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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不會使用智能手機,他們在掃碼的時代徘徊

因為不會使用智能手機,他們在掃碼的時代徘徊

不會用打車軟體,線下攔不到車;過年了,無法參與年輕人的搶紅包遊戲;健康碼、随申碼、付款碼、用餐碼……他們徘徊在一切需要掃碼的場所。

年輕人們在訴說着,自己的父母、爺爺奶奶、外婆外公,面對智能手機和智能社會的種種不便與失落。

有人寫,自己在家族群裡轉發了工作内容的小程式求點贊,過了一小時,爸爸小窗她,說弄了一個小時也弄不好,打不開。她安慰爸爸說不點也沒事。爸爸給她道歉:「對不起姑娘,爸沒給你幫上忙。」

一位在醫院工作的藥師寫了一位路人,她看到老奶奶在醫院門口走來走去,因為沒有智能手機進不來醫院,臉上寫滿無助。「工作的這10年間,眼看着醫院從人工收費變為自助收費,人工挂号變為預約挂号。很多老年人看病越來越不友善。」

有人寫了鄰居,@相葉雅紀的小尾巴 說,今年大年初六她給樓上獨居的70多歲的老夫妻送口罩,順便想給他們在網上代買點菜。他們猶豫了好半天問:「能不能給帶一顆白菜?我們老兩口能吃好久。」

城市運轉的規律,按着年輕人的标準描畫,指向快速、效率、便捷,嚴絲合縫。而還有一個人群,因為不會用智能手機,他們在這個快速運轉的城市裡感到無所适從。

掉隊

在最開始,這隻不過是一個極其簡單的問題。張可的奶奶誤觸了某個鍵,退出了微信帳号。但75歲的奶奶很着急,她以為「微信不見了」。當時正值疫情期,小區不友善進出,張可的爸爸用小度指導了兩個小時仍然教不會老人找回密碼。直到張可去小區門口給奶奶現場操作,問題才得以解決。

當她打開奶奶手機的百度App時,發現搜尋欄裡都是,「我是一個老太太,我的微信沒了,請大家幫助我」; 「我是一個哈爾濱的老人,微信壞了,不能掃碼,幫助謝謝」。那一刻,張可感到很難過,「我拍下了照片提醒自己,要快快長大,才能保護她。」

2019年,大陸60歲以上人口達到2.54億,而截止到2018年9月,微信55歲至70歲使用者有6100萬人。巨大數量的老年人在哪?他們因為不會使用智能手機,被這個号稱越來越便捷的世界抛在了背後。

在我們收集的342份征集裡,關于「什麼時候意識到他們被留在了身後」的提問,有人說是外婆外公自己去交電話費,跑了十幾個營業廳都被告知「不收現金」的時候;有人說是不用滴滴就打不到車,五線城市明明打車起步價就能繞一圈,結果老人家花了4個小時才到家;有人說是停電的時候,外公外婆怎麼也找不到手機裡的手電筒,就摸黑在屋子裡吃藥。

@Jennie 的爺爺把辛辛苦苦種的菜拿去街邊賣,因為沒有智能手機,沒有微信和支付寶,他總是賣不出去,為了賣一點菜,爺爺從早上坐到晚上,當别人問有沒有收款碼的時候,他流露出了無助。

不止是智能手機,@1粒橙 的奶奶雖然在用老年機,但也不會解鎖,就因為要用左右手一起,先按左邊的再按右邊,可是奶奶總是剛按完左邊,來不及按右邊就又被鎖上了。

@滿滿 也在前不久體會到了這種心酸。她80多歲的外婆和50多歲的媽媽生活在廣西鄰近的兩個村子裡。媽媽雖然年輕,但也幾乎對電子産品一竅不通,在滿滿斷續着教了兩年後才逐漸學會了在微信上發語音和打微信電話。現在,孩子們都離開了鄉村,當外婆的老人機無法開機後,媽媽也無能為力,直到在村裡找到了一個國中生才幫忙弄好。

開機已經不再是一件無足輕重的小事,滿滿說,「每次遇到這種事情,我都很心酸。我不希望她感到被時代抛棄。如果時間可以過的再慢一點,我就可以多教教她。」

「要想學會它(智能手機),可真夠苦的。」今年81歲的王蓉娟說。

她最初接觸電子裝置隻是覺得不甘心。那還是在2004年,外孫做完作業想玩遊戲,打開了筆記本電腦。王蓉娟站在他背後看。結果上國小3年級的外孫朝她喊:「外婆,你不要站在我後面,你又不懂。你去做的你事。」

