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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鈞德的“星洲緣”

陳鈞德的“星洲緣”

上海油畫家陳鈞德(1937-2019)長期以來是一位畫壇“隐士”,他不自我炒作、不迎合市場、不巴結權貴,隻顧埋頭作畫,生前任上海戲劇學院藝術研究所教授,也是一位美術教育家。

改革開放後,很多中國畫家進入新加坡市場,最著名的就是吳冠中。中國畫家以各種管道打入新馬市場,二十年前,陳鈞德也與新加坡畫廊結緣了,這個緣分不同于其他畫家的操作方式,可以說是老天的安排。2001年,陳鈞德夫婦以遊客的身份到新加坡旅行,他們逛烏節路累了,進入百麗宮的興藝畫廊(Heng Artland),主人謝聲遠對遠方來客一向熱情接待,請他們夫婦坐下來喝杯茶。邊喝邊聊,非常愉快。儒雅的客人留下名片,謝聲遠才知道對方是一位上海油畫家。從此,謝聲遠一家和陳鈞德夫婦建立了深厚的友情和合作關系。第二年即2002年,謝聲遠和女兒謝書慧通路上海,拜訪了陳鈞德夫婦,謝聲遠後來在文章裡寫道:“主人的情誼、上海的美食、朱家角的景緻,至今記憶猶新。”更為重要的是,雙方約定了首次合作,2002年12月在新加坡舉辦畫展《生命的律動:陳鈞德油畫展》。接下來的十多年,“興藝”又為陳鈞德舉辦了三次個展和一次聯展。

謝聲遠和陳鈞德都很重視紙本畫,2007年專門展示紙本畫,2010年也是紙本畫和油畫一同展出。很多畫家在戶外畫速寫是作為畫室裡的畫稿,陳鈞德不同,他把速寫視為紙本畫。他采用不同媒介,從鉛筆、炭筆、自來水筆到油畫棒,他的速寫不僅僅是為創作而做的準備,速寫本身就是一幅完成的作品。通過這些速寫,可以看到陳鈞德紮實的基本功。畢加索曾說:“就繪畫而言,再沒有什麼更勝于最初的速寫了。”2007年陳鈞德在新加坡的紙本畫展,是他第一次公開展出“旅遊系列”的速寫。謝聲遠的公子謝宇嬰在畫冊撰文指出:“如同他的油畫那樣,陳鈞德的紙本畫也是以印象主義為源,表現主義為魂。”又說:“許多人未曾見過陳鈞德的另一面,就是他畫起寫實作品,技巧上簡直無懈可擊,完全可以和一流老畫家媲美。盡管如此,他還是偏愛表現主義。對他而言,最佳的表現主義作品是介于照相式真實與超然抽象之間,朦胧而神秘。”

在這裡,我想着重談一下2005年陳鈞德在新加坡的畫展。謝聲遠的女兒書慧,很有藝術天賦,是父親的掌上明珠和得力助手,她策劃了2002年陳鈞德在獅城的首次畫展,又繼續幫助父親籌備2005年陳鈞德畫展,在和陳鈞德夫婦交往的過程中,聰慧善良的書慧給畫家夫婦留下了美好的印象。然而,天妒英才,2005年3月13日,書慧病逝,對于謝家簡直如晴天霹靂,打擊之大,可想而知。原計劃7月初的畫展,還是遵從書慧生前的意願,按時舉辦了,這期間,陳鈞德一直關心謝先生的情緒狀況,對書慧的去世深表痛惜,他寫道:“(書慧)其英姿、其才貌,均曆曆在目,其語音不絕于耳……我們實難忍悲痛,深緻哀悼。” 2005年,陳鈞德為書慧畫了一幅肖像,以玫瑰色為主,将書慧的形象永遠留住。陳鈞德多繪風景畫和靜物畫,除了幾張自畫像,他很少替人畫肖像,這幅書慧的肖像,不僅對謝家彌足珍貴,對研究陳鈞德的藝術生涯也有一定的參考價值。同年,陳鈞德在馬來西亞期間,謝聲遠還和他們夫婦遊馬六甲古城和槟城海灘,朋友的陪伴暫時減輕了謝家的喪女之痛。

謝聲遠告訴我,陳鈞德給他最主要的印象就是一個字:真!他的畫也是一片真趣和真情,在交往的過程中,他有時像個天真的孩子。

陳鈞德曾告訴謝聲遠,上世紀六七十年代,他私下攜畫登門向林風眠讨教,林風眠很欣賞這些畫,叫他把這些作品收藏好,不要給外人看。言下之意就是,這些畫是純粹的藝術品,不符合當時的審美主流,怕給陳鈞德帶來麻煩。多虧長輩的提醒,陳鈞德才懂得如何保護自己。

林風眠畫過一些偏重結構的畫,但終究沒有進一步朝着抽象的方向走。林風眠曾對作家木心說過:“我畫我懂得的,不懂,我不畫。”(見木心《雙重悲悼》)林風眠的這個觀念,一定也影響着陳鈞德,陳鈞德由具象到抽象的探索,總是适可而止,在他“懂得的”範圍内,不懂,他也不畫。他晚年的一些抽象油畫譬如“山林雲水圖系列”,分寸感把握得極準,類似中國畫的大寫意,既沒有抽象到不知所雲,也沒有落到實處,給人無限的想象空間。對于抽象畫的實踐,他走的不是趙無極、朱德群的路子,他是在林風眠的基礎上往前繼續探索。海派,是陳鈞德的一個标簽,他的藝術創作、情感寄托和靈魂栖居都與上海這座城市緊密相連。但“海派”二字不能将他全部容納,他也有超越海派的地方。

陳鈞德五來獅城辦展,在新期間,偶爾也外出寫生,創作了一些油畫和素描,為新加坡留下了美麗倩影。

謝聲遠是一位儒雅的畫商,也是一位藝術修養極高的文人,早年供職于《星洲日報》,擔任電訊翻譯;1984年創辦興藝東方藝術品中心;現在是《怡和世紀》雜志的主編。他和陳鈞德之間,超越了畫商和藝術家的關系,他們是朋友,有着很深的個人感情。老一輩文人的交往,非常單純美好,令人向往。(何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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