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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寶玉心中,襲人是離不開的家人,晴雯是可替換的玩具

要問在寶玉心中襲人和晴雯誰更重要,毫無疑義是襲人。甚至,在寶玉心中,襲人的重要性遠遠大于黛玉。

為什麼襲人在寶玉心中的位置如此重要?因為無論是物質層面還是精神層面,襲人都是寶玉心中離不開的親人,而晴雯僅僅是寶玉衆多玩具中的一個,随時可以替換。

有着多重身份的襲人,是寶玉心中離不開的家人。

襲人雖然隻是賈母安排到寶玉身邊的丫頭,但因為襲人穩定踏實的個性,以及盡職盡責的态度,在照顧寶玉的過程中,無形中擔當了多種身份的職責,進而成為了寶玉心中離不開的家人。

在寶玉心中,襲人是離不開的家人,晴雯是可替換的玩具

首先,在照顧生活起居方面,她像一個溫暖而充滿慈愛的母親。

我始終認為,襲人能靠自己的努力先後得到賈母和王夫人的信賴并委以重要,其主要原因就在于,襲人從來沒有把她所做的事僅僅當成一份工作。也就是說,她對每件事,都是帶着心的,充滿感情的,是以才會“克盡職任”。别人最多做到一百分,她卻能做到一百二十分。比如,她的主要職責是照顧寶玉的生活起居。這個工作,如果是一個缺乏感情不用心的人來做,可以做到挑不出毛病但非常機械化,就像一個十分合格的保姆。

但襲人做起來,則更像是一個對孩子充滿慈愛的母親,總想帶給孩子更多溫暖和舒适。

略舉兩個例子:

第一個在第八回,寶玉在薛姨媽處喝醉了回來,“大鬧绛雲軒”後,沉沉睡去。襲人服侍寶玉睡下後,“伸手從他項上摘下那通靈玉來,用自己的手帕包好,塞在褥下,次日帶時,便冰不着脖子”。

這是一個特别溫暖的細節,這樣的細節,通常出現在母親身上。如果僅僅當工作來做,襲人隻需要替寶玉摘下玉妥善保管防遺失即可,但襲人卻做到了“塞在褥下”,為的是“次日帶時,便冰不着脖子”。

隻有愛孩子的母親,才會細緻到這種程度。

在寶玉心中,襲人是離不開的家人,晴雯是可替換的玩具

第二個例子便是廣被诟病的“繡鴛鴦”。第三十六回,已是炎熱的五月天,寶钗來到怡紅院,看到大家都在午睡,“一并連兩隻仙鶴在芭蕉下都睡着了”。注意這個鋪墊,說明此時此刻,人容易疲倦,最适合睡覺休息。但是,大家都睡了,唯獨襲人守着同樣睡了的寶玉,一邊給寶玉趕蚊子,一邊在繡肚兜。就連一向慮事周到的寶钗,都覺得奇怪,趕蚊子還算能了解,大熱天的,這麼大個人了,還用得着穿肚兜嗎?

看襲人怎麼說:

“他原是不肯帶,是以特特的做得好了,叫他看見由不得不帶。如今天氣熱,睡覺都不留神,哄他帶上了,便是夜裡縱蓋不嚴些兒,也就不怕了。你說這一個就用了工夫,還沒看見他身上現帶的那一個呢。”

正是因為天氣熱,睡覺不老實的孩子最容易把蓋的薄被踢開,這就容易着涼了,是以要戴肚兜來預防。但是,寶玉畢竟是青春期孩子了,不肯戴,襲人便先做好再想辦法哄他戴。

襲人這是自顧為自己增加工作量了,和大家一起去午睡不好麼?正因為她有着一顆像愛孩子一樣的慈母心,她才會想到用肚兜來保護寶玉,并全程自己來完成這額外的工作。

這種周到細心與耐心,整個怡紅院乃至整個賈府,還能找出第二個嗎?

就想問問那些做母親的,如果你家請的保姆對你家孩子用心到這種程度,你會不會覺得撿到寶了?

