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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城市更新中讓文化遺産“活”起來

【熱點觀察】

作者:于小植(北京語言大學文學院教授)

一位城市學家曾說,城市是文化的容器。在城市發展史上,不同時代累積下來的牌坊、院落、街道、老民居等文化遺産構成了城市文明的基本形态。這些寶貴的文化遺産,不僅是活着的傳統,更是代表城市獨特性的曆史文脈。以首都北京為例,全市現有7項世界文化遺産、3840處不可移動文物、43片曆史文化街區、500餘處曆史建築(群)、200餘項國家級和市級非物質文化遺産。這些都是北京得天獨厚的文化資源。正是由于它們的存在,北京才有了自己獨特的古都氣質。保護、傳承、利用好文化遺産,有利于激活城市活力、塑造城市品牌、增加城市魅力。

從局部到整體:激活城市生命體

城市是一個活态的生命體,需要不斷更新。可城市更新又面臨着諸多悖論,比如大拆大建和不當的整治更新會導緻老城風貌消失;若将文化遺産和曆史文化街區封存固化,又會使其失去活力和使用價值。對于北京這樣的古都,保護文化遺産既不能對城市進行大規模改造,也不能将文化遺産封存固化,而應采取一種漸進的、由點及面的城市更新方式。具體而言,應遵循最小幹預原則和最大隐蔽原則,在保護城市整體曆史風貌的前提下,對老城進行必要的小尺度提升性改造,針對基礎設施進行活态化改造,按照“點(文化遺産建築)、線(曆史文化街區)、面(活态城市空間)”的順序進行老城更新。

在城市更新中讓文化遺産“活”起來

利用城市老建築改建的書店 韓業庭攝

近年來,文化遺産相對集中的北京老城已經停止了大規模的城市改造與建設活動,城市更新開始從粗放型增量發展轉向精細型存量發展。從保護文化遺産的角度看,老城區更新整治需要進一步由“局部”轉向“整體”,即從狹義的文物保護轉變為宏觀景觀保護,實作“見此(單一文物)又見彼(整體景觀)”。

筆者建議,有關部門可以針對北京不同文化遺産和曆史街區的具體情況制定有機更新的實施細則,将保護要求、更新的規範納入詳細的規劃體系中,出台一套全面可行并适用于日常管理控制的老城更新方案。具體而言,首先将文化遺産所在區域的建築進行細化分類,明确劃分出法定重點文物保護機關、具有明顯特色值得保留的曆史建築、允許拆除重建的建築以及應當拆除的危房、違章建築等;其次,在精細規劃的基礎上,建立全市空間資訊平台,統籌房管、街道、市容、市政、綠化、文旅、商業投資等不同要素,促進全要素空間模型的疊代;最後,利用數字技術建構資訊抓取與決策支撐的技術體系,結合雲端資料分析進行日常管理與局部改造,綜合推進“一軸一城、兩園三帶、一區一中心”重點工作的開展。

在城市更新中讓文化遺産“活”起來

位于北京西二環内的明城牆一隅 韓業庭攝

從靜态到活态:實作文化遺産與群衆生活的融合

在過去幾十年的城市化程序中,城市的變化有三種傾向:一是将曆史街區的老建築推倒,重建數量可觀的高樓大廈,其後果是城市原有風貌被改變,古都文化氛圍喪失;二是曆史街區居民私建私搭,造成房屋極度密集、商業氛圍過于濃厚、人口密度過大、綠地和休憩空間被擠壓;三是對曆史文化城區的重塑并未充分考慮器物、建築所承載的文化價值,采取了“靜态保護”的方法将其簡單地封存起來,造成文化遺産與市民生活割裂。筆者認為,對文化遺産及曆史文化街區的保護利用,應重點考慮四個基本次元:提升區域功能的經濟次元、關注百姓生活的社會次元、儲存曆史文脈的文化次元、注重城市特色的形态次元。

文化是文化遺産及曆史文化街區的保護與利用中尤其要注意的因素。城市更新改造時,“被保留”的文化不應僅僅作為一種靜态化修辭的“建築”而存在。以北京南鑼鼓巷的商業化改造為例,南鑼鼓巷的老房屋沒拆,以建築符号為載體的文化得以保留,但房屋的使用者由居民變為商家,原有的社群文化被切斷,居民與遊客、居民與商家間的社會融合問題凸顯出來,文化被異化為空心的符号,成為炫耀性消費過程中的裝飾品。

