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又将他最最心愛、視為生命的《水浒傳》人物造像捐給了交大。
（今天戴敦邦先生将心愛的一批畫作《水浒傳》捐給了交大）
今天一早去闵行交大檔案文博管理中心參加“濃墨梁山好漢志，品悟水浒忠義情——戴敦邦《水浒傳》電視劇人物造型畫展”的開幕式。
能看到戴老爺子當年為那部轟動全國并影響世界的電影連續劇畫的一批人物造像原作，當然十分興奮。但去了之後才知道，老爺子這回又搞大啦，這批一共178幅精美的原稿，被他一古腦兒地捐贈給上海交通大學博物館了。
短短兩三年裡，戴敦邦先生先後将六十件《資本論》畫稿捐全交大，把數十件《辛亥革命風雲人物》畫稿捐給交大，後來又把《唐詩宋詞畫意》原稿，也是數十件精品捐給交大，現在，又将他最最心愛、視為生命的《水浒傳》人物造像捐給了交大。
交大給了他一個教授的頭銜，得到的回報如此之巨，真是賺大啦！
（一批價值連城的畫作，換來一張捐贈證書，戴老爺子心裡十分痛快）
當然，大氣謙和、虛懷若谷的戴先生可不是這麼想的，他隻想把自己最好的作品捐給工作過的母校，放在最安全可靠的地方，讓交大的師生們和社會人士分享，從來沒有考慮過作品的經濟價值。
開幕式上，交大上司接受了這批畫作，并給戴老頒發了證書。戴老的好朋友、著名導演張紀中也出席了儀式并發言透露了當年找戴敦邦合作的故事。1994年籌劃拍攝《水浒》的時候，他翻遍了各種資料，最後認為戴敦邦的畫像最為傳神，于是确定請戴敦邦出山。最後通過戴敦邦的朋友白桦，南下上海，去田林新村的戴府拜訪他。當他将來意告訴戴敦邦時，并歎苦經：“攝制組可沒有錢啊。”戴敦邦當場表示兩點：一，《水浒》的人物造像隻有我能畫。二，一分錢也不要。
（戴敦邦陪張紀中一起參觀捐贈作品展）
張紀中聽了大喜過望，于是與戴老訂下刎頸之交，接着就開始了傳奇般的合作。讓一位大畫家白幹，是不是傳奇啊？放在今天想都别想。
《水浒傳》是中國古典白話長篇小說的經典名著，被譽為“四大奇書”之一。著中豐富多彩的人物形象以及跌宕起伏的故事情節，成為古今中外無數畫家進行藝術創作的素材。早在南宋時期，就有繪畫名家李嵩繪制宋江等人物像。明清時期，又有杜堇的《水浒人物全圖》、陳洪绶的《水浒葉子》和任薰的《水浒人物》等作品。在日本，還有浮世繪畫家歌川國芳的《水浒豪傑百八人》。當代畫壇，以國畫彩繪藝術風格完整描繪水浒故事并且刻畫水浒一百零八将藝術形象的畫家首推戴敦邦先生。
上世紀五十年代末，戴敦邦首次依據《水浒傳》創作連環畫《三打祝家莊》。之後，他又陸續為多種版本的《水浒傳》著作繪制插圖、封面，創作水浒人物。
（快活林裡交大學生演奏《水浒傳》的主題曲）
1994年戴敦邦接受張紀中的邀請，擔任中央電視台大型電視劇《水浒傳》的人物造型總設計，創作了184幅水浒人物造型。當電影劇開播後，片頭的這一組人物造像随着劉歡的主題曲同時如一軸手卷徐徐展現在觀衆眼前時，水泊梁山的這一組好漢以及與之對立的一群反面人物等形象，就深深地刻在大家的腦海中。可以說，沒有戴敦邦的這一批人物造像，大多數演員就不可能創造出如此鮮明生動的藝術形象。
張紀中在開幕式上再次強調:“畫像中所傳達的那種人物性格，準确的神情，為導演組選演員提供了最生動的寫照。戴老的神來之筆，也給服裝設計、化妝設計提供了依據。甚至演員的表演也是抓住戴老筆下人物瞬間準确的神情，以此為突破，進入角色的創作。時光流逝，戴老的藝術是永恒的。”
