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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殇》荊棘(13)失算

作者:作家荟

文/毛穎

《殷殇》荊棘(13)失算

卷三·荊棘

纣王是個很有本事,能文能武的人。他經營東南,把東夷和中原的統一鞏固起來,在曆史上是有功的……

——毛澤東

今商王受無道,暴殄天物,害虐丞民,為天下逋逃主,萃淵薮。

——《尚書·武成》

殷纣王這個人對于我們民族發展上的功勞倒是不可淹沒的。殷代末年有一個很宏大的曆史事件,便是經營東南,這幾乎完全為周以來的史家所抹煞了。

——郭沫若《青銅時代·駁說儒》

第三十一章 失算【上】

殷帝辛對于祭祀活動的重大改革,大出所有人意料。

那時,人們對祭祀的重視,超過今天我們所能觸及和想象的任何事務。

不僅殷商如此,周邊大小諸侯、方國也一樣。

不僅華夏大地如此,世界上差不多所有同期文明,也都大同小異。

相比,殷商對祭祀的注重尤甚。儀式之隆,獻祭之奢,手段之酷,均冠絕天下。

一方面,是源自我們今天依稀可以了解到的先民的“崇拜”情節——因為不能解釋、不能控制的事太多,是以必須愈發虔誠地向想象中或祖先傳承叮囑的“能力中樞”祈求。

另一方面,作為“天下共主”,也需要給周邊做出表率,無論是附庸、盟友,還是敵人。

幾百年下來,随着國家經濟發展和與周邊勢力間沖突的不斷轉化、衍生,祭祀的動作、内容,漸漸就增加了炫耀、震懾、攏絡、挑撥等等人為的“政治内涵”。

而且,這種增加,并非隐諱的暗示,而是不言而喻的明示,誰都知道,誰都明白。

故而,當祭祀的形式、内容、程度發生巨大變化時,知道的、明白的人們,也就自然而然意識到:殷商,幾百年的“天下共主”,要改變“國策”;而且,這個還不能看得很清晰的改變,完全可能觸及根本。

這種意識,必然引起、放大千差萬别的臆想,進而引發各式各樣的探詢、求證、博弈和必然配套的交頭接耳。

然後是不胫而走的傳播,方方面面比較深層、比較本質,甚至是最深層、最本質的顧慮、企圖、應對及其極具“個性”的顯露。

“如此——”

殷帝辛在“玄宮”跟蜚廉密談,要求蜚廉把他說的都記在心裡,而不是記在什麼别人可以看得到的地方。

“我,我們,很可能很快就能看清全局。或者說,可以抓到能很快摸清天下大勢的機會,而後找到關鍵要害!”

他邁開很自信的步伐,身上金玉飾品叮咚作響。

“第一層,是有沒有不尊帝命,甚或不來參祭的。若有,按新老、遠近、親疏、強弱劃分。第二層,是尊了帝命來參祭而當衆有微辭者。亦按新老、遠近、親疏、強弱劃分。第三層——”

他停下看蜚廉,蜚廉也看他,眼裡有很多東西,難以盡數分辨;但有一樣一目了然,就是錯愕。

殷帝辛不太明白他錯愕什麼,也不願多想——眼下,忠實而機敏的蜚廉想什麼、怎麼想,并不重要。他們之間,有的是時間和機會去了解、體會、查問。而諸侯百方、權臣大族,卻不會給他時間和機會。他,也不會給他們時間和機會。

蜚廉看定“人帝”,多少有些擔心——就算要拿全天下開刀,現在也怕為時太早。

在他看來,天下情勢是很說得過去的。

尤其是去祀秋祭大赦刑囚之後,殷商正在收獲全天下的仰慕和贊賞。

其間唯一稱得上“陰影”的,就是“祖帝”乙的死因。

可即便要徹查,也實在不需放眼到全天下,實在用不着“颠覆”祭祀。

可他深知人帝性情,知道自己這些擔心都能被人帝猜到。

如果必要,人帝一定會解釋。

不解釋,恐怕就不必去擔心,或者,自己的想法是錯的。

是以,他把自己的想法埋起來,等人帝解釋,或者,等着在後面自己發現“答案”。

是以,他隻說:“人帝所言新老、遠近,蜚廉大概還懂,可親疏、強弱,卻實在不知該怎樣甄别……”

“不知道就對了!”

