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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左傳》:《宣公十八年》之二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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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公二年大事記:宋華元帥師及鄭公子歸生帥師,戰于大棘。宋師敗績,獲宋華元。秦師伐晉。晉、宋、衛、陳侵鄭。晉趙盾弑其君夷臯。天王崩。

宋鄭大棘之戰

   二年春,鄭公子歸生受命于楚,伐宋。宋華元、樂呂禦之。二月壬子,戰于大棘,宋師敗績,囚華元,獲樂呂,及甲車四百六十乘,俘二百五十人,馘百人。狂狡辂鄭人,鄭人入于井,倒戟而出之,獲狂狡。君子曰:「失禮違命,宜其為禽也。戎,昭果毅以聽之之謂禮,殺敵為果,緻果為毅。易之,戮也。」

  将戰,華元殺羊食士,其禦羊斟不與。及戰,曰:「疇昔之羊,子為政,今日之事,我為政。」與人鄭師,故敗。君子謂:「羊斟非人也,以其私憾,敗國殄民。于是刑孰大焉。《詩》所謂『人之無良』者,其羊斟之謂乎,殘民以逞。」

  宋人以兵車百乘、文馬百驷以贖華元于鄭。半入,華元逃歸,立于門外,告而入。見叔佯,曰:「子之馬然也。」對曰:「非馬也,其人也。」既合而來奔。

  宋城,華元為植,巡功。城者讴曰:「睅其目,皤其腹,棄甲而複。于思于思,棄甲複來。」使其骖乘謂之曰:「牛則有皮,犀兕尚多,棄甲則那?」役人曰:「從其有皮,丹漆若何?」華元曰:「去之,夫其口衆我寡。」

鄭宋大棘之戰,左氏寫得有聲有色,妙趣橫生。

宋将狂狡驅車追趕鄭軍,鄭國士兵跳到井裡躲避。狂狡忘記了是在戰場殺敵,把自己秒變成救人的雷鋒,将長戟的柄伸到井裡,将鄭國士兵一個個拉上來。被拉上來的鄭軍卻沒有忘記自己的角色,爬出井口後立即奪過長戟,将狂狡制服,俘虜了狂狡。得勝的将官又秒變成階下之囚。

羊斟是華元的司機,大概是名字太富饒(有羊肉吃又有酒喝),宋将華元分羊肉時忘記了他。開戰時,羊斟說:“剛才分羊肉時您作主,現在開車,該我作主了。”說完,故意将戰車驅向敵軍,以緻華元被俘。華元獲釋回來後,還想原諒羊斟,就給他台階下,問他:“是你的馬不聽話吧?”羊斟卻一根筋,說:“馬聽話得很呢!我故意的。”說完,就駕着馬車逃到魯國,将私怨發洩到底。

華元回國,築城的農民工譏笑他大腹便便,肚子都掉到地上了;譏笑他當了俘虜,還好意思回來。他腦而不怒,派副駕回應,像雲南大理情侶對山歌似的。農民工譏笑得更歡了,華元竟然對副駕說:“他們人多口雜,我們不是對手,走吧。”一點大貴族、大元帥的架子也沒有。

華元、狂狡與羊斟是兩類。羊斟心如介籽,睚䀝必報,為一塊羊肉出賣國家利益,是一個無良小人。華元和狂狡,論殺冷酷無情,不具備軍人的素質;論寬容敦厚,卻極具人性的光輝。誰說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宋襄公、華元、狂狡都是商纣王的後人呢。

趙盾驕縱鬥椒

秦師伐晉,以報崇也,遂圍焦。夏,晉趙盾救焦,遂自陰地,及諸侯之師侵鄭,以報大棘之役。楚鬥椒救鄭,曰:「能欲諸侯而惡其難乎?」遂次于鄭以待晉師。趙盾曰:「彼宗競于楚,殆将斃矣。姑益其疾。」乃去之。

