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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海有關的記憶,蜷縮在她的懷裡

與海有關的記憶,蜷縮在她的懷裡

《與海有關的記憶》|文:劉曉甯

「她看上去如此安祥與甯靜,蜷縮在她的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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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在我心裡的模樣就像母親帶着慈祥笑容的面龐,她的目光溫暖寬容笃定充滿母性的撫愛,在這樣的目光裡,你可以變小,可以任性,可以融化,可以療傷,可以放棄,也可以重新拾起,勇氣與力量。

海離我家不遠,有七八裡路的樣子。那時候我還住在一個算是比較富裕的村落,半舊的瓦房,門前豎着父親親手用拾來的磚頭瓦塊壘起的一塊照壁,上面的圖案也是父親一筆一筆畫上去的。在這個位置我摔過跤,磕破過頭,即使慌張地用雙手捂住腦門,血還是從指縫間無所依戀地流走,給額頭标記上一條淺白色的疤痕。院落裡許還種了些花花草草,這些内容及早地從我記憶中遺失了。

人生在向前走,記憶也在向前走,成堆成堆的記憶,被時光的塵土埋葬,舊的被新的擠走,新的又很快成為舊的,如同沙灘上的腳印,海浪澎湃着熱情,用它的舌尖一遍一遍地親吻沙灘,舔去的卻是光陰印烙在它體内的紋身,痛和歡樂曆經潮汐的洗滌,全部化為烏有。

老家人習慣把文字意義上的趕海稱為上海,問一句你今兒上海了嗎,就是你今兒趕海了嗎?

我第一次上海是在無大人看管的情況下。那時候哥哥八歲,我六歲,八歲的哥哥帶着他六歲的妹妹,跟在一幫子半頭小子屁股後面徒步走向大海。

海在我的心目中,是一片遙遠的無法觸及的神秘樂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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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在村莊的西面,要翻過一條寬寬的河道。那個七八十度的高坡,斜沖下去,等大一點會騎自行車後,兜着風從高坡向河谷滑翔的姿态,給兒時的記憶安上一雙大鳥的翅膀。河道幹涸已久,青黑色的淤泥龜裂出千絲萬縷的紋絡,紋絡與草根盤根錯節,把風雨和滄桑織成一條坑窪不平的黑色錦緞,鑲嵌在大地之上,向遠處飄蕩,飄向更遠的遠方。

過了這條河是田字格一樣的泥濘小路,小路脈絡一樣密布在莊稼地兒裡,風兒輕輕地撲打,撲打着草葉、樹梢,撲打着一張張被太陽烤得發紅的小臉,有人嘟起嘴朝手裡擎着的蒲公英吹一口氣,白色的羽毛漫天飛揚。下雪了,下雪了。美是自由随意的,在不經意見顯露身段。刺目的陽光,讓年幼的我分不清道路,看不出大自然迷人的招數。我隻感到了自由和舒展,在風與風之間遊動。

那條路讓人感覺怎麼走都走不到盡頭。

我累了,渴了,餓了,我堅持不住了。

太陽在頭頂變成醜陋的妖怪,曬得人兩眼發花,雙腿發沉,嘴裡幹的冒火一樣,讓人恨不能拿起一根樹枝把它從天上挑下去。渴得受不住時,就四處尋找澆地的管道,水滋滋地尖叫着從破口的縫隙裡鑽出來,把頭趴在水管上,小小的水流帶着一注光,噴濺到我們的臉上,身上,閃着光澤的嬉笑中,還有饑渴難耐的喉嚨裡。

前面是大片的鹽堿地,誰都知道,很久很久以前,這裡同樣是汪洋大海。鹽堿地裡長滿雜草,毒蚊子個個都是彪形大漢,鼓着灰色的肚皮,來勢洶洶。你不停地拍打,還是會遭到襲擊,腿上、胳膊上、臉上鼓起紅色的包。但是走到這兒,太陽再大也不覺得大了,身體再累也不覺得累了。我們該屏息而行,那個被藏起來的神秘樂園,那片與視野交接間豁然的開闊,因廣大而甯靜,平輔伸展無邊無際的藍,在某一瞬間洶湧而至。

六歲的我是怎麼樣走過那七八裡路的,我在海上看到了什麼,海有沒有讓我發出歡呼,這些所有的所有在記憶裡形成空白的殘缺。我唯能記住的是從海邊回來後,我和哥哥遭到了母親的一頓打罵。我記得在打罵中,我爬着牆頭逃跑了,媽媽手裡拿着玉米芥子滿村子找我,我記得那天晚上我沒敢回家,睡到了奶奶家。那時候,我害怕的是媽媽的打。而媽媽害怕的卻是自己八歲的兒子和六歲的女兒會被無情的海浪沖走,害怕兩個無知的孩子在無邊無際的大海中迷失方向,找不到回家的道路。害怕的是漲潮了,我們仍不知道上岸。

那片想象中的汪洋在年幼的心裡根本沒有形狀,我隻是個懵懂的被牽引者,分不清楚前方是什麼,那裡有渴望,有意象,有美和歡樂,那裡也許在雲端之上,在生活之外。在人生的旅途中,大多的時候沒有人願意主動去尋找道路,路自然而然地擺在腳下,人們自覺或不自覺地被習慣和常識牽引,被約定俗成的祖輩們的期望牽引,被輿論道德外界的目光牽引。時光的列車沿着即定的軌道一路狂奔,脫軌意味着危險和未知的恐懼,還是随波逐流的多,大家的去處是一樣的,一樣的固守和沉悶。

從那次上海之後,那裡就成了我玩耍的最好去處。大人們慢慢放松了管制,會告訴我們海的潮汐,哪天上潮,哪天退潮。每個暑假,我幾乎天天留戀往返于大海,整個人曬得像個黑鐵蛋。那些細小柔軟的沙子,赤着腳踩上去看着沙子從腳趾間漫出來,那片波光粼粼的水面如此讓人沉迷,還有水中的小蟹子、淺灘上的蛏子窩,那裡能找到各種各樣用文字叫不上名字的小生物,我們會研究它們窩口的形狀,會挨個去挖,去淺灘上捕捉它們,抓到後,有的用石頭砸開直接填到嘴裡吃,有的也帶回家去,讓家長們看看,我們多有能耐,今天捎回來多少海貨。但更主要的,這些小生物陪伴着我們玩樂,它們是天然的夥伴和玩具。

當然那時的我根本無法體味生活的艱辛,不知道一方水土養一方人,海邊有多少村民是靠海吃海的。不知道父母都曾經為了養家戶口把上學的時間用來趕海海挖蛤蜊釣蛏子為了掙一口活下去的飯,不知道父親12歲到深水裡拱玻璃盒子抓大閘蟹遇到暴風雨和漲潮,差點被海水無情地卷走。

海,她看上去如此安祥與甯靜,蜷縮在她的懷裡,你以為你征服了她,占領了她,你是她的世界。可是,當她發怒的時候,有多少漁船和漁民成了她的祭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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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筆名:劉曉甯。文字是我心靈的港灣。平時喜于觀察,讓一幅景一段故事落下一段文字留作最美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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