殷帝辛特别喜歡看别人,尤其是蜚廉和兕鬟,在他面前不由自主展露出的驚訝表情。

蜚廉每每這樣時,就會不經意流露出少時的頑皮模樣,讓他心裡跟着暖一下。

那小小一“暖”,在這嚴冬時節,在這比嚴冬更冷酷的人帝寶座上,是那麼受用!

他故意含住話不說,欣賞着蜚廉的驚訝,似乎想看他到底能驚訝多久。

等蜚廉的眼珠靈動地轉起來時,他終于哈哈笑了——“你說不知道,說明用了心。倘使你認為自己知道,說明沒用心。那就不是你了!”

他走近,很親熱地拍蜚廉肩膀,似乎存心要賞夠蜚廉的驚訝模樣,不等蜚廉變回“密臣”式的沉穩,就又抛出下一個“包袱”:“其實,什麼是親疏,怎樣辨強弱,我也不知道。”

在殷帝辛設想中,跟蜚廉交代的“第一層”裡,也就是不尊帝命,甚或不來參祭的,應該會有與先祖帝天乙(成湯)“共舉天下”的“莘”和“邳”兩大諸侯,還可能有東南百方中最敵對的幾家。至于“第二層”,因之前貶了微子和老崇侯,他不認為會再有“内部”情況;“外部”,則最有可能的是講究“儀”、“德”的西岐(如果來參祭的話),和,剽悍耿直的北方遊牧大族“鬼方”。

“鬼方”最信巫鬼,大概也是以得名。

鬼方很古老,可以追溯到殷商始祖的年代。

鬼方就在殷帝辛的“大學營”羑裡正北(今河北臨漳縣一帶),經常跟他的屬民私兵發生摩擦,打了和,和了打,總也不服氣,恨得人牙根癢癢。

鬼方很率真,能在戰場上跟你要酒喝,喝完大禮拜謝,然後回自己陣營,指揮部衆沖過來開打。打敗了,就老老實實進貢,然後又要酒喝,又開打,百折不回,倒真有些可愛。

殷帝辛想:祭祀這麼一改,鬼方那長了一臉胡子的首領,肯定要罵他不敬神天祖先,十之八九會當衆出言不遜。那樣,他就可以抓住大做文章。嚴厲的話,可以翻臉扣下大胡子,讓他的方國亂成一團,胡亂大打出手。那樣,羑裡早就等着的精兵,就有充分理由把他們收拾掉,讓他們徹底臣服,甚至幹脆滅了鬼方,奪了他的地盤。

當然,也可以“柔性”應對,忍了大胡子,給足他面子,讓全天下都看到,他,殷商新人帝,多在乎鄰裡關系,多有包涵。

隻不過,那樣的話,就顯得有些“無威”。

他還是很相信、很珍惜“威”。

是以,如何對待大胡子,還是得顧着“威”。

大胡子啊,酒鬼大胡子,你可千萬别說出讓我感覺失威的話。我不能失威,也不想滅了你。就看你的了……

《殷殇》荊棘(13)失算

第三十二章 失算【中】

大胡子沒讓殷帝辛失威。

不僅沒說什麼不該說的話,簡直什麼都沒說。

殷帝辛雖吃驚,但還是感到些許欣慰。

更讓他吃驚的是,包括大胡子在内,他關于“第一層”、“第二層”的設想,竟全部落空!

莘國和邳國都如期到達,也都沒有說什麼。

比他們小的諸侯,還有多有仇隙的東南百方,也都來參祭,惟獨有蘇氏沒有來。

小小有蘇氏,殷商通向東南百方的門戶,征伐東南的“前哨站”,一向很低調,也很乖,這次是怎麼了?

