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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新幹線·美文」郭世永|牛年過後唠牛事

「作家新幹線·美文」郭世永|牛年過後唠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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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線

牛年過後唠牛事

「作家新幹線·美文」郭世永|牛年過後唠牛事

第一頭印象深刻的牛,是包産到戶後自家分到的土黃色的大犍牛,不僅年齡有點大,肚子大,犄角大,脾氣更大。不管吃草、喝水、拉車、拖犁……它總是不緊不慢,穩穩地,像極了鐘表。

可它的喪鐘卻是我敲響的。

它離開的那一天,是我在家喂它吃的草料。等大人們回家發現牛死了,并且有個在生産隊多年經管牲口的積年的鄰居言之鑿鑿地下斷語說牛是被撐死的。在家人們輪番問我讓牛吃啥了的那個午後,我無辜的眼眶裡除了打轉的淚水,就是深陷漩渦一般的委屈。幾十年過去了,我沒有吃過一口牛肉。盡管自己身體弱,可能吃點牛肉會有補益作用,但是我沒有一絲心動。至今,面對宴席上的牛肉,我的眼底還會有潮潤酸澀的東西醞釀。也許有朋友會說我矯情!但心裡的那道坎永遠也沒想過去邁!畢竟,當時家裡唯一的大生産工具是在我照管的時段沒了的,即便沒有人埋怨不到7歲的我,可是我一輩子也原諒不了自己!而今,一想起老牛一動不動躺在牛圈那圓瞪的大眼以及眼角濕漉漉的淚痕,我仍有恐懼!那是我第一次面對死亡,那種顫栗感亦如多年以後面對母親入殓後被封棺的那一刻,沒了,永别!

此後數年,家中無牛。直到我上了初二,家裡才買來了一頭小母牛,我們把它昵稱為“點點”。我曾在習作《點點》中記錄下它給我們家帶來的福音。

“點點很能幹,耕硬茬地時它和别人家的任何一頭牛合作都很愉快,它勁大、有耐力,很多村民農忙時主動找我家搭夥,因為點點,在土地被平整為機耕田之前的好幾年,父親再不用揣着好煙在人家門前踅摸,甚至看人家的牛都得陪着笑了。母親看着點點時,常常樂得合不攏嘴,在點點的幫襯下,地裡的莊稼似乎也懂得錦上添花,豐收了一茬又一茬。”

然而,人生有很多無奈,不僅是人與人之間有生離死别的痛。凡是投入愛投入情的一切東西,失去的時候又有幾人能不動容呢。在某個大旱之年,我所在的山村嚴重斷水,為了給點點謀點至少是我們心理上的生機,它也走了。

“母親紅着眼圈把點點牽到了河南人手裡。據後來母親說,點點被弄到車上後,它和别的牛都一起在叫,但它的聲音最響也最長,母親是幾乎跑着躲進土窯裡去的。此後幾天,她時常站在村口遙望着點點遠去的方向,尋找,尋找……”

從點點之後,我們家再也沒有養過牛。去年秋天雨水茂盛,老院子裡的牛圈徹底塌陷了。連雕花的近千斤的大青石槽也被遊商淘客的那一雙巧嘴從父親手中忽悠飛了。老宅裡關于牛的印迹,目前可尋的僅剩下大铧犁一架、拉犁時套在牛頸上學名叫“轭”(土話叫“夠措”)的曲木一副、小鍘刀一具、飲水的大瓷盆一個,其餘的都成了回憶。

又一個家中沒有牛的牛年結束了。心中感慨良多!每到牛年,人們總說牛氣沖天、牛轉乾坤、牛運當頭、氣吞牛鬥、牛福永恒……等吉祥話祝福語,可是,對于大多數真正的牛而言,它們的命運似乎并沒有那麼的如意。從能夠順利落草開始,除了做牛娃吃奶期間有短暫的自由,像人類的童年一般。大了點,先是臉上套上夾闆栓在木樁上;進而再大點,就該套上用石榴木之類做成的鼻圈了;再長長,就跟着大牛架小轅學拉犁了;成年了,就徹底在主人的皮鞭下一趟一趟,或掙命于陡坡拉車,或來回在田地間春耕秋種。公牛大多數在很少時就被強制上了“宮刑”,隻有幹活的命,極少數眉眼周正、毛色純正、軀體強健的公牛雖然不受刑,但是它們卻沒有個人的選擇,主人給它翻了哪頭母牛的牌子,它就得盡心竭力地去賣弄,它的補藥頂多就是吃兩頓好料而已;而母牛們長大了,還得繁殖小牛犢。總之,沒有一頭輕省地活着的。

我家喂過的這一老一少、一“公”一母兩頭牛,又有哪一個獲得了“永恒”的福分!作為造化中的一員,它們曾經來過世間,不論是否“沖天”的牛氣過,無論最終等待它們的是什麼,但它們實實在在、本本分分地做了一回牛,讓與它們有關的人現在還能記起,這就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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