在寶玉心中,襲人是離不開的家人,晴雯是可替換的玩具

除了在物質生活上襲人給予了寶玉母親般的慈愛,在精神層面,襲人更是寶玉的夫妻,是解語花般的存在。

很多人說寶玉和黛玉是精神層面的夫妻,但八十回文本中,從未見過他們有精神層面的探讨。相反,寶玉和襲人在精神層面的探讨超乎尋常的深。

第三十六回,也就是繡鴛鴦那一回,襲人被王夫人暗擡為姨娘,晚上悄悄告訴寶玉,由此引發了一番關于“死”的探讨。

這裡有一個細節,因為襲人怕寶玉“又生悲感”,“連忙笑着用話截開,隻揀那寶玉素喜談者問之”。“先問他春風秋月,再談及粉淡脂瑩,然後談到女兒如何好,不覺又談到女兒死”。

都以為襲人隻是個粗粗笨笨的丫頭,又沒上過學,隻會幹粗活。但是,她卻能和寶玉談“春風秋月”。這也說明,這不是他們第一次談“春風秋月”了。

他們是如何談“春風秋月”的,書中沒有寫,隻寫到了因襲人“談到女兒死”,引發了寶玉關于“文死谏,武死戰”的議論。

在寶玉心中,襲人是離不開的家人,晴雯是可替換的玩具

這是寶玉第一次鄭重其事地談他對朝廷的看法,對文武百官的看法,還是頗有深度的。尤其是他說“必定有昏君他方谏”、“必定有刀兵他方戰”還是很有道理的。

這段議論,可以看作是作者借寶玉之口說出自己的觀點。

但是,這麼重要的話,他卻是對襲人說的。

再結合第二十二回的寶玉讀莊子和續莊子,這兩個情節都是關于寶玉進入深度思考的,卻都是由襲人引發的。

襲人雖然沒讀過書,卻總能把寶玉引向靈魂深處,還能接住寶玉的話,這是極為難得的。

這個功能原本應該由黛玉來承擔,但黛玉從未做過,她也沒有幫寶玉深入靈魂的本事。

正因為寶玉和襲人的深度探讨讓他覺得舒适而滿意,是以,在“識分定情悟梨香”後,他又向襲人彙報了自己的感悟,把頭天晚上談過的話題延續了下去。

如果黛玉知道了這些,隻怕也要吃襲人的醋了:你居然和襲人聊人生聊理想聊未來?你都沒跟我聊過人生理想和未來。

從物質到精神,襲人都牢牢地吸引了寶玉,這正是寶玉離不開襲人的原因。在物質上,襲人就像慈愛的母親,給予了寶玉溫暖舒适的生活;在精神上,襲人就是解語的夫妻,讓寶玉一次次進入到靈魂深處。是以,書中兩次描寫寶玉怕襲人離開,總希望能把襲人永久留在身邊。

在寶玉心中,襲人是離不開的家人,晴雯是可替換的玩具

很多讀者以為,寶玉離不開襲人,是因為他們有過“雲雨”,這其實隻是錦上添花。警幻早就說過,寶玉不是貪戀“皮膚濫淫”之人,他又怎會僅僅因為和襲人有過肌膚之親,就對她難舍難分呢?

在寶玉心中,襲人早已是家人般的存在。這個家人,就像是活成了一個人的老夫老妻,彼此習慣了對方,心理上有着很強的依賴。

是以,當襲人不得不離開寶玉時,她會央求“好歹留下麝月”,因為麝月雖然做不到百分百像她那樣,至少能做到六十分吧。

這是她對寶玉的不舍。

寶玉對襲人的不舍就更突出了,一直延續到了作者身上,在判詞中寫下了“堪羨優伶有福”的話,多少羨慕和遺憾蘊含其中!

