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錦镛,與其說他是外交官,不如說他是一名武官。
當年,他奉大清的指令來到了美國舊金山辦事,成為了一名遠在海外的駐美公使陸軍武官。
而在遠在萬裡大洋之外的華夏正在風雨飄搖,同樣搖搖欲墜的,還有滿清朝廷。
1903年,這一年世界局勢風波詭谲。
這一年,居裡夫人獲得了諾貝爾獎,希特勒的父親剛剛離世。
這一年亨利福特組建了世界著名的汽車公司,中東鐵路正式通車。
這一年,在西方列強的夾擊下,大陸也發生着一些大事,比如榮祿去世,比如愛國将領馮子材老将軍離世。
再比如,一個打破兩千年傳統學制的新型學制建立起來,這就是著名的“癸卯學制”。
而這一年,譚錦镛怎麼也想不到,自己會以如此狼狽,亦或者是屈辱的方式了解自己的一生。

1903年8月,譚錦镛剛辦完事準備回去休息,結果他剛走到一座大橋上時,迎面而來一個名叫克裡莫的美國警察,他看到譚錦镛長長的辮子時,突然揭開了譚錦镛的帽子,并大聲嘲諷起來:
“哈哈,黃皮豬!豬尾巴!”
遠在異國他鄉,譚錦镛非常懂得寄人籬下的内心感受,他知道這不是中國人的地盤,于是強壓着怒火,用英語很禮貌地說:“請您自重這位先生,中國人也是人。”
沒想到克裡莫變本加厲,語調更加高昂起來,他邊陰陽怪氣地發出質疑:“中國人也是人?”邊甩手就給譚錦镛一個大耳光。
突如其來的巴掌讓譚錦镛臉上火辣辣地疼,他捂着嘴巴看着對方欺人太甚,再也按捺不住憤怒的火焰,直接施展十八般武藝與克裡莫幹起了架。
可克裡莫哪裡是武将譚錦镛的對手,他眼看自己落于下風,立馬吹起口哨,呼來附近的幾個警員一起加入了這場令人不齒的群鬥中。
于是,這些警員的拳頭雨點般落在了譚錦镛的臉上和身上,譚錦镛被毒打得筋疲力盡。
最後,這些人還沒打算放過譚錦镛,反而将他那條象征華人的辮子綁在欄杆上示衆。
這種強盜式的羞辱讓譚錦镛内心五味雜陳又悲憤萬分。
等到傍晚時分,這些警員才在狠狠戲弄過後,将譚錦镛铐上手铐,帶進了警局。
而這一切也隻是噩夢的開始。
在警局後,譚錦镛本以為裡面的警官會幫着他伸張正義,他本能地将自己的工作證亮在桌子上,可沒想到卻遭來警官的侮辱,隻見這位金發碧眼形如魔鬼的警官嘶吼着說:“隻要是華人都必須挨打,沒有人例外,這可是老規矩。”
這一句話過後,譚錦镛徹底地絕望和心寒,他知道自己的處境非常艱難了。
他強忍着不甘心和怒火,一直将委屈往肚子裡咽。
就這樣,譚錦镛被這幫外國人欺負到深夜,隻要他反抗一次,就會遭來劈頭蓋臉的毒打。
整個夜晚,慘叫聲和辱罵聲充斥着警局。
譚錦镛的命運也在這些人的打罵中發生的根本性的扭轉,而在場的人也都隻是冷眼旁觀或者看笑話,壓根沒有一個為他出來喊不公。
就這樣,譚錦镛被硬生生折磨到深夜,而一切的源頭就是他是一名華人,還是一名反抗過警察的華人。
在淩晨時分,一位熱心的華僑聽到了他的處境後,花巨資從警局将譚錦镛贖了出來。從警局出來的那一刻,譚錦镛内心深處升騰起一股巨大的悲涼。
他的背後,國家剛剛經曆了八國聯軍入侵的危機,還沒有從庚子賠款的負債陰影中走出來。
國家被區區幾個小國如此欺淩,更何況是與譚錦镛一樣的子民?
人格和尊嚴慘遭蹂躏,譚錦镛在那一刻,隻想到了一個字:“死”!
有的時候,活着比死了更難受,死後沒有痛覺,沒有感情,也沒有這些刻骨銘心的記憶,而活着說不定還會遭受這種屈辱。
這滿眼繁華城市終究不屬于自己的國度,就連眼前的這條河,也不是自己的母親河。
無望、悲哀一陣陣向譚錦镛襲來,有誰能知道這個外交武官在人生最後一刻,有多麼孤立無援。
他閉着眼睛走向滔滔河水,縱身一躍跳了下去,而那個熱心救助他的華僑,也隻能滿含淚水在旁無奈地看着。
一個人要是鐵了心尋死,再多的鼓勵和幹涉也徒勞無功,何況是人生遭此大辱。
事後,那些義憤填膺的華人聯合起來替譚錦镛讨公道。在譚錦镛的葬禮上,數千華人走在街頭,為這位人生遭受如此大辱的外交官舉行了最後的葬禮。
這是一場華人的葬禮,是在場所有華人都悲憤屈辱的葬禮。
但那位名叫克裡莫的警察卻并沒有受到什麼處罰,就連譚錦镛葬禮的視訊,也被禁播多年。
1903年8月14日,譚錦镛死在了美國,享年31歲。
在他去世2年後,一個名叫顧維鈞的年輕人來到美國哥倫比亞大學讀書,他後來成為了民國史上舉足輕重的外交官。
在他去世8年後,清廷在落日餘晖中走向了終點。
100多年後,外交官們在美國時,可以霸氣來一句:“你有什麼資格和我這樣說話?”
可100年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