今天上午開幕的這個畫展，以實物加多媒體的形式展出了戴敦邦先生為《水浒傳》電視劇創作的178幅圖稿，并輔以明代以來若幹重要繪畫名家的水浒人物畫冊，以完整呈現《水浒傳》這一經典名著與繪畫藝術完美融合的曆程。大學生代表還在“快活林”場景中表演了根據《水浒》主題歌改編的國樂曲，歡快而熱烈地營造了畫展的氣氛。
在場下，師母沈嘉華女士跟我說，當時着手創作時，樓上人家正在裝修，整天吵得不能作畫，她看到小區裡有個幼稚園在寒假期間空置着，就幼稚園的上司商量，借用兩個月。當時幼稚園沒有空調，老爺子就在天寒地凍的環境下夜以繼日地創作，畫好一批就馬上寄到北京，然後再畫第二批，讓導演據此挑選演員、制作道具和服裝等。最後戴敦邦向幼稚園支付了四百元租金，攝制組得知後表示可以向中央電視台報帳的，于是師母就讓幼稚園開了一張發票。我認為這張發票如果放在畫展上的話，也是十分精彩的“藝術品”。
（右二是上海市美術家協會鄭辛遙，他也參觀了開幕式）
吃午飯的時候，老爺子還跟我們透露了一個更加有趣的細節。電視劇大獲成功後，攝制組向他支付了三萬元報酬，中央電視台财務部通知他前去認領。他背着一個舊布袋走進财務部門，一個工作極端認真負責的老太太将他反複打量，看得他心裡直發毛。最後嚴厲地詢問了各種問題，“你是幹什麼的？”“攝制組為什麼給你錢？”“你全演戲嗎？”弄得老爺子火了：“這錢我不要了，可以嗎？”
正當他生着悶氣走出央視大樓裡，被攝制組的一位從業人員看到了，聽他如此這般一說，馬上打招呼，再将他請回财務科，總算領回了這筆錢。
我還得知，當年拍《水浒傳》時，山東有一家白酒企業贊助了一筆錢，後來企業老闆看到戴敦邦的原作後，十分敬佩，表示出資280萬元購買，但老爺子不忍割舍。劇組裡的朋友聽說了，也表示由他們出面将價碼擡到400萬，以促成好事。但老爺子根本無意出手。
午飯快吃完了，他又跑到我們這一桌來碰杯，樂呵呵地說：“吃不完的都帶走啊，不要浪費，反正我的畫都捐出去了，這一桌雞啊鴨啊魚啊，大家就放開吃吧。”
因為疫情的緣故，今天參加開幕式的所有人員提前一天上交二碼，進校時再要驗碼并提供身份證核實。戴老爺子在進校時就遇到了麻煩，他平時不用手機，是以沒法收到學校發出的電子邀請函和通知短信，認真負責的門衛就将他攔下，不準進入。老爺再怎麼解釋也沒法證明自己就是赴會嘉賓，門衛也不知道他就是赫赫有名的大畫家戴敦邦先生。
後來……總算放行了，老爺子閃亮登場了。
接下來，我們一起看看戴敦邦先生捐獻的這批畫的細部
戴敦邦畫筆下的水浒人物吸收了民間傳統的繪畫手法，在形、神方面極具誇張，線條大膽、直率、樸實，人物粗野、豪放，洋溢着陽剛之氣。恰如其分地展示了人物的身份、性格和技藝，激發出欣賞者無限的聯想。這些形神兼備、韻味悠遠的水浒人物形象賦予國畫人物這一藝術品種以勃勃生機，彰現出民族優秀傳統藝術無限的審美價值。
沈嘉祿,《新民周刊》主筆、進階記者。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上海作家協會理事。作品曾獲1990年《萌芽》文學獎，1994年《廣州文藝》獎，1996年《山花》獎，1991年、1996年《上海文學》文學獎。2004年出版《時尚老家具》和《尋找老家具》，展現經典老家具的不朽魅力，引領讀者在古典與時尚之間穿梭往返，開啟了西洋老家具的文化鑒賞之窗，成為那個時代喜歡西洋老家具人們的必讀之書。他也愛好收藏，玩陶瓷與家具，但他更願意被人當做一位美食家，以一名上海老饕自居。
沈嘉祿繪畫作品
本文已獲作者授權釋出，圖文均由作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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