在城市更新中讓文化遺産“活”起來

台兒莊古城 韓業庭攝

要想讓文化遺産成為活的文化,不能對文化遺産進行博物館式的保護,而必須依托人進行活态傳承,即在百姓日常生活中進行自然傳承。比如,可以在保護區(文化核心區域)内搭建實驗性的舞台化互動與活動空間,以“政府引導、企業營運”的方式,激發社群居民的文化自覺;也可以對特定的文化空間進行微改造,如增設社群美術館、藝術畫廊、創意書店、生态綠地等,以實作文化遺産、曆史文化街區與百姓生活的活态融合。

從物到人:關注曆史街區中百姓的生活

城市更新的目的,說到底是為了保持城市活力,延續城市生命力,而城市的活力和生命力,除了硬體,更在于文化和曆史。保護城市的文化遺産,就是為了留住城市的記憶,留存城市的曆史和文化。

作家馮骥才在描述對曆史名城巴黎的觀感時曾說,巴黎的盧浮宮、凱旋門和聖母院等,隻是“曆史的幾個耀眼的頂級的象征”,而巴黎真正的曆史感則表現在城中一片片的老街和老屋中,因為這些昔日的空間中有活生生的曆史,有血有肉,生動而真實。

曆史建築和曆史街區是靜态的文化,而居住其中的人無時無刻不在流動,他們的生活習慣代代相傳,形成了鮮活而有溫度的民俗文化,這些民俗文化非常值得發掘、銘記與儲存。是以說,最好的城市記憶不僅存在于城市的标志性建築中,更存在于城市居民的生活細節與民生故事中。城市曆史文化街區内發生過或正在發生的鮮活的民生故事,如同街區無形的毛細血管,聯通着城市居民的生活和情感,同時還是城市曆史某個斷面和城市文化某個側面最好的寫照。

是以,在探索文化遺産和曆史文化街區保護的過程中,不僅要從保護文物的角度、追尋曆史的角度、藝術審美的角度去操作,還要從關夫妻、體諒人的角度出發,關心當下居住在曆史街區中的普通百姓的生存狀态,盡可能地延續曆史街區原有的社會結構和文化生态,建立諸如“老北京文化活态博物館”等以居住為主要形态的社群,使文化遺産和曆史文化街區不再是死氣沉沉的硬體展示。

從存量到流量:推進文化遺産的數字化

活化利用文化遺産就要通過文化遺産增加社會互動、突破傳播的時空限制、建構新的傳播模式。文化遺産的數字化、資料化與物聯網化是實作上述目标的有效手段。

文化遺産的價值脫離不了其原本的社會體系,在文化遺産的數字化傳播中,不僅要關注媒介對文化遺産器物層面的資訊呈現與符号表達,更應利用新媒介的傳播優勢闡釋文化遺産的符号所指和意涵。文化遺産傳播是文化遺産價值增值的過程。是以,不能将文化遺産作為一個存量看待,例如将文化遺産看成文物、遺物、不動物、過時物等,而應将其看成動态的流量——随着多媒體、網際網路、AR(增強現實)、VR(虛拟現實)等技術在文化領域的運用,文化遺産的感染力、傳播力、影響力将得到空前增強。

此外,還應推動文化遺産的資料化和物聯網化,即建立文化遺産虛拟與現實互動的資料系統以及文化遺産參觀者資料庫,基于資料對比分析進行文化遺産參觀推薦,對文化遺産進行精準推廣或品牌化統一推廣。文化遺産的數字化、資料化與物聯網化,一方面可以為非物質文化遺産與物質文化遺産關聯展示搭建平台,另一方面有利于文化遺産在網絡空間的品牌建設。

總的來看,利用現代技術手段,活化利用文化遺産,不僅能帶來經濟效益,也能産生社會效益,還具有凸顯城市文化特色的文化效益,更能提升城市的魅力和國際影響力。

(本文系北京市社會科學基金決策咨詢項目北京物質文化遺産活化利用對策研究〔21JCB016〕成果)

《光明日報》( 2022年03月02日 13版)

來源:光明網-《光明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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