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些年，要論公開拍賣場上風頭最盛的藏家，「十面靈璧山居」必須有一個坑位。從宋元陶瓷到古代家具，從絹紙書畫到明清禦窯，十面靈璧山居主人對藝術品的挑選有着極高的标準，凡是入選其收藏序列的藝術品，都堪稱珍寶。
2021年北京保利“佞宋——十面靈璧山居暨諸名藏古陶瓷清翫”專場，總成交超過5600萬。
左上：定窯六出葵口刻萱花紋碗
右上：黑釉褐彩灑斑碗
左下：青釉劃花牡丹紋蓋盒
右下：鈞窯天藍釉蓮子大碗
均為十面靈璧山居舊藏
這一場的落槌，不僅再次證明高古瓷的收藏回報率是千萬級的，而且也加深了人們對十面靈璧山居主人的好奇心。
而這位神秘藏家最為引人注目的藝術品操作，不外乎那幅創下中國古代書畫拍賣世界紀錄的名作——《十面靈璧圖》。
明 吳彬《十面靈璧圖》（局部）
《十面靈璧圖》畫了什麼？它憑什麼引得衆位藏家競相出價？以及，為什麼說僅僅是這一張畫，就帶動了一整個文化圈層？
《十面靈璧圖》
First Blood
《十面靈璧圖》可以說是橫空出世。
它第一次出現，是在1989年紐約蘇富比的拍賣場上。當時，這幅卷長11.5米的明末書畫以121萬美元成交，創下了單件中國藝術品成交突破百萬美元的記錄。
1989年《十面靈璧圖》第一次出現在紐約蘇富比的拍場
或許是因為太過鐘愛這幅長卷，擁有它的藏家給自己的堂号取名為「十面靈璧山居」。31年後的2020年，《十面靈璧圖》再次出現在北京保利的拍賣場上，經過一個多小時的競價，最終以5.129億元（含傭金）的高價落槌，溢價高達50多倍。
2020年北京保利《十面靈璧圖》拍賣現場
悄悄說一句：這件标的以咨詢價上拍，現場起拍價1億人民币。很快就有買家直接出價到2億，短短幾分鐘，叫價就沖破3億。之後經過40多分鐘焦灼競價，最終以4.46億元落槌，加15%傭金最終成交價為5.129億元。前後一個多小時，就為了拍這一幅畫，都夠打兩把王者榮耀了好嘛～
那麼，《十面靈璧圖》究竟畫了什麼？
簡單說，《十面靈璧圖》描繪的對象，是一方隻有50多厘米高的靈璧石。
《十面靈璧圖》靈璧石前正面像
明萬曆年間，愛石成癖的米萬鐘尋得一方完美的靈璧石。這方靈璧造型雄奇、面面可觀，有三山五嶽的氣象。米萬鐘鐘愛不已，為它取名非非石，并且延請好友兼宮廷畫家吳彬為其作畫。
吳彬，是晚明人物“變形主義畫風”和“複興北宋經典山水畫風”的主要倡導者和上司者之一，享有極高的聲望。得到這方靈璧石後，吳彬把玩月餘，分别從十個角度（前正面、後正面、左正面、右正面、前左側、前右側、後右側、後左側、前觀底、後觀底）對非非石進行了描畫。每一個側面，吳彬都記錄了真實的尺寸和賞石的品評，頗有“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的意趣。
《十面靈璧圖》“吳彬寫”題名
中國古代繪畫，追求形神兼備，追求意蘊生動，頂級的繪畫，必定“意存筆先，畫盡意在”。《十面靈璧圖》卻并不僅僅追求意蘊，用現代的角度看，它更像是在進行三維掃描。從不同的角度，把一方靈璧完整地記錄下來。
再加上畫家本身變形主義個人畫風的影響，整幅作品在像和不像之間來回跳躍：它是山川，是風景，是動物，是植物，是日升日落，是海潮退漲……所謂“一千個人眼中有一千個哈姆雷特”，這種轉瞬即逝的觀感，讓每一個人都能從中找到自我的認知。
除去米萬鐘和吳彬，《十面靈璧圖》還有額外的名人加持。畫作完成後，米萬鐘延請當時已經聲名鵲起的董其昌、陳繼儒、李維祯等人題寫跋文。董其昌稱贊它“靈光騰越，欲燭鬥間”。
李維桢題跋（局部）
董其昌題跋（局部）
陳繼儒題跋（局部）
以二維寫三維，以真實寫意境，以形似寫氣韻。在東西方藝術品藏家眼中，《十面靈璧圖》完美符合了各自對美的需求。
十面靈璧
Second Blood
借着《十面靈璧圖》的東風，中國古代書畫的熱度再次往上跳了一小跳，靈璧石的知名度也強勢出圈，結結實實火了一把。
無數人開始對《十面靈璧圖》所描畫的靈璧石感興趣，開始研究中國的賞石文化，并且發出了靈魂拷問：靈璧石是什麼？它憑什麼這麼貴？它為什麼這麼火？以及，中國的賞石文化究竟賞的是什麼？
然而事實上，賞石文化在中國根深蒂固。隻不過由于賞石是一種更高精神層面的喜好，是以很長一段時間隻流行于皇室貴族或文人士大夫階層。
