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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雨丨紅雪:走多遠都記得回家——看《人世間》

夜雨丨紅雪:走多遠都記得回家——看《人世間》

走多遠都記得回家

——看《人世間》

紅雪

這大概是我這兩年第二次去追一部電視連續劇,前一部應該是《跨過鴨綠江》,這一部是《人世間》。看《人世間》,情不自禁地流下積攢多年的淚水;這也是我和女兒第一次坐在一起看一部劇,也是一個60後與一個90後首次有了一緻的沉靜,算是趨同的文藝觀吧。

當然,這部背景應該是東北某市、說得更直接就是哈爾濱的電視劇,大概與我及我家的經曆沒有違和感,多數情節雷同,落在了一個頻道上,演的就是我家、我的鄰居、我的工友們。

看完《人世間》,思緒良久,覺得業餘時間又無事可幹了,心裡塞滿了惆怅、溫暖、回憶,五味雜陳,不能自己。我固執地認為,全劇彰顯的一個主題就是:回家團圓!

周父為支援大三線,常年漂泊在外,他想回家呀,回家看看老伴、看看兒女,照一張全家福;大兒子周秉義上山下鄉去了兵團,在冰天雪地“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他想回家呀,因為家裡有媽媽;為追求愛情,大女兒周蓉,義無反顧跑到貴州的大山裡,與被打成“走資派”的詩人丈夫過起田園生活,是絕對的詩與遠方,她想回家呀,因為家裡有少不更事的女兒;少婦鄭娟想回家呀,她帶着失明的弟弟光明,和遭受淩辱生下的兒子過活,難呐,想想被丈夫的朋友強暴、丈夫被槍決、中年喪子、第二任丈夫入獄······她想有個家、有個依靠;隻有在外人看來最沒出息的小兒子周秉昆,沒有離開家,他憨憨地守着家、守着媽······

周家人盼過年呀,過年了,就有回家的理由和沖動,回家了就可以團聚了,可,就是這個小小的渴望,卻因為交通、經濟、政治等種種原因,他們回不了家,不是缺他、就是缺她,過不上團圓年······想想當年,自己求學在外、工作在外,每年大年臨近了,就想着回家,盡管囊中羞澀,尤其是有了女兒後,妻子的工作還在外地沒有調來,每月要靠我百十來元的工資,來維持生活,顯得捉襟見肘,但無論怎麼難,家是一定要回的!因為家裡的媽媽盼兒歸呀!臨行前為家人準備禮物,給父母買點年貨,忙得不亦樂乎。我的家在大興安嶺呼中,坐火車要一天一宿,盡管基本買不到座号,都是站票,一路站下來,腳站腫了,神情萎靡,可曙光初露,看着節節後退的松嫩大平原,和連綿的群山,想到很快就會看見父母、兄弟姐妹,看見老屋以及兒時的夥伴,心裡就昂揚着興奮!

我非常了解國慶以及國慶媳婦,為了能住上秉昆父親蓋的老屋後那種滿足,感覺他們突然聽說要将房子倒出來的晴天霹靂,仿如掉進冰窖一般。那個時候,能有個房子住,是個多幸福的事呀!我知道春燕、德寶夫婦,為了給在火葬場工作的兒子要到一戶樓房的煞費苦心,不惜與秉坤、鄭娟夫婦以及趕超媳婦決裂,甚至大打出手,并寫信誣告秉義A錢,将兩家人幾十年的傳代友情,推進了深淵······春燕、德寶的歇斯底裡,隻有生活在底層的百姓,才知其疾苦、才體味到不易,瞬間失去理智,也就不突兀了。

想當年,中專生畢業的我被分到紅色草原一個基層機關,因為沒房子,隻能把婚結到臨時倒出的一間辦公室裡。那是鐵西南崗臨近大慶火車站貨場的地方,連天的陰雨,很快就把辦公室泡在水中,夜半時分,雨水滲進了我們的新房,不知什麼時候,幾隻青蛙也乘虛而入,遊在床下沒腳踝的水中,呱呱地叫······大概是新婚燕爾的甜蜜,完全沖去了現實的難堪與苦楚,我們沒有怨天尤人,而且還感激機關上司成全好事。

我一邊看《人世間》,一邊給女兒講述那段不能忘懷的歲月,什麼什麼情節,跟《人世間》一模一樣,你比如秉昆和他的工友們幾十年建立起的友情,比天高比海深,誰家有個大事小情,一聽即來、一呼百應,幾家隔三差五聚個餐,下工後圍坐院子裡天南地北侃大山、唠家常,分享各自的快樂與苦惱——誰開計程車遇到個酒鬼不給車費錢、誰接了一份焊護欄的大活兒、誰蹬三輪一天沒開胡、誰站大崗碰到一個大方的主兒多給五元錢······誰家吵了兩個小菜,叫上大夥吆五喝六周下一瓶老白幹。一人高興,大家高興,一人抹眼淚,大夥跟着哭,這種融會貫通、不摻假不加料的樸素情感,一直保持着恒溫。

想想現在,我們還有多少同僚,能夠坦誠相待?還有多少原滋原味的友情,不發黴不變質?還有多少朋友,能夠進入你的生命裡?

《人世間》除了回家、團圓、情感的主題打動我的心眩外,就是兩個出家人引我關注,久久不能釋懷。失明的光明,少年稚氣未脫,就遁入空門,一看到他拿着幾片玻璃片,對着陽光一遍遍地看、一想到他與養母推着冰棍車的身影、一回憶鄭娟牽着他的手“入贅”周家,與非親生姐姐一起伺候患病成了植物人的周母……眼淚就止不住往下流。想想,光明是向往光明的,他肯定是不想出家為僧的,可他不出家又能去哪呢?