他忙讓查是否傳告漏掉了。

答複是否定的。而且,就算漏告,人帝更疊這等大事,也不該壓根兒不知道;春祭年年都有,更不可能“不知道”。

箕子就是這樣提醒殷帝辛的,說這小小部族,擺明了拿大,要給人帝找不痛快,當嚴懲。

比幹則說,小小一方,來與不來,無損大局,事後派人責問,要個過得去的說法就好。人帝連祭祀之規都變了,又何苦那麼在意顔面體統……

話中意思,殷帝辛當然聽得出,也知道比幹叔叔沒打算讓誰聽不出。

可當時不知怎麼了,他的思緒就是飄開了“大事”,飄向了“蔔婚”嫁去有蘇的苡鹿。

她還好吧。

還留着我給的鞭子呢麼?

還記得我麼?

嘴上說:“先辦事。以後再說。”

西岐也沒像殷帝辛設想的那樣“提意見”。

姬昌親自參祭,而且來得很早。

一到就急着拜見新人帝,還奉上珍禽異獸、美女财帛,說經年不朝,實在是連遭災殃,又擔着西陲防衛,不敢抽身……

還解釋:“考,人帝是知道的,文強武弱,單留他疏理防務,臣不太放心,其他孩子又都小……”

殷帝辛本想問“你那文武百官就沒有誰能輔佐考麼”,話到嘴邊,改成:“現在,是其他孩子長大頂用了,還是考弟文武雙全了?”

姬昌讪讪笑,把本來接下去想說的話咽了回去。

祭祀時,姬昌竟還當衆贊頌了殷帝辛的改革,說這是體恤天下、體恤蒼生,正是聖帝君之為,順天悅神……

很多人呼應,都跟着向殷帝辛膜拜。

高高在上的殷帝辛,面對這樣的膜拜,卻一點兒都高興不起來。

在他眼裡,他們不是在膜拜他,倒更像在膜拜姬昌。其中竟有才表示過不滿的比幹叔叔,還有去而複返的哥哥微子啟,還有——讨厭的,糊裡糊塗的,酒鬼大胡子!

計劃落空了!

人人都像在他面前戴上了面具,讓他認不出誰是誰,更别說挖出人家心思了。

他渾身僵硬,陷入從沒有過的挫敗感。

他不知道,到底,這些人戴起面具,是沖他這個人,還是沖“人帝”寶座。

如是前者,那是不是說明,他之前“雷霆”過甚,以至人人自危。

如是後者,則肯定說明,他,子辛,殷商的新人帝,其實還不懂得“人帝”兩個字的真正含義和分量。

換了别人,未必像他似的想這麼多。或者想到了,就僵在那裡,也許能僵一輩子。

可他不是别人。

他從來都不服輸,更不容忍不了了之。

是以,他馬上從僵硬中掙脫,迅速修改,并及時抛出關于“第三層”的設計——

他讓人在祭祀後的招待宴會上,密告每位“外臣”和諸侯方國首領:“起行前,人帝願與君于玄宮私議半日,但尚無确期。君若願往,可告,并請暫留,兩日内,人帝即告确期。”

跟每個“相關人”都是這麼說的,都是交頭接耳。

周圍誰都看得見,誰又都聽不見,當然,也誰都不會就追問。

事後,心底坦蕩的,也不會追問,多半也不會接受邀請;心中有鬼的,會怕打聽不到别人的,反讓人家問起自己聽到什麼,不好俱實相告,又不好胡吣,多半會不打聽而接受邀請,或者偷偷摸摸跟着互相問的那些“聽風”。介于“坦蕩”和“有鬼”之間的,則會互相打聽,也當然就會把“背靠背”弄成“面對面”。然後議論,然後躊躇,然後舉棋不定……

這一切“反應”,都在蜚廉新近組建起的“知察”隊伍的視線中。

“知察”是這個“創造”出來的“團隊”的名稱,也是使命。其成員暫時由精幹宮人和沫邑侍衛、近軍裡的嬴部子弟組成;最開始時不過二三十人,到春祀結束,擴充成了近五十人,暫時還沒設分管首領,全向蜚廉本人報告,蜚廉再整理好,報給殷帝辛。