愛玩會鬧的晴雯,隻是寶玉心中可替換的玩具。

和襲人一樣,晴雯也是賈母安排到寶玉身邊的丫頭。但她們的人生卻朝完全相反的方向走去。

晴雯憑借自己的美貌,獲得了寶玉的歡心,從此便把自己定位為玩具了。

在寶玉心中,襲人是離不開的家人,晴雯是可替換的玩具

玩,是寶玉的日常。一個精力充沛的少年,不上學,大把的時間都用來玩了。玩就需要玩具,寶玉的玩具很進階,都是人。

怎麼為玩具定位?有兩大明顯特征可以認定:

其一、主人高興時拿來玩,不高興時棄之而不覺得可惜;

其二、主人得到了更高玩的玩具,可以替換。

晴雯在寶玉心中,就符合這兩大特征。

我們先來看晴雯陪寶玉玩的名場面,也就是紅樓名情節之一的“撕扇子作千金一笑”。

這件事發生在第三十一回,寶玉白天被薛蟠請去喝酒,回來時帶着醉意,腳步已經“踉跄”了,說明醉得不輕。

正好晴雯在院子裡躲着納涼,寶玉便和她調笑了起來,而且提到了要一起洗澡。可見寶玉此時的心情非常好,而且把酒席上的風格帶了回來。

作者真是安排得很巧妙,薛蟠辦的酒局會是什麼風格?會請些什麼人?不用說,讀者都心領神會。是以,此時,寶玉眼裡的晴雯,和酒席上那些女子并沒多大差別,才會提出要一起洗澡。

寶玉慣會在這樣的女子面前做小伏低,這才有了縱容晴雯撕扇的舉動,隻為搏“千金一笑”。

在寶玉心中,襲人是離不開的家人,晴雯是可替換的玩具

如果以為這樣的縱容就代表寵愛到極點,那就錯了。因為,就在當天,隻因晴雯不小心把扇子跌折了,引得寶玉要把晴雯打發出去。

一把扇子而已,至于嗎?本不至于,但因為當時的寶玉心情不好,是以對晴雯這個玩具一點也不上心,甚至覺得礙眼。

這不就是小孩子對待玩具的态度嗎?高興時愛不釋手,不高興時恨不得一腳踢得遠遠的。

再說說晴雯的可替代性,芳官的出現,完全替代了晴雯作為寶玉玩具的功能。

如果說晴雯是寶玉的進階玩具,那麼芳官就是更進階的玩具。

晴雯擅長的是針線活,但針線活沒辦法拿來玩。是以,晴雯帶給寶玉的新鮮感非常有限,玩得毫無技術含量。

芳官的出現,才讓寶玉成為了進階玩家。

芳官能讓寶玉成為進階玩家,因為她是唱戲的,非常适合做角色扮演。

在寶玉心中,襲人是離不開的家人,晴雯是可替換的玩具

要知道,哪怕是現在社會,角色扮演也是相當進階的遊戲。

從此,寶玉的注意力都轉移到了芳官身上,晴雯這個玩具則被丢棄在收藏間,重新做回普通丫頭。

對此,晴雯非常清楚,但無可奈何,隻能抓住機會說幾句風涼話:“不知狂的什麼也不是,會兩出戲,倒象殺了賊王,擒了反叛來的”。

曾經,怡紅院裡“狂的什麼也不是”的隻有晴雯。現在,風水輪流轉,芳官替代了晴雯的位置。為什麼會被替代?晴雯也很清楚,就是因為芳官“會兩出戲”。

可見,想給寶玉當玩具也不容易,需要掌握一些适合玩的技能才行。

正因為晴雯在寶玉心中隻是玩具,是以,得知晴雯死訊,寶玉最關心的隻是“她一夜叫的是誰”,然後裝模作樣賣弄學問,寫了一篇诔文,讓晴雯死後還充當了一回自己的玩具。

在寶玉心中,襲人是離不開的家人,晴雯是可替換的玩具

他在意的始終是晴雯是否能取悅他。

相同的起點,不同的終點,性格決定命運,用來形容襲人和晴雯最為恰當。寶玉雖然頑劣,但他對于誰是家人誰隻算玩具還是分得清的。全心全意陪伴他的襲人是他離不開的家人,偶爾供他玩樂打鬧的晴雯隻是他随時可替換掉的玩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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