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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真的小說”《本巴》面世,劉亮程:我的心中一直住着個孩子

廣袤的北疆大地上,白雪皚皚,萬物蒼涼,一群身着黑衣、神情肅穆的塑像靜默挺立于此,仿佛已走過千年萬年。近日,劉亮程拍攝的一段視訊在朋友與讀者間廣為流傳。這些塑像被劉亮程稱為“莽古斯”,出自蒙古族英雄史詩《江格爾》,也是劉亮程新書《本巴》中無數戰士為保衛家園與之戰鬥的妖魔強敵。近日,劉亮程的新書《本巴》由譯林出版社推出,劉亮程在接受采訪時表示:“《本巴》是我寫得最愉快的一部小說,也是我寫給自己的童年史詩,是我寫作曆史中最天真的一次。”

“天真的小說”《本巴》面世,劉亮程:我的心中一直住着個孩子

一直用來自童年的眼光在看這個世界

“是我寫作曆史中最天真的一次”

《本巴》講述了三個孩子的故事:一個停留在哺乳期不願長大的孩子;一個不願出生、被迫出生後還要回到母腹的孩子;還有一個在母腹中管理外面國家的孩子;他們把現實世界的沉重,做成輕松好玩的遊戲,進而玩轉整個世界。

說起《本巴》的創作,劉亮程說那要從十多年前開始說起,十多年前,劉亮程前往新疆和布克賽爾蒙古自治縣旅行,這是英雄江格爾的故鄉。該地位于準噶爾盆地西北邊緣,“羊道遍布每一片山谷草原,那是羊走了幾千幾萬年的路,深嵌在大地。”他深受震撼,跑遍草原和山區,認識了許多牧民。自那時起,劉亮程開始讀蒙古族英雄史詩《江格爾》,他念念不忘這片草原,“在那些古代的夜晚,在茫茫大草原上,一群人圍坐,聽着這些說唱,一直聽到月落星稀,東方發白,都毫無倦意。”他感動于史詩的天真帶給部落的希望與力量,感慨于人類童年時代對時間的絢麗想象,自此他萌發出一個念頭,“寫一部天真的小說”。十餘年來,這個念頭由初生漸至擴大,最終成為長篇小說《本巴》。

對于《本巴》,劉亮程還說起了這樣一個故事,劉亮程和小外孫女曾經玩過這樣一個遊戲,“她說要到商店給我買一包鹽,她對着牆邊的櫃子問阿姨鹽多少錢,然後拿着她買到的一袋遞到我手上。其實什麼都沒有,但她很認真地把一袋沒有的鹽給我,我接在手裡,聞一聞,她問我鹹不鹹,我做出很鹹的表情,一袋沒有的鹽,就這樣給到我手上”。劉亮程坦言自己小時候手裡也肯定拿過許多沒有的東西,後來就都扔了,忘了,“人一長大,就不再相信沒有的東西,但幸好還有文學,文學就是現實世界的無中生有”。

“天真的小說”《本巴》面世,劉亮程:我的心中一直住着個孩子

當小外孫女,把一袋沒有的鹽放到劉亮程手裡的時候,劉亮程便找到了小說《本巴》的存在依據。“我2歲時,也曾有過無數的沒有的東西。隻是我長大了。我把那個兩歲的自己扔在了童年。長大的隻是大人。長老的隻是老人。跟那個孩子沒有關系”。

劉亮程曾寫過許多的童年故事,他也一直用來自童年的眼光在看這個世界,“盡管我也有一雙可以洞察人世的大人眼睛,把世界看得明白透徹,但我不喜歡透徹,一透徹就見底了,我追求無邊無際”。

每次寫作時,當劉亮程寫到最深處時,内心中總是孤坐着一個孩子。“他一直小小的,不願長大。他不時地跳出來,掌控我的心靈。他不承認長成大人的我。他會站出來,說不對不對。就像我的小外孫女,我帶她散步,我說天快要黑了,我們回家吧。她說不對不對,天不會黑。當她說天不會黑時,我是相信的,我知道即使天真的黑了,她會把一個白天拿過來放在我手心”。

大部分作品的母題就是時間

“我想在《本巴》中寫出時間的面貌”

《本巴》中,劉亮程站在史詩盡頭重新開機時間,在古人想象力停住的地方重整山河,成就了這部充滿想象、語出天真的小說,塑造出一個沒有衰老沒有死亡、人人活在二十五歲的本巴國度,熠熠生輝。

這樣的處理有何深意,劉亮程坦言,“我想在《本巴》中把時間作為一個本質,而非手段去寫,寫出時間的面貌。”

許多作家常常傾注精力講一個好故事,劉亮程卻反其道而行之,他雖有故事,但更在意故事中包裹的核心。

在《本巴》中,這個核心便是時間。劉亮程認為,其實前輩們就在想象時間,他們處在那個年代,四周都是強大的莽古斯(敵人),人害怕衰老,一旦衰老就會被人欺負、被别人征服,是以他們天真地想象出了一個“人人活在二十五歲”的本巴國度,不衰老也不死亡,都是年輕人,身強力壯可以抵禦所有外敵。“時間不往前走,他們就有足夠時間吃喝玩樂打仗,一仗打敗了下一仗還能再打。”《本巴》接着這樣一個時間觀念往前思索:時間對我們來說到底是什麼?我們對時間的想象能達到一個什麼樣的境地?

作家畢飛宇感慨:“這樣的作品,我們都寫不出,我們是一類,他(劉亮程)一個人是一類。”

不唯《本巴》,其實劉亮程大部分作品的母題就是時間,他超越故事表層,以飛離地面的姿态書寫時間的本質。他曾說:“我希望我的文字最終展現的是一張時間的臉。村莊就是這張時間之臉的表情。它緩慢而悠長,是我認識的時間的模樣。”

無論是早年在烏魯木齊打工時寫就的《一個人的村莊》,還是後來的小說《虛土》《鑿空》《捎話》,都與時間息息相關,《本巴》更可謂一部在時間中任意穿梭的奇幻小說。

采訪中,記者也了解到,其實,劉亮程最初是以業餘文學青年的身份走上寫作之路的。中專畢業後他做過農機管理者,二十歲的時候寫過詩,三十多歲在烏魯木齊寫出散文《一個人的村莊》,五十歲後又從城市回到鄉村,建了書院,自封院長。他種地、栽花、養狗、喂雞,也依然在寫作。

社交平台上的他自稱“劉亮程村莊”,而在城市的學校、書店和領獎台,他則被稱為“作家劉亮程”。可以說,劉亮程是真正的田園作家,更是物欲喧嚣下的精神守護者。

2014年,他以一己之力建立新疆首個藝術家村落菜籽溝,傾力打造木壘書院,切身踐行且耕且讀的生活方式,堪稱“當代陶淵明”,在理想與現實間詩意栖居。在他眼中,萬物皆有靈,他會對一朵花微笑,看風把影子吹斜,丈量一場風有多遠,以宮崎駿般的時空療愈現代人的身心。同為新疆作家的李娟曾說,“劉亮程站在村莊中心,目不斜視,緩緩寫盡一切溫暖的踏實的事物:人畜共處的村莊,柔軟歡欣的生活細節,古老莊嚴的秩序,公平而優美的命運。”這是對劉亮程作品的動人注腳。 揚子晚報/紫牛新聞記者 黃彥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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