殷帝辛告訴他,暫時還要他多辛苦辛苦,既要完成使命,又須選拔分管首領,一祀内落實。強調:以後事情很多,必須分管,否則,他一人根本幹不過來。

殷帝辛最想等來的是大胡子和姬昌。

可等到最後,這二位都沒明确表示要來“私議”。

倒是東南方面來得最多,都是來提要求的,隻不過所要的不同罷了。

有的要求減免供奉,有的想聯姻,也有的來告狀,但就是沒誰異議祭祀變革。

對東南來人的話題,殷帝辛暫時都沒興趣,也覺得大多還好敷衍。

供奉可以減,但要有限度,讨價還價而已。

聯姻不是壞事,可說到底也不是什麼好事。他不關心結果,更關心這些土包子是怎麼想到這招的,誰教的。

至于告狀,無非是私加供奉、武力厮擾之類,不可全信,但要開解。憑他那嘴,在玄宮這樣地方,弄個口頭上的“兩面光”,輕而易舉。

至于如何兌現,可以提條件、提要求,你有誠意,我就也有誠意。

誠意不是嘴上說的,也不是一時半刻就能被印證的。咱都努力吧,誰也别辜負誰……

直到提起有蘇氏,殷帝辛的精神才稍集中了些,抓住問了很多。

《殷殇》荊棘(13)失算

第三十三章 失算【下】

通過一系列詢問,關于有蘇氏,殷帝辛大概得知:去祀大祭開釋東南刑囚,讓有蘇氏覺得殷商敵友不分,寬縱悖逆,連敵對方囚徒都放了,卻扣住曆代都為殷商征伐東南敞開大門的有蘇氏的寥寥幾個俘虜不放。東南百方得回了人口,殷商收獲了感謝,有蘇氏卻頂了“害鄰”罪名,既不服,又害怕;于是四下走動,一手聯絡“強援”,一手拉攏東南百方中的直接毗鄰者,形成對殷商再向東南的“阻隔”态勢,并以“不朝”表現抱怨和想對立的姿态……

他們那裡有幾個漂亮女人,但不知名字……

有個瘸腿的後生管家,據說是外族人,真正的“大事”恐怕沾不上邊兒……

漂亮女人都是外族來的,本族的都稼出去了,究竟哪個跟瘸腿管家一族,就不知道了……

“強援”找到沒有不清楚,想找哪家,不好估計,若是莘、邳,太遠……

“強援”二字,讓殷帝辛腦海裡響起了警報。

他并不真正在意小小有蘇氏如何,卻十分憂慮這個若有若無的“強援”。

他覺得,如果是被求援,無論哪家,從直接利益上看,都未必會看中小不言言的有蘇。

如果不看直接利益,而關注“間接利益”,那這個“強援”,就應該能夠關注到有蘇氏所處的殷商與東南之間“咽喉”般的地理位置,應該看得出這個位置對殷商長期經營東南的重要性,就完全可能生出先把持這個“咽喉”,抑制殷商擴張的想法。

一旦被抑制,被敵友難辨的屬國包圍着的老大殷商,早已陷入“乏工而無補、累貨而無用”雙重困擾的天下共主,就更将積重難返,他這個新人帝内心早鋪展開的“踞大廣,開化以大國風物;服萬民,授業以萬方共榮”政策,就将被遷延、折扣,甚至遏制!

接下來,殷商要麼匆忙輕佻地改變國策,要麼繼續拆東牆補西牆地越陷越深。

無論哪種,最終都勢必導緻匮乏、抱怨,乃至混亂,及至喪失優勢和“大國”根基,喪失“天下共主”地位!

這是個很深的局,在殷帝辛的認識裡,以有蘇氏的地位見識,無論如何也琢磨不透。就算能琢磨透,也不會在今天,更不會再早。

那就是被誰提醒了,或者沒有提醒,隻是被利用了。

誰呢?

就是那個“強援”!

如是,其實并不是有蘇在找“強援”,而是“強援”在找有蘇!

“強援”不僅找了有蘇,可能還找了“忽然想起”聯姻之類招術的那些!