再就是北京著名詩人、周蓉的丈夫馮化成,最後也身披袈裟,口念“阿彌陀佛”,用吃齋念佛來校正失準的道德。馮化成是個詩人,曾有過慷慨激昂為民請命、有過風花雪月的詩與遠方、也曾蔑視政治站在道義一邊。應該說,那時的詩人比大熊貓還稀缺,難怪周蓉為追他宛若飛蛾投火。可他終于沒有把握住道德之身,不僅為當上作協副主席,為參賽作品拿大獎,給評委送禮、搞小動作,還與女詩歌愛好者苟且鑽被窩……把與周蓉的之間的純貞愛情潑上了污穢,敗壞了詩人之名。想想,梁曉聲先生的本意,是不是以此敲打當今文壇之腌臜,抨擊時下劣質文人之風騷——女作者以身相許換“出台”、小有名氣詩人用師尊讨風流!?馮化成也隻能進寺院修身養性,但願他修成正果吧,正是:佛法無邊,回頭是岸!

我本以為獲了茅盾文學獎的《人世間》是啃不動的,畢竟三卷本115萬字,摞起來比枕頭還高。年前就沒敢去翻閱朋友贈送的長篇小說《人世間》,也沒有去看電視連續劇《人世間》。女兒從外地回慶過春節,我又一時貓在家裡無所事事,女兒就建議我不妨看看電視連續劇《人世間》,說正在央視一套一天兩集播放呢,挺感人的。年歲大了,有時沒了主張,就聽從了女兒的建議。看了,一下子入了戲,可已經播到了30多集,前面的沒看到。女兒說好辦,她是VIP,可以投屏看前面的,一天想看幾集就看幾集。就這樣,我跟幹計件似的,整天把眼睛交給電視,把眼淚流向了《人世間》。

看電視劇《人世間》,就忍不住翻看長篇小說《人世間》。說實在的,我沒有能力,為劇中人物安排啥樣的結局,什麼樣的結局,都有它的道理,我隻相信劇裡的一句台詞:善良的人,結局都不會差!

梁曉聲先生作品的厚重,是無可置疑的。那還是我十幾歲在農村老家時,就翻讀過他的中短篇小說《這裡是一片神奇的土地》《今夜有暴風雪》。能讀到這兩篇小說,全仰仗隔壁的表哥、其實隻比我大幾個月的徐志奎,好像是在雜志上,大概是《北方文學》吧,寫知青的故事、死亡的故事。表哥學習好,愛讀書,不知他從哪弄到的。那時我還不知道北大荒在哪兒、是個什麼樣的地方。但知道知青,因為我們生産隊就有青年點,那些小夥子大姑娘,洋氣,穿着講究、胸前别着毛主席像章,擦雪花膏,從身邊走過就能聞到香噴噴的味,梳着大辮子,一走道在背後甩着,蕩來蕩去,戴着軍帽······有幾個知青,是大哥的朋友,他們都在公社鐵木社裡,有車工、電焊工、有鐵匠、有木匠······

後來,我又看過梁曉聲先生的《年輪》,還有電視劇《雪城》,就會哼哼裡面的插曲;“······下雪了,天晴了,下雪别忘穿棉襖,天晴了,天晴别忘戴草帽······”應該說,梁曉聲的北大荒知青作品,影響了我的少年時期,讓我也有了想走出地壟溝的奢望,那就是當個作家······

無疑《人世間》是一部經典的小說,說它經典,就是因為它與《平凡的世界》一樣,描摹了那個時代,那個時代中不同的群體,不同群體的價值追求、情感聚合以及多舛的命運,與命運抗争不服輸的一股勁!

如果對電視劇《人世間》吹毛求疵一下,我覺得周家還是過于完美的:出了兩個北大生、還有一個是省長的乘龍快婿,就是這兩個先決條件,讓多少家庭望塵莫及,按說有了這兩個條件,對于老疙瘩秉昆來說,就有了精神上的“兜底”······實在不行,還可以向當了副部的哥哥和當了教授的姐姐求援,可我們有多少底層群眾,哪有這樣的背景?關鍵時刻那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劇中的趕超就是一例,得了癌症,無錢醫治,為了不拖累考上大學的兒子,選擇卧軌為家庭解困······這些年,因為患重病,有多少父親、多少母親,為了考上大學的子女、為了不一夜返窮,毅然把自己交給麻繩、電門、江海和農藥!

可不管咋樣,《人世間》還是以現實主義手法,戳中了我們的淚點,針刺一樣紮着我們的肌膚,烈酒一樣燒沸了我們的情感!

這也給我以及那些擺弄文字的人一個啟示:無論是什麼文藝作品,不能脫離生活,一切的胡編亂造,不說人話、說鬼話,不說中國話,都是對紙張的禍害,對讀者和觀衆的亵渎!

在這裡,我們不妨把電視劇《人世間》的片尾曲歌詞摘錄幾句,做個讀書心得的結尾吧——

草木會發芽孩子會長大

歲月的列車不為誰停下

命運的站台悲歡離合都是刹那

人像雪花一樣飛很高又融化

世間的苦啊愛要離散雨要下

世間的甜啊走多遠都記得回家

平凡的我們撐起屋檐之下一方煙火

不管人世間多少滄桑變化······

2022.3.3

作者簡介

紅雪,原名秦斧晨,黑龍江省巴彥縣甯小鋪屯生人,中國作家協會會員。

著有詩集《散落民間的陽光》《碑不語》、散文集《最近處是遠方》、長篇報告文學集《人民楷模王啟民》(合著)、法制新聞集《見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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