宣公元年,晉國想和秦國結盟。趙盾的弟弟趙穿自作聰明,帶兵攻打崇國,料定秦國必然救援,晉國便可以就勢向秦國提出結盟的要求。沒想到秦國沒有中計,拖到第二年才帶兵讨伐晉國,進攻焦地,以報複晉國對崇國的侵略。趙盾隻好站出來給趙穿擦屁股,順利教訓一下發起大棘之戰的鄭國。鄭國是楚國北進的關鍵盟國,楚國令尹鬥椒親自率軍援救。趙盾不作無謂的犧牲。他知道鬥椒為人狂傲,野心極大,正在和楚莊王争奪權力,不久的将來必定不得好死。于是對楚軍采取驕兵政策,班師回師,讓鬥椒在狂妄中走向滅亡。

趙穿殺死靈公

  晉靈公不君:厚斂以雕牆;從台上彈人,而觀其辟丸也;宰夫腸熊蹯不熟,殺之,置諸畚,使婦人載以過朝。趙盾、士季見其手,問其故,而患之。将谏,士季曰:「谏而不入,則莫之繼也。會請先,不入則子繼之。」三進,及溜,而後視之。曰:「吾知所過矣,将改之。」稽首而對曰:「人誰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詩》曰:『靡不有初,鮮克有終。』夫如是,則能補過者鮮矣。君能有終,則社稷之固也,豈唯群臣賴之。又曰:『衮職有阙,惟仲山甫補之。』能補過也。君能補過,兖不廢矣。」猶不改。宣子驟谏,公患之,使鋤麑賊之。晨往,寝門辟矣,盛服将朝,尚早,坐而假寐。麑退,歎而言曰:「不忘恭敬,民之主也。賊民之主,不忠。棄君之命,不信。有一于此,不如死也。」觸槐而死。

  秋九月,晉侯飲趙盾酒,伏甲将攻之。其右提彌明知之,趨登曰:「臣侍君宴,過三爵,非禮也。」遂扶以下,公嗾夫獒焉。明搏而殺之。盾曰:「棄人用犬,雖猛何為。」鬥且出,提彌明死之。

  初,宣子田于首山,舍于翳桑,見靈辄餓,問其病。曰:「不食三日矣。」食之,舍其半。問之,曰:「宦三年矣,未知母之存否,今近焉,請以遺之。」使盡之,而為之箪食與肉,置諸橐以與之。既而與為公介,倒戟以禦公徒,而免之。問何故。對曰:「翳桑之餓人也。」問其名居,不告而退,遂自亡也。

  乙醜,趙穿攻靈公于桃園。宣子未出山而複。大史書曰:「趙盾弑其君。」以示于朝。宣子曰:「不然。」對曰:「子為正卿,亡不越竟,反不讨賊,非子而誰?」宣子曰:「烏呼,『我之懷矣,自诒伊戚』,其我之謂矣!」孔子曰:「董孤,古之良史也,書法不隐。趙宣子,古之良大夫也,為法受惡。惜也,越竟乃免。」

  宣子使趙穿逆公子黑臀于周而立之。壬申,朝于武宮。

對于弑君,史家是很糾結的。一方面,像晉靈公這樣的無道之君,“弑”了利國得民,留着反而禍國殃民,“弑”是不錯的選項;另一方面,“弑”君不可為後世所效法。是以,對于晉靈公被趙穿幹掉這件事,史家先叙其不君,暗示其死有餘辜;後又冠名以“弑”,宣示國君不可擅殺,以警示後人。

晉國設立三族  

初,麗姬之亂,詛無畜群公子,自是晉無公族。及成公即位,乃宦卿之适子而為之田,以為公族,又宦其馀子亦為餘子,其庶子為公行。晉于是有公族、餘子、公行。趙盾請以括為公族,曰:「君姬氏之愛子也。微君姬氏,則臣狄人也。」公許之。

  冬,趙盾為旄車之族。使屏季以其故族為公族大夫。

晉獻公以前,晉國被土豪所掌控,公室力量單薄。晉獻公利用士(艹為,上下結構)打擊豪強,壯大公室,晉國由是強大,稱霸諸侯。宣公二年,趙盾又在公族的基礎上發展餘子、公行兩族,進而發展權臣的力量,這有利于激發公室旁枝建功立業、奮發進取。但時間一長,晉國又形成枝強幹弱、尾大不掉的局面。後來的魏、趙、韓三家分晉,禍因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