「我去做什麼事?」

「我爸買的菜,你把菜擇了,泡到水裡,你不要站在我後面。」童言的無忌刺了王蓉娟一下,她生氣了,感覺到被新世界排斥了,外界對一個老人既定的安排是——到廚房去。

因為不會使用智能手機,他們在掃碼的時代徘徊

圖源《安甯之鄉》

艱難

65歲的王蓉娟不想接受這個安排。

她跟兒子說要買電腦,接着去新華書店,買了一大堆「老年人學電腦傻瓜書」之類的教程,一點點學,怎麼開機,認識桌面,怎麼用QQ和人聊天。書寫得抽象,她就看CD光牒。

後來,王蓉娟也成為了最快一波用上智能手機的老人。智能手機沒有傻瓜教材,全靠她一個人摸索。相比于一點點去教她,忙碌的孩子們更喜歡跟她說:「你不要害怕,怎麼弄也弄不壞的」。但她有時也會覺得,「我好可憐,我沒地方問,問孩子,他們還嫌你煩。」

王蓉娟一開始連短信也不會發,白天做家務,照顧老伴,沒時間琢磨,到晚上,趁老伴睡着了,她就在被窩裡打開手機自己試。老伴起來上廁所,她就鑽被窩裡裝睡,聽到他的呼噜聲再次響起來,她就又打開手機。

直到有一天,她終于把短信發出去了,女兒打電話過來,問怎麼發了一個空白短信。王蓉娟又縮回來自己琢磨,第二次短信發給了兒子,寫道:「中午你過來吃飯,你那個汗衫袖子長,你帶來,我給你絞掉一點,重新再縫起來。」這次成功了。

學習的過程相當艱難。有時候她自己摸索不出來,卡住了,她會去馬路上,找看車收費的人,他們四五十歲,常常湊在一塊聊天。有時候聊到最近看到的什麼新聞,王蓉娟就走過去一起聊,她通過上網知道不少事情,時常讓他們驚訝,「這老太太不簡單,這些都知道。」看聊天的氣氛還不錯,她會裝作很随意,跟他們請教。有一次她做電子相冊卡住了,就專門跑下來問了問。「他點一下,我就會了。」問需要技巧,她從來不會拿手機一闆一眼去問,「他會認為你來考我,他就不告訴你了,如果他不知道,就丢臉了。」

任麗今年55歲,6年前,為了去縣裡的超市上班,她才換下了諾基亞按鍵機,買了一個千元智能手機。她對剛換智能手機那段時間的描述是,「很别扭,困難」。那一陣,她幾乎每周都坐一趟公共汽車,去縣中心一家移動營業廳,隔着櫃台,舉着手機,抓着空閑的營業員問怎麼操作。回家後,她會拿手機一次次反複練習剛才學到的操作,怕不小心就忘了。

在超市上了幾個月班後,主管對她發火,在大會上點名質問她為什麼不回自己的消息。任麗覺得委屈,她把手機端到主管面前問,我沒有看到你的消息呀?這下對方更生氣了,她發現任麗把她拉黑了,她直接沉着臉走開了。

任麗是小組裡年紀第二大的員工,她試着問了問其她同僚,她們也不知道要怎麼操作,本來已經有很久沒去手機營業廳了,她下班後就又去了,找修手機的師傅幫她取消了「拉黑」,她當時以為這是一個很嚴重的技術問題。而直到有手機後的第五年,今年疫情閑在家,她才自己學會了怎麼取消「拉黑」。

後來,她用支付寶綁定銀行卡,是在眼鏡店為侄子買眼鏡時,店家手把手幫她弄的。掃一掃,是去超市買東西,營業員教給她的。用訊飛輸入法語音代替手寫打字,是一個微商朋友教她的。擁有智能手機的第6年,任麗還是覺得手機很複雜,但她已經開始學會「設定」了,她終于把微信設定成了「加她需要認證」。