果真如此,那這些家夥的話和他們的支吾,就都不可信,都值得思磨值得警惕。

但這幫家夥有一句話還是可信的,就是所謂“強援”,不大可能是遠隔千裡的莘國和老大自居的邳國。

剩下的,可謂“強”的“外方”,就隻剩三家:西岐、鄂方和呂方。

西岐也顯得有點兒遠。

鄂方雖弱小些,但在南邊也是大族大家,極可能懷有野心,離有蘇也較近,聯合了有蘇,大抵能形成對他們兩家之間的小方國的夾擊之勢。

可是,鄂方地處荒夷,兇蠻有餘而謀智欠缺,就他們那個說話拖着怪異長腔的小個子國主,怎麼看怎麼也不像有大智慧的人,充其量就是想仗着他的石刀竹箭、毒蟲藤甲稱霸南方。

呂方姓姜,說起來還跟他的正妻,已被冊封為“帝正妃”的姜氏的母國算是一脈。因為是旁系,沒有得國姓。跟有蘇相比,也夠得上“強”。所在的“呂地”,就緊鄰有蘇。雖衰落,可絕對夠得上有謀算、有根基。隐約聽說,他們那裡有大能人。本沒在意,今天看來,沒在意、不在意,還真是不行!

鬼方的大胡子冒失闖來,打斷了殷帝辛的思緒,也給了他把最後一個東南方主打發走的機會。

大胡子抱個老大酒甕,進門就喊說給你人帝送好酒來了。

他取笑大胡子說你也有好酒,知道啥是好酒麼?又問:“喝完又開打?”

大胡子掄拳打碎甕口,雙手捧過來,讓人帝品嘗。

子辛笑着單手接過,仰頭便灌。别說,酒還真不錯。他痛飲幾大口,把酒甕遞還大胡子,大胡子不服氣他單手接甕的氣力,也單手擎過,更加狠灌一通。

就這麼你來我往,也不答話。

最後一回合,是在大胡子手裡,子辛說:“沒啥了,全喝完!”

大胡子不客氣,直飲到一滴不剩,給人帝看空了的酒甕,咯喳一下摔得粉碎。

殷帝辛不驚不動,和藹地問:“開打?”

大胡子甕聲甕氣地說:“是想開打。可你做了人帝,咋也打不過你了!認了!”

“這什麼話?”

子辛離了寶座,湊到大胡子近前:“啥叫認了?我做人帝,你有什麼不服的?”

“誰做人帝不關我事。可既做了人帝,就該像人帝那樣敬天敬神敬祖。你呢,摳摳唆唆地,把天神祖先都餓起來。先還以為你是大方人,沒想這麼小氣!我約莫着,你以後也舍不得給咱喝酒了,保不齊還要讨還以前的,這不是來請回你!”

子辛聽了,先是愣住,而後笑出聲,再後拍着大胡子肩膀大笑。

“明白了——”他盡力止住笑,

“你是嫌我不夠敬重天神祖先。那直說啊!”

見大胡子一副認真模樣,他也換上嚴肅神情:“你怎麼不早說?早說了,萬一我聽了你的,也不至于既成事實啊。”

“早咋說!你是人帝啊。咱當着天下英雄,說你不是,你這人帝不是好沒面子!”

大胡子舔舔嘴唇,看人帝那讓人讀不懂的表情:“咱跟你打仗,不是不服你殷商,也不是不服人帝,就是不服你子辛!你做了人帝,就不是先前的子辛了,咱就得服,就得敬!可你做了啥。你做的那些,能讓人服,讓人敬嗎!就算我不說啥,天下英雄能答應?”

子辛久久看大胡子,而後仰天長歎,緩緩地、堅實地拍拍大胡子肩膀:“什麼狗屁天下英雄!全天下,我就隻看得見一個英雄!”說着又拍,拍得很硬,很紮實,“就在我面前!”

他知道,大胡子聽了這話,一定很驚訝。

他喜歡看人驚訝的表情。

看夠了,輕輕攏過大胡子小山般的身軀,湊到耳語的距離:“想不想聽我說說,為什麼改了祭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