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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舅,也走了

2月13日夜,我做了個夢,我和現在的幾個同僚回到了拆遷以前的大街南頭,去了小舅在張家大門後院的舊居。院子裡所有房間都已經搬空,門戶洞開狀。又走出張家大門,往大街南頭走,發現手機不見了,意識裡是丢在小舅家裡了,趕緊跑回去尋找。跑回小舅家,小舅卻出現在家裡,正張羅着許多人手在搬家,一切恍惚在暗夜裡進行。小舅臉上也黑黑的,見了我,問,你來幹啥?我說手機丢了,來找找。小舅像是知道,吩咐一個他的同僚去拿,就拿來一些檔案、印章,還有手機。

早上醒來,還想,這是一個什麼夢?

不到中午,接到建華的電話,說,小舅沒了,是昨晚七點多走的。我的淚就堵塞了鼻腔,渾身一陣寒冷,又一位長輩親人離我而去。夜裡做的那個夢一下子逼真起來。

我有兩個舅,都在煤礦工作,曾經都居住在大街南頭。大舅從雙山煤礦早早去了肥城,小舅自黑山煤礦去了兖州,退休後回博山定居。天下舅舅疼外甥,大舅、小舅對我的疼愛不同。大舅是礦長,與我的交流更多是精神上的,問我的讀書,問我的成長。小舅曾是掘進工,對我的疼熱是物質上的,噓寒問暖,花怎麼養,飯菜怎麼做好吃。

小舅,也走了

我小的時候,幾乎一個禮拜,我都會跟着母親去小舅家裡做客,小舅家的飯菜好吃,因為小舅會做菜。小舅是一個不苟言笑的人,卻是我長輩裡最排場的美男子,體面了一輩子。我的長相更多随大舅,而脾性與小舅類似。比小舅大十幾歲的母親,聽我姥娘說起過小舅念書時期的事情。有一回,小舅放了學跑回家,跟我姥娘說,娘,我演話劇了!姥娘不信,你還演話劇?演也不說話。小舅說,咋沒說,說了。姥娘說,說的啥?“哞……”啥意思?小舅說,我演了一頭老牛!我聽了母親的轉述,直覺得是說我。看來小舅不好說話,是打小就這樣的。

我小時候吃到的最好吃的東西,都是在小舅家吃到的,或者說最先知道的,包括香腸,燴菜,後來有蹄筋,發菜,魚肚,包括酥鍋,我是受到小舅家酥鍋的啟蒙學會做酥鍋、研究了一輩子酥鍋的。而我形成讀書的習慣,也不是來自父母的影響,而是從小舅母那裡得到的。在每一趟去小舅家做客的時候,我都會帶走一本小舅母的魯迅雜文,陸陸續續讀了好多,包括《呐喊》《彷徨》《朝花夕拾》等等。

小舅沒有花哨的言語,内心卻無比豐富,心思也就更多。他年輕時喜好打牌,後來是象棋,下了班進了大街,街上還有下棋的,小舅必須觀棋,看着看着就下手,殺起來常常忘記吃飯。小舅是個重情重義的人,特善良。他一個發小結婚,偶然遇到了,沒有準備,摸摸口袋,把錢包直接掏出來給了那位發小。那位小舅的朋友後來見了我,直說你小舅是個少見的好人。說話都是五十多年前的事了。1982年我上電大,開始沒有教材,聽廣播上課,需要買一台調頻收音機,那時候家裡還是緊,這台收音機愁壞了父母,小舅聽說了,啥也不說,掏給我31塊錢,才跟上電大課程。

小舅,也走了

小舅和小舅母

有段時間,小舅和小舅母曾經跟着表弟在張店居住,我去看望的機會多了一些,不料小舅母開始生病,我看到小舅伺候舅母的熨帖和勤利,小舅母不能行走的時候,是小舅把舅母抱起來,從床上抱到椅子上,從椅子上抱到床上,一伺候就是好幾年,小舅母還是走在了小舅的前頭。可惜的是小舅回到博山沒有多少年,也開始生病。生前這四五年,病情嚴重起來。小舅是腦神經方面的問題,或者是小腦萎縮,沒有吃過飯還要、話語颠三倒四那一類的症狀,隻是煩躁多動、喪失睡眠,每次我去看望,小舅迷離的眼神會有片刻的專注,能說出我是誰,隐約聽見小舅嘟囔“外甥”“大外甥”一類的語言,雖然含混,還是能聽出的。建華初三才去看了小舅,還說出“你二姑家外甥”,不出十日,竟甩手走了!

今年的春節,我們在北京看外甥。走之前就與妻子說好,春節回來給父親上完墳就去看小舅,東西也準備好了,不料小舅竟不等我,還給我托夢,他要離開人世了。想來他托夢給我的時候,還沒有走遠。

小舅,也走了

在白石洞殡儀館,我透過玻璃最後看小舅一眼,視線變得模糊起來,心裡不知道是什麼滋味。

小舅病重的這四年,三個表妹、一個表弟竭盡陪護、侍奉的責任,其中包括不知道多少個晝夜難眠,我得謝謝表弟表妹們,給我小舅最後的尊嚴,讓小舅過完八十歲的壽限。

世上再無我的小舅。

小舅,也走了
小舅,也走了
小舅,也走了
小舅,也走了
小舅,也走了
小舅,也走了
小舅,也走了
小舅,也走了
小舅,也走了

本文為劉培國先生原創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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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培國

淄博世紀英才外語學校執行董事

中國作家協會會員

中國散文學會會員

山東省作家協會會員

中國民間文藝家協會會員