@糊糊 70多歲的外婆買了智能手機。為了教會外婆,糊糊把打視訊電話的步驟詳細地寫和畫了下來,但盡管這樣,她還是會在沒睡醒的清晨接到外婆的電話,說哪個步驟又忘了。一次次反複出錯,犯錯奇奇怪怪,有時候@糊糊 會暴躁,但她不想讓外婆失去了學手機的熱情,她耐着性子,一次次教,一個多月後,外婆已經可以熟練地打電話、拍照片、看新聞和玩開心消消樂了。

@可可 也在努力教83歲的外婆,她感到外婆身上好似裝了一個Reset鍵,隔一天就重置一下,過一天,記憶就清零,一切又要重新開始。@麥芃芃 說服爸爸,給他買了個智能手機,發生了很多争吵,但她還是鼓勵爸爸,教他用微信。到現在,仍然有很多挫敗的時候,比如爸爸會因為點錯密碼而被鎖機,她必須遠端找鄰居找親戚幫他解鎖。@風一樣的女子 試圖想要教爸媽怎麼用智能手機,可是他們跟她說算了,老了。爸爸拿着手機劃了幾下,就又默默放回去了,說按鍵手機已經夠了。

王蓉娟覺得手機好,什麼都有,可以學知識。更重要的是,借由手機,王蓉娟重新獲得了對社會的參與感,她會在微網誌上寫新聞評論,也會把家裡空調壞了的事情寫在上面,排解壞心情。

王蓉娟常常去家附近的一家理療店,她不喜歡和老人聊天,她說,年紀大的麻木不仁,沒有與時俱進,年紀小一點的,傲氣,不懂裝懂。她最喜歡和30多歲的年輕人聊天,有文化,有見識,她年輕時去過很多地方,年輕人往往會感歎,覺得新鮮,「阿姨,你怎麼什麼都知道」。

「他們有的好可憐,朋友圈也不會發的,也從來不會看」。王蓉娟對那些不會用手機的老人産生憐憫,對自己能掌控這個最新型産品,感到驕傲,「到底一個班裡頭,能出一兩個聰明的學生就不得了了」。

2011年,王蓉娟就學會了上微網誌,這個「老年人」含量很低的APP。「微網誌都年輕人玩的,老年人不善于述說,也不會操作智能手機,也操作不了電腦······我會寫幾句,仿佛自己年輕不少,沒有被社會遺棄······」

因為不會使用智能手機,他們在掃碼的時代徘徊

開闊

手機提供給王蓉娟的不止是一些資訊,而是一種想象遠方的自由,向往。這幾年,因為老伴身體不好,她沒辦法像前幾年一樣去旅遊,像被框在了上海長甯路這個坐标點上了,隻有藉由手機,她才覺得自己的人生變得更開闊些。

王蓉娟話多而密,如果沒有打斷,她似乎能對着手機說一個小時不停頓。内容包括,旅行經曆、上海對老人的福利制度,還有她看的各種各樣新媒體文章。她關注了米奇沃克斯,這是一個數位部落客,她對部落客的經曆如數家珍,從山西去加拿大留學,去美國旅行。她還經常看一個嫁給日本人的湖南女孩寫的文章,「改變了我對日本的男人看法。以前我總認為,日本人下了班到處去喝酒,喝了酒就躺到馬路邊睡覺,不回家。但這個日本人挺好的,還幹家務。」

面臨衰老帶來的漫長的時間空白,王蓉娟選擇做了很多新鮮事情,電腦、手機、學習手機裡的知識,她以此擷取意義感。她喜歡在手機裡看别人的旅行,擴大見聞,像是自己也去過一樣。她每天都看新聞和自媒體文章,這讓她覺得緊跟着時代的腳步。王蓉娟隻讀過幾年學,她會數落從南京大學畢業的哥哥,「為了手機我老說他,你這個堂堂正正的大學生,為什麼手機不用呢,他說我就不要用。我說你不虛心,我呢巴不得什麼都要學······」。

很多時候,要抵達手機,老人們都需要一個解說者,告訴他們哪些能做,哪些不能做,而這個不斷更新變化的手機,到底以什麼樣的邏輯運作。似乎兒女最适合這個解說者的角色,但通常兒女不在身邊,或者在身邊,但卻缺乏耐心,特别是一次次重複指導的耐心。

