一位活着的“古典大師”。并非一切都流于對透視和機器的诙諧看法。在博物館的一衆傑作之間,懸挂着霍克尼在1970年時畫下的《泉水公園》(Le Parc des Sources, Vichy)。兩個人背對着我們并排坐着。長長的波浪卷發披散在他們的衣領上,散發出動人的時代氣息。

大衛·霍克尼遇上文藝複興:讓大師黯然的“調色盤”

《泉水公園》(Le Parc des Sources, Vichy),大衛·霍克尼

他們身處一座修剪整齊的公園裡,俯瞰着一條林蔭道,林蔭道逐漸變窄,伸向天空的縫隙。在這幅三米寬的油畫上,樹木是純粹的彩牆。一邊是藍色,另一邊更多是石灰色,與人的衣服相配,樹下是大大的樹蔭。這些強烈的、誘人的顔色包圍着你,使你沉浸其中。我反複回來享受那種沉浸在氣氛中的感覺。這是作為藝術電影的繪畫。

你可以構想各種各樣的故事,揣測兩個人的身份以及他們面對深邃風景平靜而強烈的沉思。這可能是一次愛的幽會,也可能是關于某位共同朋友的悄悄話。那他們旁邊空着的第三把椅子呢?圖錄中的一張照片顯示,霍克尼本人就是那個座位的主人。照片中的兩位好友分别是時裝設計師奧西·克拉克(Ossie Clark)和雕塑家莫·麥克德莫特(Mo McDermott)。但這些事實不會窮盡這幅畫的神秘感,也沒有窮盡它的浪漫和壯美。這是他所喜愛的大畫面。和生命一樣大。

大衛·霍克尼遇上文藝複興:讓大師黯然的“調色盤”

《大峽谷一》,2017,大衛·霍克尼

最後,我不相信這一切能夠憑光學儀器辦到。所有偉大的藝術家都有自己的秘密。大衛·霍克尼無疑一直如此。

展覽“霍克尼之眼:描繪的藝術與技術”将持續至2022年8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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