賞石，發轫于魏晉時期，從唐至清，千年的時間裡，一直作為文人士大夫熱衷賞玩的清雅之物。如果我們從大曆史的角度看中國的賞石文化，有兩個高峰期是其他朝代永遠無法超越的，一是北宋，二是晚明。
北
宋
宋人對賞石的貢獻是将賞石的場域從天然的“園林置景”中解放出來。賞石被放進了庭院、書房等人類活動的場所，完成了從“天然”到“圈養”的跨越。而靈璧石真正被捧上神壇，正是因為北宋皇室宮廷對靈璧石的鐘愛。
北宋 米芾《研山銘》 | 中國國家博物館藏
米芾，與蔡襄、蘇轼、黃庭堅合稱“宋四家”。他是米萬鐘的先輩，所繪書畫自成一家。《研山銘》中所繪的賞石即為靈璧石。
北宋 趙佶《祥龍石圖》（局部） | 故宮博物院藏
産自安徽省靈璧縣的靈璧石，形成年代最早可以追溯到8億年前。這種石頭石質細膩溫潤，滑如凝脂，表面通常溝壑交錯，紋理形态非常多。宋人士大夫追求生活的雅緻和藝術性，靈璧石的形态非常符合文人超脫的心态和審美。
整個北宋，從宋仁宗到宋徽宗，皇帝們征用了大量的靈壁石。最為出名的就是宋徽宗時期的“花石綱”。
在徽宗建造的宮苑“艮嶽”中，通過花石綱運送而來的靈璧石不計其數，僅僅作為獨立景觀的就有幾十處。不得不說的是，北宋的覆滅，或多或少都有花石綱的原因。
花石綱
北宋徽宗時，“綱”指一個運輸團隊，往往是十艘船稱一“綱”。花石綱就是為了滿足皇帝喜好，從南方運輸奇石花木的船隻組織。當時指揮花石綱的部門包括杭州的“造作局”、蘇州的“應奉局”等。花石綱的存在，不僅大肆收刮南方珍玩，船隊所過之處，百姓還要提供補給。《宋史》對花石綱的記載是“流毒州縣者達二十年”。
晚
明
如果說宋人對靈璧石的喜愛還停留在觀賞之上，那麼晚明文人，則是把賞石從“賞”更新到了“玩”。這種“玩”，是賞玩，也是把玩。
明 謝環《香山九老圖》（局部） | 美國克利夫蘭藝術博物館藏
明人極為推崇唐宋時期的文化，宋人對靈璧石的追捧，必然影響到明代的士大夫們。靈璧石無論大小，都是天然成型，千姿百态，又因為其本身質感嶙峋、溝壑交錯，往往呈現出粗犷雄渾的狀态。這種獨特的“拙陋”外形，讓當時的文人心有所感。
明人王守謙在《靈璧石考》中說：石之堪作玩者，吾靈璧石稱最。
晚明時期，宦官掌權，政治混亂，内閣黨争不斷，大環境的動蕩緻使一大批文人選擇了寄情于景、寄情于物。好古、賞石、遊曆山水，我們可以把這種集體“賞石”的行為稱作“逃避現實”，當然，也可以稱其為“隐逸”。
然而與宋人賞石不同，晚明文人賞石，不僅停留在目光觀賞，而且将大量石頭作為繪畫的對象。諸如《十面靈璧圖》等名作，就是在這個時期被創作出來。
明 米萬鐘《奇石圖軸》 | 杭州博物館藏
明 藍瑛《丙申（1656年）作奇石圖冊頁》 | 2019年中國嘉德598萬人民币
中國傳統賞石文化的審美土壤、靈璧石本身獨特的韻味、畫家精湛而超前的創作手法、賞石名家的追捧，以靈璧石為創作對象的《十面靈璧圖》必然擁有極高的身價和地位。
身價暴漲的賞石
Third Blood
石頭原本是自然界的産物，人們從自然的石頭中感受到了山水風月，進而感悟人生。一塊賞石，不同的人，在不同的時間、地點，處于不同的心境，會衍生出完全不同的了解。
中國人說“山生萬物而不私，育群物而不倦，故仁者樂山”，就是這個道理。
在中國傳統文化圈層中，賞石常常有曲高和寡的嫌疑。這種賞，不像欣賞一件瓷器，看它的窯口、品相、釉色；也不像收藏一件家具，了解它的紋理、結構、傳承。賞石需要想象，需要閱曆，需要品味，或者更确切地說，欣賞一塊石頭，需要一股文人氣。
清 靈璧石“鎖雲” | 2020年北京保利1345.5萬人民币
明 靈璧石山子 英招 | 2021年中貿聖佳97.75萬人民币
清 靈璧石擺件 | 2019年中國嘉德86.25萬人民币
《十面靈璧圖》以天價成交以後，賞石和賞石文化被更多人所了解和認識。佳士得、蘇富比等享譽全球的拍行中，中國賞石出現的機率明顯增加，賞石的身價也迎來了一波新的增幅。
毫不誇張地說，《十面靈璧圖》幾乎是以一己之力，把整個賞石文化圈推到了一個新的高度。
是以，如果是你的話，你會選擇怎樣的石頭賞玩？
什麼樣的石頭是你挑選賞石的标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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