任麗在每周去移動營業廳之前,她問過放暑假的女兒,要怎麼回微信群裡的消息?怎麼發朋友圈?怎麼發語音?任麗把手機遞到女兒面前,語氣甚至有些讨好,女兒終于有一分鐘不盯着自己的手機螢幕,擡頭,掃了媽媽一眼,有些不了解這個問題為什麼要發問,「好簡單,你自己學。」她撂下這句話,就不管了。

而離家工作的李橙,嘗試給空巢的爸媽更多的依靠,像如果電腦遇到了問題,她可以直接通過QQ的遠端控制,把電腦修好。但遠端指導并不能每次都管用。有一次是由于小度音響重新開機,斷開了和手機的連接配接。李橙看不到說明書,隻能憑空按照印象給爸爸做指導,但一個小時過去了也沒弄明白。她有些煩躁,「我們這種方式,我也看不到你那個手機界面,真的說不明白。」爸爸就讓她去吃飯,安慰她反正也不是非常着急的事情。過了幾天,表哥去家裡做客,才把這個問題解決了。

「我覺得自己還沒老呢,為啥在城市裡就像個傻老婆子一樣了?」手機停機了,跑遍整條街沒找到充話費的地方,媽媽打座機電話問女兒鬼鬼。

鬼鬼一直記着這句話。有次,鬼鬼和媽媽去超市,媽媽搶着給了100,她不會用手機支付,營業員的不耐煩都擺在了臉上,她把零錢往櫃台上一撒,好幾個硬币,蹦到了地上。

媽媽要伸手去撿,鬼鬼在後面拉她。「你把硬币撿起來」,鬼鬼對營業員發火,說話特别大聲,「我媽媽做錯了什麼,她給你錢,你找零,這不是很正常的情況嗎?你為什麼要給她臉色看?」

經理在後頭聽到動靜過來和鬼鬼媽媽道歉。媽媽愣住了,還有些不好意思。回了家,她委屈地要掉眼淚,說自己太沒用了,但說着說着她又笑,「忽然覺得你是個大人了,還能護着我了。」

鬼鬼知道,人家擺臉色的情況不是第一次,媽媽總是笑,過去就算了。「我就需要有人跟我媽媽說聲對不起,我想讓我媽媽知道,你沒有做錯事情,你不需要去受這些委屈,你不需要在城市裡面低三下四。」

媽媽一直對電子産品挺抵觸。前幾年用按鍵手機時,她也隻會接聽電話,不會打字,不會往外撥打電話。但如果是在縣城,或是農村,不會用智能手機算不上大麻煩,那裡有她的親人、朋友,走幾步就能遇着熟人,熟人社會可以包容一個拒絕使用手機的人。

媽媽過了50歲時,為了照顧哥哥的孩子進了城,這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城市。媽媽極其害羞,遛彎碰到老年模特隊,感興趣,站在旁邊看,熱情的阿姨邀請她來走走試試,問她好幾個問題,她隻是一個勁微笑,或點頭,或擺手,因為說方言自卑,她就是不開口說話。去了徐州的第六年,她才認識了兩個能說得上話的老人朋友。

不願意外出,日日待在一百平的空間裡,說話的人都沒有,媽媽對大城市充滿了抵觸和自卑。兒子早出晚歸,媽媽和兒媳婦找不到話題。孩子今天尿褲子了,不聽話了,哥哥嫂子拌嘴了,所有的小事都會被媽媽放大,那時候媽媽總說,「這樣活到老還有什麼意思?」

這兩年媽媽有了智能手機,鬼鬼投其所好,在微信之後,她首先教了媽媽刷抖音和上K歌軟體。她覺得媽媽像變了一個人,或者是說變回了鬼鬼印象裡的媽媽——生活在農村,很開朗,脾氣好,能說會道,身邊的人都喜歡她。

媽媽年輕就特别喜歡唱歌,小時候差點進了戲劇班子。在K歌軟體裡,她似乎重新找到了那種熱情。她會花一個多小時去錄一首歌,一旦哪句唱劈了,不在調上,她就重新唱。她會把每個房間都關門唱一次,比較哪個房間音效最好。她在K歌房積累了幾百個粉絲,鬼鬼現在必須送上百朵玫瑰,才能排名打賞位的第一。如果有人留言誇她,媽媽會特别開心,鬼鬼想,在自己之外,終于有誇媽媽的人了。

老年背井離鄉,人又敏感孤僻,手機在某種程度上,讓鬼鬼的媽媽重新找到了和人群連結的方式,她會主動打給老家的親戚朋友視訊電話唠嗑,她像準備作品一樣唱歌,在抖音發視訊,在陌生複雜、難以融入的大城市裡,她終于在手機裡找到了樂趣。

因為不會使用智能手機,他們在掃碼的時代徘徊

圖源視覺中國

脆弱

那位在故事開頭出現的、因誤操作而退出了微信的老人名叫張薇霞,她是位健康而獨立的女士。她獨居,經常在手機上看醫療養生的知識,聽醫學講座,努力照顧自己,不給别人添麻煩。她養的狗也會幫忙,它會在她忘記關瓦斯、開水撲了的時候狂吠。張薇霞也有很多朋友,她每周會和朋友打三次乒乓球,孫女張可要來家裡看她,必須提前預約時間才行。

張薇霞不僅獨立,還很聰明,年輕時候就是服裝廠最心靈手巧的那種女生,一般的裁剪設計都難不倒她。50歲之前,她沒接觸過電腦手機。孫女5歲的時候,她50歲,帶着孫女去上電腦課,她就坐在一邊,偶爾聽一耳朵,學會了開機關機,還在裡面找到了喜歡的遊戲,推箱子闖關,打麻将,看泰劇。

2015年她買了第一個智能手機,在妹妹的幫助下,她們當天就成功地通了一個微信語音電話。現在,她最喜歡玩一款名為「成語小秀才」的小程式遊戲。幾個月時間,她已經玩到301關了。

這種對智能生活的控制感,卻也會在某天被突如其來的誤操作而打破。張薇霞在掃健康碼時,沒有出現姓名地點等資訊,她打電話給妹妹,問她怎麼回事,妹妹教她操作,一頓切換頁面,她不知怎麼就把微信點退出了。對于她來說,智能生活仍然顯得十分脆弱。

對于很多老人來說,他們都在經曆着相似的故事。陳晨記得,小時候自己最喜歡奶奶了,奶奶上過大學,做國文老師,是當時少有的文化人,她喜歡和孩子們講故事,講司馬光砸缸,也講山神鬼怪。上初高中的時候,陳晨每周都去看奶奶。

什麼時候變了呢?陳晨後來在大城市上班,一年回來一次,匆匆忙忙,平時不是在睡覺就是在工作,不然就在玩手機,眼皮都懶得擡一擡。小時候那個無所不知的奶奶,現在86歲了,不會用智能手機,這半年因為骨折卧床,她的世界裡隻剩下了疾病,痛苦和老友陸續死去的消息。

前些天,奶奶打電話給陳晨,問她為什麼自己手機上沒有陳晨電話了。陳晨當時在忙,少有地怼了奶奶一句:「你手機上沒我手機号,找我爸把它存上不就行了嗎?」

再後來,她和奶奶打電話,發現平時能唠兩小時的老太太,隻說了十幾分鐘,就停住了,她問陳晨,「你是不是不想聽我說話了?我是不是挺讨厭的,老說這些沒有用的東西?」陳晨一下就難過了,雖然平時她會覺得奶奶太能說,總是開着外放,邊聽邊做自己的事情,可奶奶怕孫輩的不耐煩,怕被兇,一下就畏畏縮縮的樣子讓她心疼。

為了跟上時代,王蓉娟也有很疲憊的時候。

2018年領終身俸,要人臉識别認證。搖頭、低頭、眨眼睛、張大嘴巴······這些動作尚未完成,就已經逾時,要重複幾十遍操作,王蓉娟才能通過認證。

給老伴操作更是困難,他那年87歲,聽力不好,她在旁邊舉着手機,讓老伴正對着,一有提示,「低頭」「眨眼睛」「左右轉頭」「張嘴」,王蓉娟就在他耳邊大聲喊,等老伴聽到,要好些秒,他反應過來,跟着低頭、眨眼睛,認證則提示逾時。20多分鐘,反複嘗試,反複失敗,最後老伴直接把手機推開,他精疲力盡了。

因為不會使用智能手機,他們在掃碼的時代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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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中部分采訪對象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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